她跟他上山,還想問問師父,關于他命格的事……
「待會兒由翔舞你來提解藥的事,老頭太嫉恨我,我提的話怕他藏私不給。」慕笑塵皺了皺鼻子。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葉翔舞瞥了他一眼。
兩人相偕走向那棟看起來有些顫巍巍的石屋,是錯覺吧!不然怎會有翻涌浪濤上一葉孤舟的淒涼感?
「呃……翔舞,你是什麼時候下山?上一次來這兒是多久前的事?」如此慘淡的氛圍,老頭該不會……
「我在你走後一年才下山,後來不時會上山來看師父。」葉翔舞偏頭想了想。「不過後來葉家生意忙,我好像也很久沒上來了。」
「很久……是指多久?」
「大半年吧!」
葉翔舞的回答讓他有不祥預感,兩人互看了一眼,伸手推開石屋的門。里面空空如也,完全不見鶴發童顏的紅臉老爺爺。
「師父呢?難道有人來天靈山搶地盤,他打不過人家,一時想不開就……」慕笑塵的表情倏地一變,驚恐之余還帶著哀怨。
「你少瞎諼了!」葉翔舞瞪了他一眼。「該不會是下山了吧?」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他拉著往屋外跑,直至石桌前,雖有侵蝕的痕跡,但棋盤的路數卻是那樣熟悉。
慕笑塵輕聲一笑,似乎明了了。「走。」
「去哪兒?」
「老頭可能會在的地方。」
兩人將昔日活動過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後在山後小溪旁見著一個精神萎靡的老人。
看上去挺淒涼的,拿著釣竿的手還不住地顫抖,面色蒼白的不復往日的紅潤。
背駝著,腰也直不起來,目光呆滯地瞧著溪面,如石頭般一動也不動。
這溪中有魚嗎?他在這兒住了這麼久也沒發現半條魚影。慕笑塵的唇角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
下一刻只見他整個人向前撲去,哭得肝腸寸斷,葉翔舞不禁傻眼。
「師父啊!徒兒回來了,您怎麼變成這樣了?眉毛、胡子怎麼都硬了呢?」
他猛撲過去的力道太大,差點把上善推下水里。又拔他的眉毛,扯他的胡子,上善石化的表情終于有了一點動靜。
臭小子……
「師父?」翔舞上前蹲下,有些歉疚的打量上善。
「老夫……」好似僵化太久,連眼珠子都有些木然。
「命數已盡,活不久矣……」
「您放心。」慕笑塵悲涼地拍了拍上善的肩膀。「我一定會為您訂一口上好的棺木,再親手為您雕一尊人像,立在天靈山的入口,您就安心的去吧……」
語畢,他還借用葉翔舞的袖口抹眼淚,揮揮小手。
「你……」上善眼眸微睜,面色紅了一些。
「我?您放心,我安排好您的後事,就會跟翔舞下山去享福,您不用替我們操心。」他搶著說。
「臭……」
「臭?不會臭啦!我會把您洗得香香的再入棺。」
「混小子,你當我死了嗎!」悲戚老頭兒忽然中氣十足的大叫一聲,立刻騰身而起,動作太大使得臉上掉落些許白色粉末……
啊!臉色依然紅潤啊!沒想到這老頭竟然學姑娘家撲粉。
「是師父您自己在這里裝死呀!我不過是順著您嘛。」慕笑塵拉著葉翔舞站起來,好整以暇地瞧著表情怪異的上善。
「老夫不過是在想些事情罷了。」他絕不承認自己是想裝死嚇人。
「沒事傷什麼春、悲什麼秋啊!」
「你這臭小子,回來就只知道氣老夫!你跑回來干什麼?」上善抹掉臉上的「妝」,抖擻了精神,順了順被慕笑塵拔亂的眉毛,撫了撫胡須。
紅臉老爺爺重現江湖!
「回來孝敬您啊!」慕笑塵笑得沒個正經。
「哼!」上善使勁一哼,不可一世的昂頭,眼角眉心卻有止不住的笑意。「乖翔舞,你也上來看師父?」一把擠開慕笑塵,上善湊到葉翔舞身邊。
「對、對啊!」葉翔舞答得有點心虛。「師父,我想跟您尋一味解藥……」
「我知、我知。」上善隨意揮揮手。「洞里面那麼多藥,你隨便挑。」
隨便挑?葉翔舞眉心不禁一抖,如果搞得不好,隨便一吃不但沒解毒反而毒上加毒,那可怎麼辦?
「師父怎麼會知……」
「天象有異變嘛,算準了臭小子會回來。」說著,上善又瞥了慕笑塵一眼。
久未相見的師徒倆,互動一如既往。
「所以才裝死等我們是不是?」慕笑塵委屈地癟著嘴。「枉費徒兒對您一片孝心……」
「老夫還沒死,你就咒老夫死?!」
「師父,您裝得真有七分像呢!」慕笑塵挨到上善耳邊嘀咕,說得眉飛色舞。
「真的?」上善被他一說勾起了興致。「老夫告訴你,原本這粉要再抹厚點、抹白點……」
「不成,再厚就假了。」師徒倆說得不亦樂乎,葉翔舞一旁看得瞪圓了眼,她這才徹底明白,慕笑塵為何會有如此搗蛋的個性了。
有其師,必有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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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了藥引,配了解藥,上善也知事態緊急,所以也未挽留兩人,反而催促他們快快離去。
「師父,翔舞還想問您一件事。」臨行前,葉翔舞忽然說,一旁的慕笑塵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乖翔舞有什麼事盡管問。」上善樂呵呵,一雙眼眸充滿睿智。
瞧著眼前這對小兒女的動靜,眉來眼去的心思怎麼逃得過他的法眼。
「我是想問,他那‘七情殘缺’的命格,當真沒有破解的法子?」葉翔舞也不言明是誰,但在場的兩人皆心知肚明。
慕笑塵的臉上閃過一絲震動,瞬間失神。
霎時,整個石屋的溫度冷凝了幾分,上善的神色嚴肅起來,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卻不開口。
沉悶的氣氛讓人覺得壓抑……
師父怕是早就看穿他對翔舞的情,所以未曾阻止他離開。師父喜愛翔舞,也說過他動情的下場,如果真有破解的辦法,不可能不告訴他的,不說,便是沒有……
「什麼‘七情殘缺’的命格?」上善打破沉默,使得葉翔舞跟慕笑塵怔住。
「就是他的命啊!您不是說過他今生不得動情,大愛、小愛皆不可,否則心神俱焚!」
瞧葉翔舞激動的樣子,上善狀似思索的想了想,而後攤手道︰「老夫忘了。」
忘了!這種事怎麼可能忘?!
葉翔舞只覺得額上青筋暴跳,有一種想揍人的沖動,她倏地抓來慕笑塵,揚聲道︰「他吐了好多血!這樣子也沒關系嗎?」
「大概是臭小子血太多,吐出來才好吧!」上善一點也不緊張的回道。
葉翔舞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師父說的是玩笑話吧……
「師父,您真的沒辦法?」
「哎呀,乖翔舞,師父真的忘了。」
葉翔舞抓著慕笑塵的手一松,眉心緊蹙,好似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錯,怎麼會如此?
「翔舞!」她忽地轉身沖出石屋,慕笑塵喚也喚不住,只得嘆氣。「老頭,你何必這樣氣她?編個謊話哄她也行啊!你不是最喜歡翔舞嗎?讓她開心一下也好,她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一世,況且以這丫頭的心思,開心了一時半刻,過後還會想不明白嗎?」上善一臉抑郁地瞪著他。「還不都是你這小子的錯!」
「是,是我的不是,我這就去找她。」慕笑塵說完便往外走,忽地又回過身,認真的打量上善。
「老頭,這回你可真要多保重了。」
上善表情微動,像是極力克制內心的震動,他養了這小子十幾年,還是頭一次听他說這麼動听的話。
「快去、快去,天快黑了,你們趕緊下山吧!」上善別開臉,揮手趕他走,這把年紀還老淚縱橫可不好看。
慕笑塵豈會不知他的心思,破天荒地朝上善一揖,轉身離開。
他離開後,上善才回過身嘆了一口氣,那種悲淒的事,常常惦念不如忘了好!
臭小子心比天高,囂張的姿態連佛祖都看不過去,還會不給他點顏色瞧瞧?若是放得下,心止如水,這命,或許才有破解的可能。
「命」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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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舞!」慕笑塵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肩拉近他身邊。
「師父怎麼能這樣?!」葉翔舞月兌口叫道,看樣子氣得不輕。
「老頭是不想讓你失望,不高興的事不如忘了好。」他以指輕梳過她額前亂了的發。
「忘了就能當做不存在?」
「就當不存在吧!如果認真,這輩子你跟我都不好過。」輕捏她的臉,慕笑塵放開她逕自向前走。
葉翔舞愣了愣,他一句話就澆滅她心中煩躁的火。
是啊,若是認真了,不是害了他嗎?
她原本不也打算安靜地守著他,只要能看著他,在他身邊,不就行了嗎?
「山上有鬼喔……」前方傳來他調侃的聲音,葉翔舞沒好氣地笑著跟上。
若是能暢快逍遙,不計較情意多深,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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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葉府大廳中,算盤撥得震響,好似故意在發泄什麼怨氣。
臭小子,又被他溜了!
一年前他隨口一句「反正葉家銀子多,不如拿出去流通流通、周轉周轉」。于是,葉家錢莊便籌備開業了。
他的提議是好,隨口一說就讓她爹爹樂得立刻籌辦,她也覺得有利可圖,所以沒有反對。誰知這小子只會動嘴,三不五時就把他該做的事丟給她,自個兒則躲起來逍遙快活。
沒想到他竟在葉家待了這麼久,久到她都快忘記他不姓葉,久到快忘記三年前她的承諾。
葉家的家業,三年了也沒找到適合的人交手,如此下去,她有月兌身的可能嗎?
「葉小姐,近來可好啊!」渾厚如洪鐘的聲音,听著還以為是男子,走進大廳的人確實長得壯實,只不過……是女子罷了。
「杜夫人,好久不見了。」葉翔舞將算盤一收,站起身來迎客。
沒錯,面前一看就知很強悍的女子,正是杜懷山的孫媳婦、杜仲的妻子。
這段姻緣線還是慕笑塵牽的,也不知他打哪兒找來這名英姿颯爽的女子,而杜仲還當真對她一見鐘情。
果然是一個鍋配一個蓋啊!
「娘子,來來來,坐這兒。」杜仲蘭花指一翹,黏著他家娘子說個沒完。
「告訴你別挨我這麼近!」
「人家喜歡娘子嘛……」
這一幕,葉翔舞看得很汗顏,這不才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絕配嗎?
「慕先生人呢?」
提及此,葉翔舞禁不住咬牙切齒,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在後院跟他女兒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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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杜家的人談完事情,她信步走到了後院。還沒見著人,便听著兩道嬉鬧聲。
葉翔舞忍不住黑了臉,天下事無奇不有!他才多大年紀,就有個十歲的女兒。
他說今生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既然命定如此,索性收了一名十歲的孤女當女兒。
虧她自詡聰明,竟一時糊涂誤信他那副可憐模樣,心軟答應了下來,忘了他這人一向為非作歹,怎麼可能善心到收養孤女?
他,不過是養好玩來著!
「嗚……葉姐姐救命!葉姐姐救命!」一個嬌俏的小女孩直向她撲來,沖到她懷里。
「怎麼了?」葉翔舞扶住她,拍著她的肩安撫小女孩一臉的驚慌失措。
這女孩取名慕語嫣,是慕笑塵強行幫她改名,還非得她喚他爹爹,他真是——極度不害臊!
「爹爹拿怪東西嚇我!」慕語嫣直往她懷里鑽。
他到底還有多少怪東西可以拿來嚇人?!
葉翔舞靈光一閃,轉而低頭問道︰「你又叫他爹爹?」
「是爹爹強迫我的。」慕語嫣一臉悲憤。「他還說,我若是不听話,過不久就會將我趕出家門。」
「他真這麼說?」好狠心的爹啊!
「我不這麼說行嗎?」吊兒郎當的男聲冒了出來,和他玉樹臨風的外表極不相配!
慕笑塵手負在背後走了出來,瞧見葉翔舞時神情一振,跟著就想撲過來,幸而葉翔舞拉著慕語嫣閃得極快。
「語嫣,你爹爹是天生絕情命嘛,所以狠心、沒感情是理所當然的,你要乖乖听話,跟爹爹玩,爹爹就不會趕你走啦!」他笑得陰險狡詐。
「你這是什麼話?!」
「臭小子,你什麼時候有女兒了?!」
兩道聲音同時傳出,葉翔舞一愣,轉頭一瞧,不遠處站著自己的父親和……
「師父!」
慕笑塵跟她俱是一愣,慕語嫣眼神在眾人間來回,最後目光鎖定在紅臉老爺爺身上。
紅臉老爺爺真厲害,一下子就把狡猾的爹爹跟厲害的葉姐姐都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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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你怎麼可能有女兒!」上善氣得臉漲得更紅。
「這不就是假的嘛。」慕笑塵模了模鼻子。
「假的也不行!你命中無情、無子,即使是收養的子嗣,長此以往便會衍生復雜關系,更是違背天定命理。」
「那豈不是要我孤老終生?我好可憐……」慕笑塵哭喪著臉。
上善吹胡子瞪眼,也不理他,只有葉翔舞在一旁若有所思,似乎被某事觸動。
「師父,您說他這樣是違背天定命理,那是否可解釋成他的命格已被打亂?」葉翔舞突然冒出這一句話,讓師徒倆大驚失色。
「這、這……應該不通吧……」上善表情怪異,他真沒想過這個說法。
「怎麼會不通?」葉翔舞精神一振,雙目炯炯地說︰「既是胡鬧,那亂了便是亂了,也就是破了命格!」
「這個……」上善瞅著她滿含冀望的眼神,這個他可不敢保證。
「師父,翔舞說的可有道理?」慕笑塵一臉鎮定的問,可眼中閃爍著不亞于葉翔舞的光彩。
命格真的可破嗎?
「命格是否有破,我得回天靈山仔細排出你的八字,順天時地利,看天象算個仔細才知道。」
「不用,我一試便知。」慕笑塵突然大叫,同時不懷好意瞟向葉翔舞。
「你別亂來!」葉翔舞察覺他的企圖,當下明白他的心思,立刻起身往外跑。
「翔舞,你別跑啊!」慕笑塵緊跟著追了出去。
上善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最後狐疑地看向正坐在一旁的小女孩身上。「丫頭,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
「知道。」慕語嫣幼稚的面容上有著篤定的表情,看得上善暗驚這丫頭不俗。
爹爹還能做什麼,不就是親親嘛!
好幾次她瞧見爹爹想偷親葉姐姐,可都沒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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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跑!」
「你別追!」
兩人繞著長廊跑得氣喘吁吁,慕笑塵扶著柱子喘氣,她這才停下來休息。
「翔舞,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他眼尖,瞧見她的裙擺被廊邊的小鉤鉤住。
「你那點心眼,不用想也猜得出來!」葉翔舞說完便轉身往前,不料裙子被鉤住,一時讓她動彈不得。
只一會兒工夫卻已夠他追上來,將她摟進懷中。
「看我還不是逮著你!」語音一落,葉翔舞的裙擺便傳來一陣撕裂聲。
突然失去了那股拉扯力,她一時沒站穩,身子向前沖,連帶也將他拉著倒下!
幸好他眼明手快撐著柱子,才沒讓兩人跌落地上,而是落坐在柱間的橫梁上。
「翔舞,你就別掙扎了,如果想知道是不是破了命格,試一下便知嘛!」他笑著將臉貼近她頰畔,抱住她身子的手毫不松懈。
「就你心眼多。」葉翔舞動了動身子,卻發現他抱得死緊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想親近你卻是心心念念不敢想的事,如果能成真,就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了。」
他在她眼前,含情脈脈、情話綿綿的模樣極不像他的作風,卻撼動了她的心,禁不住一股熱流由心田泛開。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如能朝朝暮暮,又是何等幸運?
「要是你又吐血,我可不管你。」他的唇近在咫尺,離她越來越近,葉翔舞輕聲警告。
「放心,即便吐血,也會溶在你我之間。」
他傾身上前,吻住她嬌柔的唇瓣,擱在她腰間的大掌更加收緊,不讓兩人有分毫間隙。
心口涌起的熱潮,已不知是痛,還是欣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