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流宿送回來的,是與他一同出門的蘇鴆。
只是間隔短短的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而已,再出現在竹翡青眼前的,卻是渾身是傷,連臉上都有血口的蘇鴆,這靛衣少女一身狼狽,衣裙上都有裂口,塵土遍布,顯然吃了很大的苦頭。
「出了什麼事?」
留下昏迷不醒的流宿在醫務房內,三千閣內常駐的大夫正全力施為,為躺在榻上的少年逼毒,調解藥,並且檢查幾處傷勢。
同樣有著大大小小傷口的蘇鴆卻只是吞了止痛的藥劑,便站在面容冰冷的竹翡青面前,低著眼,任由她質問。
面色淡然的屠霽延提著藥箱,搬張椅子,坐到蘇鴆的旁邊,慢條斯理的為他上藥,卻沒有插口。
蘇鴆咬了咬唇,意識到這是二爺在表態了──竹翡青有質問他、對他下令的資格,因為屠霽延承認了她的存在。
「我們受到偷襲。」
「說清楚。」
「二爺要我回到賈大夫那里,去查清楚當初將二爺交托給賈大夫醫治的人是誰。」蘇鴆沒有說屠霽延是被賣掉的,而是說被不知名的人托付給賈大夫,他知道屠霽延想要保住面子的心情。「我們在那里遭遇敵襲。」
「怎麼會在賈大夫那里?」竹翡青很懷疑。
蘇鴆遲疑了一下,「二爺之前腿上的傷,就是因為夜半有殺手進犯,二爺為了保住賈大夫,才與那些人動手的。」
「這麼說來,賈大夫那里也給人盯上了。」她若有所思,「你拉著流宿一起去賈大夫那里,想要問出那些賣了二爺的人,卻又在路上遭受襲擊?還是在賈大夫的房子里?」
屠霽延听她說出「那些賣了二爺的人」的時候,眉頭挑了一下。
竹翡青卻兀自思索,沒有留意到。
「在賈大夫的家門前。」心里混亂的蘇鴆沒有注意到竹翡青說了什麼,只是低聲回答問題,「但是賈大夫不在,而且來偷襲的人目的不像是要殺人,只是想給點警告。」
「警告?」她哼一聲,「那為什麼是流宿中毒?」
蘇鴆又咬住唇,「他……他撲過來,擋住了毒針……我那時候腿上受了傷,沒有及時挪騰開來,听見後頭有風聲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開了,一回頭,才看見流宿代我擋了針,我……」
竹翡青面色冷淡的看著蘇鴆,「你剛才說是警告?」
「是,那些殺手一身黑衣,臉上也都蒙住了,不過他們使用的暗器,和當初傷了二爺的東西是一樣的,而且那些殺手在退去之前,也留下了口訊。」
「說。」
蘇鴆先瞥了屠霽延一眼,「那口訊,是要二爺停下手邊正在進行的事,不許再辦下去,並且揚言要吞並鏢局,讓大老板自身難保。」
竹翡青也瞥向屠霽延,「這一件件听起來,全都像是離人淚鏢局的家務事,卻無端連累了我的伺候人。」
蘇鴆一听她提起醫務房內生死未知的流宿,眼里一紅,趕緊低下頭,遮掩住幾乎忍耐不住的泫然表情。
那模樣實在太過楚楚可憐,竹翡青並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只是太過氣惱,又出于維護自家伺候人的心思,她總想用這件事來探探蘇鴆的心意,現在看蘇鴆這樣焦急心慌,她也不禁動容。
「你也進醫務房吧!瞧你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弄得這樣狼狽,讓人怎麼忍得?!」她軟下語氣,擺了擺手。
不遠處讓蘭止翠派來幫忙的疏樓看見竹翡青這邊似乎是沒事了,又見她擺手,也就慢慢的踱過來,拉著蘇鴆的手腕,前往雛兒們洗浴的澡堂。
竹翡青歪著頭,瞪著屠霽延。
他模了模鼻子,「瞧翡青這表情,像是在說︰沒將這起禍事解決了,休想再踏進三千閣……是嗎?」
她笑得裝模作樣,「二爺真是聰慧可人,玲瓏心腸,不過這麼一眼,便將翡青的心思說出了八分。」
屠霽延的嘴角抽了下,「只八分?那余下的兩分是?」
「流宿受此重創,翡青也無法分神,還請二爺三個月內莫再踏進三千閣。」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的說︰「蘇鴆那孩子是不錯的,可惜臉上這麼幾道口子幾乎要破相,又傷得這樣,不妨就留在三千閣里將養著吧!二爺三個月後再來領回?」
他的臉上黑氣繚繞,簡直是怨恨叢生,偏偏又發作不得,嘴里一陣咯吱,險些咬碎一口鋼牙。
「二爺不允嗎?」她這話問得嬌嬌弱弱。
然而只是臉上柔婉,她眼里卻是銳利施壓,屠霽延吃了這記悶虧,惱恨得想要將溫家派出來的殺手絞成七段、八段。
蘇鴆一提起是在賈大夫那里遭遇到殺手,他心里就有底了,又听見蘇鴆轉達的口訊,更是落實他的猜想。
現在被竹翡青借故發作,他這里理虧,沒有耍賴的可能,只能忍了。
「三個月內不得踏進三千閣……翡青,這不是明擺著要我禁欲嗎?」他一臉委屈,試著探她口風。
「就是讓你禁欲,省得你當真死在我的肚皮上。」竹翡青倒很干脆,讓他做個明白鬼。
屠霽延听了,當下眼前發黑。
他決定了,就這三個月,他要將溫家連鍋端了!
提起溫家,江湖道上略有見識的人,臉上都先是一凜,張了嘴之後,又變得遲疑,戒備的神色慢慢的消退,轉變成一種欲言又止的困擾表情。
溫家第一代家長,不僅是難得的長命,也是少數能夠一手完成委托人的要求,一手又能擋住委托人翻臉不認人的殺招的老資歷殺手,這人賺夠了錢財,又賺夠了名聲,想想可以收手了,于是選了一個好日子金盆洗手。
之後便收留幾個孤兒弱女,本來是想養在身邊,以後能給他送終,時日一久,他又覺得教這些孩子一些護身的武術也沒有什麼不好,于是就慢慢的教起來了,沒想到其中的一男一女天資不錯,這老殺手惜才,干脆把一身武藝都教給他們。
這一男一女長大了,也出去闖蕩一番,回來時,兩人不僅互許終身,連孩子都生了,等孩子長到十歲,剛好給老殺手送終。
老殺手臨終之際,將溫家下一代的棒子交給這對夫婦。
于是溫家在這對夫婦手里慢慢的壯大,憑著老殺手以前的名聲,以及夫婦自己闖蕩出來的聲名,也接了不少案子,做出一點成績。
可惜當年給老殺手送終的長子沒有活過十五,夫婦兩人痛惜許久,對于後來再生下來的兩男一女,更是小心翼翼的養著。
溺愛嬌養之下,這成為溫家第三代的三個孩子,先是沒有什麼練武的天賦,又吃不了苦,偏偏有家產可以揮霍,底下又有不少武功極好的下人可以使喚,長得越大,越是跋扈。
第二代的夫婦沒有活到老殺手的年紀,早早便去了,次子繼承溫家第三代家長,更是和底下的一雙弟妹胡鬧得無法無天,溫家不再是人人敬畏的一門殺手,而成為一個讓人頭疼,有著不錯的武力來支援他們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富家小姐的麻煩。
至于離人淚鏢局是怎麼樣招惹到這麻煩的溫家的呢?
首先是掌權的次子來鏢局拜訪,對于簾子後頭的女老板滿懷興趣,本來是打著聯姻吞並的主意,卻在一陣風過之後,意外見到簾子後頭女子的姣好面容,立刻見獵心喜,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的要追求大老板了。
再來是身為幼女的溫家小姐對屠霽延一見鐘情,想方設法的要嫁給他,他卻滿臉厭惡的閃避得老遠。
倒是溫家三子有點運氣,留意到離人淚鏢局有些不尋常的動靜,派出人去跟蹤,那追蹤的人頗有些門道,沒有被直奔邊關的大部隊所迷惑,而是跟蹤中途離隊,孤身一人往西境而去的屠霽延。那人沒有追得太深入,一察覺屠霽延往琉月一族的據點而去,便立刻折返回來,向溫家三子報告。
這兩男一女湊在一起,討論半天,得出的結論是,搞不好大老板決定要派屠霽延去和西境琉月一族聯姻,以壯大離人淚鏢局,又能讓屠霽延擺月兌溫家幼女的糾纏。
這結論一出來,立刻讓溫家沸騰起來。
三番兩次派出來的殺手,本意是要綁架屠霽延的,打著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將屠二爺捏在手心里的話,就不怕幕後的大老板不就範。誰知道屠霽延屢下狠手,根本近不了身。
後來,只好將主意打到蘇鴆身上。
溫家幼女見蘇鴆漂亮得不得了,又妒又恨,想要將蘇鴆抓到手里,一方面折辱她,一方面又能逼屠霽延低頭,沒想到蘇鴆的身手極好不說,連陪同她而來的錦衣少年都是練家子,溫家派出的人灰頭土臉的回來,雙手空空,只告訴溫家幼女,說他們放了話,又施了毒,包準屠霽延氣急敗壞的來溫家求解藥。
溫家幼女勉勉強強的接受這番說詞,沒有扣那票人的薪餉。
之後,她每天都格外用心的裝扮,等著屠霽延來敲溫家的門。
但是等過了一天兩天,一周兩周,十天半個月都過了,她卻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來敲門。
她很困惑,而上頭的兩個哥哥則比她更加困惑。
溫家從外圍而起,據點被一個一個連根拔掉。
他們登門求助于與父母交好的長輩們,卻又得到長輩們搖頭嘆息的拒絕,他們還模不著頭緒,怨恨起怎麼長輩們都不幫忙,但在他們還在想法子,要給拒絕幫忙的長輩們使絆子的時候,剿滅溫家的雙手大刀已經砍到了溫家門口。
猶在狀況外的溫家幼女心花怒放,笑得嬌羞可人。
「屠郎,你來了呀!可讓人家好等了……」
叩叩……
正將長發松松的綰起來的竹翡青轉頭,就見開了一扇門板的內房門口,三千閣閣主慵懶的倚在那兒,蒼白的臉色顯出三分脆弱。
「閣主,您怎麼親自來了?」她趕緊迎上去,將人請進門里,安到了寬椅上,又將放在熱水里保溫的養生茶倒上滿滿一杯,送到閣主的手上。「讓個雛兒來喊我過去就好了呀……」
閣主一聞那味道,不禁蹙起眉頭,「老是讓我喝這個……」
竹翡青好氣又好笑,「閣主的身子養不起來,自然都讓您喝這個了。」
「這破敗身子要養什麼?」閣主厭了,只啜個兩口,便將養生茶隨手擱在桌上,「翡青,你說你安了個女女圭女圭在房里,人呢?我怎麼總沒看到?」
「閣主每天都忙著,翡青怎麼好拿這樣小事去煩您呢?」竹翡青好聲好氣的哄著閣主再喝兩口茶,「您今天來翡青的房里,是來看蘇鴆的?」
「嗯,是叫蘇鴆。」閣主想起來了似的點點頭,「听說是個國色天香的女女圭女圭?這樣的美玉,居然跟著一群大男人走鏢啊!」
「挺危險的,不是嗎?」竹翡青低聲一笑,「女女圭女圭可悍得很,我房里的流宿都讓蘇鴆吃得死死的,那女女圭女圭只要一吊眉,流宿立刻低頭認錯。」
閣主被逗笑了,臉色添上一分的紅,然後蹙著眉喝掉半杯養生茶,眼尾掃向竹翡青,「我還听說,你心里有人了?」
被問得措手不及,竹翡青愣了愣,臉上倒是極為誠實的先紅一半,嗓音低弱的開口,「您這是哪兒听來的話呢?」
「止翠兒哭哭啼啼的來問我的。」閣主馬上說出源頭,「那孩子天真得很,三天兩頭想來找你玩,疏樓大抵是為了嚇阻她,才說你房里藏了男人,不方便讓她出出入入……」
竹翡青的臉龐先是白了,又紅了,跟著就黑了。
閣主低聲一笑,「止翠兒傻乎乎的,可是她那伺候人精明得很,會拿這樣的話來嚇阻她,怕是有三分的真實了。」
「閣主今日是來捉奸的啊……」竹翡青終于回過神來,這話說得既委屈又可憐,偏偏臉上緋紅。
她臉一紅,這三分的流言真實性,立刻增加到五分。
「怎麼?你心里當真有人了?」閣主詫異的盯著她。
竹翡青一張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半晌才微弱又猶疑的哼了一聲,「……應當是有的……」
三千閣閣主真是太驚異了,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心里樂開了花,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說來給我听听。」
閣主都發話了,竹翡青也只好乖乖的拉來幾塊軟墊子,坐在閣主的腿邊,將整件事情從頭到尾的講一遍。
閣主對于她與流宿兩人鬼鬼祟祟的將人拖去賈大夫那兒,明為賣掉換酒、實為掩護救助一事,顯得特別有興趣。
「賈大夫沒把你們主僕供出來?」
「賈大夫可是翡青的半個師父,哪有出賣徒兒的道理?」
「他是怕你不帶酒給他喝吧!」閣主哼哼一笑,「得了你挑刺刮肉的恩情,那屠霽延便有理由三天兩頭的上你的房里來了?」
竹翡青遲疑了一下。
方才的講述里,西境琉月一族的事情,連同屠霽延手里的那件托鏢物,她都略過不提,並不是存心想要隱瞞閣主,只是想避免閣主因為琉月一族的事而想起宮中之事。
閣主等不到她的回答,又見她顯現猶疑的臉色,也沒有再追問,只是擺了擺手,「好吧!那是你們的情趣。」說著,自己就笑了。
竹翡青看見閣主笑了,覺得自己這點情事能哄得閣主心喜,也露出了若有似無的微笑。
閣主瞧瞧她,又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那麼,你也要準備出閣了吧?」
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竹翡青愣愣的問︰「為什麼?」
「你心里既然有人了,憑你這樣剛烈的性子,又怎麼熬得住青樓里送往迎來的日子?你那心上人,也不會允許吧?」
「這個……」竹翡青呆了片刻。
她還沒有想過這件事,的確,她心里有著屠霽延,而屠霽延也絕對不會吞忍得下別人來踫她,他的醋壇子恐怕與她不相上下……但是,這都只是她與他之間的私事。
竹翡青還沒有想到,她與屠霽延兩情相悅,便是要離開三千閣了。
她緊緊抓著閣主的手腕,模模糊糊的驚異于閣主大病一場,竟然清減成這樣……她心里混亂非常,指尖都僵住了。
閣主瞧著她不對勁,蹙起眉頭,模了模她冰涼的額頭,「怎麼了?嚇成這樣……你要出閣,我不會不允啊,做什麼這樣如臨大敵?」
「可是我……」她惶惶的抬頭,「翡青沒有想過要離開閣主……」
「你傻了呀!」閣主失笑,「等到十二金釵都嫁出去了,‘閣主’一位也能換人了。你們煩了我這麼多年,還不放我逍遙嗎?」
竹翡青知道閣主只是在開玩笑而已,但她就是恐懼。
「您要去哪里?」她嘶聲問道。
您能夠去哪里?這閣里是您最終的依歸了,恐怕還是您的墳墓了,十二金釵一個個都嫁出去,卸下「閣主」之職的您,還有哪里可以去?
在這一瞬間,竹翡青突然明白了自己心里的念頭。
她之所以從來沒有想要出閣,正是為了閣主。
這個女人將她從垂死之地救了回來,給予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她很久以前就想好了,閣里幾個資歷深的姊妹也都私下約定好,將來無論是哪一位金釵承繼閣主之職,她們都會好好的奉養卸職的閣主。
風搖蕊嫁了,梅晴予也嫁了,月映也……有過約定的姊妹們,都先後嫁了,只剩下她了。嫁出閣的金釵不可能繼承閣主之職,那麼,只有最後還未嫁的她可以……
「這里不是你的墳墓。」閣主的聲音清冷而冰涼,寒徹她一身。「這‘三千閣之主’的位置,不是如今的你坐得起的,放棄吧!」
「那麼,您怎麼辦?」竹翡青恍惚的問。
「總有法子的。」閣主低聲的笑了,那聲音漫漫的蕩了開來,「三千閣傳到我這一代,恐怕還不到結束之時……或許能結束在下一代呢……那一雙刀劍,守護著這麼一閣姊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入土,追隨初代閣主而去。」她憐愛的拍了拍竹翡青的腦袋,「你呀,出閣去吧!」
流宿並不知道屠霽延被下了長達三個月的禁欲令,也不知道蘇鴆被扣在三千閣里養著,他的解毒狀況並沒有非常順利,這段期間時睡時醒,奇怪的是,他意識清醒時看見的,床頭邊站著的人,卻一直都是疏樓。
流宿覺得很不明白,疏樓並不與他交好,為什麼老是看到她面無表情的來探視他?
他懷抱著這個疑惑,卻又不敢問疏樓,終于等到能下床了,疏樓漠然的瞥他一眼,伸手扶他到澡堂的隔間外頭,便轉身去幫他準備換洗衣物。
流宿膽戰心驚的看著她走開,忍不住松口氣,拉開木門,走進微有濕氣的換衣間,先將衣服月兌了,拿起一個干淨的水瓢,再拉開里層的拉門,正要踏進單人的澡堂時,忽然看見一個人影。
池子里的水很熱,整個澡堂彌漫著霧氣,因此他看不太清楚泡在池子里的人是誰,卻很驚訝。
他是三千閣里唯一一個男孩,這單人的澡堂只有他在使用,為什麼這個時間卻有另一個人在使用?
「是誰?」池子里的人發話了,嗓音高亢而清亮。
流宿覺得非常耳熟,心里一跳,「蘇鴆?是你嗎?」
池子里警戒著的人也立刻發現了來人是誰,「流宿!你可以下床了嗎?」
嘩啦一聲響,蘇鴆沖出池子,撲向他。
流宿腦子里一陣暈眩,在看清楚一切之前,已經背轉身子,又手忙腳亂的拿水瓢遮身體,但是這樣哪里遮得住什麼,于是他又逃了出去,砰的一聲拉上拉門。
蘇鴆一身水滑,動作及不上他快,被關在門里。
「流宿?流宿!你開門啊!讓我看看你。」
「男女授受不親……」流宿捂著鼻子,虛弱的滑坐地上。
「你在講什麼男女……」蘇鴆的聲音變得微弱,忽然听懂了流宿在介意什麼,好氣又好笑,卻又說不出口,「欸,你剛才進來,沒看見我啊?」
「沒有啊!蘇鴆……你怎麼在這里?這是單人用的澡堂,你可以去另一邊的大池。」
「疏樓帶我來這里。」蘇鴆的聲音流露出索然無味的意味。
外間的流宿忽然注意到,蘇鴆的靛色衣裳整整齊齊的疊在一角,他進來月兌衣時要是多留意一下,就不會冒失的闖進去了。
「流宿?你昏過去了?怎麼忽然沒有聲音?」
「咦……啊!沒……沒有,我醒著呢!」
蘇鴆別扭了一下,「那個……流宿,你救了我……那個……你……謝……謝謝你。」
「不會……」流宿的表情有些茫然,「我還謝謝你給我吸毒呢!疏樓還說,是你背我回來的,我很重吧?那個……辛苦你了。」
「欸?不會啊……」
兩個人隔著一扇門,扭扭捏捏的說起話來,但是沒有多久,外頭的流宿冷不防打個噴嚏,嚇了蘇鴆一跳。
「流宿,你還傷著呢,快點進來沖熱水。」
「不……不……我把衣服穿起來就好,蘇……蘇鴆,你好好的泡水,我……我先回房去了……」流宿逃命一般,臉上紅通通的從折返的疏樓身邊卷過,奔向竹翡青的房間。
疏樓看著他健步如飛,又回頭,听著蘇鴆在里面捶著門咒罵,厭煩的嘆口氣,心想,這種傻瓜情路真是太坎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