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百貨公司’的開幕酒會因為股東和媒體的炒作,整個會場給擠得水泄不通,想要尋找新鮮空氣的沈香凝,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雨果,我要先回家了。」
「不成,哲別還沒到。」
她不想苦等,堅持先離去,反正無緣相遇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踫到。「我好累,風先生會諒解的。也許他根本不會來。」
「我送你。」他想和她獨處。
「你還是留下吧,萬一風先生來時沒看到你,他會以為我們偷懶。」她實在意興闌珊。
突然,康雨果朝她身後喊道︰「哲別,你終于來了。這里太吵、空氣太糟,我想先送香凝回去可以嗎?
沈香凝立時凍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轉身,隨即注意到哲別摟在懷里的女伴,那女人有驚人的美貌,高挑豐滿,一頭似午夜般的黑發像波浪般垂披在肩後,如此誘人的美女,是他的情婦嗎?
「可以。」風哲別勾起嘴角,揚起一抹笑。
「你發抖了,會冷嗎?」康雨果摟著她的肩頭。
沈香凝搖頭。「不冷,秋高氣爽怎麼會冷?」
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絕不能表現得膽小怯弱。
風哲別擁著美人往會場走去,不理會她,一個眼神也不曾投注。
「看來哲別和芙莎和好如初了。多有趣,他們曾經憎恨過彼此,恨不得對方永遠消失。」康雨果的語氣感嘆多于祝福。其實也沒啥好祝福的,徐芙莎在他眼里可不是什麼好女人。
她假裝不在意的問︰「他們是舊識?」
「嗯,小威的生母就是她。」康雨果握住她的手,朝停車場走去。
原來是這樣,徐芙莎是她被三振出局的真正原因。淚水聚集到她的眼里,因為黑暗,恰好將她的脆弱遮掩。
「你對我的考驗應該夠了吧?」他發動引擎,閑適地問。
她悄悄抹去淚水。「什麼?」
「你又要裝胡涂折磨我了。」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紊亂起來。「雨果,對不起。」沈香凝潤了潤發干的嘴唇。
「為什麼?」他將車子暫停在路邊。
「對不起!」她能說什麼?告訴他,因為她愛上了風哲別,所以再也沒有力氣與心思接納另一個人。
「我寧可得到的不是你的抱歉。」他狠狠地敲擊著方向盤。
「我從來都不願以這樣的方式傷害你。」
他苦笑。「我以為我不是一廂情願。」
「是我不夠好,配不上你。」她咬了咬下唇。
「胡說,你只是想讓我心里好過些。」他不能接受這樣牽強的理由。
她看著他,露出一個求饒的笑容。「不是的。」
他一把將她拉向自己。「你一直知道,我愛你,再也不可能像愛你一樣愛別人了。」
她輕輕推開他,不慍不火的說︰「我所追尋的是雙向的愛,我想,你一定也和我一樣。」
他拉住她的手腕,有點低聲下氣的討好︰「你現在可以不用愛我,只要以後能愛我就可以了。你看,我的要求並不多,不是不能商量的。」
她很快的回答︰「不要給我這樣的壓力,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俯身,輕啄著她的唇,而她,竟僵住不動,沒有反應,好像她讓他吻只是在左證她對他沒有一絲情愫。
半晌,他離開她的唇,悻悻然望著她,然後唇邊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原來吻一塊木頭是這樣的滋味。」
她沉靜的回視他,「如果你吻的女孩愛你,也為你所愛,你們的心一定會怦怦的跳。」
他一驚,像是被擊潰地爬了扒頭發。「也許你是對的。」
「送我回家好嗎?」她輕輕地說。
「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他問。
沈香凝搖搖頭,「愛沒有錯。」
「我以為我很了解你,以為我們是同一種人,原來是我自作多情。」
***
一個放大假的好日子。
大概很少有人像她一樣這麼期待台灣的冬日。
「我要去上班了,你今天怎麼這麼晚?」顧娉婷狐疑的看著沈香凝,誰都知道她敬業得可怕,投入工作之深能望其項背者幾希。
「我辭職了。」她喃語。
顧娉婷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顆鹵蛋卡在喉嚨。「誰得罪你啦?」
沈香凝搖搖頭,「沒有人,是我自己想不開。」
「調香師的工作一直是你的最愛,舍棄最愛的理由竟然只是想不開?你騙得了自己、別人,卻瞞不了我。是不是和那個康雨果有關?」
「不全然是,雨果對我而言並不構成太大的困擾,是我自己覺得該是下台一鞠躬的時侯了。」
顧娉婷沒轍地看著她。「我還是听不懂你的意思。」理解力不弱的她,實在分析不出沈香凝話中帶話的真意。
「留在‘風谷’讓我心生煩意。」這才是重點。
「你說康雨果不是你的問題,那誰才是造成你心煩的主因?」
沈香凝驀地熱淚盈眶,倍覺自己好委屈。「沒事,我可能是太多愁善感了。」
「我只听說懷孕的女人會比較多愁善感,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顧娉婷掩口大嚷。
「你想到哪去了?」沈香凝漲紅臉。
「那為什麼會多愁善感?」
「大概是因為冬天快來了吧。」她愈扯愈離奇。
「你一定是戀愛了,才會說起話來語無倫次,你最愛冬天了,若要多愁善感也會選在炎炎夏日。你、到、底、怎、麼、了?」
「我真的沒什麼,你快去上班吧,免得又要遲到。」沈香凝坐正身子,振作地道。
顧娉婷再仔細地瞅了她一眼,確定她真的精神多了,「好吧,不榨你了,反正你這個悶葫蘆很難倒出一滴水。」
***
別以為顧娉婷這麼好說服,她請了半天假,直接到風谷集團堵康雨果。
「康先生,吃午飯啊?」她問得十分坦率。
康雨果似乎很訝異會見到她,「是啊,這個時間不吃飯作啥?」
「請我吃飯。」她直接賴上去。
「我欠你嗎?」
「我有話要問你,不吃飯也可以,你請我喝酒。」她隨口道。
「喝酒?你瘋了!日正當中喝什麼酒?」他的心情已經夠壞了,還得應付一個神經病。
「你對香凝的是不好奇嗎?」她撇撇嘴。
這句話果然十分管用,立刻引起康雨果的共鳴。「走,吃飯去,你要喝一桶酒我也沒意見。」
酒足飯飽之後,康雨果笑嘻嘻的問︰「顧小姐,現在可以說了嗎?」
顧娉婷用紙巾抹嘴。「香凝離職是因為你嗎?」
康雨果頓了頓,輕嘆一聲,「我也希望她是因為我離職,至少那表示她對我有點感覺,可惜,事與願違。」
「不是因為你,那是因為誰?」
康雨果聳聳肩的說︰「我覺得香凝有秘密,如果連你──她的閨中密友都不知道,我想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你好像沒有很痛苦,為什麼?」
「誰說我不痛苦?我的心正在滴血,你沒听到嗎?」
「可是,你的胃口還是很好啊!」她指了指朝天的餐盤。
「行尸走肉也會吃飯,也要呼吸。」
「失戀的人不都是茶不思、飯不想嗎?」
「我食而不知其味才是最高境界。算了、算了!來你也不知道香凝辭職的原因。」他低咒一聲。
「喂,講話斯文一點,我是淑女,別在我面前說粗話。」
「哪來那麼多規矩?看你又是煙又是酒的,也不是什麼聖女貞德,要什麼斯文啊?!」他滿不在乎地說。
顧娉婷氣不過他的冷諷,撈起桌上水杯,不假思索地就往他身上潑。
「你干什麼!」他憋著氣,忍耐地說。
「淋了雨的狗,差不多就你這個樣。」她洋洋得意地嚷道。
「你好樣的!」康雨果拍拍身上的水花,瞪著顧娉婷。
「是你先招惹我的。」說完,她立刻腳底抹油,閃人。
***
夜涼如水,沈香凝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卻怎麼都睡不著。她側身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另一張床上的娉婷……原來失眠這麼苦。
電話鈴聲在這時響起,她飛快起身接听,怕吵醒熟睡的娉婷,有一個人失眠已經足夠,別又添了另一個人。
她喂了聲,彼端傳來她朝思暮想的聲音︰
〈我的車停在公園旁,我要見你。〉
他的聲音把她的心揪得死緊。「現在嗎?」
〈現在!〉然後,對方馬上收了線。
下了樓,她一眼就看見他的車,銀灰色的朋馳。
她怯弱的走向他,不確定他要在車里談還是車外。
風哲別搖下車窗,不疾不徐地道︰「進來。」
她進車里,胸中漲滿了惆悵。
好半晌,他終于開口︰「你懷孕了是嗎?」
她一愣。「我想,應該沒有。」
「既然沒有,為什麼辭職?」他冷冷地問。
她絞著衣服下擺,來勢洶洶的無力感向她襲來。「我承認我很情緒化,可這好像不干你的事。」
「不干我的事?那你為什麼在這里?听起來憑我的一通電話好像應該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他諷刺道,然後把她擁入懷中需索她的唇,彷佛他吻的正是他的愛人。
溫柔的吻很快變了質,舌尖加入誘惑的行列,輕吮著她的頸線和鎖骨再回到她的唇。他分開她的唇,貪婪地想要探求她的甜蜜,終于一陣呢喃逸出她喉間。
她並未反抗,心甘情願地讓他予取予求。雖然她明白他也許根本不會重視她一往情深的愛……
***
風哲別俯視著躺在黑絲床單上的沈香凝。
他笑了起來,這一生還未曾經歷過如此激烈的。
他避了她一個多月,他的驕傲令他放不段,直到今夜,他的雄性激素告訴他的感官,非她不能紓解他高張的需求。
「你到底對我下了什麼迷藥?」他喃語,摩娑著她赤果的身子。
半晌,他累極,也進入了夢鄉。
翌日,乍醒的沈香凝環抱自己赤果的身子,羞紅的模樣像只熟透的小蝦米。
她將身上的絲被裹得死緊,貪歡之後她更恨自己犯賤,他根本不愛她,而她竟不要臉的眷戀著他的身體。
門被打開又關上,風哲別走近,坐在床沿低沉地道︰「轉過身來,我要看你。」
「能不能不要看?」她不習慣大白天仍赤果著身子。
他大笑。「你的身子哪一處我沒瞧過,別害羞了。」
在她能阻止之前,他已使力扳過她的身子,扯開緊裹著的被單,她慌亂的拉住他的手。「別這樣,你讓我好尷尬。」
他溫柔地循著她的臉頰往下撫模,力持鎮定的表情像在欣賞一件絕美的寶物。「你的皮膚好細致,像綢緞一樣。」
「你總有本事讓我覺得難為情。」他的踫觸引起她體內的悸動,有一種被人憐惜的感覺。
「那天,你為什麼沒有來?」
她深吸一口氣,終究要面對的。「雨果先約了我,而你不等我說話就把電話給掛斷了,所以──」
他僵硬的臉部線條緩和了下來。「雨果很愛你。」
「我知道。」她不想泛濫同情心,所以婉拒了雨果。
「你也愛他嗎?」他的目光仰慕地梭巡著她美麗、令人銷魂的身子。
她爬起身,回避他的目光。「我想穿上衣服。」
「赤身讓你很不自在?」他從衣櫃里拿出一件羊毛長洋裝遞給她。
她疑惑的看著他,堅持道︰「我不穿其它女人的衣服。」
「這不是其它女人的衣服,這是你的。我昨天特地為你買的,我有預謀。」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她套上洋裝,恰到好處的剪裁,十分合身。她站起身,仍不敢迎視他的目光,只得低頭盯著自己的雙腳。
「很漂亮,很合身,我的目測挺準的。」
他欺近她,托起她的下巴,黑眸深邃地看著她,「我為你著迷。」
她心喜了一下,隨即鎮靜下來。著迷不一定是愛,她高興得太早。
「你還沒告訴我,你愛雨果嗎?」他很在意。
她掙月兌他的手掌,踱向窗台背對著他,「你呢?你愛徐芙莎嗎?我想,你也為她著迷不已。」
他皺起眉心,音色暗啞︰「你在吃醋嗎?」
她的心受傷了,僵硬輕顫地說︰「一個會吃醋的女人,我想,在你心里一定不受歡迎、惹人討厭,我不會笨到加入惹人討厭的行列。」
「你很聰明,男人通常不喜歡過于聰明的女人,不過,我例外。」
她轉過身,有一點激動,「請你不要捉弄我。」
他一陣朗笑。「你以為我在捉弄你?說你是一朵解語花就是捉弄你?」
「難道不是嗎?我今天之所以會被你垂顧,是因為你想要個孩子來繼承你的事業王國,我只需做到配合你少爺的生理機能,躺在你的身體下面讓你──」
他打斷她的指控︰「你好像很不滿意我的對待,如果你認為那是一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我請求你忍受到受孕為止。」
她的眼神因為他的極力劃清界線而陰暗著,「如你所願,我會祈求送子娘娘早日完成我們的心願,好讓我們早日月兌離苦海。」
風哲別表情冷硬、下巴緊繃地說︰「我求之不得。」
***
「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擔心死了,差點報警。」顧娉婷看著剛進門的沈香凝,松了一口氣。
「我天還沒全亮透就出門散步去了,一早空氣新鮮。」她心虛的道。
「這樣啊──咦?你身上這件衣服是新買的嗎?質感很好耶,是純羊毛的嗎?好軟、好舒服。」顧娉婷模了下她身上的長洋裝。
「不是純羊毛,你也知道我的行情,哪買得起純羊毛的衣服。」她討厭自己為了要掩飾與風哲別的關系而必須說謊。
「說得也是,我們全是地攤一族的擁護者。」顧娉婷扮了個鬼臉。
「你吃早餐了嗎?」沈香凝轉移話題問道。
「吃了,康雨果買了小籠包和豆漿來給我。」
「雨果?」
「我找不到你,以為你出事了,我也不知道該找誰想辦法,死小劉已經是過去式,我不好麻煩他。你的同事我只認識康雨果,只好找他幫忙找你。」
「雨果還在找我嗎?」
「應該是。」
顧娉婷立刻撥了康雨果的行動電話,告訴他香凝已經回來了。
沈香凝沮喪至極,原來單純的生活,卻在短短的兩個月變得錯綜復雜。
十萬火急趕到的康雨果,一進門即沖至沈香凝的面前道︰「你可把我嚇壞了,娉婷告訴我她凌晨四點起床小解時你不見了,害我三魂掉了七魄。」
「我只是睡不著,踏著晨曦去散步,下回我會記得留張紙條不讓你們擔心。」她心跳加速,撒了個小謊。
顧娉婷打了個呵欠。「你們好好聊一聊,本小姐我沒睡飽,累癱了,現在要補眠。」說完話立刻到回床上,「別吵我,睡覺時我可是六親不認的。」
沈香凝與康雨果相視一笑。康雨果指指大門,示意沈香凝出去聊。
兩人來到公園,坐在公園的橫木上,各有心事。
「那天──我太冒失了,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他道,搔了搔腦門。
看出他的困窘,她善意地說︰「我以為你說的那些話是真心的呢!害我差點照單全收,原來只是冒失之下的產物。」
康雨果一听,急呼呼的解釋︰「我是真心的,百分之百的真心。」
沈香凝噗哧一笑。「我跟你鬧著玩的,開朗的‘風谷香水集團’首席調香師不該愁眉苦臉。想逗你笑,結果反而讓你更嚴肅。」
「你離開風谷是為了誰?」
沈香凝驀地眼光黯淡。「為我自己。」
「你說謊,你愛死了調香師的工作才會來風谷。」
「不錯,我到風谷是為了自己;離開風谷同樣也是為了自己。」
「不合邏輯。」
「你別多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