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成珞不見蹤影後,伊靜亢立刻找上完顏獲。
「帶我去都統府,我要見路爵非。」
完顏獲好笑的看著她,不疾不徐地道︰「你既然可以找到本王爺,理當更可以輕易找到路都統,必要我引見?」
「路爵非不隨便見訪客。」
「這對我而言真是天大的諷刺,本王竟然比路都統方便見客。」
「我沒時間跟你抬杠,我要見路爵非。」
完顏獲揚了揚眉,「我沒阻止你。」
「路爵非是不是把成珞藏起來了?金國也是有王法的,你們這些王府世家不能無法無天。」
「爵非就要被派往遼陽抗敵了,他藏個美人有何用?既不能帶到前線,又不想娶美人為妻,不是非要不可的女人,藏起來累贅。」他打了個呵欠。
「路爵非是個斯文敗類,說不喜歡人家根本是惺惺作態,哦……我明白了,或許你就是個大幫凶,快說!成珞讓你們藏到哪里去了?」
「你這女人有病啊!」
「你到底說不說實話?再裝下去,我可要闖進去搜人了。」
「你活得不耐煩了,王爺府也敢闖?」
「是誰在叫囂?這麼吵。」完顏琳才起床,正要吃早膳,一眼便瞧見福星客棧的女老板,放著肚子餓不管,跑來湊熱鬧。
「問你可能比較快,路爵非是不是把成珞藏起來了?」
完顏琳看了看哥哥,後者聳聳肩。
「你的朋友不見了關我們什麼事!她長得那麼狐媚誘人,想拐騙她的男人不會少,爵非哥哥光明磊落,若要藏她,當日何必把她趕走?」
說的也是,可是……
「路爵非很可能後悔了。」伊靜亢不死心地說。
完顏琳冷笑,「你真以為我們金國沒有美人了嗎?成珞又不是最特別的女人,爵非哥哥不會再回頭找她的。」
「路爵非什麼時候到遼陽?」她不全信完顏獲的話。
「這是軍事機密,恕難奉告。」她完顏琳又不是白痴,說一大堆線索讓宋人通知契丹不成?
「這樣吧,如果你一定要見爵非好親自問清楚,我這就帶你去都統府。」完顏獲心軟地道。
「阿獲哥,別理她。」
然而,兩人依舊一同離去。
☆☆☆
完顏獲和伊靜亢走後,王爺府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你是誰?」正要出府的完顏琳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
「在下盧期元,想請金國小王爺幫個忙。」他也打量著眼前異族的少女。
「又是來找成珞的吧?」她了解的哼道。
「公主聰慧,一下就猜出我的意圖。」他點點頭。
「別灌我迷湯,我可不吃這一套,本公主最討厭花言巧語的人。」她瞪著他。
「公主英明,切莫見怪。請問成珞可在都統府?」
「你自己不會去找嗎?」說完話,完顏琳頭也不回的走向小廝為她牽來的奔兒,躍上馬背,意有所指地說,「天下不只成珞一個美人,你們這些男人全繞著她轉,真是浪費生命,愚昧至極。」語畢,她便策馬狂奔而去。
☆☆
街上小販辛勞工作的模樣引來完顏獲深深感動,走著走著,他幽幽道︰「真不好意思,我家妹妹方才無禮了。」
伊靜亢專心走路,不意他有這麼一著。「公主嘛,難免嬌貴些。」
「你們是舊識,她竟然不念舊。」
「你知道令妹向我習過刺繡?」她一驚。
「你的刺繡功夫不錯。」他側身微笑以對。
「平民女子要習一技在身,萬一讓丈夫給休了,養活自己才不成問題。」她淡然自如道。
「你和阿琳完全不同,她習刺繡完全是為著討好男人,不是為了要成就自己。你是福星客棧的女老板,還怕會餓死?」完顏獲不解的問。
「客棧不是我的,倘使有一天我哥娶了個厲害的女人為妻,而我又湊巧與嫂子不和,福星客棧之于我而言就不再是避風港了。」她坦然地分析,不怕他笑她杞人憂天。
他意外的同意,「本來我對你的論調很不以為然,總覺得女人若太能干,很容易左右丈夫的發展,如今由你嘴里說出來,我卻完全認同。」
伊靜亢又是一驚,「小王爺比公主好溝通多了。」
「卸下頭餃的外衣,我們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和你們宋人也沒什麼兩樣。」
她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听說你和你父王不親近?」
他一點也不訝異她會這麼直接。「誰告訴你的?」
「令妹。如果不是為了路爵非,令妹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她是公主,知道很多宮廷密聞,用來打發無聊時間很適切。」
他將雙手疊于身後一派優閑的走著。「宮廷生活也和你們的生活一樣,很無聊。」
「那日在都統府見你和成珞聊興很濃,你們挺談得來的,路爵非不會嫉妒嗎?」
「他沒在我面前提過,你認為他會嫉妒?」
「當然會羅,喜歡的人和別的男人聊得那麼開心,自然會嫉妒。」
「你還是堅持成珞和路爵非在一起?」他露齒而笑,發現眼前的少女有一股他欣賞的坦率和勇氣。
她抿了抿嘴,點頭如搗蒜。「不會有別人啦,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成珞乖乖跟隨。」
「乖乖?」這字眼挺有趣的。
「房里沒有打斗掙扎的痕跡,不是乖乖是什麼?」
「既是如此,你們即不需要擔心,他們會很好,爵非會待成珞似珍寶.」
「這我知道,可也要確定啊,成珞先是讓我哥和文綺苑給害慘了,如果能因禍得福我自然替她高興;而且路爵非之前曾傷了成珞的心,誰知他這口是不是又抱著玩玩的心態?」
「你真熱心。」
她微笑,「我也是為了自己的哥哥,成珞幸福,他的罪孽就能減少些。」
「我應該讓阿琳多跟你接近的,她可以向你學學做人的道理。」和她聊天如沐春風,若能一輩子聊下去該有多好。
奇了,他怎會有這種想法?
「都統府到了,小王爺可有把握見到路爵非?」
「除非他不在府里。」
完顏獲問了門口士兵路爵非的行蹤。
「都統進宮面聖去了,不到晚膳不會回來。」士兵回答。
完顏獲沉思了下,「看來成珞不在這里。」
「你怎麼知道?」
「我父王準備軟禁爵非將娶的妻子,不管他娶的人是誰。」他拉她走向來時路。
「所以如果路爵非喜歡成珞,定無讓你父王軟禁她的道理,以免成珞成了路爵非的掣肘?」
「聰明。」他由衷佩服。
「問題是,路爵非沒有理由怕你父王軟禁成珞啊!除非他的忠誠度有被質疑的可能。」
「父王覬覦成珞的美貌已久,父王曾說過要得天下絕色而妻之的話,這也許是爵非所憂心之處。」
完顏獲說得很清楚,但她卻听得很模糊。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任憑成珞平空消失?」
「你想怎麼做?我全力配合。」
這麼好?他要全力配合她?她又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見她不語,他問︰「不相信我的能力?」
她回過神搖頭,「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不相信我的魅力,你為什麼要幫我?」
「想跟你做個朋友。」他說得簡單。
「能有個王爺朋友是我的福氣,這對你沒有益處,以生意人的眼光來看,是賠本生意。」
「這是你的看法,在我看來我得到的更多。」
「真是個怪人!」她嘀咕道。
「和你聊天很舒服。」他老實招認。
「哦,是嗎?那和成珞聊天呢?」她覺得有些甜蜜。
「也很舒服,可惜她是朋友之妻。」而那是不可戲焉。
女人是這樣的,總希望自己在男人心中是獨一無二,因為獨一無二才等于唯一,所以她說︰「你這個答案我不是很滿意,不過,以朋友的立場來說,馬馬虎虎啦。」
兩人相視一笑,這是好的開始,有些不打不相識的味道,希望將來能漸人佳境。
☆☆
路爵非愛極了手指在成珞發間穿梭的感覺。
但他愈是親昵待她,她愈是害怕這份親昵。
「怎麼不說話?」
她淺淺一笑,輕輕掙扎離開他懷中,走人木屋前的梅樹林。
干冷的氣候,花朵在枝椏上愈冷愈綻放。
他站起身,一刻也舍不得放開她地將她重新摟進懷里,深深眷戀著她的每一寸美好。
不曾開口言愛的兩個人,對真情的渴求讓彼此十分沒有安全感。
「不開心?」
她輕輕搖頭。「很開心,我這一生再沒有比這兩天更開心、更快樂的了。」
「可為何你的胃口反而變差了?常常吃不到幾口飯就吃不下,這不像開心快樂的模樣。」他以手托起她的下巴,緊緊鎖住她的黑眸。
她深深吸了口氣,「我很好,可能是快樂和幸福的感覺填飽了我的肚子,白米飯反而成了多余的東西。」
「瞎說!」他被她的歪理給逗笑了。
她目光迷離的盯著他看,「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我發現你不太愛笑,為什麼?」
「笑也得有個誘因,戰場上實在沒什麼值得一笑的誘因。所以造成我很少笑的習慣。」
「打勝仗也不笑嗎?」
「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是殘酷的。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笑容更是成了奢侈品。」他很少對人說這些人性的黑暗面。
寒意稍離,紅梅花瓣飄零,漫天飛舞于涼風中。此番美景,若有墨客騷人之雅興,定能成就偉大詩篇來歌詠。
「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卸去這個令你不快樂的職餃?」
他仰天長嘆,蒼穹一片灰蒙。「我還有責任未了。」
她輕輕頷首。「我明白,你的責任是想南進奪我大宋江山是吧!」
預料之外的,他搖搖頭。「我沒有那個野心。」
生也有涯,他何苦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縹緲的天下名位?
她半信半疑,「你不像沒有野心的模樣。」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他又是一笑,愛憐的伸手撫上她的粉頰。
「你願意讓我了解你嗎?」
他專注地凝睇她,款款深情烙印于他的黑瞳.「明天一早,我就要動身前去遼陽,此一去吉凶難料,若能活著回來……」他將話打住。
她聞盲,內心一陣哆嗦。「吉凶難料?活著回來?」
他俯首,吻住她的唇,收緊雙臂,霸道又溫柔。
「冷不?」他發現她的身子抖瑟了下。
「不,不冷。」她往他懷里埋得更深。
「咱們進屋去。」他抬手,體貼人微地拂去沾在她衣衫上的紅梅花瓣。
她好想哭啊,她討厭有己變得如此軟弱,她不是這麼沒出息的人,遇上他,淚珠常不禁濕濡眼眶,濃濃的不確定感擾得她心煩。
☆☆☆
王橫匆匆將座騎交給都統府的馬廄小廝。
「你們主子在嗎?」
「剛回來,是不是前線戰況有變?」小廝跟著焦急。
王橫揮了揮手,丟下一句話︰「回頭見,順便替我和路統各準備一匹快馬,一盞茶後就要用。」
王橫急如星火,在練功房找到路爵非。
「事情鬧大了。他劈間就說。
路爵非皺眉。「什麼事?慢慢說,說清楚。」
「完顏亮率領軍隊親征去了,據說他要先到揚州,再與咱們領的南征軍會師瓜州渡。」
路爵非微椋,眉宇間帶著一抹嚴峻。「何時得到的消息?遼陽方面知道這事嗎?怎麼沒人通知我?」
「三天來沒人曉得你躲到哪里修身養性去了,也不是事出突然,完顏亮大概是听到什麼風聲。現下該如何是好?」王橫失了方寸,冷靜不下來。
「咱們依原來的計劃到遼陽去。」
王橫止住慌亂的步伐,定楮問︰「不去瓜州渡嗎?」
「瓜州渡已布了起義的鐵騎,我們還是到遼陽保護新帝,完顏亮自有人會收拾。」
王橫不知還有這一棋。「誰有那麼大的本事收拾完顏亮?」
「你認識的人。」
王橫一驚。「完顏無宜?」
路爵非唇邊凝出冷笑。「說好在燕京,由我取完顏亮的狗命,在瓜州渡則由你的老戰友完顏無宜負責。」
「希望老天保佑他這回的運氣夠好,能順利完成任務後歸隱山林,遠離俗世。」
路爵非含笑點頭,「會的,我有預感。」
「你這幾天到底在忙些什麼?」王橫忍不住探問。
「以後會讓你知道。」路爵非雲淡風輕地道。
「不會和女人有關吧?」
路爵非挑挑眉,「現在不談這事。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動身,新帝在遼陽即位,不能沒有大軍擁護。」
「但願你我沒有看錯人,希望完顏雍能把咱們金國治理好,上下安定,一片祥和。」就像賭徒押寶一樣。底牌沒掀之前,任何人皆無把握,尤其權力容易使人腐化,手握大權後的完顏雍會不會變成另一個暴君,只有天知道。
「不論看錯人與否,等這事告一段落後,我會離開燕京,浪跡天涯。」他將和心愛的人同行。
「嘎?百廢待舉之際,你走了誰來負責領導十萬大軍?」
「沒有誰是不可被取代的,我並沒有那麼偉大,我的位置能坐的人少說有三、四個跑不掉。」他淡泊地道。
「但是能坐穩的卻只有你一人。」他這是對他至高無上的肯定。
「你太抬舉我了。」他不以為然.
「是你太謙虛了。」
路爵非立刻認真的看著他,讓王橫十分期待將听到的話,在各方面,他都希望路爵非打消辭官的念頭。
「我認為你就很適合代替我的位置。」
王橫忙不迭否認,「我才疏學淺,武功尚欠磨練,這些年要不是因為跟在你身邊有你擔待著,我不知已死了多少次。」
「真正謙虛的人是你。」
王橫感恩地道︰「你多次從敵人的刀下救了我,欠你的恩情尚未報還,我如何能大言不慚的自以為可以取代你?」
「新帝可不希望听到你這麼沒自信的話。」在戰場上,他殺過很多人,為了求勝而殺人,不能有慈悲心;如今新帝繼位在即,一旦新帝坐穩龍椅,就是他的重責卸下之時。
他現在最掛心盈懷、最是牽念的是那名美麗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昔日在戰場上的無往不利,所加起來的愉悅還敵不上她帶給他的。
起初,他並不打算真心以待,也許正因為人生苦短,所以他未曾認真看待過愛情,直到遇上她,這一生唯一的一次動心。
在男歡女愛里,誰都不敢言勝,在女人堆里自負如他,仍要讓步。
他能發什麼牢騷呢?誰教他愛上了她,想與之共度每一日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