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意中走進我的生命,
像早春的一縷雲煙。
你訴說著、笑著,在薄霧中;
你呢喃著、唱著,在山野間,
流水似的輕盈。
我不是輕風,不是甜夢,
只是迷惘的一片殘雪。
孔芸初住進韓宅,轉眼一個月過去,她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在書房看書寫功課,她是一個非常努力的學生,因為她很清楚要讓一個人對你客氣,自己必須先爭氣。
她和韓履冰的互動不多,那個男人是個工作狂,她本以為韓履冰對于自己的工作毫不在乎的,因為她听過一些傳聞,說他偶爾喜歡到夜店玩。
兩人不曾一同出門上課,所以到校的時間沒有一次相同,她刻意避開他,不想有人議論,她不怕流言,可是不愛流言里的主角是他。
某日,她與他坐在花園里馬櫻花圍起的水池旁吹風吃野餐,先是一片沉默,兩人吃著她準備的壽司。
韓履冰突然說道︰「你的指導教授同意書我本來不想簽名的。」
她一愣,「為什麼?」
「你找凌廷飛會有風險。」
「為什麼?」
「他有個挺愛吃醋的女朋友,會給他苦頭吃,也會給你苦頭吃,我不希望你在寫論文的過程里還要應付那些瑣事。」
孔芸初笑著說︰「我不知道凌老師是單身,他的女友還是一個醋壇子。」
「他與女友相交十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大家都以為他不是結婚了就是孤家寡人,不過我擔心的事並不是空穴來風,曾經有一個女孩因為頗具姿色被凌老師的女朋友弄得無法睡覺。」
「電話奪命連環Call?」
「是的,你希望自己遇上那樣的事嗎?」
「我想我應該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再說我和凌老師清清白白的相處,我想準師母肯定不會誤會的。」
他放下喝了一半的味噌湯,正色的說道︰「你不要太自信,很多事不是開玩笑的,我希望你好好專心寫論文,心有旁騖寫不出好的東西來。」
她偏著頭看著他,「你後來還是簽名了?」
他點點頭,「我想你是聰明人,應該會知道如何防範那樣的事發生,何況有我在,你可以適時的利用我。」
「我不能找一個不懂得欣賞我的人做指導教授。」她看著他。
「所以你選擇凌廷飛?」
「就算找錯人,我也要錯下去。」這是她的任性。
他點點頭,「很好,有錯的勇氣,但願你不會後悔。」
「你希望我後悔嗎?」
他不置可否。
「為什麼不回答?」
「我的答案其實早已在你的心里,不然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所以你是希望我後悔?」
他還是不語,換個話題開玩笑地問道︰「跟我住了一個月,有沒有比較愛我了?」
她顰眉,定定的凝視他,櫻紅的唇微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老人家,我怎麼樣都不會愛上一個老人家的。」
「我明天要去美國,參加我母校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工作學系舉辦的學術研討會,你一個人……沒問題吧?可以把馮從愛找來陪你,可是不許帶男同學回家。」
她嚷道︰「這麼嚴格!你說過我是自由的,現在又要對我管東管西的。」
她當然不會讓男同學到韓宅,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說出去,可她就是不服氣這男人把她管得這麼嚴格,她住的又不是軍營,才不要遵守這麼多規矩呢。
「好吧,你可以帶男同學回家,可是不許讓他們過夜,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不可以把我的方便當隨便。」
「知道啦,我一向不隨便。」
「我也不是隨便的人。」韓履冰突然說道。
「是嗎?我以為你是個夜夜笙歌的人。」她說出了她的疑問。
他迸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你的小腦袋只會把我想得這麼不堪嗎?你不曾看見我的學術成就?你徹底的刺傷了我的心。」
她知道他是鬧著她玩的,想不到嚴肅的男人也有輕松的一面。「我才不相信你會被刺傷呢。」
「你從哪里听來我夜夜笙歌來著?」
「難道不是?正經八百的男人也會想玩吧?」
「我不是正經八百的男人,所以只會安分的守在我的女人身邊。」
「在你還沒找到想守護的女人之前,偶爾泡泡夜店也沒什麼啊。」
他停住笑,「你怎麼可以毫不在乎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不語,只是倔強的看著他。
「我不能享有你的一點醋意嗎?」他語帶責難。
「不可以,我的醋意只會給我喜歡的人。」她就是不打算給他好過。
「這個時候我反而羨慕起凌廷飛。」他嘆息道。
「我本來不愛吃醋,你沒發現我吃蚵仔面線都不加醋了,何況吃這種飛醋。」
「所以就算我真的夜夜笙歌,你也不在乎?」
她點點頭,「你是正常男人,七情六欲也不是什麼殺人罪。」
孔芸初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就算她再傻也不會對他這樣的男人動情。
「你果然與眾不同。」他苦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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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馮從愛把周橫與劉東居帶來韓宅,還買了一車食物像是準備住到地老天荒似的。
兩個大男人屋前屋後的參觀著,馮從愛高興得窩在沙發上啃隻果。
「你怎麼把他們帶來了?」
「劉東居說要跟來啊,我想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再說他們又不是同學,應該沒關系吧,所以就把他們帶來了。」
孔芸初只有接受。
劉東居站在她面前,盯著她瞧了半晌。「十天又五個小時零三秒不見,你更加漂亮了。」
孔芸初臉一紅,「沒想到你這人也會說這樣的話。」
「我現在想通了,要說什麼就說什麼,如果一直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反而會失去更多。」
失去,他想說什麼?孔芸初暗忖。
「是啊,沒什麼好擔心的。」
「幾次想打電話給你,卻躊躇了半天。」劉東居說。
「有事可以打電話找我沒關系。」
「有事才能找嗎?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嗎?」
他說話的模樣有些心焦,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想听,怕他的話成為她的負擔、一生的懸念。
「我要開始忙論文的事了,所以恐怕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聊天。」
兩人站在一棵相思樹下,他抬頭吟著︰「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王維寫下這樣的詩,真是多情之人。」
「真是不好意思,好幾天沒去你那里……」
他打斷她的話︰「那天在醫院見你病成那樣,我心里擔心極了。」
她正要說什麼,馮從愛和周橫加入他們。
「怎麼不進屋,我買了好多火鍋料,我和周橫全放下去煮了。」馮從愛看看兩人,「你們的表情有些詭異喲。」
「別說這麼多了,我們趕緊進去吧。」周橫比了比手勢。
四人痛快的吃著,還喝了不少紅酒。
「我們來劃拳,輸的人罰喝酒。」
才玩第一回,孔芸初就輸了。
「芸初,這酒真是太好喝了,你一定要喝一杯。」馮從愛勸著酒。
孔芸初搖頭推拒著。「我不能喝酒的,一杯就醉了。」
「我來喝吧。」劉東居一把將酒杯搶去。
「你干嘛!我又不是要你喝,你搶這麼快做什麼?」馮從愛藉著酒意說著醉話。
「芸初不勝酒力,你不要強人所難。」
「你們不要吵了,我來替芸初喝。」周橫搶過劉東居手上的酒杯,一飲而下。
馮從愛大聲嚷道︰「你們這些男生最不夠意思了,只會替漂亮的女孩子喝酒,我們這些不漂亮的就只能自己孤獨的吞下所有的酒是不是?」
孔芸初見馮從愛不是滋味的話,只得一嘆。「好吧,我自己該罰的酒自己喝,你們誰也不許替我喝。」
不久後三人已經躺平,電話鈴聲不識相的選在這個時候響起,唯一清醒的周橫起身接電話,一听電話那頭的聲音,周橫當場酒醒了一半。
他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時針指著一。天啊!怎麼會這麼晚了?
「教授,沒錯,我今晚會在這里住下來……已經一點了,大家太高興了,多喝了兩杯……對,不是只有我一個男生,還有我的一位畫家朋友。」
韓履冰不知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周橫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我們全睡在地板上……不……不是地板,孔芸初和我的畫家朋友睡在沙發上。」
對方又說了一串話。
「什麼……我沒有不努力寫論文……我只是……」
電話毫不留情的收了線,周橫像泄了氣的皮球,幾乎癱倒在地上。
完蛋了,他真的完了,韓教授——他的指導教授,對他發了一頓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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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以最俐落的速度把昨晚杯盤狼藉的客廳收拾得一塵不染。
「我又沒有做壞事,教授為什麼把我臭罵一頓?」周橫懊惱的自言自語。
孔芸初當然知道為什麼,可是她不敢說出來,怕橫生枝節。
他不準她帶男同學回家過夜,她不听話,等他回台灣不知道會怎樣處罰她。
「我很認真寫論文的,怎麼可以說我不認真呢?」周橫心理不平衡的說道。
「你不要埋怨了,凌晨一點你幾乎喝掛了的出現在教授家里,他不生氣才有鬼。」馮從愛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都是你,馮從愛!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非要劃什麼酒拳,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周橫惡狠狠的看著她。
「干我何事,是你們自己愛喝好不好,如果不是你自己酒癮犯了,酒酣耳熱一杯接著一杯喝,又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你只會推卸責任,你是沖著自己的指導教授不是所長,所以才無事一身輕,告訴你,我一樣可以把你拖下水,我就說酒是你買的。」
「周橫,我勸你最好不要把我扯進去,我這個人說話夸張,又會演戲,你不一定討得了便宜,到時候我把你說得更糟糕,看你怎麼解釋。」
馮從愛可是很怕得罪韓教授的,她只是嘴硬罷了,她也知道自己這回闖禍了,就這麼倒楣,平常喝酒都沒事,昨晚太得意了,結果多喝了兩杯,把一樁開心事弄得悲劇收場。
坐在窗欞下的劉東居小聲的問孔芸初︰「你……會不會有麻煩?」
「不會吧,就算有麻煩我自己也能處理。」她一笑。
「他是不是管你管得很嚴?」他問。
「看你對嚴格的定義,有人喜歡住在軍營里過著規律的生活︰有人喜歡住在帳棚里逐水草而居。」
「你呢?你喜歡過規律的生活還是逐水草而居?」
她該說實話嗎?可以說到什麼程度?她選擇這樣回答,「人的一生永遠在追尋心靈的歸宿,不論人活到什麼年紀都是如此,所有的問題談到最後都是哲學問題,我不知道我喜歡過什麼樣的生活,或許我還沒真正找到,所以我還在追尋。」
「你可不可以不住在這里?」劉東居試探性的問道。
「不可以。」她明白劉東居的心思,所以她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有些話是不能留下任何伏筆的。
「為什麼非要依附他不可?」
「不是依附,是各取所需。」孔芸初說得真切。
「這和依附有什麼兩樣,同樣是靠著一個男人生活。」劉東居說得直接。
「我們的事不是三兩語可以說完的,在某種程度上我是依附他,你要這樣解讀也可以,可是我並不覺得丟臉,希望你不要用有色的眼光苛求我。」
劉東居心情不佳的看著她,「如果我有錢,也會做同樣的事。」
「什麼?」
「讓你依附我。」
她一驚,看來她猜得沒錯。「你會遇到想要依附你的好女孩。」
「你的心里沒有其他位置可以給我了是嗎?」他問得可憐又含蓄。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笞你。」孔芸初一秒也沒考慮的說道。
聞言,劉東居有些受傷,在這個世界上他一直是個寂寞的人,總是找不著懂他的人,如今有一個可以走入他生命的女孩,卻不願意屬于他。
「你們又在說悄悄話了,真是夠了。快說!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的口風很緊的,不會說出去。」馮從愛一坐在兩人之間。
「你們不要被她唬了,她這個人話最多,除非嘴上縫條拉鏈,否則走到哪里說到哪里。」周橫半點余地也不留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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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機場往市區的路上,程亞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我猜的沒錯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人一不在就急著玩耍,還把男孩子帶回屋里,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一樣了。」
開車的王計豪附和道︰「我不知道所長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我以為所長抱定單身呢。不過和小女孩談情說愛真的比較辛苦,多半都是不懂事的小鬼,想要她們了解我們這些成熟男子的心情是不可能的。」
「也許芸初是個例外。」程亞接腔。
「孩子就是孩子,會有什麼例外?還不是玩心很重。所以我說找對象一定要在差不多背景和年齡的圈子找,不要找太年輕的,小女孩不會伺候人就算了,沒事還弄個小男朋友讓你生氣。」王計豪一笑。
「你們不要亂說話,我和芸初之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韓履冰保守的說道。
一听就知道他下意識的想要保護某個人,王計豪與程亞四目交接的會心一笑。
「我們這麼熟了,沒什麼不能談的,你和孔芸初的事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不是嗎?不必擔心,我們會以健康的心態看這件事的。」
「我沒有擔心什麼。」韓履冰簡潔的說道。
「所長會害羞,你不要亂說話。」程亞朝王計豪使了個眼色。
「這也沒什麼,又不是婚外情,要我就大方的承認,不過和女學生談戀愛確實比較那個一點,我可以理解所長不願公開的苦衷。」王計豪半諷刺的說道。
「不談這個了,所長這次的美國行有什麼收獲啊?」程亞機伶的改變話題,有些話點到為止,不需要咄咄逼人,打蛇只要打七吋。
「還好,有幾篇不錯的論文可以看一看;前面讓我下車……就停在校門口。」韓履冰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用送你回家嗎?」程亞看了一眼王計豪。
「不必,我開自己的車回家。」
他不能馬上回家,他要一個人兜兜風,平靜之後才能面對孔芸初,他怕失控下傷了她。
韓履冰下車後程亞有些擔心的問道︰「好怕他開快車。」
「放心,頂多開上高速公路,不會有事的。」
「他好像真的很生氣。」
「沒有男人被女人騙了之後還高興得起來。」
「是這樣嗎?」
「不然呢?」
程亞害怕的是他對孔芸初動了真感情,只是他尚未發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