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春愁正斷絕,春烏復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節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薛濤.春望詞四首
十天的美洲行,齊賽白仍得不到內心的平靜,他不知道自己這回怎會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弄得心情大壞。這十天來,他第一次嘗到行尸走肉的滋味,他根本不是來洽公事的,他是來嘆息的。有好幾次,在沖動之下,他一度撥了她家的電話號碼,但總是在她尚未接起電話時,就掛上了電話。不知道她是否也因為這件事而痛苦著。
他想,這一生,他再也不會那樣動情了,這樣椎心刺痛的情愛,一生燃燒一回就夠了。
飛機安全降落在中正機場,踏出機場大門,久違十天的台灣,依然藏著他的心碎。
司機替他開了車門,徐君寶則一臉笑意地接過他簡便的行李。
突然,砰砰的兩聲,一切在瞬間發生,一顆子彈射進了齊賽白的胸膛,另一顆則打向他的腦袋。
齊賽自應聲倒地,快速的令人來不及反應。
現場一片混亂,人、車紛亂。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齊賽白心中惦記著的,竟是她——那個令他心醉、心碎的女人。
經過被退婚的打擊,呂陽關整個人瘦了一圈,姊姊、好友看在眼里皆十分不忍,好言相勸之余也只有希望靠時間來沖淡一切。尤其是梁少楷,自從陽關退婚的消息見報後,他幾乎日日抽空陪陽關。
「陽關,心情好些了嗎?」
她搖搖頭,「恐怕是好不了了。」
「看開些,至少你還有我,我一直甘于做你的救火隊,只要你給我機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呂陽關張著迷蒙的雙眸看向他。「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還不夠好,你是知道的,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再也沒有多余的愛給別人,我的愛只想給你。」他深情示愛。
呂陽關苦苦一笑,「感情的事真的很奇妙,為什麼我就是無法愛上你呢?」
這個事實他早已明白,只是他仍不死心罷了,總希望她會藉這個事件明白他的痴情,然後感動地接受他。可是如今听她這麼說,只得低頭不語。
「我想離開台北。」她語意堅定地說。
梁少楷嚇了一跳,立即抬起頭來。「上哪兒去?」
「想到鄉下透透氣。」
「你不想知道是誰吹皺一池春水的?」
「知道了又如何?他說的是事實,我又如何能讓結果不同?」
「至少,讓事件水落石出,想辦法澄清。」
她嘆了一口氣,似乎打算與世無爭。「我累了,再也不想招惹愛情。」
一個心死的美人,對愛情失去了信心,也沒了興趣,又該找誰去喊冤呢?
「阿衡,你這個浪子終于回來了。」徐君寶一見到匆匆進到醫院的司徒衡,便直嚷嚷。
「怎麼會把事情搞得這麼糟?」
「真是一言難盡。」
「那你就長話短說吧!」
徐君寶將司徒衡離開台灣後所發生的點點滴滴,重點式地說了一遍,仔細听著故事的司徒衡微攏劍眉。
「查出是誰開的槍嗎?」
「可笑得很,當場逮到凶手,可是他居然是美國黑道雇用的殺手,狙擊目標是冷血組織的蕭邦杰。」徐君寶憤恨地說。
「烏龍事件?」司徒衡簡直難以置信。看到君寶點頭確定後,他又接著問︰「那訂婚的事是真的嗎?」
「是的,不過二十四小時內又退了婚。」
「女主角呢?知道賽白受槍傷生命垂危嗎?」
「除非她不看新聞、不看報紙,完全與世隔絕,否則一定會知道,這個新聞鬧得很大。」
「她沒有來看賽白?」他狐疑地問著。
「退婚是件令人難堪的事,她不來也很正常。」
「我進去看看他。」
「已經快要一個禮拜了,昏迷指數仍然很低,我真是為他擔心。」徐君寶憂心仲仲地說。
一年後
陽明山一處靜僻的別墅里,春陽普照,梔子一化開香味飄逸。
一年前,由鬼門關回來的齊賽白,像個剛懂事的女圭女圭正在學走步。
比起事件發生時幾乎死去的情形,現在的他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由徐君寶特地請來的看護,正小心地注意他學走步的情形,生怕他一不小心跌傷了自己。
不過他最近進步得很快,許多肢體上運用的能力,已經漸漸恢復了。
「齊先生,您恢復的速度像是倒吃甘蔗,漸入佳境。」看護忍不住為他喝采。
經看護這麼一贊美,齊賽白忍不住快樂的笑了,笑如春風是會傳染的,連枝頭的鳥兒也不禁開心地啁啾著。
「謝謝你,阿森。這一年來,多虧你細心的照顧,不然我也不可能好得這麼快。」
當初,幸好射在胸膛的子彈偏離心髒半寸才讓他逃過一劫。現在只剩下皮膚上淡淡紅色的疤;倒是腦部的子彈,傷了運動神經和一些操縱性情的神經,這部分的影響力,目前尚不能評估恢復範圍,記憶力方面,只留下對原始本能的記憶與部分人事方面的資料。
這時,門房來通報︰「司徒先生和徐先生來看您了。」
司徒衡和徐君寶在這一年里,是最常造訪他的好友。
他們兩人搬來許多照片和資料證明他和兩人之間的情誼,雖然他對過去沒有印象,卻能憑直覺知道三人間有深厚的友誼。
「賽白,你什麼時候才能重出江湖?我和老好人已經快被榨干了,我們不禁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是怎麼辦到的?擁有無窮的精力和智慧來管理‘齊國’這麼龐大的企業體?」司徒衡拉了張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話。
「是啊!公司有這麼多事情要處理、要決策,從前的你卻還能有那麼多空閑的時間休閑娛樂,真是不簡單。」
被崇拜的賽白反而不好意思地問︰「直的嗎?我有這麼棒嗎?」
「你不只是棒,根本是個天才。」司徒衡真心地說。
徐君寶在一旁笑著點頭附議。這一年以來,他不斷地感謝上蒼,能把他的好友留在他身邊,他看著好友一天天的恢復,不禁十分欣慰。
「君寶,看來咱們下禮拜得開始讓賽白回到、齊國。繞繞,他才能明白他有多麼不平凡。」
該是時候了,司徒衡和徐君寶只是暫代齊賽白的職務,從來不曾想過要僭越他的位置,反而恨不得賽白早日康復,還他龐大的事業王國。
久違一年的齊賽白在好友的引領下,頭一次回到「齊國」,除了外形上有些微的消瘦之外,他整個人看起來依舊英俊非凡,烏木般的眸子,十分清澈。他所遺忘的人、事、物,徐君寶已藉著錄影帶、相片、資料替他做了復習,所以並不陌生。
「齊國」上上下下的員工,知道大老板要回來了,全體出動,列隊鼓掌歡迎。齊賽白感動得向大家揮手、點頭、微笑,嘴里道謝聲不斷,場面感人。
司徒衡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這是你的辦公室,一年多來缺少主人的使用,它很寂寞,不過清潔女工每天仍然將它打掃得一塵不染。」
齊賽白走進門,環視四周,在意大利黑皮沙發上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一這麼剛硬冷漠的辦公室,怎麼會擺了一張這麼不溫暖的沙發,不知是誰的主意?」
雖是喃喃自語,徐君寶還是注意到了。「這沙發還是你對設計師大吼之下的產物。」看來賽白是真的不記得了。
「真的嗎?我以前竟然有這麼頑固?」齊賽白無從想像自己從前的個性,不過他知道,他一定不會喜歡那樣的過去。
「以前的你不只頑固,而且一身臭脾氣。」司徒衡月兌口而出。
穿著休閑服的齊賽白,外表變得不多,脾氣卻收斂了許多。「我的人緣一定奇差無比吧!」齊賽白不確定地問。
「是不是很差,倒是沒做過問卷調查,不過我想一定不會太好。」司徒衡調侃著他。
「我想到各部門走走,不然就是通知各部門主管到會議室,我要好好謝謝大家這一年來的辛勞。」齊賽白充滿感恩地提議。
徐君寶、司徒衡兩人面面相覷,有點不可思議。
「怎麼,不方便嗎?」齊賽白也怕為難大家。
「不是不方便,只是覺得奇怪。」司徒衡笑了笑。
「為什麼覺得奇怪?」
「以前,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總裁,連年底總結都不曾向員工說過口頭感謝辭,何況是平常,既不是新年也未到中秋,我怕會嚇壞大家。」司徒衡夸張地說。
齊賽白哦了一聲,像是有點失望。
這時有個冒冒失失推門而人的身影鑽進辦公室。
「志彬,你找挨罵是不是?進來也不先敲門,你忘了總裁最討厭員工沒禮貌嗎?」司徒衡輕斥他。
劉志彬瑟縮了一下,「對不起,我重新敲門再進來一次。」
「志彬,不用再來一次,下回多注意就行了。」齊賽白揮揮手阻止正要開門出去的劉志彬。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不用出去再進來一次嗎?」劉志彬小心翼翼地問,不敢相信自己能受到這樣的「恩寵」。
齊賽白笑著點點頭,給了他信心。
「有事嗎?」
「一點點小事,我這里有三款垃圾桶的樣式圖,航空站的垃圾桶全要換新了,想請你決定要用哪一款的垃圾桶。」劉志彬遞上圖樣和報價表給賽白。
齊賽白並未接手,只是淡淡地說︰「你是部門主管,由你全權決定吧!只是一定要貨比三家,不要用最高的價卻買了品質最差的東西。」
又是一陣驚訝,劉志彬簡直傻了眼,覺得眼前的總裁好像到木星度了一年的長假,回來後竟轉了性?
「總裁……」劉志彬想再確定一下自己有沒有會錯意。
「呃,你可以決定的事情,不需再經過總裁的決策,只要在每星期的主管會議上告訴我結果就可以了。」
劉志彬點點頭,高興地離去。
「你覺不覺得賽白變好多?」徐君寶問司徒衡。
兩人在一次的主管會報後,有感而發地聊著。
「不只是改變了好多,根本像是換了靈魂的齊賽白。他以前是個老煙槍,現在連聞到煙味都會皺眉頭,以前喝酒是千杯不醉,現在一杯黑啤酒就能將他打敗;以前每隔三十分鐘就會火山爆發一次,現在卻成了溫文儒雅的齊總裁。我已經快要認不得他了。」
司徒衡點燃一支煙,才吞吐了兩口,齊賽白正好經過,立即將他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的煙抽走,順手找了個最近的垃圾桶捻熄。
「這種東西里的尼古丁總有一天會把你的肺燻黑的。」
「天啊!你自己戒煙就夠了,請別剝奪我唯一的嗜好。」司徒衡抗議著。
一旁的徐君寶抿嘴而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看來我得想出煙害防治法來,才能說服你。」齊賽白有禮地說。
「你現在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的,看來身子是恢復了。」司徒衡上下打量著賽白,風馬牛不相及地說。
齊賽白回以陽光似的笑容,「我希望能盡快上軌道。」說完話後,他信步走向警衛小組的辦公室,留下二雙追隨的目光。
「他竟然可以笑得如沐春風似的,他真的大大不同了。」司徒衡有些感嘆。
「你覺得這樣不好嗎?」徐君寶倒滿喜歡賽白現在的樣子。
「不是不好,而是不習慣。對了,賽白和那位呂小姐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徐君寶將呂陽關設計誘惑賽自愛k她後,再準備甩掉他的事大略跟司徒衡描述了一遍。
「這麼說來,賽白在這個事件里,算是個受害者羅?」
徐君寶點點頭。
「你能找到那位呂小姐嗎?」
「你想怎麼做?」
「不確定,或許安排他們見個面。」
「你想做和事佬?」
南投縣埔里鎮
六月,初夏味甚濃,南台灣更是難逃夏暑的熱氣。
在這美麗的世外桃源,一位美麗的女子,穿梭在港口馬兜鈐花叢里,美麗的身影襯著美麗的花圃,形成一幅美麗的圖畫。
「呂小姐,外頭有兩位穿著體面的先生找你。」來花圃幫忙的女工叫嚷著。
呂陽關站直身子,輕輕地拭去額角的汗珠。在這里,很少有體面的紳士來訪,除了少楷。
但是少楷到溫哥華去了,半個月後才會回台灣。
「陽關,來,我給你介紹,他是司徒衡,賽白的生死至交。」走進花圃的徐君寶,直率地幫他們介紹。
呂陽關轉過身子,先是對君寶投以禮貌性的一笑,再將眼波流轉于司徒衡身上。
她謹慎地走過去,注意到兩人欲言又止。「你們有事要告訴我嗎?」
徐君寶點點頭,但是開口說話的是司徒衡。「我就開門見山吧!你知道賽白中了槍,幾乎死去的事嗎?」
呂陽關言低垂著頭,俏眉微攏,好像正在壓抑著極大的悲傷。「我听說了。」
「但是這一年來你卻不聞不問。」司徒衡老實不客氣地指責。
「我沒有不聞不問!」她著急地反駁,又怕說太多,暴露了自己太多的情緒。
「賽白在生死邊緣掙扎時,你在哪里?你躲在這風光明媚之處優間過日子,你根本不在乎那個曾與你論及婚嫁的男人快要死了!」司徒衡故意激怒她。
「是的,一個曾與我論及婚嫁的男人;同時也是個狠心解除婚約的男人。」她無法承受那樣無情的指控。
「或許是你做了什麼讓賽白足以這樣對你的事。」本來沉默的徐君寶打破他」貫不太管事的原則,開口替賽白說話。
她不安地絞著雙手,壓力在她心房撞擊著,她覺得無處遁逃。只覺得泫然欲泣,不知該如何幫助自己逃離這份煎熬。
「你一定要告訴我們實話,我們才能夠幫助你。」司徒衡想誘導她說出實情。
「你們又知道多少?」她反問。
「我們知道你為了一筆巨款而接近賽白,讓賽白愛上你然後再將他甩了,然而有人將這件事告訴了賽白,才會發生解除婚約那樣遺憾的事,你可以為自己辯解。」司徒衡有點挑釁的意味,語氣十分符合他那一身漂泊的氣息。
「我……沒有可以辯解的,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我確實是不懷好意的接近賽白,我所得到的對待全是上天懲罰我對愛情不誠實的報應。」她不想為自己辯解。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會真如你的計畫,將賽白甩了嗎?」司徒衡相信他的直覺。
「不會。」她未曾多加考慮,便月兌口而出。
「好!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司徒衡為自己的猜測喝采。
三人相視而笑,一時之間氣氛緩和了不少。
「陽關,有客人呀?」丘如意加入他們的談話。
互相介紹之後,四人移步至花圃旁的休息室品茗。
「他……還好嗎?」呂陽關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司徒衡點點頭。「生理上的齊賽白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是心理上的齊賽白,和以前很不相同。」
她的心頭一驚,「怎樣的不同?」
「一言難盡,有機會你可以自己去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