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上幾個身材不怎麼標準,顯然中年寬廣體型的「歐吉桑級」的男人,追著球跑來跑去的。場邊圍了一些吆喝的學生,還有一些躲在陰影的地方漏風納涼。
洪心怡走到場邊,看了兩眼。下場的全是系上一些老師,沒看到許志胤。
她退到陰涼的地帶。蔡德偉、韓彬、宋美芸以及和宋美芸常在一起的姚麗都在,連吳建民也來了。
他們系里一些師長教學研究之余,總會到球場這里來活動筋骨,發泄發泄︰他們沒事有時就來場邊助陣,甚至上場和師長們切磋一下球技。
「學長來過了嗎?」她到系館找過。許志胤不在研究室里。她問里頭的其它學長,也沒看到他,要她到球場這里找找看。
「學長那麼多,-是說哪一個?」蔡德偉明知故問。
「還有哪一個?當然就是那一個。」吳建民唱雙簧似接口。
洪心怡作態地瞪瞪眼。「對啦,就是那一個。」
「那一個是哪一個?」
「你們兩個少討厭了。」宋美芸橫他們一個白眼,然後把臉朝向洪心怡。「沒啦。我們來了一會了,都沒看到志胤學長。」
韓彬說︰「-也沒看到學長嗎?心怡。我本來還以為學長跟-約好了,所以才沒來。」
「你在說什麼啦?韓彬。」幾個人敏感、嗅到八卦似的抬頭。
「我看到了哦。前兩天,就是我們去找學長要講義那一天,我去『金石堂』,經過東南亞,不小心看到學長和心怡在一起,正走上樓去看電影。心怡,-老實說,-是不是跟學長在交往啊?」
「哇!真的?」蔡德偉怪叫。「難怪那天學長一直趕我們。厚,心怡,-真的是『惦惦呷三碗公』哦!」
宋美芸本來懶懶歪站著,精神猛然一來,站直腿,十分熱切。「-真的跟學長在交往啊?心怡?干麼那麼神秘,不讓大家知道!」
「兔子不吃窩邊草。心怡,-怎麼把學長給吃了?」吳建民嘻笑不正經。
宋美芸替洪心怡瞪他。連忙又迭聲問︰「心怡,真的嗎?-真的跟學長在一起?」
大家都很好奇,巴巴看著她。
洪心怡但笑不說話。既不解釋,也不澄清,更不糾正,任他們猜測、自以為是地下結論。這樣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態度,加上她嘴角勾得極有意味的笑紋,感覺更曖昧。
「真是的-都跟學長你儂我儂了,也不說。干嘛!談秘密戀情啊?」
「人家學長高興,關你什麼事?」
「當然有關。本年度大氣系最有價值上頭條的八卦,我身為系上一員,有義務共襄盛舉啊。」
結果,又惹宋美芸一面白很。
姚麗瞅瞅洪心怡,目光復雜,不無有些嫉妒的意味。
「沒想到-真的跟學長在交往。那學長干麼還把房間租給別人?」
「-應該問學長才對。」洪心怡細致的眉毛微揪一下,但她笑得好看,所以沒人注意到。
那一天,她跟著許志胤,就那麼「偶然」踫到。的確可以算是「約會」吧?
「避嫌啊。」宋美芸代答。
「避什麼嫌!我看是找掩護吧。」
「唉,我還以為學長是柳下惠呢,原來他早就跟心怡暗通款曲。」
「我拜托你好不好,蔡頭。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宋美芸動作很大地歪歪嘴巴,表示受不了。
他們這樣七嘴八舌,洪心怡一概不多響應說明或解釋澄清,只是輕描淡寫說︰「你們不要亂猜。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拜!」
但她在笑,笑容淺淺的,他們看在眼里愈覺得曖昧有可能。
然後,在她走開五分鐘後,在場邊那些人,認識知道許志胤的,都在傳許志胤和洪心怡是一對了。
講了半天的日文補習,最後徐鐘意和梅子還是決定舍近求遠,到東吳城區部報了名。
兩人約了一起去上課好作伴,但因為徐鐘意選修的課和梅子不一樣,就直接約好時間在捷運站踫面會合。梅子沒課了,便先轉到卡漫社辦。
才踏進去,便看見蔡德偉窩在桌子後,手上抓著最新出版的《獵人》,正聚精會神埋頭苦干。
「這什麼?最新一集的嗎?」梅子一下子就撲過去,像餓狼看到小女敕羊,兩只狼爪緊搭在蔡德偉抓著漫畫的手上。
「嘿!」蔡德偉怪吃一驚,連忙舉高手。「-不要像餓狼撲羊一樣好不好?男女授受不親!授受不親!-知不知道啊?」
「授你的頭!快借我看一下啦!」梅子跟著舉高手臂。要不是有桌子擋著,她整個人差不多都要掛在他身上了。
「好啦好啦,給-就是。土匪婆!」好男不跟女斗,蔡德偉繳械投降,將書恭敬地雙手呈貢。
梅子立刻貪心地看起來。蔡德偉閑在一旁打蚊子,不時湊上去手指指指點點、嘮嘮叨叨地說這頁畫得怎麼樣、人物設定怎麼樣。
等梅子看完,他的口水大概也噴了有半個碗那麼多。梅子也興致勃勃,什麼西索、酷拉皮卡,什麼強化系、操作系的。不知道的人誤闖進來,搞不好還以為他們在談什麼高深的學問。
「對了!」蔡德偉說︰「-知道吧?原來學長早跟心怡走在一起.」
「哪個學長?」梅子一時沒會意。
「志胤學長啊,還有誰!」
「真的?」不會吧!要那樣,那許志胤那天干麼還給徐鐘意送便當?那個「愛心便當」,她可是吃了有份的。
「不然還會是煮的?」
「可是……」
「還可是!人家心怡都沒否認。他們還手牽手約會看電影去了,韓彬都現場目擊,實況報導了。」不知怎地,話一轉,就變成「手牽手看電影了」。蔡德偉還說得很順口。
「這樣啊。」都被人抓個正著了,想來這八卦不會有錯。梅子-起眼楮,感興趣起來。「什麼時候的事?韓彬怎麼撞著的?學長怎麼說?是不是一堆人的心都變成玻璃破碎掉了?志胤學長真是造孽喔!」
「-倒舉一反十,不用親眼看就知道。」蔡德偉睨她一眼。「心怡是『恰』了一點,有時凶巴巴的,可也是我們系上有名的一朵花。我看學長對她、宋美芸及姚麗她們那些女生都差不多,還以為他『坐懷不亂』,沒想到學長出手那麼快,不動聲色就吃了三碗公的飯。」
「這叫『真人不露相』。高手不過招是不知道的。」
「嗯哼。」蔡德偉牙齒痛似哼兩聲。
志胤學長道行高,他自然比不上。
「啊!」梅子驀然跳起來。「我得走了!」差點忘了跟徐鐘意的約。
她人不高,腿不長,倒像兔子一樣跳月兌,一下子就跳了出去.
趕到捷運車站,徐鐘意已經站在新生南路入口那邊等她。
「梅子,-怎麼這麼慢!」一見她就迭聲抱怨。
「對不起嘛!我忘了時間。」梅子雙手合十,做小女生求饒的可愛狀。
徐鐘意橫她一眼,算了。說︰「-等等,我去打個電話。」一下課她就匆匆趕來,卻沒看到梅子,還以為她等錯地方,還沒能通知許志胤一聲。
「打給志胤學長?」
「嗯。」原本昨晚她就要跟他提這件事,他正好在忙,結果她就忘了。
「等等!」她要跑去打電話,被梅子拉住。「-干麼事事跟他報備?對了——」梅子露出八卦曖昧的賊笑.「-知不知道學長跟洪心怡在交往?」
「啊?」徐鐘意猛一怔。
「志胤學長啊!他跟心怡在交往,剛剛我在社辦听蔡頭說的。」梅子湊近她鼻子前,擠擠眼。「我本來還以為學長對-有意思,才對-那麼好,結果……」聳了聳肩。
「我早說了,-不要胡猜亂測。」她勉強開口,笑得卻有點不自然,嘴角兩條線條像刻意扯出來,顯得僵硬。「-看,學長果然是喜歡洪心怡的。」頓一下,遲疑一會,才小心問︰「蔡頭怎麼知道?听誰說的?」
「韓彬看到的,人家手牽手親密約會,嫉妒死人了。」
徐鐘意不認識韓彬,沒說什麼,笑容掛得更不自然。她走開去打電話。許志胤不在家,她沒再打他手機,冷冷留了話,語氣冰淡,像在對陌生人說話。
在車上,不管梅子說什麼,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心不在焉,目光游移沒有焦點。
心里好象有什麼疙瘩,她說不出口,怪難受。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一直跌到最底的地方。
出乎她意料之外,來補習的居然有不少是日文本科的學生。她旁邊坐的那個看起來就很厲害的男生,一問,居然是和她同校的學長。外文系的,第二外國語修法語,現在又跑來補日文,太高竿了。
說實在的,雖然各家有各家的才俊,但他們大學地靈人杰,菁英一堆,從大門口到工綜館,再拐個彎分岔到海洋館及管理學院那兩頭,處處臥虎藏龍。
這樣一想,她就覺得自己很渺小。
「鐘意?」休息時間,梅子去洗手間,她正在發呆,忽然有人叫她。
「阿拓!」她抬頭,好不驚訝。
曹拓文,她同班同學。在小福遇到,許志胤覺得日本味太重的那個男生。
「你也來補習?我怎麼沒看到你?」因為他名字里有個「拓」,大家都習慣叫他日文名字,或者就叫「拓」。她總要加個很台式的「阿」,才會習慣。
「我坐在後面。」曹拓文一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本來我也沒有看到-,還是听到了梅子的大嗓門才看到。」
比較起來,梅子比較活潑外向,不管到哪里,就比較容易引起人先注意到。
「跟著梅子,我也沾光不少,呵呵。」徐鐘意笑出聲。
有活潑外向的朋友的好處是,她人也跟著樂觀提神不少,不太容易含悲帶愁,變成憂愁的美少女。
曹拓文沒有跟著笑,打量著她,沒預警說︰「听說-跟一個外系的學長同居,真的嗎?-還真前衛!」
「哪有!什麼同居!你不要听別人亂說,我只是分租房間,跟學長只是室友。」她脹紅臉急忙解釋。
「真的?我還以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前衛呢!」
「我才沒有。再說,學長已經有女朋友了。」
「喔。我本來想-應該也沒有那麼開放才對-那個室友是不是那天我在小福看到那一個?」他記得許志胤,嗅得出來,那天他對他似乎有些奇怪的不友善味道。
「嗯。那天我忘了帶鑰匙,麻煩學長等我一起回去。」
「-真胡涂!」曹拓文敲她的頭一下。
「嘿!不要動手動腳的,會痛耶。」雖然是同班同學,平時踫到也會說說話,但她跟他談不上很熟,他這樣敲她的頭,她只覺得奇怪。
許志胤有時也會揉她頭發或踫她,但她覺得那不一樣,不會有排斥感或覺得違和感。
「-,-星期天有沒有空?要不要出來?」她不自覺地嘟嘴,厚唇挺翹,嘟得幾分嬌憨。曹拓文盯著她看,一點都不掩飾。
「干麼?」
「我請-看電影。」
講這麼白了。徐鐘意轉頭過去。他這是在約她了。
要答應嗎?
他對她是不是有意思?要是她答應了,是不是表示她也有那個意思?
她對他印象一般,並不討厭他。可是……
休息時間恰好結束,老師進來了。曹拓文不慌不忙望前頭一眼,說︰「告訴我-的電話號碼,我再打電話給。」
沒時間考慮太多,她只好匆匆把電話號碼告訴他。
然後,梅子和她旁座那個外文系學長一前一後進教室。曹拓文這才慢吞吞站起來走到後頭。
「他也來了?」看到曹拓文,梅子扮個鬼臉。
「嗯。」她應一聲。想想,覺得還是不要把曹拓文約她的事告訴梅子比較好。
不過,她就開始東想西想,根本無心上課,老師講了什麼,她都沒听進去。
想到最多的是洪心怡。洪心怡的皮膚白白的、睫毛很濃很長、眼楮也很大又水亮,像洋女圭女圭;而且,她有時梳那種公主頭,小地方都修飾得很好,很有貴氣,像有錢人家的小姐。千金小姐,嬌嬌女那種。
比來比去,她好象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洪心怡。她的眼楮也不小、也亮,可是就沒有洪心怡那種洋女圭女圭似的質感;她的發質也沒有洪心怡好,沒有她烏黑得柔順︰還有,她的皮膚也不像洪心怡那種健康精致的白。唯一長得好的算是她的嘴巴吧。可是,又有人說她的嘴唇太厚太翹,不是那麼小巧好看。
其實,她自己有時會覺得,她的嘴長得其實是有點性感,夠厚夠翹,好象有點要引誘人親它似。可是,好象不怎麼有人欣賞。她也不敢涂口紅,怕太惹眼,血盆大口,會很難看。
總之,她好象沒什麼可以跟洪心怡比的。
但她干麼跟洪心怡比……她楞一下。氣起自己。
哼!他們交往就交往吧!關她什麼事!
心里有點酸,有點不是滋味。她揉揉鼻子。但不管怎麼揉,那點酸味就是擺月兌不了,她自己用力一嗅都可以聞得到似。
這天下午,許志胤就听到了流言。
洪心怡特地又跑到他研究室,終于找到他。解釋說︰「學長,有一件事,嗯,我想你會听到一些謠傳,說學長跟我——」她頓一下,濃密的長睫毛動人地眨了一下。「嗯,請學長不要介意。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誤會的。我要他們別胡猜,但他們還是胡亂猜測。對不起,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困擾。」
他已經听到了。剛剛他上樓時,就有同期研究生對他曖昧地眨眼,恭喜他摘到「大氣之花」什麼的。
「沒關系,-不必介意,解釋清楚就沒事了。」雖然對謠傳有點啼笑皆非,他還是安慰她。
也不知道怎麼傳成這樣的。那一天看電影,明明徐鐘意也在,怎麼就只看到了他跟洪心怡?
因為根本沒那回事,所以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瞄一下時間。徐鐘意這時候還在上課,他現在回去準備晚飯,她回去時剛好可以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學長……」
「學長!」
洪心怡蠕動她美好的嘴唇,躊躇著,蔡德偉那一伙人便殺進來。
都是一些好奇心不怕殺死貓的家伙。
「喲!」看到洪心怡也在,還「喲」的吹聲口哨。
平常這根本沒什麼,他們幾個沒事也老泡在許志胤這里。但這時因為韓彬看到的那事件,經過發酵,就變得很有什麼了。
「學長,你真的跟心怡在走啊……老實交代!我們可是都知道了,你別想蒙混過去!」
「蔡德偉!」洪心怡惱怒地瞪瞪蔡德偉。
許志胤伯洪心怡太難堪,便開玩笑說︰「既然你說你們都知道了,還要我交代什麼?」
「給一個說法啊!」宋美芸學電影里某個打官司討道理的婦人那樣,要「一個說法」。「蒙了我們那麼久,你太不夠意思了吧,學長。」
「誰蒙你們了啊?誰教你們自己沒事瞎猜。」許志胤覺得好笑。
但這說詞誰信啊!都認定他在推托。
洪心怡說︰「都跟你們說沒有了,不要亂說,你們偏偏不相信,會給學長帶來麻煩的。」水靈靈的眼微微翻紅,好幾絲委屈。
不得不說,那樣子實在楚楚動人。男生看了都心軟。
「好了,你們別再瞎起哄了。」許志胤覺得不忍,不想讓洪心怡太沒面子,出聲維護說︰「我是請心怡看電影了沒錯,就這樣。好了,我要收拾回去了。你們也快定吧,回去念念書,別一直耗在這里,都快期中考了。」
「用功也要休息啊。好久沒去學長家了,今天剛好大家都在,好不好,學長?一起到你公寓看夜景!」
蔡德偉一起頭,吳建民、韓彬、宋美芸、姚麗等都跟著起哄,倒是在核心的洪心怡安靜不說話。
「不行!」許志胤想「嚴詞拒絕」,立刻被吳建民打斷。
「好啦,就這麼說定了。喂!快幫學長收拾東西。」吆喝其它人一起動手,硬是賴皮跟去許志胤公寓騷擾。
「嘿,你們!不要那麼自動自發好不好?」
許志胤抗議無效。沒人理他,一個個賴皮得很。
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想徐鐘意和他們也不算陌生,大家說說聊聊熱鬧一下也好。這幾天徐鐘意不知道在忙什麼,他剛好也忙了一點,各忙各的,感覺有點冷清。
所以他也沒堅持趕人。放松一下也好,他也可以找機會和鐘意多聊聊。
一伙人便浩浩蕩蕩跟在他後回去。
他泡了咖啡、熱茶,把能找出的東西都翻出來給大家吃。結果,等他們吃吃喝喝、酒足飯飽後,徐鐘意卻還沒有回去。
「鐘意怎麼還沒有回來?」沒有人提及,許是都忘記。只是洪心怡想到了隨口似問一下。
看似無心,她其實一進門就留意。
「可能有事吧。」許志胤隨口應一聲,保持微笑,可心里的問號加失望像鼓一樣敲打不停。
「啊!我每次上學長這里來,依戀就多一分。學長,求求你,你考慮考慮我吧?」蔡德偉冷不防抓住許志胤的手臂,猛晃了幾下。
「你這是標準的山那頭的草都比較青比較綠。」許志胤抽回臂膀,握拳揍他一下敷衍過去。然後趕人。「好了,吃也吃飽了、喝也喝足了,夜景也看過了,該回去念書了。」
「還早嘛。要不,我們今天就在學長這兒打地鋪。」韓彬笑嘻嘻。
「只要你不怕半夜被我從十二樓扔下去,就盡管待下來。」許志胤玩笑威喝。
姚麗說︰「學長,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可不可以再喝一杯咖啡?學長泡的咖啡很好喝。」
沒辦法,只好再給她一杯咖啡。
結果男生被他趕回去,宋美芸、姚麗和洪心怡等女生卻還留下來。
他重新泡一壺咖啡,給她們一人一杯。原本嘈雜的客廳,這時變得十分安靜,所以電話響時,有幾分刺耳。
他查看一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大概是找徐鐘意的。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起電話。
果然是找徐鐘意的,年輕的男生嗓音。
「她不在。」他回得悶悶的。
「啊,她還沒到家啊?」
什麼意思?他警覺起來.
「麻煩你告訴她,我——算了,我再打過來好了。拜!」
隨著斷線的嗚鳴,他心頭的疑雲開始籠罩。
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宋美芸她們繼續聊天,把咖啡消耗完。洪心怡不太說話,每當他目光轉向她,她都用一種微傾的、約十五度角的側臉望著他。在柔和的燈光下,別有一股縴柔的美。
十五分鐘後,姚麗和宋美芸總算一前一後去衛浴室,電話又響起來。
「鐘意還是還沒到家嗎?」仍然是那個男生。「補習班早就下課了,她應該早就到家了。」
「沒有。你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她。」補習?怎麼回事?他怎麼都不知道,這個誰卻一清二楚……
「那請你轉告她一聲,別忘了禮拜天的約會!啊!我看我還是待會再打過來吧。」
約會?許志胤心倏地一沉。好看的眉毛皺起來。
剛放下話筒,就那麼巧,徐鐘意便開門進來。
洪心怡剛好站起來,走到許志胤身後;宋美芸和姚麗則在衛浴室。所以徐鐘意進門看到的,就只有許志胤和洪心怡兩個人而已,襯上恬靜寧謐的氣氛。
听到了梅子說他們在交往,現在又撞上這情景,心頭千百只鼓猛然亂打,不是滋味又不平靜。
「鐘意。」洪心怡立刻朝她打招呼。
徐鐘意勉強點頭微笑一下。
「啊!徐鐘意。」然後宋美芸和姚麗從衛浴室冒出來,出聲叫她。
「-們也來了。」看見她們,知道不是只有洪心怡單獨一個人在這里,她心情突然覺得好多了。
「我們正要走呢。」宋美芸不忌諱,吐出她的妒羨。「-真好,學長就把房間租給-,光天天對著那些山水,氣質都變好了。學長真是偏心,都不照顧我們這些學弟妹。我們好說歹說,說到口水都沒有泡沫了,他還是無視我們的懇求。就-運氣好!」
徐鐘意只能干笑。
她不想轉頭去看許志胤,尤其洪心怡就站在他身旁。心底總有一股不情願,不想看他們那麼接近。
「學長。」宋美芸轉向許志胤。「你對我們要公平才可以。再說,你讓房間空著養蚊子不是很浪費?」
「總得有個地方讓蚊子住吧?不然都跑來叮我了。」許志胤打哈哈,不置可否。若無其事說︰「時間真的不早了哦,-們明天早上可還是要上課。」
「知道嘍!知道嘍!」宋美芸迭聲說知道,一邊瞄了洪心怡一眼。
姚麗說︰「學長,那我們走了。心怡留下是吧?」最後一句她像是玩笑順帶多說一句似,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
徐鐘意不自然地撇開臉。洪心怡臉上也沒慍色,倒大方說︰「-沒听學長說嗎?誰要再賴皮,當心他把她從十二樓丟下去。」
除了徐鐘意,他們都笑起來。她心里不免覺得無趣。
許志胤幫她們開門,一邊叮嚀。「時間有點晚了,-們自己要小心一點。還是,我跟-們下去,送-們上車好了。」
宋美芸擺擺手,說︰「不用了,學長。我們又不是小孩。」
許多方面,許志胤是很紳士的,對她們都不錯。但就是那樣而已。堅持起來,他也相當鐵石心腸無動于衷。
不過,徐鐘意沒看到那些。她只覺得,許志胤不管對什麼人好象都很好,她和她們對他來說都是沒差別的。
不。有個人有差別。
她注意到,她們出去前,許志胤有意無意地似乎多看了洪心怡一眼。眼神默默地交流,交換一個無言的眼波。
第一次,她真討厭自己觀察力那麼好。
終于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有三十秒那麼長,兩個人只是面對面望著,一句話也沒有交流。
徐鐘意是心里不是滋味,不舒服而不想開口;許志胤則是一時沒想好從哪里問起。
氣氛有些奇怪,沒有他們以前那種不必言喻的契合交融,反而橫添出某種隔閡。
終于,許志胤開口說︰「-今天回來得有點晚,吃過了嗎?」
徐鐘意只是思一聲,態度冷淡。
許志胤耐著性子,又說︰「剛剛有個男的,一直打電話找——」他不自覺加重「一直」兩個字,泄露出一些不滿。但醋意還沒表達完,電話聲猛不防轟炸起來。
「喂!」他搶過去接電話。「喂」了一聲,便把話筒遞向她。「喏,找-的。」
徐鐘意慢吞吞走過去,小心地不踫到他的手,避開他的目光,接過話筒。
許志胤就那樣站在那里,也不走開回避,擺明了什麼似,听她講電話,像在監視。
她下意識轉身背對他,「喂」了一聲。
「阿拓!」只听她月兌口喊出來。
阿拓?
許志胤神經一抽,敏感起來。目光斂得更緊,要吃人似的緊盯著她背對著他的身影。
那目光太強烈了,背對他的徐鐘意莫名地覺得不自在,似乎能感到背後那排山而來的壓迫感。偏偏曹拓文在電話那頭一徑提星期天約會的事,讓她頭疼,不自覺心虛地壓低聲音。
「我禮拜天有點事,恐怕不行……」
「什麼事?」曹拓文逼問。
「呃……嗯,我跟梅子,嗯,有點事。」
「-要跟梅子踫面是不?沒關系,讓她一起來,我請-們看電影。不過,我是希望跟-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曹拓文堅持又張揚得很,主動又強迫。
「嗯,我不知道……」
「跟我出去真的那麼令人討厭嗎?」
「沒……我沒有那麼說。」
「那麼就是不討厭嘍!那就這麼決定。禮拜天早上十點我在學校大門口那里等。不見不散,拜!」
不等徐鐘意回答,自己決斷好,便掛上電話。
「喂?喂……阿拓!」徐鐘意傻眼。曹拓文根本容不得她拒絕,自說自話自己決定。
她沮喪地擱回話筒,無可回避地轉身,面對上許志胤。
「誰打來的?」他開口便問。質問的味道很濃。
「一個同學。」她避開他緊迫的盯視。
「同學?-班上的?他叫阿拓?-跟他很熟?」
「我們同班,大家都是同學。」
「他叫什麼名字?」
「曹拓文。」
「就是上回我在『小福』踫到那一個?」
「嗯。」他一句一句要挖出什麼似,像在逼供。她被動地問一句回一句,逃開不了他的逼迫。
「他打了好幾次電話找-,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其實也不過才三遍,但已讓他覺得是警戒的限度。
她咬住嘴唇,默不作聲,不回答。
總不能叫她跟他說,曹拓文打電話來約她看電影。
等不到回答,許志胤心里生起絲微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對了,她對他的態度好象變得奇怪,一下子冷淡了起來。不回來吃晚飯也不跟他說,態度又冷冷淡淡的。到底哪里不對了?
又沉默了三十秒,他才又說︰「-今天回來得有點晚,-沒說,所以我——」
「我有打電話留言。」被她冷淡打斷。
「-怎麼了?心情不好?」她這樣冷淡的態度,變得這麼突然,他不由得微微擰起好看的眉毛。
「沒什麼,我很好。」他不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她又不願、也不想問,保持莫名的矜持。
要她怎麼問?
難道裝著一張高興的臉,說,學長,听說你跟洪心怡在交往,真的嗎?
這種事她才做不出來!
再說,他都把人帶回家了,還要問什麼……
「對不起,我有點累了。」她轉身走向房間。
「鐘意!」被他喊住。他拐到她面前,硬是要她對著他。「-最近在補習是不是?」
他怎麼知道?她愕然抬額,隨即又不關他事地移開目光。
「嗯。我在東吳補日文。」
「-怎麼沒跟我說!」他皺眉,月兌口叫出來。
她為什麼要跟他說……
他又不是她的誰!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跟學長報備吧?」心頭一種莫名的疙瘩作祟,她就是忍不住,講話帶了刺,無法心平氣和。
被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為什麼態度突然改變,許志胤有些無奈,暗嘆口氣。
「是不需要。我只是關心。」
關心?他也關心洪心怡吧……她心頭冒出這麼一句,冒得挺不是滋味。
他停片刻,又說︰「-跟那個曹拓文一起去補習的?」無法不在意,追根究柢.
一句「不行嗎」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徐鐘意咬住唇,勉強控制住。
「只是踫巧而已。」
她丟下話,不再看他,掉頭走進自己房間。
留下許志胤,不禁苦笑起來。
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現在……他搖搖頭,感覺到一點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