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江南首富楚林君的獨生子迎娶媳婦的日子。
早在一個多月前,楚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就開始布置新房,偌大的楚府更是到處張燈緒彩,每個窗口、每面牆壁、每根柱子都貼上了大大的雙喜字。
一向豪華氣派、莊嚴肅靜的楚府裝點得一片喜氣洋洋,好不熱鬧。
楚府廣發喜帖邀請九族之內的所有親朋好友都來分享喜悅,甚至大手筆的席開三百多桌,並在鎮上的廟口前準備一千多桌讓方圓百里內的人都可以盡情的大吃大喝一頓。
除了楚家的親友外,許多高官富爵也都奉上上等的好禮前來祝賀,一下子就把整個楚家的大門擠得水泄不通。
大家豈會不知這些高官富爵全都是為了楚家即將娶進門的新娘子而來的。
在一片喜氣洋洋的大廳上,一堆好奇的人們不斷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話著——
「听說新娘子是當今皇上最寵溺的公主,哪個王公貴族不想娶她為妻?這無疑是替自己及後代子孫娶回了保命符。」
「是啊!不過楚家雖為江南首富,金山銀山取之不勁用之不竭,可到底不是王公貴族,一介平民娶個公主為妻,真可說是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听說這門親事還是蓮雲公主自己指定的,這楚家公子真是祖上積德,才可以攀上這麼一個金枝玉葉。」
「是啊!是啊!將來定是要風得風、要雨得兩,威風極了。」
四周的交頭接耳、閑言閑語非但不會令人討厭,反而令楚家主母笑得闔不攏嘴,一雙眼眯得都快看不見了。
也許在別人眼中,面前這一身錦衣華服的新娘子是一尊富貴得不得了的公主女圭女圭,但在一脈單傳的楚家,她只是延續楚家香火的寶貝媳婦,
當初雖說是賜婚,就算公主是個燙手山芋,楚家也只能義無反顧的接下,誰教他們只是平民老百姓。不過楚母仍然偷偷的把公主的生辰八字拿去給廟口有名的張鐵嘴算。
這一算可把楚母樂得眉開眼笑;沒想到蓮雲公主的八字不但跟她兒子合得不得了,而且還堪稱是天上的一對、地下的一雙。
更令楚母雀躍不已的是張鐵嘴說這個公主是大富大貴、多子多孫的命,娶了她會令後代子孫增添更多的福分及榮華富貴。
這樣的好媳婦打著燈籠都無處找!所以楚母可是打算要好好捧在手心里疼了,如果可以生個十幾二十個小蘿卜頭,那就更美好了。
但是當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寶貝兒子身上時,突然感覺未來的光明正被他臉上的冰冷一點一滴的掩蓋掉。
別人做新郎都是喜氣洋洋的,但是在他身上卻感受不到半點興奮及快樂的氣息。
只見他俊美無儔的臉上盡是淡漠,犀利的眼神有如冬天的冰雪一樣冷冽。
玉郎冷冷的望著四周,難掩心中不悅的情緒,事實上沒有人知道他壓根就不想要這麼快成親,而且對象還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公主。
盡管賜婚的命令對楚玉郎而言是利多于弊,可是楚母卻知道這個個性高傲的兒子是不會同意這樣一樁莫名其妙的婚姻的,就連今天可以看著他站在大廳上行禮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等了二十多年,玉郎從未令她這個做娘親的擔心或傷心過,這令她感到十分的欣慰。
他不但文武雙全、知書達理,同時在江南一帶建立「楚記商行」,打下了很響亮的名聲及威望,是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十分出色的天之驕子。
有許多名門閨秀、大家千金都想要嫁給他這樣一個如意郎君,但是都被玉郎以事業未成為理由給婉拒了。
一直到了二十五歲,她決定無論如何要替兒子找個好姑娘,完成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抱孫子。
楚母挑三撿四,正愁找不到可以配得上她家玉郎的姑娘時,國主竟然下旨要將蓮雲公主下嫁給他,楚家一下子就變成了皇親國戚,身份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了。
在一片喜氣洋洋、鬧哄哄之後,一聲「送入洞房」揚起,眾人都開心的拍手祝福。
「好啊!好!」
「恭喜!恭喜!」所有的人都向楚母及新人恭喜著。
然而就在此時,新郎手中的紅色喜帶卻突然掉在地上,現場一下子變得安靜無聲,所有的人全睜大眼看著這一幕。
「玉郎,你干什麼?」楚母訝異的質問著。
「對不起。」
只見新郎丟下一句話,無視于眾人吃驚的神情轉頭便走。
「玉郎!」
楚母尖叫一聲,受不了刺激而昏倒,所有人全都手足無措的圍到她身邊。
沒有人敢相信新郎官竟然會演出棄婚記。
而被拋棄的還是堂堂的一國公主。
這罪——足以誅連九族啊!
所有的目光從門口遠走的人影上再轉回站在原地不動的嬌小人兒身上,她一身喜氣洋洋的紅此時看在眾人眼中竟然是那麼樣的刺眼。
大家都屏息以待這個備受保護的公主會有怎樣的反應……是生氣?是憤怒?還是悲傷的哭泣?’
但是都沒有。
她只是靜靜的拉下自己的紅頭巾,露出一張令人炫目的花容月貌。
只見明亮的燭光照射在她那完美如天仙的臉龐上,那玫瑰般紅潤的雙唇微張,粉頰染上紅暈,嬌羞得惹人憐惜,秀發如黑絲一般,雪膚宛如一朵出水笑蓉般柔細,全身散發出一股不染縴塵的清麗月兌俗。
最令人震撼的是她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長而濃密的睫毛在她的粉臉上落下兩抹迷人的陰影,也遮掩住她眼中那令人不忍的哀怨。
這是一個怎樣令人想要好好憐惜及疼愛的女子啊!
如今卻站在眾人眼前承受著女子最大的屈辱,更加令眾人埋怨楚玉郎的不識好歹。
就在眾人都無法開口時,雪衣一個轉身也往大門口走去,丟下了現場目瞪口呆的人們。
此時,昏倒的楚母悠悠轉醒,連忙問向身邊的人,「少爺呢?」
所有的人都搖搖頭。
「那新娘子,公主呢?」
「也走了。」
「什麼?!」楚母一聲大叫,身子一軟,又昏倒過去了。
一場喜氣洋洋的婚禮最後變成了一場鬧劇,教人怎能不昏倒呢?
JJJJJJ
「不行!我一定要判他欺君之罪。我要下令把他楚家上上下下、包括九族之外的血親,只要跟姓楚的有關,全都捉來砍了。」
在唐國後宮,一個俊美的中年男子正在大發雷霆,他正是把公主下嫁給楚玉郎的人——唐國國主,龍冀光。
「王,冷靜下來,不要太沖動。」上官語鳳柔聲勸道,「嚇到女兒就不好了。」
一見到自己的愛妻開口,他的怒火不禁消退大半。嘆了口氣,他走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身邊,慈祥的說︰「女兒啊!別哭了,你知道你哭父王會很心疼的。」
本以為會見到一張梨花帶淚的臉,卻沒有想到迎上的是一張眉頭深鎖、令人愛憐的嬌顏。
一如母親沉魚落雁之貌,蓮雲公主龍雪衣楚楚動人的氣質更令人想要好好呵護她一輩子。
「我為什麼要哭?」她靜靜的說,那股冷靜及若無其事令人錯愕。
其他人或許都會以為公主是因為受到太大的打擊,所以才會有如此反常的冷淡反應。但語鳳及冀光卻十分了解自己女兒的性子。
她對任何事情都是一副冷淡的態度,很少見到她美麗的臉上有任何喜怒哀樂。
她高雅嫻靜如一株遺世傲立的梅花,內心卻藏著比任何人都豐沛的情感。
「女兒,告訴母後你的決定。」語鳳輕輕的模著寶貝女兒的秀發。
雪衣抬起眼望著自己心愛的母親,她一向跟母親無話不談,也只有溫柔的語鳳可以了解她的心。
有誰會相信一個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其實早有了意中人,而且這一份愛情深埋心中已有七年。
如果不是父王替她物色的王公子弟中沒有適合當駙馬爺的,雪衣也不會說出自己想要嫁的對象。
當初冀光相當反對自己的寶貝女兒下嫁給一個平民,就算楚家是富可敵國的大家族,但到底是平民,還是商人出身,憑身份是絕對配不上他的寶貝女兒,但是雪衣卻是那樣的堅決,令他不得不點頭答應。
「不用決定,我的寶貝女兒嫁給他算是他的造化,如今他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我也不用對他太客氣。女兒,留下來,父王會替你做主的。」
雪衣走到自己父王面前跪下,將頭依靠在他的膝蓋上,一如小女兒般撒嬌的說︰「父王,這門婚事是女兒自己決定的,所有的後果女兒自己承受,不要父王擔任何的心。」
「可是——」
語鳳也走到自己丈夫身邊,深情款款的看著他俊美非凡的臉龐,「王,女兒長大了,可以自己做決定了。」
「那你說,要父王怎樣替你討回公道?」
「不!不用替我做任何的事情,我自有主張。」
「什麼主張?」
只見她那雙美眸閃著盈盈的光芒,靜靜的回答︰「我要回去楚家,當楚玉郎的原配夫人。」
JJJJJJ
翌日是一個相當炎熱的天氣,晴朗的天空只有幾朵白雲飄過,大地萬物全都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
楚家的大門走進兩個嬌小的女子,開門的家丁一見到來者是蓮雲公主及她的貼身侍女時,馬上跪在地上。
「公主,奴才立刻進去稟告主母——」
「等一下,少爺回來了嗎?」
只見家丁臉色難看的點點頭。
完了,完了,公主要來找少爺算賬了……
自從昨天發生那天大的棄婚事件,公主二話不說就回宮,可把主母嚇得一夜沒睡。
不僅是主母不安,大家都知道這下死定了,所以全提心吊膽等著官兵前來抄家。
「是的,少爺昨天晚上就回來了,現在正跟主母在大廳里談話。」家丁戰戰兢兢的小聲回答。
原來已經回來了。雪衣心想,然後一語不發的往大廳的方向走。
誰知還沒走到大廳,就听見里面傳來了令人想要不听到都很難的怒吼——
「你這個不肖子,犯下這滔天大罪,可是要滅門的!」
然後是男性低沉的嗓音,「娘,你老人家該明白的,孩兒心中已經有人了,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娶別人。」
什麼?!他說什麼?心里已經有人了?!
听到自己暗戀的男人說心里已經有人了,雪衣的心不由得緊緊一揪。
「沒有辦法也要娶,國主將他的寶貝女兒嫁到咱們楚家,可是破了例,從沒有一位金枝玉葉肯委屈下嫁平民的。」楚母瞪大眼說著。
「就像你所說的,我不想讓公主受到委屈,所以更不能耽誤她的幸福。」他回答得倒是理直氣壯。
「不想耽誤你也耽誤了,現在哪個人不知道公主要嫁給楚玉郎?哪個人不知道你這個臭小子竟把公主丟在禮堂上轉身就走?又有哪個人不知道咱們楚家所有人都要隨時準備腦袋跟身體分開,而這一切全都該怪你如此意氣用事。」
「娘,不用擔心,孩兒自會向公主請罪的。」
「只怕公主原諒不了你了。」楚母可沒有那樣的樂觀。
雪衣決定自己听夠了,她走進大廳,打斷了正在爭吵的母子。
「公主?!」
楚母曾在婚禮前拜見過王後和公主,所以一眼便認出走進來的年輕女子是蓮雲公主。
原本背對著大門的玉郎身子僵了一下,公主?!
他忽的轉過身,面對這個被自己拋棄的女子。
她有一雙充滿靈氣、清如秋水的美眸,睫毛又濃又密,那絕塵的美足以令人目不轉楮。
更該死的是她那白里透紅的肌膚。
對男人而言,女子吹彈可破的肌膚最令人無法抗拒,更別說是一個有著雪膚的絕色美人。
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以及害他失去的東西時,他那雙黑色的眼眸瞬間散發出萬點冷芒。
他冷笑著,「公主大駕光臨,想必是要來討回公道的,是吧?」
「玉郎,說什麼啊?」楚母緊張的斥責,隨即又堆起笑臉迎上前來,「公主,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生氣。」
雪衣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俊美高大的男子。
她不明白為何他要以充滿譴責的目光看她?而那種可怕的怒氣不僅令她意外且心碎,不過卻不害怕。
見到她的美眸閃過各種情緒,卻獨漏了他希望造成的恐懼,玉郎感到很意外。
金枝玉葉的她不是該像朵弱不禁風的小花,隨手一捏便會碎掉?為何她還敢用這種冷靜、傲慢的目光回視他?!
大廳之上沒有人敢出聲,他們就這樣瞪著對方,什麼話也沒說。
「你到底想從我的身上得到什麼?」他冷笑一聲,「公主,你可是皇親國戚,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別說要在我這一介平民身上得到權勢。就連錢財也比不上國主的萬分之一,相信這也構不成公主必須下嫁于我的理由,對不對?」
他的無禮引起四周人的抽氣聲,但是他卻不加理會。
他對她如此的殘酷,讓她承受一個女人無法承受的名節受損,她該要對他恨之入骨,甚至千刀萬剮都不足惜的。
可是卻沒有,她只是站在那里沉默不語,用她那雙會說話、會撼動人心的美麗眼楮靜靜的注視著他
該死的女人!
她怎麼可以一副冷靜無事的模樣?
仿佛他從來沒有在大婚之日無情的丟棄過她一樣。
想到她孤零零的站在大廳之中承受眾人閑言閑語的模樣,玉郎竟然有一種沉重的罪惡感。
沒看過她時,他可以自欺欺人說她是個嬌縱的公主,為了自尊及面子,她勢必會對他大加指責,那他也就不會感到罪惡了。
但見到她一副嬌弱甜美的模樣,他竟痛恨起自己昨天魯莽的行為並深感懊悔,他後悔自己不該任意傷害她。
但身為一個男人,要他向一個女人道歉實在有些困難,再看到她一臉平靜冷淡的樣子,男性的自尊更令他拉不下臉來。
「不要不說話,不說話我可就不知道你到底要怎樣?」他那黑眸仿佛想刺穿她。
雪衣明白的感受到他想要激怒她、逼她離開。
但,她不要。
她遲疑片刻,深吸了口氣走到他的面前,然後抬起粉女敕女敕的小臉注視著他。
「我要的只是請你履行對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