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華一回到果園就注意到屋子里多了兩個女生;他知道莉芳,但以前沒有接觸的機會;高芝琪則是一張新的面孔。
他在屋後的山坡上找到了他哥哥。平常兄弟倆也沒有很多的相處機會、他很意外他哥哥會待在果園,他知道他哥哥很紅,手上有多部戲在開拍,這時候怎麼會像一個沒事人似的在果園度假?
不合常理。
雷遠中屈著膝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眺望著遠方,神色緊繃,臉上則充滿了迷思,這畫面如果在銀幕上出現,不知道又要令多少女人神魂顛倒。
「哥!」
「遠華。」雷遠中一個敏捷的動作站了起來,和弟弟又握手又拍肩的。
「大明星怎麼有空回來?」
「在片廠出了點意外,一些皮肉的小傷,所以回來這里‘療傷止痛’。」
「沒事吧?!」他上下的打量著他哥哥。「幸好不是傷到臉,否則有多少女影迷會承受不了。搞不懂那些女人,好像分不清什麼是演戲、什麼是真實。」
「你的論文——」
「我和我的指導教授似乎不對盤,不知道是他存心要找我麻煩,還是我搜集的資料不夠,反正他就是要我再重寫,逼得我不得不躲到這里來,找點寧靜。我想趕快把這件事結束,然後向學校申請出國。」
「‘咱們家總要有一個有點出息。」
「哥!別在這妄自菲薄,行行出狀元。」他直接的說︰「哪天你弄個什麼金馬獎影帝、亞太影展影帝甚至是奧斯卡影帝時,誰又知道我雷遠華是圓是扁的,還不是得沾你的光!」
「拍戲不能拍一輩子。」
「可以轉業啊!」
「談何容易,尤其我又是公眾人物。」
「所以你這回不只是回來‘療傷止痛’,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嘍?」他一針見血的指稱。「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是啊!」雷遠中伸了伸腰,踢了踢腳。「我不是二十出頭精力旺盛的小伙子,而且我已經演膩了‘仇剛’,老是在片中和一些販毒或作奸犯科的歹徒周旋,最後得到英雄式的勝利,正義得到伸張。這種角色已經令我麻木,我想演一些真正能撼動人心,而且內行人會豎起大拇指的戲,我不要再當性感偶像。」
「你可以爭取!」
「我已經被定型了!」
「你可以突破!」
「弟弟!說的通常都比較容易,而且快。」雷遠中嘲笑著自己的狀況。「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可是你紅,難道你沒有選角色或是挑劇本、挑幕後工作人員的特權嗎?」
「現在整個電影業都不景氣,我是紅,但是拍來拍去都是一種角色,而且大半靠女性觀眾來捧場,你看那些新銳導演會不會找我拍?那些有深度但是注定不會賣座的角色會不會來找我演?」
「那就退出演藝圈!」
「是可以退出,但是退出之後呢?」
這倒是個問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煩惱,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隱憂,個中的滋味,真的是只有當事人才了解。雷遠華從不勸人走一步是一步,過一天是一天,這是消極的作法,人生應該更積極些,不能改變環境,就要創造一個新環境。
「哥!那這一陣子你可以好好的思考,在這里不會有人吵你。」他有點安慰性的說。
「你沒看到她們嗎?」
「你是指屋里的那兩個女孩?」
雷遠中若有所思的笑道︰「她們可不是三、五天就走,可能待得比我們更久。大家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一個生活圈里,遠華!我懷疑,我真的懷疑。」
「我是來寫論文的!」他自我防衛的說。
「你能做到無動于衷的地步?」
「哥!你做不到嗎?」
雷遠中沒有把握,所以他就沒有回答。
「哥!」他念了這麼多年書,又正準備拿博士學位的文憑,多少有點讀書人的傲氣,而他外在的條件又不比自己的哥哥差到哪里;校園里主動、倒追他的女生也不少,很多女生想當現成的博士夫人,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他才不會輕易的就墜入感情的網里。「我沒這麼脆弱,我也不會這麼容易動心。」
「你很有自信。」
「我不隨便。」
「別給高芝琪听到這種對女性不敬的話。」
「那個短頭發的小鬼?」
「她二十歲了」
「如果她的頭發長一點,有點女人味,說不定我還會—一」他又轉而一想。「莉芳好像非常的深沉、沮喪,不過現在我沒有多余的工夫去探討她的憂傷,所以——」他嘻嘻一笑。「我是安全的!」
「遠華!在男女的感情上,沒有人是真正安全的;別忘了‘日久生情’這句話,而且千萬不要忽視她們的魅力和影響力。」
「那我就離她們遠一點。」
「再遠都得在一起吃三餐。」
「我不看她們,不理她們,當她們是兩個沒有生命的洋女圭女圭。」他說得輕松、瀟灑。
「好!那我就等著看!」
吳嫂納悶得幾乎要吃不下晚飯了。
餐桌上只有五個人,果園的工人吃第一批。除了她之外,四個人都是年輕人,她原先以為餐桌上會充滿笑家,會話題不斷,因為這四個人各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背景,他們的共同點是年輕,他們應該有一籮筐的事可以說,可以胡扯、瞎扯。
但是飯廳里的氣氛是沉悶的,是安靜無聲的。
「挾菜啊!多吃一點啊!」只有吳嫂一個人在說話,其他四個人則默默的吃著。
她知道高芝琪沉默的原因;一天的相處下來,她已經多少懂得這個女孩。高芝琪沒有心眼,喜怒哀樂全放在臉上,不管以前她是不是嬌縱,但是她絕對的好強,事情一旦做就要做到盡善盡美,而一天的三餐和瑣碎的事情下來,她八成是累得說不出話了。
至于她的女兒,吳嫂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廚房和瑣碎的事難不倒莉芳,這女孩從小就跟著她吃苦到大,高中到大學全是半工半讀,她也不怕吃苦,平常也還樂觀、爽朗,但是這時卻像一座冰山。
遠中則是不發一言的吃他的晚餐,偶爾會不經意的看高芝琪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吃。
遠華則更鮮,他不看任何人,吃到好吃的,自言自語的夸獎個一、二句,但是沒有對兩個女孩說過一句話,一副他的眼中沒有她們的自滿狀。
這四個人到底怎麼了?
「莉芳!吃塊雞。」吳嫂見女兒都沒有挾菜,只是猛扒碗里的白飯。
「是的!媽。」盧莉芳順從的挾了塊雞肉。
「高小姐!這條魚很新鮮。」
「我怕刺。」
「遠中」
「吳嫂!我都吃。」
「遠華——」
「不用招呼我。」雷遠華立刻挾了一堆菜到自己的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讓人不禁要懷疑他要從何吃起,從哪里下筷。
氣氛還是一樣。
高芝琪忽然打了個哈欠,她用左手掩著口,一副要睡著的樣子;她不知道煮飯是這麼累人的事。她沒見她母親下過廚,平常有佣人侍候,現在她才知道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偉大。一個肯把自己終日放在‘三廳’里的女人,比那些女強人或職業婦女了不起多了。
雷遠中不願承認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高芝琪的身上,但是他不能自己的就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
「高芝琪!我看你先去睡覺吧!」他月兌口而出。
「現在才六點半,天剛黑而已,你老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叫我睡覺或是吵醒我!」高芝琪微瞪了雷遠中一眼,心直口快的說。
吳嫂納悶得幾乎要吃不下晚飯了。
餐桌上只有五個人,果園的工人吃第一批。除了她之外,四個人都是年輕人,她原先以為餐桌上會充滿笑家,會話題不斷,因為這四個人各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背景,他們的共同點是年輕,他們應該有一籮筐的事可以說,可以胡扯、瞎扯。
但是飯廳里的氣氛是沉悶的,是安靜無聲的。
「挾菜啊!多吃一點啊1」只有吳嫂一個人在說話,其他四個人則默默的吃著。
她知道高芝琪沉默的原因;一天的相處下來,她已經多少懂得這個女孩。高芝琪沒有心眼,喜怒哀樂全放在臉上,不管以前她是不是嬌縱,但是她絕對的好強,事情一旦做就要做到盡善盡美,而一天的三餐和瑣碎的事情下來,她八成是累得說不出話了。
至于她的女兒,吳嫂的心情更低落了一些;廚房和瑣碎的事難不倒莉芳,這女孩從小就跟著她吃苦到大,高中到大學全是半工半讀,她也不怕吃苦,平常也還樂觀、爽朗,但是這時卻像一座冰山。
遠中則是不發一言的吃他的晚餐,偶爾會不經意的看高芝琪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吃。
遠華則更鮮,他不看任何人,吃到好吃的,自言自語的夸獎個一、二句,但是沒有對兩個女孩說過一句話,一副他的眼中沒有她們的自滿狀。
這四個人到底怎麼了?
「莉芳!吃塊雞。」吳嫂見女兒都沒有挾菜,只是猛扒碗里的白飯。
「是的!媽。」盧莉芳順從的挾了塊雞肉。
「高小姐!這條魚很新鮮。」
「我怕刺。」
「遠中」
「吳嫂!我都吃。」
「遠華——」
「不用招呼我。」雷遠華立刻挾了一堆菜到自己的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似的,讓人不禁要懷疑他要從何吃起,從哪里下筷。
氣氛還是一樣。
高芝琪忽然打了個哈欠,她用左手掩著口,一副要睡著的樣子;她不知道煮飯是這麼累人的事。她沒見她母親下過廚,平常有佣人侍候,現在她才知道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偉大。一個肯把自己終日放在‘三廳’里的女人,比那些女強人或職業婦女了不起多了。
雷遠中不願承認自己的注意力是放在高芝琪的身上,但是他不能自己的就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
「高芝琪!我看你先去睡覺吧!」他月兌口而出。
「現在才六點半,天剛黑而已,你老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叫我睡覺或是吵醒我!」高芝琪微瞪了雷遠中一眼,心直口快的說。
然後連盧莉芳在內、三個人都看著雷遠中。吳嫂的表情是微笑,雷遠華則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也不過兩天的時間而已!
「高芝琪。」雷遠中雖然不覺得要做什麼解釋,但是一、兩句澄清的話還是要說的︰「我是看你已經睡著了,才建議你去睡,半夜吵醒你是叫你吃東西。」
「所以你是不是不正常?」
「我哪里不正常?」
「天剛黑叫人家去睡覺,大半夜的叫人家起來吃面,你自己的生活作息不正常,要大家跟你一樣嗎?我現在也不過打個瞌睡,有人會吃飯吃到睡著嗎?」
「你就會!」被她一陣槍白,他已經有點顏面掃地了,她還得理不饒人。
「你才會!」
「哥!」
「高小姐!」
三個人都同時的出聲,不約而同的想要阻止一場舌戰。不說話時大家都不吭聲,一開口卻像是要吵個你死我活不可似的;應該算是高芝琪比較不對,因為雷遠中是一番好意,但是雷遠中也可以不找這個釘子踫的。
「雷遠中!你不說話就沒事!」高芝琪先聲奪人。
「你這個——」
「哥!」雷遠華扯了扯他哥哥的袖子,他哥哥是不是吃錯藥了?
「雪遠中。」這時盧莉芳說話了。」‘院子外那輛黑色的BMW跑車是你的嗎?」
「是我的。」
「可以借我嗎?」
雷遠中錯愕了一下。好車通常是一個男人的第二生命,有些男人對自己的車比對自己的老婆還好,通常不會輕易的出借自己的車,尤其是借給一個女人;在男人的眼中,沒有一個女人是真正會開車的。
「莉芳!你借車干嘛?」吳嫂不解的問。
「我想出去兜兜風。」
「但是—一」吳嫂原本要反對,不過一想到女兒愁苦又悶悶不樂的表情,或者讓她出去轉轉、兜兜風也好。「你會開嗎?」
「我有駕照,在台北也開過。」
雷遠中則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答應了,他實在替他的愛車擔心,這種車型,在台灣找不到二十輛;但是如果不借,豈不是太小氣了些,連他弟弟都用同情的眼光看他,深知他的難處似的。
「如果你不借,我能諒解。」盧莉芳不傷和氣的一笑。「有些男人把車當寶貝,而不只是一項交通工具。」
高芝琪挑著眉的看雷遠中,在怪他似的。
「這是手排的。」雷遠中有些掙扎的說。
「我會開手排的車。」盧莉芳說道。
「這車子——」
「很值錢,我會小心。」
這下推不掉了,雷遠中面無表情的由口袋中掏出車子的鑰匙。「不要讓這輛車離開你的視線。」
「我不會的。」
「你要不要再加一句車在人在、車毀人亡?」高芝琪故意這樣建議,存心火上加油似的。
「你閉嘴!」雷遠中再好的風度都吃不消了。
高芝琪沒有閉嘴,但是她把頭轉向了盧莉芳。「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兜風?」
「高小姐——,,現在是盧莉芳接到了燙手的山芋。
「叫我芝琪。」
「我沒有目的地,只是四處的逛。」
「沒關系!我喜歡坐車兜風,而且如果你不想說話,我會很安靜,你甚至不會感覺到我的存在,我要出去透透氣。」這時的高芝琪是個天使。「而且我也會開車,如果你累了,我們可以輪流開,開車是很耗精神的。」
雷遠中不想申吟,但是他申吟了。
高芝琪要開他的車?上帝!這世界到底有沒有上帝?
雷遠華這一刻不禁正眼的打量起這兩個女孩;一樣的出色,但是各具特色,如果高芝琪是玫瑰,那盧莉芳就是百合。
「莉芳,讓高小姐去吧!」吳嫂鼓動道︰「有個伴,晚上一個女孩子家的不太安全。」
「媽!這是南投。」
「哪里都有壞人。」
「我要去。」高芝琪不習慣求人,她也不想撒嬌。「讓我去!」
「好吧!」
「哥。」雷遠華用只有他哥哥能听到的音量。「我看你今天晚上需要幾顆「百服寧」了,頭痛是不會要人命,但是真正痛起來時,可也折騰人,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分擔一些你的‘痛」’
「閉嘴!遠華!」他擔心自己要爆發了;不只是為了他的車,還為了女孩們的安全和開車技術。
他真的頭痛。
而且一顆‘百服寧’是絕對的不夠。
晚上的南投是寧靜的;尤其是避開較熱鬧或市區內的街道。比較偏遠的地方甚至罕見人跡和車子的蹤影.在這種地方開車是一種享受,不像在台北市區,開起車走走停停的,比蝸牛還要慢。
她們的確很少交談,因為高芝琪坐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微開的車窗,一點不至于令人感冒的涼風,這種感覺比睡在床上還過癮。她睡得好熟,直到一陣尖銳的喇叭聲才將她由夢中驚醒,但是醒了也好,因為她居然夢到了雷遠中。
盧莉芳見她醒來,一個淺笑,接著又專心開她的車,高芝琪的確是一個安靜的伴。
高芝琪順了順她的頭發,不經意的瞥向了儀表板,她倒抽了口冷氣.但聲音還算正常。
「你要不要開慢一點?現在的時速是一百二十公里。」她清了清喉嚨。「我倒不是擔心這輛車,而是我們寶貴的生命。」
盧莉芳的腳離開油門,她最快的紀錄一向不超過八十,能開到七十已經很不錯了,她是個標準的優良駕駛,但是現在她卻像亡命之徒似的,否則她的速度只能用車後有惡鬼在追趕來形容。
女人實在可悲,不像男人,要忘掉一個女人或一段感情很快;女人則需要一段長時間,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平復,像被烙了印似的。她知道不需要為那種見異思遷、惟利是圖的男人落淚或是傷心,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卻很難。
終于她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她不想喪命,她還有一個寡母要照顧,而且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而讓生者加倍的痛苦,為了她母親,她要珍惜生命。
高芝琪還是不說話,她答應過要沉默,除非盧莉芳主動的要和她談話,否則她不做嘮叨鬼。
盧莉芳連音響都關掉,臉轉向她。「你談過戀愛嗎?」
「刻骨銘心的沒有。」
「那你談的都是哪一種戀愛?」盧莉芳想知道。
她笑得自在、笑得瀟灑。「我都是談那種不用花大多感情、太多時間、精力,而且即使分手還能做朋友,不會有那種心碎或活不下去的感覺的那種戀愛。」
「但你才二十歲。」
「所以我才不想大認真、太早陷進去。」
「真正的感情是無法控制的。」
「所以眼楮要睜大一點。」
盧莉芳可以料想到高芝琪九成已經了解到她是為什麼會傷心、為什麼會有這些失常的舉動。
「芝琪!你年紀雖輕,但是看得卻很透徹。」
「我爸爸是外交官。從小我跟著父母一個國家一個國家跑,一下派這,一下派那.我有時候連周遭的環境都還沒模熟、混透,就又要到另一個地方,像個吉普賽人,你說我怎麼把感情定下來?」她此刻的臉上有一種超月兌年齡的成熟韻味。「所以從來我都只是蜻蜓點水似的和人交往,沒有真正的愛上哪個異性過。」
「難怪你頑強但是快樂。」
「我早就接受了我的生活方式,不頑強怎麼去面對新的環境、新的學校、新的朋友?你絕對猜不出我會多少國的語言。」
「你適應得很好。」
「我才不會被環境和任何主、客觀的事打敗、」
盧莉芳有些慚愧。她比高芝琪大了幾歲,但是她沒有高芝琪的豁達和面對各種挑戰或不順遂時的應變能力。尤其她是在自己的國家里,高芝棋則是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人種里自己照顧著自己、保護著自己,並維持一顆飛揚的心。
「芝琪!你信不信,我真的好多了。」
「那表示這件事不嚴重。」她嬌柔、稚氣的笑。「所以你才能這麼快的就復原。」
「錯了!‘曾經’很嚴重。」
「得了!除非大戰爆發或是地球要毀滅了,否則沒有啥嚴重的事。瞧瞧連NBA湖人隊的‘魔術強生’都得到了愛滋病,你的事還有什麼好嚴重的!」高芝琪眨了眨眼楮。「男人滿街都是。」
「但這個我用了感情。」
「那你顯然用錯了地方。」
「我現在知道了。」
「不錯!一點就通。」
「在你的字典里似乎沒有不快樂的事。」盧莉芳極羨慕的說。其實高芝琪有可能是小怪物,也可能是個不好侍候的女孩,因為她的成長環境和過程跟別人不同,但是她居然把自己弄得有模有樣。
「你又錯了!我常常不快樂,在法國有一陣子我甚至想以大麻來麻痹自己,但是我實在不想當失敗者,不想讓自己輕易的被擊敗,所以我玩得很瘋。只要不犯法,只要不出大紕漏,我通常很率性、很縱容自己。」
「但是你活得很快樂。」盧莉芳知道自己在高芝琪的臉上可能看到不耐煩,可能看到乏味,但是她相信自己不會在芝琪的臉上看到痛苦。
「快樂?我被放逐到這里。」她故作大驚小怪。「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龜不上岸。」
盧莉芳听完放聲大笑,這是自從她知道男友變心另娶他人後第一次大笑。
「你同情我了吧?」高芝琪一副找到知音的樣子。
「芝琪!你在果園還是可以快樂的。」
「怎麼快樂?」
「過幾天我帶你去采收水果,很好玩的。而且你不是很能適應環境嗎?還有雷家的兄弟。」盧莉芳笑道︰「你知不知道雷遠中是做什麼的!」
「我猜過他是男妓。」
盧莉芳這下在駕駛座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真怕自己笑死了,而她這一陣子的心情實在不適合笑死,如果她出車禍死,那個負心漢會良心不安,如果她笑死,他會心安理得的娶那個土財主的女兒。
「你居然說他是男妓?」
「不然他是做什麼的?瞧他那張俊瞼和那種體格及渾身散發出的那種憂郁神采。」高芝琪說明理由來證明自己的推測。「他會讓女人甘心的掏光自己皮包里的錢,只為了能得到他,哪怕只是暫時。」
「你會嗎?為雷遠中花錢?」
「不會!他這種男人在台灣不多,但是國外多的是。」
「他是電影明星!」盧莉芳說,差點又笑岔了氣。「平常女人要看他是得花錢!」
「那我們可真幸運!」高芝琪諷刺的挖苦道。
「他是性感偶像!」
「我不管他是什麼偶像,只要他不要在我的面前賣弄就好。」高芝琪一副不必了的表情,對這種大眾情人,她已經免疫了。「我們接著去哪?」
「回家了。」盧莉芳的臉上一直帶著笑。「我真的好多了,而且油也差不多要用完。」她放下手煞車,把檔打到「l」的地方。自排的車真的比較好開,不用換檔換個不停,也不用花腦筋。
「我來開。」高芝琪突然建議。「這種車的性能至少可以開到一百四十或是一百六十以上,我讓你瞧瞧什麼叫飆車,什麼是叫享受開好車的快感。」
「剛剛我不過開一百二十你就叫了。」
「你的情緒不穩定,開一百二十是玩命。」
「那你呢?」盧莉芳其實並不是很擔心。「你有沒有把握?我得提醒你,我沒有保險,如果一次撞死了倒也省事,就怕弄個殘廢、半身不遂又得要一筆龐大的醫藥費,我得替我母親著想。」
高芝琪一個OK的手勢,接著兩個女孩換了座位,高芝棋試踩了下油門和煞車的性能,然後滿意的笑了;她動手給自己扎上安全帶,並要盧莉芳也扎上。
「為了安全。」
「芝琪!拜托你小心一些,車子不是我的。」
「我知道車子是誰的!」
「大意不得。」
「安啦!」
話才說完,車子也沖了出去。沒一會工夫,車子已經由「l」檔換到了「4」檔,而且儀表板上時速的指針也由七十、八十、九十……一直到了一百四十……
「芝琪!」盧莉芳為自己的安全捏了把冷汗。
回答她的則是高芝琪狂野的笑聲,這一刻她像匹月兌了僵的野馬,盡情的在空曠的道路上奔馳。
這真是一個能令人窒息的夜晚,吳嫂等到十點多,終于熬不住的去睡了,只剩下雷遠中一個人在客廳等那兩個女孩。他一直告訴自己他是擔心他的車,而不是她們,但是他心里真正想做的是打她們一頓。
三個小時!
他不相信兩個剛認識而且又不是很熟的女孩可以在一起開幾個小時的車,她們能到哪里?她們能聊什麼?有共同的話題嗎?她們的個性合得來嗎?
在果園里他想要的是平靜,是一個思考的環境,但是他怕他根本就得不到這兩樣的東西;尤其是高芝琪,她已經擾亂了他心湖的平靜,叫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寧,是他自尋煩惱,還是情況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相信自己隨時都會爆發、都會失去他理性的判斷,如果那兩個女孩再不回來!
雷遠華走出他的房間,他需要一杯咖啡提神,也需要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否則腦子會愈寫愈脹,寫出來的東西也一定會大打折扣。
他一到客廳,就看到自己哥哥一副生氣老爸等返歸女兒的模樣,他真是又好笑又同情。
「哥!反正你的片酬高,頂多再買一輛。」’
「不是車子的問題!」
「原來你擔心的是人,要不要我猜猜是哪一個!」雷遠華好像存心要火上加油似的。
雷遠中此刻的心情是不容任何人挑釁的;他不想出拳打他弟弟,他可不是花拳繡腿,拍了那麼多部的警匪動作片,他可不是唬人的。
「遠華!別逼我!」
「哥!去睡吧!她們不會有事的!」
「我不相信女人開車。」
「專家說的,女人開車的出事率不及男人的百分之一,她們都是乖寶寶,遵守交通規則、不超車、不闖紅燈、不超速,甚至不會任意的變換車道,她們的肇事率低得可以,你為什麼不去看電視或是做你自己的事呢?」他實在是可憐他哥哥。
不過雷遠中並沒有听勸,他的臉都快貼在窗戶的玻璃上了。再半個小時,如果她們再不回來,他要開果園里的小貨車出去找,反正南投就這麼點地方大,多繞幾圈一定可以找到她們,然後他要——
屋外響起了煞車聲。
「她們回來了。」雷遠華一副他哥哥想得太多的反應。「你可以安心……」他話還沒有說完,他哥哥已經往外走,為了安全起見,他跟著他哥哥一起走到屋外。
接著兩兄弟同時的呆住了。
即使這會瑪丹娜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都不會這麼的驚駭。
BMW的車燈已被撞破,保險桿凹了,車蓋也是被撞得像一堆廢鐵,有如失敗的模型似的;原本一輛造型新穎的流線型跑車,現在八成要報廢了。兄弟倆同時看看那兩個女人,她們的臉色不是很好,有些蒼白,但是幸運的毫發無傷,而且正帶著歉疚的眼神看著雷遠中,氣氛非常的詭異,非常的令人提心吊膽。
盧莉芳絞盡腦汁,但是她此時腦中居然一片空白,她想說些什麼話,但是忽然之間她就像個啞巴似的,不知道怎麼出聲。
高芝琪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車子是她開的,責任歸她,她一直以為前面的那輛車會讓她,但是那輛車卻像是要和她競技似的,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不肯讓她超車,後來干脆來個緊急煞車,她一個措手不及,方向盤一偏,朝路旁的一排樹撞上去。幸好她們都扎上了安全帶,只是一場虛驚,不過車子可慘了。
現在更慘的事是要怎麼向雷遠中交代。
就算她願意賠他修車的錢,也得等她聯絡上她的父母,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願意善罷甘休,他會不會想一刀殺了她算了?
「哥!你的車——」雷遠華指著車,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似的。今天下午還是一輛價值不凡的車,現在—•。••
雷遠中反而平靜,但是在他平靜的臉孔下,一股駭人的怒氣正在醞釀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們,好像樂于見到她們哀求或是跪地求饒,他真的可以赤手空拳的宰了她們,只要給他足夠的理由。
「你們誰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的錯。」盧莉芳站出來。
「不!」高芝琪檔到了她的面前。「是我開的車,我願意負起所有的責任,包括賠償,進廠整修,如果你要一輛新的,我也可以賠給你,不過得花上一點時間。」
「是你!」雷遠中咬緊牙關。
「是我開的車。」
「你撞到什麼了!對方呢?」
「我撞到一排樹。」
「樹?!」
「我可以解釋整個狀況。」既然雷遠中沒有一槍斃了她,那情況可能沒有她想像中的糟。「為了不危及別人的安全,造成傷亡,所以我選擇另一個不得已的辦法,難道你希望我去撞車?!」
「你當時的時速是多少?」
高芝琪看看盧莉芳,盧莉芳低下頭;她是站在高芝琪的這邊,但是她也不會說謊話,一說謊她的舌頭就會打結,講出來的話也結結巴巴。
「莉芳!我開的並不快,對不對?」
「是不快。」她像在低語似的。
「高芝琪!不快是多少?」雷遠中並沒有讓她們過關這不是酒後駕車,而且她只是一個小女生,她還年輕,她敢開快車嗎?她有那個膽嗎?
「五十吧?!」高芝琪希望上帝能原諒她說謊,她是為廠保命,如果小命都沒了,怎麼去談信仰、怎麼去愛耶穌;
「換一個不這麼離譜的數字。」
「六十」
「再加。」
「七十!」高芝琪有些火了;他的口氣好像是在審間什麼犯案的歹徒,真是警匪片拍得太多了,她可不是被嚇大的,她才不會被他嚇得屁滾尿流,一輛車又不是什麼,只是一部機器而已。
「只有七十嗎?」
「九十!」她瞪著他,豁出去了。
「九十?!」雷遠中希望就是這個數字,他不知道他的心髒是不是能再承受更多。
雷遠華這一生中嘆氣的次數是數得出來的,即使他的博士論文出了問題,他頂多詛咒兩聲,還沒有想到要嘆氣,但是這會,他真的大大的嘆了一聲。
「好吧!」高芝琪卻惱羞成怒了。「你要正確的時速是不是?一百二十!你高興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