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敏被毀了容。
她永遠也無法理解自己竟會有這樣的下場,所以她崩潰了,被擊倒了,帶了一臉交錯的疤痕,她被送進了療養院。
沒有人知道曾敏是否有復原出院的可能,但是她臉上的疤卻永遠也不可能恢復原狀。
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
她嘗到了苦果。
她為自己邪惡的生活寫下了休止符。
但是柴勇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台南柴家。
柴家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柴勇的喪事正悄悄的進行著。
柴昱始終沉默,始終沒有流過眼淚,她一徑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令人憂慮。
柴剛雖然不太能接受這爆炸性的事實,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除了安慰父母,挑起責任,他實在也不知道能怎麼辦?
大哥柴勇在毀了曾敏的臉後自戕而死。他高中自殺沒有死成,這會他成全了他自己。
柴剛目前最憂心的還是柴昱,他唯一的妹妹。
柴昱的表現令家里的每一個人都擔心不已。
柴剛悄悄的來到了妹妹的房間,只見她一個人對著梳妝台的鏡子發呆。
「柴昱!」他輕喚她。
柴昱轉過身,蒼白的笑了笑。
「要不要去吃點東西,二哥陪你。」
「我吃不下!」
「你已經好幾頓都沒有吃了。」柴剛拍拍妹妹的肩。「人死不能復生,不管你是不是在自責,不管你是存著什麼心態,都該試著振作了!」
「我沒事!」她毫不帶勁的說。
「你明明有事!」他生氣的說︰「我不能再讓你這麼下去了!」
「二哥!我需要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你是在鑽牛角尖!」
「求你!二哥!」
「我明天回台北。」
「我要留下來。」她輕聲的說。
「你明明不喜歡留在這里。」
「這里是我的家。」她看著柴剛。「家就是可以讓你療傷止痛,再尋找力量重新開始生活的地方。」
「孔維喬可以給你這些力量!」
柴昱一怔。
「他來過這里了。」
柴昱的表情更是驚嚇。
「我和他聊了很多,對這件悲劇的前因後果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和你都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有什麼。」柴剛顯然有所隱瞞的樣子。「他真的很關心你。」
「我不想見他!」
「你不應該把錯推到他的頭上。」
柴昱的臉色忽然變得泛紅。「如果不是因為他,曾敏也不會找上大哥,大哥也不會鑄下大錯,再以自殺來了結自己!」
「柴昱!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沒有打那通電話的話,今天是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柴剛忍不住的點醒她道「不要把責任全推給維喬。」
柴昱被說得啞口無言。
難道她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難道她才是制造悲劇的人?
「柴昱!跟二哥一塊回台北吧!」
柴昱還是搖頭。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的冥頑不靈了?!」
「二哥!你不要向著孔維喬好不好?!」她突然的吼他道︰「今天追究誰對誰錯都沒有用了,死去的大哥無論如何也不會復活,我只是想在家休息一陣子,不受外界肋干擾,可以嗎?」
柴剛搖搖頭。「我要怎麼和孔維喬說?」
「你要和他說什麼?」她銳利的問。
「他希望我能把你帶回台北。」
「他知道我不想回台北?!」
「你不知道他在這里,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總是遠遠的看著你,注視你的一舉一動,他能看透你的心,他真的了解你的痛楚。」
柴昱听了輕聲的哭泣了起來,淚一滴一滴的掉落。
她真的好難過,為死去的大哥,為孔維喬,為她自己,甚至為曾敏,這件悲劇原本可以不要發生,大家都會沒事,如果時光能倒流,她決不會允許自己的好奇心再去制造悲劇。
柴剛揉了揉妹妹的頭。「讓這些傷心韻事都成為過去吧!」
她揉揉眼楮,止不住淚水。
柴剛掏出了手帕遞給了她。
「二哥!是我造成這次的悲劇嗎?」
「不!不是你!」他肯定的告訴她。「是大哥!是曾敏!決不是你或孔維喬。」
柴昱吸了吸鼻子。
「你自己好好的想吧!」
她看看她的二哥。
「別拖太久,否則孔維喬自己會開車來抓你回台北。」他笑著警告她。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又拍拍她,然後走出她的房間。
宮國威在病床上,精神奇差又脾氣暴躁。
從他清醒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靳瓊芳居然沒有露過一次臉。頭幾天他還可以勉強的抑制自己的不耐和焦慮,但是他實在受不了了!
他強迫自己開口問,卻得不到任何答案,連他媽媽都學會顧左右而言他。
他到處都問不出名堂。
靳瓊芳不可能出事,她為什麼不來看他呢?
他們之間不是已經有了某種程度韻默契嗎?
為什麼?
是因為這一次的意外嗎?
他又毀了她對他的所有好感?
他再得不到任何答案的話,打死他他都要出院去找靳瓊芳。
小朱帶了一袋的東西晃了進來。
「小官!別讓護士看到!」小朱左瞧瞧右看看。「我給你帶了酒和煙。」
說完,小朱將東西往床頭的櫃子里一藏。
「靳瓊芳呢?」官國威劈頭就問,—句廢話也沒有。
小朱攤攤手。
「她出國了?」
「沒有啊!」
「她不知道我出事了?」
「知道啊!」
「那她為什麼不來?!」他火大的問。「她不知道我住在哪一家醫院,幾號病房嗎?」
「事實上你出事的當晚她來過。」
「然後呢?」
小朱不敢往下說了。
「你的舌頭突然被貓吃掉了嗎?」
「不要問我!你為什麼不去問你大姊!」
「她應付我!」
「問官媽媽啊!」小朱忙著推托。
「她更是一問三不知。」
「那我就更不能說了!」
官國威突然一把揪著小朱的衣領,不顧自己發痛的肋骨和胸部。
「小官!你的傷!」
「小朱!你不要以為我躺在床上就揍不死你!」他恐嚇道︰「你給我說!」
「我不能說!」
官國威的拳頭眼看就要揮下去了。
「她要訂婚了!」小朱月兌口而出。
官國威愣住了。
他的手自動的松開了小朱。
小朱後退了一步。
「和誰?」他平靜的問。
「那個碩士。」
「哪一天?」
「我不知道!」小朱面有難色。「我也是听你大姊說的,她要我不能告訴你,起碼等你的傷好了再說。」
「是啊!」他嘲諷自己道︰「等我的傷好了之後,她說不定已經是吳太太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官國威不能接受這件事!
靳瓊芳是他的!
他不願意也不能失去她!
酒廊的意外不全是他的錯,他只是比較倒楣,湊巧的替小朱挨了一刀,不是他自己去招惹出來的,他是受害者!他無辜!
「我要出院。」
「你還不能出院!」
「小朱!如果你敢阻止我的話,我保證我會把自己替你挨的這一刀還給你!」他冷冷的說。
小朱知道官國威的心意已決,勸了也沒有用,于是點點頭,轉身走出病房去辦手續。
官國威總算暫時松了口氣。
他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靳瓊芳。
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阻止他!
黃文楓抬起頭,想看看騷動的原因。
官國威在小朱的攙扶下,出現在靳瓊芳的辦公室里。
他胸前的血跡經由白色的T恤看來挺嚇人的。
靳瓊芳不知道想什麼想出了神,所以沒有注意到眼前所發生的事和人。
辦公室里的每個人都抱著好奇和一睹究竟的心理,每個人都是一副期待的眼神。
黃文楓走到靳瓊芳的身邊,推了推她。
靳瓊芳抬起頭一看!猛的起身。
「我一定要和你談一談。」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羞死人了。
「你的傷好了嗎?」
「我不在乎!」官國威霸氣的說。
「我在乎!」
「靳瓊芳!你就看在他的傷的份上,他不能久站的!」小朱出來打圓場,當和事佬。
「是嘛!瓊芳!」黃文楓也不忍的說︰「假我會幫你請,你就順著他吧!」
靳瓊芳生氣的瞪著官國威。
官國威因為傷口的關系,眉頭自然的皺在一起,而且額頭也不斷的冒冷汗。
她不忍了!
她怎麼可能忍得下心呢?
「我們去會客室!」她說。
官國威點點頭。
「你扶他去好了!」小朱趁機制造機會給他們。「我在這里等。」
靳瓊芳給了小朱一個殺人似的目光
小朱故意把視線轉向其他的地方。
她只好走過去扶著官國威。
官國威把手搭在他心愛的女人肩上,再將自己的一部分重心轉到了她的身上。
他們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由辦公室來到了會客室。
一走進會客室,靳瓊芳立刻將官國威往抄發椅上一推,他自找的,出問題也是他的事。
官國威慘叫一聲,血透過紗布滲透到了白色的T恤外,染紅了一小片衣服。
靳瓊芳對自己的「杰作」感到有些快感。
「你真狠!」
「你來找我干什麼?」她強迫自己裝出一臉的無動于衷。
「我們已經沒什麼話可說了。」
「你為什麼要訂婚?」
「我的年齡到了!」
「那對象也應該是我!」他理所當然的說。
「為什麼是你?!」她反問他。
「我們有這個默契!」
「默契?!」她冷哼了一聲。
「瓊芳!是因為這次的意外嗎?」
她不語。
「我是受害者!這種事無法事先預料的,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那為什麼偏偏發生在你的酒廊,你的身上呢?」
「我不知道!」他倔強的說。
「總之不管是為什麼發生的,你是不是無辜,你是不是受害者,我都要訂婚了!」
「我不準!」
「你沒有資格不準!」
他們兩人互瞪著對方,誰也不肯先退讓。
「他真的那麼好嗎?」
她不回答。
「他真的可以給你幸福,可以給你愛?!」
她還是不回答。
「他可以給你我無法給你的嗎?」
她勇敢的看著他,卻點不下頭。
「瓊芳!不要為了慪氣而毀掉了我們的未來!」
「你願意放棄酒廊嗎?」
這下輪到他不說話了。
「你願意過朝九晚五,平凡、真實但有些枯躁乏味的生活嗎?」她逼問。
他保持沉默。
「你願意為了我改變你的生活方式嗎?包括放棄你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嗎2」
他還是擠不出一句話。
「你根本就做不到!」
「你是存心刁難我!」
「隨你怎麼想!」她轉身背對著他。
「哪一天訂婚?」
「下個星期六。」
「決不更改?!」他心存一線希望。
「沒有更改的理由!」她鎮定的說。
「你為什麼不能支持我、體諒我?」
「你呢?」她轉回身,怒視著他。「你為什麼不能替我著想,讓我放心?」
「你庸人自擾!」
「你盲目愚昧!」
「你不可理喻!」
「你自私短視!」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不相讓。
「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他做了個結論。
靳瓊芳一氣之下,抓起了茶幾上的雜志,朝官國威一扔,沒想到不偏不倚的正砸在他的傷口上。
血迅速的流了出來。
她見狀,臉色一白,兩大步就半蹲在他的腳邊。「你還好嗎?我送你回醫院!」
「沒那麼嚴重!」他虛弱的一笑。
「不要再逞強了!」
他牢牢的抓著她的手。「瓊芳!真的沒有一點機會了嗎2」
「如果你不做任何改變就沒有。」
「你——」他嘆了口氣。「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
「離開我或為我改變!」
官國威知道她的心意已決,于是不再多說。
靳瓊芳也知道事情就是這樣了。
該怎麼做就全看官國威了!
柴昱又回到了她所熟悉的地方。
她東模模西看看,雖然只離開了三個星期,感覺上卻好像有一輩子那麼久了。
屋里的東西都沒有變,但是她的心境已不復往日。
她覺得自己蒼老了。
她覺得自己真正的成熟、蛻變了。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柴昱了。
門被打開。
柴昱轉身一看,原本以為是她的二哥下班回家,沒想到見到的卻是孔維喬!
孔維喬的表情也有些意外。
「你回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二哥打了把這里的鑰匙給我,因為不知道你挪一天會回來,所以我每天下了班都過來看看。」雖然內心已如萬馬奔騰,但表面上卻平靜無波。
「你的公司——」
「已經重新上了軌道。」
「去看過曾敏嗎?」
「看過一、兩次,不過她已經認不出我是誰了。」
柴昱真想仰天長嘯。
曾敏使壞,到頭來還是害到了自己。
「你好多了吧?!」
「我很好。」
「繼續寫小說?」
「不一定!」
他們的對話既陌生又熟稔,充滿了矛盾。
其實孔維喬心中真正想做的是將柴昱擁進自己的懷里,告訴她一切已經過去,沒事了,可以從頭再來過。
但是他怕柴昱心中的傷口還投有完全的復原。
他怕他會將她的傷口重新撕開。
「柴剛快要傳出喜訊了。」他找話說。
「上星期他回家時提了一下。」
「你父母怎麼說?」
「隨他了!」柴昱笑笑。「原本我以為他們觀念守舊,沒想到他們的適應能力很強,尤其是在發生了我大哥的事之後。」
「那喜酒是喝定了。」
「應該沒問題。」
到此,兩人的話題又扯遠了。
孔維喬向前走了幾步。
柴昱注視著他,眼神有些迷蒙。
「我想你!」他撼人心弦的說︰「有幾次我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你,感覺你,為我們之間的那個結痛心。」
「很多已經發生了的事是無法改變的!」
「難道你要連我們也一起埋葬掉?!」
「可能!」
他抓著她的肩。「你不可以這麼做!」
「我不可以嗎?」
「柴昱!」他充滿感情的說道︰「我不敢打擾你,我讓你一個人好好的把事情想清楚,我要的不是現在這樣的結果!」
「我忘不了我大哥!」
「我不是要你忘了他!」
「我同時也忘不了你和曾敏的那段過去!」
她的話徹底擊中了他的心,他垂下雙手。「我無法為已經發生過的事負責!」
「我二哥也是這麼說。」
「我不知道曾敏變態到那個程度!」
「我大哥留了一封遺書給我。」她首次向他坦承事發後的真正感受。「他要我不要自責,不要怪你,說事情的發生與我們無關。」
孔維喬沒有反應。
「我恨自己!」她說︰「都是我該死的好奇心!」
「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他總算了解到這個事實。「你會一輩子活在這個陰影之下!你不可能會原諒我!」
「不!我真正無法原諒的是自己!」
「都一樣!反正你是在告訴我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結果?!」他垂頭喪氣的一笑。
她輕咬著唇,沒有回答。
「即使我等你一輩子也沒有用?!」
「我不知道答案。」
「你打算替你死去的大哥折磨我?」
「我不是!」
孔維喬萬念俱灰,他是該死心了。
柴昱永遠也不會改變她對他的那股莫名的恨。
死去的柴勇會永遠的存在于他們之間。
「孔維喬!短時間內,很多事是不會變的!」
「三、五年夠你哀悼嗎?」
「我無法告訴你確切的時間。」
「我可以等。」他無怨無悔的看著她。
「可能是一輩子。」她給他退路。
「只要有一線生機。」他突然又恢復了信心。「我都會等的!」
柴昱不禁被他的執著和誠意給感動。
他是在贖罪嗎?
或者他是真的愛她?!
「孔維喬!我不好侍候,脾氣陰陰晴晴,可能會常拿我大哥和曾敏的事出來做文章。」
「我不在意!」
「我會給你罪受。」
「我相當能吃苦受罪!」他自我消遣。
「我無法給你承諾。」
「我有你就夠了。」
柴昱主動的伸出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放進他的手掌心中。「不後悔?!」
他目光堅定的搖搖頭,握緊了她的手。
她不再多說,用眼神向他傾訴她心中的話。
他漸漸的露出了笑容。
希望還是有的!
這就足夠了!
靳家今天特別的熱鬧,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
雖然只是大清早,但大家已經開始進入了訂婚的倒數讀秒階段。
靳瓊芳走出家門,打算上美容院化妝。
官國威由台階上站起身,顯然他已經等她好一陣子了。
她疏遠、客氣的對他一笑。「不恭喜我?」
「我把酒廊頂讓給別人了。」他淡淡的說。
她呆了下。「不可能!」
「除了小朱,我也和那群三教丸流的朋友斷了關系。」他灑月兌的說。「你總不會要我連小朱也放棄吧?!」
「你騙我!」她還是不信。
「我也許壞事做盡,但是我從不騙人。」
「但是在那麼短的時間內——」
「誰叫你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要和別的男人訂婚!」他無奈的一笑。
她簡直不敢相信!
他真的願意為她改變?!
他真的是浪子回頭了?!
因為她?!
「國威!」她用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甜蜜口吻。「你真的做到了?!」
「真現實!這會就叫國威了!」他糗她。
她被眼前的驚喜給沖昏了頭。
直到門內所傳來母親張羅訂婚事宜的吆喝聲才喚醒了她。
「我的訂婚……」
「你還想訂婚?!」他故作生氣的罵她。「我們干脆直接到法院去公證算了!」
「不!我要訂婚!」她堅決的說。
官國威的臉馬上的換了個表情。
「和你!」她輕笑著安撫道。
「你的家人——」
她挽著他的手臂。「就由我們一塊去面對了。」
「但是目前我還沒有確定我將要從事的事業。」他有點擔心。「你父母會怎麼想?」
「那我們只好先訂婚,等你闖出了名堂之後,我們再談結婚。」這會她倒是一點也不急了。
「我可能要花很長的時間。」
「那我只好當高齡產婦了!」她威脅他,聳聳肩。
「好!」他一咬牙。「我決不會讓人家或你父母有機會說你瞎了眼,嫁錯了人,所以我決定要在一年的時間內把你給娶進門。」
「謝謝你的體諒!」她笑道。
「那我們就進去吧!」他指指她的家門,七年多來他從不曾踏進去過的「靳宅」。
「有信心嗎?」她給他打氣。
「信心十足!」
「祝你成功!」
「非成功不可!」他向她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