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宇哲並不喜歡這種場合,因為拗不過朋友一再的邀約,也不想自己被歸類到難搞的黑名單
上,所以他出席了。
六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精致的飯店自助式餐點,再加上數不清的美酒,還有一群準備、要High個夠的男男女女,藉著生日Party,盡情釋放平日的壓力。
白襯衫、黑西裝,不用刻意打點就非常出色的鄧宇哲,在人群中,有一種鶴立雞群的味道,眼神非常的銳利,只要和他對望過一眼,一定不會忘記他。
身形頎長、修剪得宜的發型和酷酷的帥臉,使得他想要被人忽略都難,但他就是有辦法帶著杯酒,讓自己隱身于角落不被打擾,然後冷眼注視著面前的一切。
他喜歡孤獨,享受安寧,喧嘩、嬉鬧都和他的個性背道而馳。他並不打算待到最後,反正只要主人知道他來過,那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驀地熱烈、性感的音樂響起,伴隨著一群男人嘶吼的鬼叫還有口哨聲,原想離開的鄧宇哲停下步伐,在美國長住的他,當然知道接下來是什麼精彩「好料」—
只能簡單蔽體的清涼舞衣,華麗、性感的舞姿,以及足以教男人噴鼻血的曼妙身材。
真正吸引他停下腳步的,是那名舞者的眼神。濃妝艷抹的她,擁有一頭又卷又密的長鬈發,加上撩人的衣著,整個打扮……就是一個迷人妖姬,為什麼她的雙眸可以如此純真?
震耳欲聾的叫聲和音樂,還有滿室頹廢氣息的煙味、酒味,那種肉欲橫流的氛圍,似乎都影響不到那個跳熱舞的女孩。有些男人藉著酒意想要上前共舞或是有輕薄的舉動,馬上就有一個橫眉怒目的高壯男人站出來,阻止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不準他們越雷池一步。
鄧宇哲抓著高腳酒杯的手有點緊繃。這明明是個干淨女生的眼神,而不是世故女人的眼神,她雖然跳著熱舞,卻像……
一個純潔的天使。對!就是天使。
他決定留下,至少可以等她把舞跳完。
***
她俏皮的伸出了她的舌頭,由他的唇慢慢挑逗的一路往下吻,他的耳邊傳來她銀鈴似的笑聲,鼻腔中嗅到的是她甜美的芳香,她不安分的雙手在他的身上游走,柔軟的身體磨蹭著他的身體,好像不讓他瘋狂就不罷休似的。
「吻我……」她慵懶的嗓音低喃。
他直接用行動回答她,似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輕一點……」她輕喘著,撒嬌似的抗議。
知道自己吻得太投入、太瘋狂,他也想要控制自己的力道,但是他懷中的女人讓他慢不下來,她像個……
天使……天使
他突然一滯,看著懷中的女人,很像那個跳熱舞的女孩……
「愛我!」她申吟的求著他。
「我愛你!」他月兌口而出。
「永遠不能停止愛我……」她像貓咪一樣的聲音,令男人全身酥軟。
「我答應你。」拋開思緒,他忘情的吻她,好像想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里似的。
「溫柔一點……」她低呼。
男人才剛想要把溫柔兩個字放進去腦子,忽然—
鈴聲大作!
床上的鄧宇哲幾乎是立刻彈坐醒來,前一秒他還美女在懷,有著最刺激、最火熱、最欲罷不能的,但是下一秒—他才發現床上只有他一人,僵硬的身體沒有得到解放。
夢原來只是一場春夢……
是他禁欲太久?是那三支熱舞令他身心起了反應?還是那個有著天使般眼神的舞者令他難忘?
他一向是那種慢熱的男人,要他愛上一個人或是沉迷一件事,需要比一般男人還長的時間,可是他現在竟然作起了春夢在他的春夢里,那個女人的臉孔有些模糊難辨,可是感覺上,他好像見過她……
門鈴聲又再次密集而且擾人的響起。
鄧宇哲終于完全清醒過來,雖然不知道這時候誰會來找他,但他還是撈起床尾的黑色睡袍,邊下床邊穿上。
門外的侯以萱已經按了好一會的電鈴,雙手抱著一個小Baby,還要挪出一根食指去按電鈴,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來錯時間,是家里沒有人在,還是屋里有人,但是並不想開門?
這種獨棟別墅式的小洋房,沒有請警衛,卻有嚴密的監視系統,她相信如果屋里有人,應該早就從監視器里看到她,一個抱著Baby的年輕女人,可以恐怖到哪里去?
正想再按一次電鈴時,鏤花的銅鑄鐵門被打開了,穿著黑色睡袍的男子,冷著臉,正用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瞪她。
若換個情況,她會把他列入那種迷人、值得珍藏的男人,可是一想到自己懷中的Baby,她所有浪漫的幻想頓時消失殆盡。
「你是鄧宇哲」她用一副老的嚴肅臉孔問。
這張臉……明明自己並不認識這個脂粉未施,看起來年輕、俏麗的女生,但是他就是有一種好像在哪里見過她的感覺。不管如何,他確定自己不認識她,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又怎麼會上門來找他?
「你又是誰?」鄧宇哲很有氣勢的反問她。
「我是誰並不重要。」因為看過相片,所以侯以萱認定面前這個帥哥就是那個負心漢,既然沒找錯人,她二話不說,直接把手中正熟睡的Baby塞到他的懷里。
「喂!」發現嬰兒睡著了,他刻意壓低音量叫她。
「你的女兒。」簡單解釋。
「我的……」鄧宇哲瞠目結舌。他才剛從一場擾亂他心思的春夢中醒來,馬上就有個女孩塞了個Baby給他,說是他女兒
不可能!他十分肯定自己沒有任何子女!
「是男人就要扛起自己的責任,敢玩就要勇于負責,畢竟小生命是無辜的。即使你不想要,但她已來到人世,如今又沒有媽媽,不能再沒有爸爸。」
「你在胡扯什麼?」他直覺想要把Baby還給她。「你弄錯了!」
「你不是鄧宇哲?」侯以萱慎重的看著他,再問一次。
她原想要自己將小孩養大,但憑她的薪水,加上她還得要上班賺錢,實在無法照顧好小孩。既然孩子的爸經濟能力比她好,她決定把孩子交給他,不論他願不願意,他都該負起照顧小孩的責任。
「我是—」
「那你就是小孩的爸沒錯。」
「喂,你不能隨便這麼誣賴人,我絕不是這小Baby的爸爸!」即使壓低聲音,他仍厲聲辯駁。是他的責任他絕不會推卸,可這小孩真的不是他的種。
侯以萱听完後的反應是低頭看著腕上的表,突然一本正經的表示,「我只請了半天假,得去上班了。」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喂,把小Baby抱走!」顧不得會吵醒嬰兒,他揚聲命令她。
她止步回頭,「我是在私人公司上班,你以為那里有附設育嬰中心或是托兒所嗎?」說著她看了看他的屋子。住得起這種地方,那麼照顧一個Baby絕對沒問題。「你可以的。」
「可以什麼?」鄧宇哲臉一沉。
「照顧Baby。」父女連心,就算他是新手爸爸,沒有任何經驗,可是任何事都可以經由學習而變得熟練,她可以,相信他也可以。
「可我不想照顧她。」這絕不是個在剛作了春夢之後的男人所想面對的。「我和她又沒有關系!」瞧她年紀輕輕,獨自照顧嬰兒是很辛苦,他同情她,卻沒有義務幫她照顧Baby。
「不要狡辯!」她語氣平靜而沉穩。
「你到底是誰?」他想要先弄清這個。
「侯以萱。」
「你是小孩的媽,你不可以……」
「我不是!我是她媽媽的好朋友。」侯以萱的語氣有點感傷,因為想到了因早產而失血過多死去的好友。她陡地發覺自己還背著一袋Baby的用品,于是拿下掛到了男人的肩上。「小Baby的東西都在這里。」
「侯—」活了三十年,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有理說不清」。「你弄錯了,我絕對不是這個Baby的爸爸。」
「我不能遲到。」她再看一下表,欲轉身離去。
「Baby的媽媽是誰?」即使他是精算師,不是念法律也不是CIA人員,他都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到時,這個女的就死定了。
「你竟然問出這種問題……」侯以萱不禁很感慨的,喉頭一緊,緩緩吐出一個名字,「朱璐。」
「朱璐?」鄧宇哲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人。
「還想不起來」她憤怒的吼了起來。
「而你是……侯以萱?」他一向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哪個字?說清楚。」
「干麼?要在你的遺囑上提到我,留財產給我嗎?」他居然連好友都不記得!她忍不住開口諷刺他。
「別耍嘴皮子,給我講清楚!」他現在可沒有幽默、說笑的心情。
「以為的以,草字頭再加上宣布的宣。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雖然把孩子交給了他,但她又不是從此不再管Baby的事,怕他這個父親虐待Baby,她可是會一有空就來看女娃,總得讓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真的得趕去上班了。」
對于一個認真、敬業的上班族,鄧宇哲絕對是持肯定的態度。
望向侯以萱離去的背影,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冷傲的笑。她別想把小孩子丟給他就置身事外,事情才剛開始,絕不是結束。
***
兵荒馬亂、手足無措……這些從來不在鄧宇哲的字典里,他一向是臨危不亂、冷靜自持,自信這世上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身為紐約有名的王牌精算師可不是干假的。
沒想到一個Baby,一個只三、四千公克的小Baby,就徹底的打敗了他。
當小Baby不知道什麼原因醒來而開始哭鬧不休,向來處變不驚的他竟完全的束手無策。
只見一個又高又冷峻的大男人,謙卑的對著小小孩擺低姿勢—
「不要哭!求求你……告訴我你要什麼?」
就算不會說話,可以先不要哭泣嗎?
「還是你餓了?尿布濕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鄧宇哲抱著小Baby,搖著、哄著,在客廳里走過來又走過去,可小女圭女圭一直哭個不停,這個彷佛是天上掉下來的災難,快把堂堂六尺高的大男人搞崩潰了。
「不舒服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肚子痛?頭痛?還是哪里痛?不要哭了,拜托!我又沒有虐待你,求求你停一下吧,你已經哭好久了。」
如果不是打掃的歐巴桑剛好到來,或許一向「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鄧宇哲,也會跟著小Baby一起抱頭痛哭。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媽媽照顧小孩有多辛苦,明年的母親節,他一定要送他母親大禮。
「歐巴桑,你知道怎麼照顧小孩吧?」
「鄧先生,家里怎麼會有小孩?」歐巴桑操著一口台灣國語問他。
「你能搞定小孩吧?」不想解釋,一見到救星,鄧宇哲小心翼翼把Baby交到歐巴桑的手中。「我加你薪水,拜托你,叫她不要哭了!」
「小孩子哭很正常啊!」她搖晃著Baby,但她還是哭個不停。
「她可能是餓了。」鄧宇哲用一種很合理的口吻猜測。
「餓了,就幫她泡牛女乃啊!」歐巴桑回得理所當然。
「可是我不會泡!」
「那我來。」歐巴桑伸長手臂,想要把Baby交給他。
「不,我泡!」鄧宇哲卻拿起那一袋侯以萱留下的嬰兒用品。「你告訴我該怎麼做,要加多少女乃粉、多少水。」畢竟歐巴桑不是二十四小時,最後還是得靠他自己。
「這個小孩一次喝幾西西?」歐巴桑問。
「我不知道。」
「鄧先生,你不知道」歐巴桑的語氣很是驚訝。
被一個五十出頭,可能大字也不識幾個的中年女人,用那種輕蔑的口吻質疑,鄧宇哲感到受辱。他發誓,再讓他看到侯以萱,就算不掐死她也要痛罵她一頓。
「我也是剛剛才……」
「這個小孩是你的?」
「不是!」他厲聲澄清。
「那是誰的?不是你的你就不要照顧啊!」她或許書讀得不多,但是她有豐富的人生閱歷,鄧先生怎麼看就不像是個有耐心、知道怎麼照顧小孩的好爸爸,他是那種享受黃金單身漢生活的大男人,每年都會回來台灣度個假,但是從來沒听他有想定下來的打算。
「……反正我得照顧。」還沒厘清一切,不如不說。
「你連小孩喝多少牛女乃都不知道!」她相信他的說詞,卻不禁吐他槽。
「一般小孩喝多少?你照顧過小孩一定知道。」鄧宇哲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今天就不必打掃,只要照顧小孩就好,我付你雙倍薪水。」
只要有錢賺,她當然是無所謂,只是她心里有一個很大的疑問。
「這個小孩到底是誰的?」
鄧宇哲的臉瞬間變得超臭。如果他回答不知道,一定會被歐巴桑嘲笑一輩子,所以他決定不答,反而很嚴肅的看著她。
「到底要怎麼泡牛女乃?」
小孩大概是哭累了,盡是抽噎聲。她抱著女乃娃交代,「女乃瓶要先消毒。」
「消毒?」
「不然小孩喝了會拉肚子。」歐巴桑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你不知道哦?」
「那要怎麼消毒?」鄧宇哲不恥下問。他真的是一點育嬰的常識都沒有,也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小Baby對他而言,好像是外星生物。
「我來啦,你去幫小孩換尿片!」
「換尿片?」他一臉驚恐。
「你也不會」她早料到。
「我……」工作上的事難不倒他,偏偏他從沒學過如何照顧小孩。
「學啊!」歐巴桑大剌剌的訓斥她的主人,「你總要學會換尿片,這是最簡單的第一步。」
「可她是……女生。」鄧宇哲有心理障礙。
「她只是小孩!」歐巴桑又教訓他,並且趁他發愣時把小孩交到他手上。「我來教你。」
***
來到公司會客室,侯以萱本以為是客戶要接洽事情,當她看到坐在里頭的人是鄧宇哲時,她嚇得後退一步。才四、五個小時,他就已經找到她,真厲害,辦事效率真高。
雖然他換上了西裝、襯衫,一副很精明干練的模樣,卻掩不住他略顯疲憊的神情,她看了有點幸災樂禍。
「很累?」
「侯以萱,千萬不要再刺激我,否則我真的會動手掐死你!」鄧宇哲鄭重警告她,他現在是一顆一觸即發的未爆彈,若她不怕死再惹他,後果自負。
「Baby呢?」她忍著笑,關心的問。
「由打掃的歐巴桑在照顧。」
「她沒事吧?」
「你會擔心」
「我當然—」
「那你為什麼把她交給一個陌生人」他憋了一個早上,終于忍不住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