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在蝶影的掩護下,蝶痕悄悄來到蛇洞,望著暗黑幽深的入口,她倒抽一口氣。
薊昌果真是喪心病狂!他知道自己的蛇毒已無法醫治,還要所有的人跟他一起陪葬!所以,他把最痛恨的軒轅焰扔入這爬滿毒蛇的蛇洞里!
以往在山里時,她最害怕的便是蛇。但,此刻她無法考慮恐懼的問題,她只知道一定要救他!晚一刻下去,他的性命便更加垂危……
咬緊牙關,她握住蝶影給她的匕首,縱身往下一跳。
好半晌,她只听到那「嘶嘶」的聲音,待眼楮適應全然的黑暗後,眼尾余光一掃都是蛇!她知道自己的四周都是蛇,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撲鼻而來,那詭異的嘶嘶聲不斷響起,已有冰涼的感覺滑過她腳邊……
蝶痕全身汗毛直立,牙關止不住地打顫。她怕,忍不住地害怕,但她更怒更恨,薊昌不是人!讓軒轅焰為他飽受蛇毒後,居然還把軒轅焰扔到這里來!
她一定要把他救走。
迅速地扔出摻有雄黃的驅蛇粉,驀地,四周一片嘶嘶亂響,數條蛇爬過來狠狠地咬她,她的腿肚一陣劇痛,牙關緊咬地握住匕首狂刺狂戳她發狂地揮舞匕首,腥臭黑血噴濺得她一頭一臉,她無暇拭去,邊殺邊往前疾奔,踉蹌地摔倒又爬起,終于讓她看見前方有一盞幽暗的燭火。
她看到軒轅焰臉朝下地躺在地上,四周全是被捏死的蛇,但他也幾乎體無完膚!干涸的血跡一條又一條,手上、腳上、身上全是猙獰的齒痕「軒轅焰!」她狂撲過去抱起他。「你醒醒!」
他的氣息好微弱,微弱得幾乎測不到了,那絲氣息仿佛無依的細縷,飄蕩在空中隨時會斷失;他的四肢已發青冰冷,毒攻血脈,氣血停滯;而他的額頭卻燙得像塊熔鐵,想必是他體內的蛇毒糾纏肆虐的緣故。
「醒醒!」蝶痕的淚滴到他臉上,她狂吼著。「醒過來啊,你不會死在這里的,你是最驕傲的青龍皇子不是嗎?你不會允許自己這樣死去!」
她和淚嘶吼著,她寧願他噙著那一貫的魅惑笑容來戲弄她、嘲笑她,甚至傷害她,她也不願見他這般冰冷了無生氣!
拭去淚水她奮力將他扛起,她得把握時間,若被薊昌發現一切都完了。
她步履蹣跚地扛著軒轅焰慢慢前行,才走了兩步,她便听到蛇洞上方傳出聲音「好像有人人侵蛇洞,快,快去通知太子,絕不能讓他們逃月兌!」
「是。」
被發現了嗎?蝶痕一咬牙,改個方向走向水源處。
站在水源處,她已可以听到外頭有如虎嘯雷鳴的湍流聲,不難想像這赤湯瀑布究竟是如何地險峻危峭,他們一投身江中後還有生還機會嗎?
但,如果他們又落人薊昌所中,絕對只有死路一條!她拼死也不願再讓薊昌那喪心病狂折騰軒轅焰。投江後,雖然生還機會渺茫,但為了他,她必須賭一賭!
她的眼前開始旋轉,身子發燙……她在蛇洞里也被蛇咬了,毒性發作了嗎?
深深地望著他沓無生氣的臉龐,他體內的毒比她更重千倍!如果能活著出去,她只求能找到師父為他解毒。
可惜師兄采回的野生雪果已在上次為了救他而用掉了,那麼,世間上惟一可救他的只剩塞外西荒的回魂草,而那西荒究竟位于何方?
追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無暇再細思,快逃!
她將軒轅焰輕輕地平放在地,卸下腰帶將兩人緊密地捆綁在一起。爾後,她解開紅絨頭繩,讓如瀑青絲披瀉而下,挑出其中一縷,與他的長發牢牢密密地結成長辮……她的神情溫柔而恬美,唇畔有著幸福的笑意。
細細地,溫柔地結為辮,直至再也分不清是誰的發……
捧住他灰敗的臉龐,她深深地吻住他的唇。
她吻得那般深情而繾綣,唇舌翻攪,如同他吻她的方式。
兩人身上都有著腥臭污血,但,逸入她鼻間的卻是一縷幽香,芳馥沁人,夾著松果的香味……是早春第一場櫻吹雪。
唇舌不願分開,但背後追兵已至。
她的雙臂緊緊環住他,在追兵到達之前,縱身一跳……
*****
很痛苦,她想嘔吐,胸月復中有著酸水,有著腥羶,她想吐,卻吐不出來……
她死了嗎?
誰?誰那麼狠心以利剪剪開她的五髒六腑,猙獰地撕裂皮血相連的脈絡,好痛!好痛啊!
耳邊又听到「嘶嘶」的聲音,有蛇!她的四周全是蛇……
至冷與焚熱交錯折磨她,胸口那把利剪化成毒蛇在她體內四處亂竄噬咬,不!她好痛好痛,如果她已死,就給她一些平靜吧!
又累又痛的她無法支撐地想往下墜,往下墜,墜人那暗沉的黑暗中……但有人不斷地輕拍她的臉頰,不斷地叫喚她,要她醒來,不讓她繼續墜入黑暗。
別吵好嗎?她真的好累了,墜人幽冥之際,卻有一縷未斷的情緣拉扯著她。
他是她惟一放不下的,他的蛇毒好了嗎?他是生是死?
有許多聲音在她耳畔此起彼落地響著。
「殿下,這是嘯皇子令人送來的回魂草。」
「先讓她服下。」
「可是……殿下您受的傷也很重,全西荒僅得這一株回魂草,熬出的藥汁稀少……」
「我說先讓她眼下,你聾了是不是?」他怒吼著,聲音很虛弱。
昏迷的她听到了,听到了她最掛念的聲音,他還是這麼脾氣暴躁呵……
但他沒事,他還活著,還活著!
緊繃的心弦慢慢放松了,眉頭也逐漸舒展,他沒事……她的意識更加昏沉,什麼聲音也听不見了……
*****
當她再度醒來,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華麗典雅的屋里。
檀香裊裊,她躺在一張大床上,上頭垂著重重紗慢,紗幔上繡有無比精致的刺繡。那鮮艷奪目的色彩與風格特殊的圖案相當罕見,她在什麼地方?
微側,她看到躺在身旁的男人。
她動作輕微,但男人立刻醒了,兩人四目相望。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輕眨眉睫眨去了水珠,開口。
「你沒死……」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喉頭好干澀,她昏迷很久了嗎?
軒轅焰的臉龐仍有些蒼白,但已恢復一貫的霸氣沉穩,將她牢牢地按在懷里,熱氣呵著她的耳垂。
「是的,我沒死,因為我作惡多端,連閻王也不願收我;而你也沒死,因你是與我結發的蝶妃,我倆同命呵,懂嗎?」
她看著他,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水漾眸底承載著他的眉,他爍爍如炬的眼,滿滿都是他……
然後,珠淚像是失控般一滴滴地滑落,無聲地淹沒了她的臉頰,婉蜒到他發上……
他捧起她的臉,讓珠淚化在他的熱掌里。「美麗的蝶兒,告訴我,你為何而哭?」
「別踫我。」她伸直雙臂抵在他胸口,努力拉大兩人之間的距離。她無法殺他,冒死潛人蛇洞里救出他,但並不代表她已經可以接受他了。她永遠不能原諒是他殺死了師兄!
「這里是什麼地方?」她問。
「塞外西荒,我皇弟的皇宮。」舉起放在一旁的水晶杯輕啜佳釀,軒轅焰神態優雅地回答,盯住她的紫眸幽沉而篤定。「再過二日,待你體力更復原後,我們便啟程回東夷,我會封你為皇妃。」
他們被沖下瀑布後已奄奄一息,陷入嚴重昏迷,是忠心耿耿的薩爾德毫不放棄地搜遍附近的山谷溪壑。發現他倆都受重傷又中毒後,火速把他們送到由白虎皇子軒轅嘯所治理的西荒。身為御前侍衛的薩爾德也听說過,在西荒產有一種世間罕見、可令人起死回生的回魂草。
「我不會當你的皇妃,永遠不!」蝶痕冷聲回答。「我只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讓我回到山谷里。」
他們已平安地逃出薊昌魔掌,那麼她跟他之間便再也無任何牽扯了。她只希望能盡速回到山里安葬師兄,平靜地了卻殘生。
「回山里?不」他專制的神色毫無商榷余地。「我不會放你回去,我的女人必須一直守在我身邊。」
「我說過我不會是你的女人,我恨你!」她吼著,她恨他的出現擾亂她平靜單純的歲月,她恨他殺了師兄!但她更恨他讓自己陷人情義兩難的苦苦煎熬,她非但殺不了他,甚至還又救走他「恨我?是嗎?」軒轅焰淡撇薄唇,由掌下拿出一樣東西,竟是黑發,是跳江前她所編的兩人發辮之一小撮。
他盯牢她,揚起意味深沉的笑痕。「蝶兒,你在說謊。如果你恨我,你便不會冒死潛入蛇洞里救我,你更不會結發與我一起跳下瀑布,不是嗎?」
那撮發辮被她緊緊地攢在掌心里,死命地攢著,獲救後仍不肯松開。後來,軒轅焰硬掰開她的掌心才發現這撮發辮。
乍見那結發而編的發辮,蝶痕霎時雙頰燙紅,像是被人窺見最私密的心事。
「還給我!」她想搶回發辮。
軒轅焰轅臂高伸,笑得更加輕狂而得意,紫眸如炬。「你在怕什麼?怕我?還是怕面對自己?」
芳唇暗咬,是的,她怕他,她怕這麼接近他,這麼強烈地感受他的氣焰……一沾惹這魔物的氣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抹滅。
她更怕自己,怕自己的心已無可救藥地陷落「為何不放我走?當你狠心地殺了我師兄,便明白我們之間絕對不可能了,放我走!」
「別提那蠢物。」軒轅焰輕蔑冷嗤。「乖蝶兒,永遠別在咱們的床上提起任何一個男人,這會令我很不悅,懂嗎?」他語氣輕柔,眼眸卻已結冰。
她為何一直痴傻地認定他真的殺死她師兄?但他懶得浪費時間解釋。
「就算我師兄由背後偷襲你,但他畢竟曾救過你,無論如何你都不該置他于死地!」她激憤地指控著。「軒轅焰,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是多麼殘酷的凶手,我恨你!」
她下不了手殺他,天真地希望這麼怨恨的目光可以把他碎尸萬段。
「是嗎,你恨我?」他伸直長腿,姿態更加慵懶放縱,紫瞳玩味地盯著她。「小蝶兒,如果你真的恨我,為何要冒著被蛇咬死的危險也要救我?你很不誠實呵,承認吧,承認你早已愛上我!」
「我沒有愛上你,沒有!」她驚得渾身顫抖。聲嘶力竭地拼命反駁。
「沒有嗎?」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眼瞳徐徐調人魔性。「小蝶兒,你還是這般的倔強別扭,但無妨,我們無須浪費時間繼續辯論這個問題改以行動來證明!」
他強悍地拉回她,直接封住她的唇。
她的掙扎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僅是讓他盡情碾遍芳唇的每一寸甜美。四唇膠著,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炙燙的唇瓣,他掌間傳遞的焚熱生命力,精壯的身軀緊壓著她,是絕對的鋼鐵熱力,仿佛之前的蛇毒已不再對他構成任何威脅。
「停止!」
她尖叫,不惜咬傷糾纏的唇瓣,殷紅的血滴落在絲綢床單上。
她嘴角滲血,含恨地瞪著他。她不能任他再度欺凌她,失去了心又失去了身,該如何去下去面對為她而死的師兄?
「咬我?」軒轅焰優雅一揚首,將落拓不羈的黑發全甩到腦後,徐徐拭去唇邊的血,英俊的臉龐非但不見怒色,反而更染上濃厚興致。「呵呵!小蝶兒,你咬我?你可知這對我而言是更大的邀請?血腥味只會讓我更加興奮!」
他抓住她,令她無所遁逃,張嘴狂霸地再度覆住她的唇,讓那暈開的血絲滲入兩人唇腔內。她嘗到血腥味,是她的血,以及他的。
「味道如何?」許久,他松開幾近窒息的她,紫瞳更加激烈閃爍著,跳躍著粼粼火焰,血腥鼓舞了他的獸性及掠奪性!
他邪佞微笑地問著︰「喜歡這味道嗎?這是你和我的滋味。」
那猖狂如炬的眸光幾乎將她吞噬!她激烈地喘氣著,無法再承受更多她別過臉。「你根本是魔鬼!」
「沒錯,我是魔鬼!」他的嗓音陰森如騖,沒有半絲人氣。「而你,美麗的蝶妃便是魔鬼的獵物,至死不放!」
她驚驚地倒抽口氣,想翻下床逃逸,卻已被他擒回。
「不要踫我。」在他火熱的注視下,她的雙膝幾乎虛軟成一攤水,她緊緊掩住酥胸,幾近哀求地低哺。「你是皇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苦一再為難我?放我走吧。」
她恨不了他、殺不了他,僅能緊緊地管住自己啊!
他的吻落在她眉睫,兩人四目相對,一股超越的氛圍悄悄游走著。
「是的,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但,普天之下,我只想要你,步蝶痕!只想與你抵死纏綿,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