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會,2019。
又近凌晨了,雷浩駕著車,在朦朧的天色里,飛馳千馬路上。最近這幾天他輪值中班,每天回家幾乎都在這個時間。紅燈前,雷浩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提振提振一夜未睡的精神。就在車子駛過十字路口轉進寧靜路的時候,他看到不遠的人行道上有幾十人在打架。
寧靜路是一條安靜中帶著繁華喧鬧的街,居于本市的高尚住宅區,都市暴力事件很少在這一代發生,雷浩不禁有些詫異,帶著一種職業本能,他馬上停下車沖了過去。
「住手!住手!」
「警察署嗎?這里有斗毆事件!」雷浩一邊喊著一邊對著手機喊話。雖然他相信以自己的拳腳功夫可以擺得平,不過這種事還是交給警察循正當管道處理比較好。
打人者發現有人來了,丟下被打的人四處逃竄而去。
雷浩扶起了傷者,發現被打的是一個少年,借著街燈,看著眼前少年的裝扮,雷浩除了內心不敢恭維他的品味,甚至是有點後悔救下他——瞧那模樣和那打扮,就知道不是什麼善類了,救下他只怕是惹麻煩上身了。
被打的少年留著時尚的碎發,發型倒是剪的利落,就是那顏色也未免太難看了,染的亂七八槽不說,根本談不上有任何的層次感。
然後就是他紫色的眼影、濃重的睫毛膏、再加上深咖啡色的唇膏,以及讓人直想打噴嚏的香水味,雷浩立刻感覺到了他渾身上下的風塵味。
雷浩的上司是上流社會的商界精英,人家也會用男用香水或古龍水,但是怎麼人家就感覺氣質高貴大方,身上的氣息也是清新宜人且充滿男性魅力,眼前的小鬼看起來卻很不是那麼一回事……
再看看少年兩個耳朵上戴的七、八個造型夸張的耳環、脖子上的金屬項鏈、手腕上的皮質手鏈、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牛仔外套里緊身的黑色T恤、緊身黑皮褲,不用猜也能斷定這少年一定是從事特種行業。
雷浩在心中輕嘆︰就算出來……做,也不用這樣夸張吧!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已是干什麼的一樣。
被雷浩救下的少年似乎是受了驚嚇,緊緊抓著雷浩的手臂不放,仿佛撈到救命的稻草,一雙大眼楮帶著淚光注視著雷浩。
被少年無辜的眼神看得莫名地心生側隱之意,雷浩想了又想,開口問道︰「你沒事吧?」可以看的出來,他好像被打的蠻重的,額角腫了一個包,嘴角也腫了起來.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內傷。
少年搖搖頭︰「沒……沒事?」
「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少年又搖頭︰「我……我沒有家……」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細細的聲音听起來像是被拋棄的小貓。
雷浩伸手把少年從地上拎起來,像拎小動物那樣地抓在手中︰「不怕的話跟我走吧!」少年乖乖的隨著雷浩上了車。
到達雷浩的家,雷浩打開家門先進去,然後提醒身後的少年,「別愣著,進來呀!」少年帶著一絲怯意,縮著肩膀進了門,靠在門邊站著,一雙大眼楮悄悄的四下打量個不停。
雷浩瞅了一眼少年卻也沒說什麼,然後拿出一雙拖鞋交給少年,再將陌生少年推進浴室,丟了一條新毛巾過去,「洗一洗吧!然後出來我們再聊。」
拿出藥箱,雷浩坐在沙發上等持著。
過了一會,少年出來了,小心翼翼地走在雷浩家的木地板上。
雷浩揚起下巴示意︰「過桌。」
少年低下頭,坐了過去。
伸手托起少年的下巴,看了看他的傷,雷浩取出酒精、雙氧水、碘酒等東西,上下一通處理︰「嗯,得了,身上的傷,自己覺著要不要緊?」
少年搖搖頭,然後有點膽怯地拍起大眼楮,看一眼酷酷的雷浩,輕聲說道︰「謝謝。」
這時雷浩發現,少年剛才洗褪了臉上夸張的色彩,現在清秀的素顏,居然也有幾分可愛。大大的眼楮,長長的睫毛,特別是少年的淡紅色嘴唇,小小的,若是嘟起來,一定像極了一粒櫻桃。
雷浩不由的看了又看,然後這才說道;「你走吧!」少年愣了一下,接著突然露出了諂媚的笑容,拉扯住雷浩的衣袖︰「哥哥,可不可以借住一晚?」雷浩不客氣的一甩手,把少年帶了個趔趄︰「少來這套,帶你回來是可憐你,別給你臉你不要臉!」
少年一怔,表情哭不像哭、笑不像笑,頭一低,站了起來。
望著少年乖乖走向門邊的背影,細瘦的身材,單薄的肩,縴細的腰,雷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同情。這樣小的孩子,出來賣一定有苦衷,就算回去,不知道他還會遇到什麼,反正都帶回來了,他也進了門了,留一晚便是送佛送上西了。
「站住。」
少年听到身後一聲低喝,停下腳步,轉回身。可憐巴巴得盯著雷浩。
雷浩一指沙發︰「睡這。」
少年露出媚笑,忙撲過來︰「謝謝哥哥。」
雷浩一揚手,又掀了少年一個趔趄︰「少貼過來,離我遠點。」
雷浩去翻衣櫃找毛毯,小咪坐在沙發上,從半開的臥室門那里凝視著雷浩的背影。
今天被人打了,本以為倒霉到家,沒想到居然邂逅了如此出色的人。在小咪的眼中,救了自己的人就好像天神一樣,第一眼看到他小咪就呆了半天。那個人劍眉星目,風神俊朗,笑容俊逸的不得了,不僅人帥,身材麼看得出來也是一極的……如果客人有他一半,不,一半的一半,自己也不會拒絕了。
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男人,小咪不顧一切地貼過去。想要在這個人身邊近一點,留得久一點。說不定這是一頭狼呢!這個鋼筋水泥澆鑄成的都市森林里,到處都是狼,還有披著羊皮的狼,可是就算他是狼,小咪也決定了,被這麼出色的男人狠咬也不後悔。
雷浩把毛毯遞過來,小咪一手接過,順勢用力一拉,雷浩沒防備,身子一搖,跌進沙發里,小咪馬上貼過去,摟住雷浩,軟軟的叫道,「哥哥……」
雷浩真想動手,又覺得這小孩剛被打過,再被自己打,怕他受不了,就扯開狗皮膏藥一樣貼過來的小咪,「滾!」
小咪眨著眼楮,努力放電中︰「哥哥,不要這樣嘛……」雷浩低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麼的!」
小咪想要給雷浩留一點好印象,又怕過了今晚,以後再沒機會,索性扯破臉︰「既然知道,哥哥,抱我……」
雷浩真想踹過去︰「滾!」
「抱我吧……」小咪把嘴唇湊過去。
「我沒興趣!」
「我知道你喜歡男人,抱我吧……」听小咪這樣說,雷浩愣了,瞪著小咪一動不動,臉色鐵青。
小咪被雷浩的表情嚇到了,呆了一下,慢慢松開手,縮了起來。
雷浩想到就算被一個男妓知道自己的性向,他說出去,自己的雇主也不會知道,于是放下心來,臉色也和緩了下來。
「哥哥……」見雷浩半天不動,小咪輕聲叫道。
「誰是你哥,少亂攀親。」
听雷浩這樣說,小咪知道他不生氣了,又粘過去。
雷浩一手擋住小咪,問道︰「你在哪里做?」小咪一听,忙陪笑道︰「紅燈區咯。」
「你叫什麼?」
「小咪。」
雷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眼前的少年,還真像是一頭雜種小野豬。
「我是問你名字!」小咪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就叫小咪。」
雷浩看著小咪,對他說道︰「撿你回來是可憐你,別想歪了,就你這貨色,我還真看不上,你省省吧。老實睡覺,明天一早就給我滾!」其實小咪也知道,以眼前這個人的條件,他想吃,還真不必吃自己,自有大把干淨的美少女送上去,可是命運已經讓自己遇到了夢想中的男人,哪怕只有一晚也好。
拉住雷浩的胳膊,小咪不顧一切的懇求︰「哥哥,當作好事啦!抱抱我嘛……」
「你想?」雷浩斜瞪著小咪。
「嗯。」小咪馬上用力點頭。
雷浩眼楮一瞪︰「想就自己出去找一個,別打我的主意。」說完,雷浩打算回臥室,又被小咪一把拉住,乞求中帶著謅媚的微笑,小咪貼過去,手指在雷浩的胸肌上滑動,磨蹭著雷浩︰「哥哥,你救了我,又留我住一晚,這個人情可大了,我沒餞,那……人情債,肉償……」雷浩一把推開小咪︰「誰要你的人情債,再不老實,當心我打你!」說著,雷浩威脅的亮了亮拳頭。
小咪又貼過去,握住雷浩的手︰「啊!哥哥,你的拳看起來好有力……好捧哦……我喜歡……」雷浩有些哭笑不得,他還沒有接觸過小咪這樣類型的人,覺得頭痛起來。
「哥哥……」小咪繼續懇求著,盯著雷浩.大眼楮眨啊眨的。
雷浩推開小咪︰「得了,誰知道你干淨不干淨。」
小咪馬上點頭︰「干淨的、干淨的,我每年都體檢,和客人做的時候也都……」,小咪突然住了口。
雷浩盯著怔仲的小咪,嘴角邊勾起一個淺笑,看在小咪的眼楮里,那個笑容俊逸中帶著冷酷,盯著自己的眼楮是冷冷的。
小咪的眼楮濕潤了;怎麼能有這種妄想呢?這樣的男人是不會要自己的,自己這麼髒,怎麼配得上他。小咪抿住嘴唇,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雷浩轉身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門。
小咪擁著毛毯,關掉客廳的燈,坐在沙發上。
黑暗中,小咪掉下眼淚,然後打了自己一巴掌。
太痴心妄想!
見到一個看起來不錯的男人,居然就想和他一起,怎麼可能!哪有白吃的午餐,天上怎麼會掉焰餅!他怎麼可能會要自己!說不定那是一頭狼呢?說不定那是一個惡人呢?說不定……小咪想到雷浩如星般的明眸,咬住嘴唇。想了一會他勸自己,算了……沒可能的……明天還是早早走吧!以後……想必也不會再見面。
第二天一大早,雷浩先起來了,穿過客廳進浴室洗漱。
听到動靜,小咪也醒了,在沙發上坐起來,擁著毛毯發呆。
雷浩出來了,看到發呆的小咪,說道︰「去洗洗臉,毛巾在架子上,我沒多的牙刷,你先忍忍吧!」
小咪折好毛毯,剛要進浴室,雷浩攔住他,低頭看著小咪,又問了一次︰「身上的傷……沒事吧!」低聲溫柔地問候,讓小咪又想落淚,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小咪一邊搖頭︰「沒事,就青了幾塊。」
雷浩是有點擔心,反正人都撿回來了,帶著內傷走,似乎也不好。
「真沒事?」雷浩追問。
「沒事。」
小咪在浴室里,掀起衣服檢查自己,胸前背後都有青紫的淤痕,但沒傷到髒器和筋骨。
雷浩在廚房里做飯,把饅頭放進微波爐,然後煎蛋,再拿出五香豆干來,切好香腸、加熱牛女乃。雇主家有大廚房,佣人們也有專門的餐室,按說可以在那里吃飯,但是單身的雷浩還是喜歡自己動手做早餐。
今天多了一個人,多準備一份也挺愉快的。
小咪出了浴室,就聞到香味。
雷浩把盤子杯子擺打餐桌上︰「過來吃飯。」
小咪應一聲,坐了過去,看著桌上的家常飯,小咪又想哭了。實在是太沒出息,怎麼這麼單純,人家做頓飯就感動得想哭,曾經有客人出手大方,還帶自己外出旅行,都沒有這樣感到過。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默默的咀嚼,誰也沒有再說話。
吃過飯,整理過杯盤,雷浩披上外套,對小咪說︰「我要上班去了。」
小咪知道,雷浩是在送客,當然不能不走,于是他跟在雷浩的身後,兩個人一起出門,坐電梯下樓。
在大廈前廳,雷浩看一眼小咪,對方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大眼楮里流露出一絲期盼與愛慕。
雷浩對自己的外表還是有自信的,要吸引這樣的男孩子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他和他,不會有交集。
雷浩對小咪揮揮手,然後去取自己的車。
小咪站在路邊,看著一輛黑色的轎車開上馬路,直到車子消失在視線里,他又抬起頭,看了看位于寧靜路的這棟大廈。
寧靜路是一條繁華卻不喧嘩的路,位于香島市西區,緊臨海濱。這條路很長,並分三段,最西段直上到半山。
沿著這條路,既有普通城市平民的安居區,中等價位的商住兩用樓,也有高級的海景公寓,半山處還有獨立的別墅區。
也是一條名品店、高級購物中心和平價大型超市、街坊式的菜市場,共同存在著的路。而雷浩住的這一區從整體來講,是屬于高尚的街區,整潔安靜。
小咪留戀的再三回頭,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來到工作的地方,雷浩先到專屬的休息室,換好黑色的西裝,對著鏡子整理一下儀容,邊才走出來,進了主屋。見到隊長,雷浩笑著跟他打招呼︰
「早安。」
「早安。」
早上八時半,雷浩負責保護的人——三公子出現在大宅的客廳里,他禮貌的對其他兩位保全點頭,率先走出了大宅。
知道三公子的坐息極有規律,不論工作多麼繁重他都能張馳有度,雷浩很佩服這一點。
兩名保全,一個開車.一個坐在後座,跟著前面的黑色轎車。
雷浩的工作是私人保鏢,這是一份有高度危險的工作.生與死只在一線之隔。
初加入這個行列的時候雷浩也曾經害怕過,時間一長,恐懼感反而淡漠了,反而覺得工作比想象當中要輕松,雷浩有時候甚至覺得有「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雷浩退伍後來到香島便考入雷霆保全公司,最初他以為這只是一間普通的保全公司,從公司的訓練營出來之後才知道,這間規模不大的公司其實相當有實力,旗下全是高手,基本上不接外面的工作,只為一家人服務——香島首富李氏家族。
這個家族是大名鼎鼎的華商世家,富可敵國,大家長咳嗽一聲,全球金融市場就得跟著感冒,也因此家族中曾經出過綁架事件,有人受了傷,便專門成立了保全公司保護家人的安全。
雷浩主要負責保護在香島工作的李氏三公子——李浩宇的安全。
李家的企業遍布全球,大部分家人不在本家的所在地,而是故居于世界各地。在香島的除了坐鎮本家的李老爺子之外,就是嫡系孫輩當中的三公子、四公子、五小姐,以及兩個念香島大學的小弟。
听保護四公子的保鏢說,他負責李氏在全球的酒店業務,常常飛來飛去,幾個保鏢也跟著他常出國,三公子李浩宇則負費李氏在全球的傳媒業,也許是衛星通訊發達的緣故,他反而不常出差,而且雖然另有自己的住處,卻常居住在祖屋,陪伴著祖父。
雷浩覺得這樣的主子很孝順,他很欣賞。
雷浩主要的工作就是護衛三公子,跟著他上下班。三公子的生活幾乎是公司與住家兩點一線,他從不應酬,因此危險的可能性降低了不少。
三公子個性孤僻,他幾乎不見外人,包括大客戶和自己的員工,談生意也是讓手下人出馬,常自己一個人守在大大的辦公室里,以電話和計算機、網絡管理一切。
李家人個個容貌不俗,這位三公子本人也長得很英俊,所以雷浩對于三公子不肯見外人甚至和下屬開個小會都是在會議室讓下屬們對著電話講話的行徑,反而覺得他很有個性。
雷浩已經在李氏的保全公司工作了三年了,這三年里他學到很多之前沒有學過的東西,也成長了,成熟了不少,雷浩不僅對薪資滿意,也滿意于工作內容。
雷浩現在覺得什麼都好,只有一件事讓他耿耿于懷︰雷浩知道自己異于常人的性向,他雖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但是如果他的特殊癖好被雇主知道了,有可能會被辭退。
雖然雷浩對自己現在周圍的男人並沒有其它的意思,問題是別人卻不這麼想,同一個公司的兄弟們也可能會很介意。
雷浩一直擔心會被看穿,雖然自己隱藏得很好,和身邊的女性也都處得不錯,李家的佣人們還常常跟他開玩笑說要介紹女朋友……昨天卻被一個男妓一眼看出自己深藏著的私密,雷浩覺得心虛得不舒服,一種不悅感仿佛藤一樣纏繞著他。
縱然如此,小咪水汪汪的大眼楮還是會時不時地掠過雷浩的腦海,讓他對于自己得感受迷惑了起來。
希望不會再見到他,也應該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小咪……多有趣的名字……他瘦瘦的,就像一只小貓一樣,其實洗淨臉仔細看看還挺可愛……特別是他小小的紅唇,微微嘟起來的時候,仿佛一粒櫻桃。
發現自己又在想那個撿回家過了一夜還什麼都沒做的男妓,雷浩真想打自己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