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曲岩昨日看了一些契約,直到一更才和衣睡著,疲累的精神還未恢復,就在三更半夜听到了吵擾的聲音。
那聲音不是說話聲,也不是西院隔牆花園里所傳來的風聲、樹聲和蟲聲,而是千真萬確的人聲,那人的聲音也很單純,只是不斷的重復,卻擾醒了他,讓他怎樣也睡不著。
一開始他還能忍受,但是過了三、四天都這樣,一到了四更,就傳來那樣的聲音,讓他又累又倦的怎麼也無法安眠,一連幾日的失眠,讓他火大了起來,今日四更時再听到同樣的聲音,他就披衣坐起,走到西院的那一道牆,注意听著到底是誰在擾人清夢。
「一二三四,觀曲岩是只大笨牛;二二三四,觀曲岩是只大笨狗;三二三四,觀曲岩是只大笨熊;四二三四,觀曲岩是只大笨貓。」
觀曲岩臉色一凝,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竟然有人公然在觀家的花園里罵他,他自己是苦過來的人,所以對于下僕、下婢,自認從未苛刻過,怎知道有人會記恨他。
但是他又覺得這罵的詞有點兒怪,若是下僕下婢受了委屈,一定會說出他們的心聲,這人不但沒有,好像就只是一直說他笨而已,而且還加上了一二三四,不知這是什麼意思,所以他再注意的听下去。
「嘿嘿嘿,觀曲岩,說你笨,不承認,偷作賊,怕人知,人不知,己莫為,在自家,作什麼賊……」
那順口溜不斷的說下去,說他在作賊,觀曲岩這次臉色沉了下來,作賊這個罪名他可擔待不起,他自認清清白白,況且他如此豪富,干什麼去作賊,他陰沉著臉,想看按了個罪名給他的人到底是誰。
從西院到花園,已經繞了觀家大半個圈,也許等他到的時候,那人已經跑了,況且若是讓那人看見他,打草驚蛇反而不好,不如他就疊塊石頭在腳下,探頭看看花園里的人是誰。
這個主意立定後,他就小心的搬了塊石頭,那牆很高,是他特意要人加高的,但是還好他身長手長,再疊了塊石頭踮起腳跟就攀得到牆,他小心的將頭給探了出去。
一開始花園很黑,他還看不太清楚,但是當視線可以接受黑暗的時候,他望眼看去,花園里根本沒有人,他不信怪力亂神,正要仔細尋找時,吃吃的笑聲卻自他正下方的牆角傳來,觀曲岩往下一看,有人正蹲在那捧月復大笑道︰「觀曲岩,你在自己的家里探頭探腦做什麼?作賊嗎?」
這聲音跟剛才罵他的聲音一模一樣,那人正蹲在牆角喝水,他滿頭大汗,卻笑得耀眼,觀曲岩臉上一僵,冷聲道︰「我沒有。」
香靈點頭一笑,刻意調侃他︰「當然沒有啦,只不過若是任何一個觀家人或是外面的人,四更的時候把頭從西院的牆這樣探出來,一般人都會以為他是賊啊,你可別見怪埃」
觀曲岩臉色由青轉黑,終于知道他上了香靈的大當,也終于知道他被香靈擺了一道,香靈故意講那些罵他的話,就是想讓他做出這樣爬牆的舉動調侃他。
他想松手跳回西院,但是這樣不是承認自己是賊,所以才心虛的要離開?但是自己掛在牆邊,不是更可笑。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觀曲豈臉色著實難看之至。
香靈喝完了水站了起來,又開始擺手擺腳的,口里還一邊喊著,隨著口中的喊聲逐漸加快節奏,「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一二三四……」
觀曲岩這才知道剛才罵他的全都是他早上運動時喊的口號,听得觀曲岩臉色更黑,可若是興師問罪,豈不是承認自己在牆邊像賊一樣的偷听?若悶不吭聲,豈不是吃了一個大悶虧?這樣進退不得的困境讓觀曲岩一把怒火只好往心里放,看來這個悶氣是受定了。
他終于將手松開,一松開後,又听到了香靈隔著牆大笑的聲音,笑得喘不過氣來。他當然知道香靈佔上風,笑的正是他愚笨的行為,他從沒受過這種悶氣,不禁氣得全身發抖,可是又拿香靈沒有辦法,只好悻悻然拂袖離去。
一回房間又遠遠的听見香靈在罵他的聲音,那聲音愉悅得不得了,代表香靈極開心,他氣得睡意全消,連睡也睡不著,忍不住怒氣,一把掃落了桌上的杯子。
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讓他這麼生氣,就連他貧窮時他的堂兄弟嘲笑他,他照樣可以三言兩語外加冰冷的眼神就將他們諷刺得無話可說,嚇得他們再也不敢找他麻煩。
但是這個香靈,不但不怕他的冰冷眼神,還機智過人的調侃他、諷刺他,甚玉在初見面時,還能跟他一起品味那無人品味過的靜樂況味,他當然知道香靈在他養父墓前的那一幕一定有問題,但是偏讓他找不出什麼問題,這個香靈看來不簡單。
遠遠的,又傳來香靈的喊喝聲,而且聲音听來是越來越快樂。
他得把香靈調離花園柴房才行,要不然他別想好睡了,因為光是听到這聲音,就足可讓他氣得吐血了。
「嗄?」
總管揉了一下耳朵,還以為自己听錯了,自己曾好言勸說好幾天,可觀曲岩一律打斷他,現在反而是觀曲岩主動提起要替香靈換房間,總管大喜過望,少爺總算是想通了埃
他連忙應答︰「是,少爺,我立刻把香少爺的方間換了,那柴房那麼小,怎麼睡人啊?對了少爺,這次是不是把香少爺換到最好的房間?」
觀曲岩冷著臉道︰「我有這麼說嗎?去找間最差的房間給他睡,而且離西院越遠越好,就廚房那邊的房間吧,听懂了嗎?」
但見總管一臉不解,他小心的加了一句︰「那只比柴房好一點埃」
觀曲岩拍桌怒道︰「難不成要我把西院讓出來給他睡嗎?」
觀曲岩難得如此動怒,他向來都是冷肅的口吻,他這次這麼生氣,總管被他嚇得膽戰心驚,也不敢再詢問下去的點頭,「是,少爺,我馬上去辦。」
香靈立刻被換到了距離廚房最近的房間,那房間因為靠近廚房,鍋具的踫撞聲很大,比花園的柴房還吵,但是內部的空間跟裝飾就比柴房好上好幾倍了,總管把香靈帶進了房間,香靈左右看了一會兒評道︰「唔,這房間倒是不錯。」
這房間一面牆隔著廚房,另一面牆不知道是隔著哪里,香靈問道︰「這里靠近哪里啊?」
總管點頭道︰「是少爺的書房,他常常在里面工作,有時候還听得到少爺紙張翻動的聲音呢。」
總管繼續道︰「說也奇怪,這地方听得到少爺書房的聲音,但是廚房的聲音在門內是听不到的,你只要關了門,任是廚房里的人說得再大聲,你听起來也像蟲鳴一樣,不過少爺那里要是翻個紙張,听起來就像你自己在翻一樣。」
那我在這里做什麼,書房那里也會听得清清楚楚?香靈笑了起來,「那你們少爺什麼時候會在書房工作啊?」
總管覺得他問得很怪,但他還是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每天都會撥空去吧。」
香靈那一天就在這房間睡下了,只不過他的身分怪異,即使總管對他很客氣恭敬,但是觀曲岩從不理會他,而且他是個其貌不揚的少年,根本也不是觀曲岩的未婚妻,大家對他的興趣就淡了,只猜想他大概是老爺認識的人的兒子,來這里吃閑飯的吧。
不過來者是客,也不好指使他做事,所以香靈常常是一個人在觀家四處晃蕩,現在他關在房里,也沒人理會他,他反而樂得清閑自在。
同一天早上,他側耳听著隔牆的紙張翻動聲,確定觀曲岩在隔壁後,他清了清喉嚨,準備整整他。
苗疆各個跟他同遭遇的少年大多各有各的長處,也各有各的絕學,不過有一樣大概是大家都會的,那就是許多氣死人的不正經功夫,他們一個比一個厲害,他可學了不少這些不正經的東西,他想這個大概會讓觀曲岩氣得跳腳。
「不行啊,觀曲岩,不行、不行,別人會看到的,雖然是在房間里、在床上還是不行的啊,啊礙…現在是……是白……天……啊礙…」
觀曲岩本來在工作,忽然听到鶯聲燕語的聲音,他手中的筆掉了,整個眉頭皺了起來,又听對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人在書房,怎麼可能會跟人做這樣的事情?只听那聲音微喘,而且越來越急,十分的誘惑人。
「唔唔,曲岩,不要叫人把腿張開,好羞人喔……」
竟然有人用他的名字在大演戲,他不敢置信,手一握緊,不經意間折斷了筆,怒氣沖天的拍桌站起,卻不知道他書房鄰近的房間到底在什麼地方,那聲音越來越激烈,觀曲岩都听不下去了。
「曲岩……啊啊!」驚叫一聲亢奮卻又羞怯的聲音,「那里不可以,不可以親那里啦,那里不干淨……」
觀曲岩都可以想像這個戲已經演到哪里了,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用的還是他的名字,他氣得大吼︰「給我住嘴!」
可牆壁那一頭不但沒有住嘴,反而還叫得更大聲,曖昧的聲音隨著陣陣喘息傳來,「曲岩,慢一點,會……會痛,啊啊,好舒服,曲岩,我的身體要融化了,再抱緊我,抱緊一點,我要你……」
觀曲岩當下不再听了,他臉色青黑,立刻出了書房的門,一到大廳立刻怒吼著喚人︰「總管在哪里?」
總管聞訊立刻趕到,看到觀曲岩臉色不悅,他不知道觀曲岩在不高興什麼,小心的問道︰「怎麼了,少爺?」
「是誰住在我書房的另一邊?」
總管不知他為何要問,但還是恭敬的回答︰「是香靈少爺。」
「果然是他搞的鬼,混帳,把我當成什麼,我不是要你把他搬離我西院越遠越好嗎?」
總管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生氣,他嚇得發抖道︰「是少爺說要把香靈少爺安排在靠廚房的那一間房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把自己名字加上去的戲觀曲岩哪有可能會說出來?他怒道︰「你別跟過來,把婢女跟僕役全部趕開,不準香靈現在住的房間方圓三尺之內有人,听見了嗎?」
總管還來不及反應,觀曲岩就大步的邁開了腳步,直走進香靈現在住的那一間房,連門也不敲的直沖進房間。
「香靈!」
房間里哪有什麼戲,只有香靈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裝傻,看到他進來抬眼笑道︰「哇,貴客臨門。」還連忙站起來倒茶給觀曲岩,「請坐。」
觀曲岩不坐,還冷著一張臉瞪著香靈,那語氣一句比一句還寒冷,「不要以為你在我養父墓前玩那樣的小把戲就可以在這里住著,我要你出去,今天、現在,馬上給我滾出觀家。」
香靈看他氣得怒火上揚,反而笑道︰「你也太不講道理了,我是你的未婚妻耶,你不來看我,把我丟在最爛的房間里,我都忍了下來,你現在還想叫我走,莫非你想悔婚?」
「我們沒有婚約。」觀曲岩咬牙切齒的從齒縫中擠出這些字來。
他矢口否認,但香靈沒受到什麼刺激,反而還攤手笑道︰「好吧,既然你要我走,那我就走吧,只不過你得把我拉出門口才行,你自己高抬貴手拉吧。」
「你以為我不敢?我就讓你知道我敢。」
觀曲岩受夠了香靈的把戲,氣得上前拉他,可想不到香靈嘴上雖說得漂亮,但是他身子反而退後,坐在了床上。
觀曲岩扯住他的手,香靈痛叫了一聲,可觀曲岩不理會,繼續的扯,想不到香靈的力氣也挺大的,他竟扯不動,兩個人就倒在床上互相拉扯,觀曲岩看香靈如此的無恥賴著不走,他不禁怒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啊,只不過我身體軟,走不動而已,觀曲岩,你再用力的拉埃」
他這番調侃跟戲弄似的言語,讓觀曲岩怒火往上竄升,他扯住了香靈的衣服,香靈還是躺在床上,刷的一聲扯破了香靈破爛的布衣。
香靈臉上笑容不變,繼續說著讓觀曲岩氣到發抖的話︰「你再用力點,這力氣太小了,拉不動我的。」
觀曲岩硬扯,香靈上半身的衣物裂到了下半身,幾乎果了一半的身子,香靈的發絲在混亂間整個披散下來,落到了床鋪。
觀曲岩扯不動他干脆就坐在他雙腳間的空隙間好使力拉他。
他立刻就拉起了香靈,而香靈可能被扯痛了手,痛叫了一聲,此時門立刻就被總管給打開,他可能是在外面怕觀曲岩這麼生氣,不知道會不會出事,所以守在外頭,一听到有慘叫聲,便立刻沖了進來。
他一沖進來,香靈剛好被扯到觀曲岩的身前,香靈順勢將臉貼在觀曲岩的胸前,含羞帶怯的嗲聲道︰「不要,我說不要啦,要等到洞房之夜才可以。」
觀曲岩一時搞不懂他在說什麼,前一刻他們還爭執得這麼厲害,現在香靈竟用這麼嗲聲嗲氣的語氣跟他說話。
他一愣,香靈就攀住了他的頸項,吻在他的唇上,觀曲岩吃驚的推開他,總管則是大抽了口氣。
他這抽氣聲太大,使得觀曲岩看向總管,總管老臉上滿面通紅,他支吾的道︰「我……我……馬上出去,少爺,你們慢慢來。」
觀曲岩蹙起了眉,怒喝道︰「你說什麼?」
總管馬上自己掌了記嘴,「對不起,少爺,我的意思是……是……我不打擾你們,因為我沒看過兩個男的,所以嚇了一跳,我馬上出去,立刻出去,我絕對不許任何人靠近這里三尺之內。」
觀曲岩還沒來得及說話,總管立刻就把門給關上香靈的臉還埋在觀曲岩的懷里吃吃的笑。
觀曲岩往下看,這才看到香靈衣衫半褪、發絲凌亂,自己坐在他的雙腿間拉扯他,倒像是在跟他做親密的情事,那麼總管看到的是什麼樣的畫面,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你……你……」
觀曲岩終于知道他在干什麼了,香靈在制造誤會,讓總管誤會他們之間有曖昧的關系,這次觀曲岩不只氣得全身發抖,他是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香靈從他懷里探出頭來,用手指點著自己的唇,甜笑道︰「你的吻好香埃」
那根本就不叫吻,只是嘴唇輕輕擦過而已,觀曲岩像被火燙著一樣的跳下了床,狂怒的面孔就像出柙的猛虎,,他冷笑道︰「很好,我又著了你的道了,香靈,這下就算我要趕你走,只怕總管也會把你藏在觀家的某處,不願意讓你走了。」
香靈笑了起來,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但是代表他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不要生氣,你的衣服亂了,我幫你整理吧。」
「不必了。」觀曲岩怒吼。
香靈不畏懼他的怒火,他狀若平常的下床,衣服還是披散著的,微彎下腰幫觀曲岩整理衣服,觀曲岩不由得有些敬佩他的膽識,絕對沒有人敢在他這麼生氣時靠過來,他沉著聲問︰「你不怕我打你嗎?」
香靈替他整理好衣裝,嫣然一笑,「怕死了,你的手那麼大,恐怕你一使力,我就要滾到牆角去了。」
他的笑容燦爛,觀曲岩從來沒看過有人有這樣動人心魂的笑容,那笑容妝點他平凡的樣貌,使香靈看起來增添幾分姿色,但是他听得出來香靈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他雖怕,但是他還是過來了。
他抓住了香靈的臂膀,「從進門到現在,你都一直在笑,我問你,你什麼時候不笑?」
香靈笑得更燦爛,「大概是你吻我的時候吧,因為我要裝成一臉很陶醉的樣子,才不會傷了你大男人的自尊心。」
他以俏皮的語氣調侃他,而他的笑容比他的話更可愛上幾倍,觀曲岩剛才熊熊的怒火為此稍降了些,他也冷靜下來放開了香靈。
他沉著聲以一貫大男人的口吻說︰「你給我听著,如果我吻你,絕對不必讓你假裝陶醉,你會醉倒在我懷里,站不起身的。」
香靈滿臉的笑意,「那我可不可以鑒定,看看你是不是在說大話?」
觀曲岩的聲音平穩一如平常,「如果你是女的,我會這麼做的。」
香靈撫著自己的胸,假意悲傷的嘆了口氣,「那就可惜了,因為我是個男的。」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楮,「不過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觀曲岩沒有多說什麼掉頭就走,香靈笑聲輕靈的道︰「觀曲岩,其實你很有趣啊,我發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很抱歉,我不會喜歡上你的,你不是女人,就算你是女人也無姿色可言,我想我還是不會看上你的。」
他斷然拒絕,而且說得這麼傷人的明白,普通人一定會難以承受,不過這話倒讓香靈大笑了起來。
香靈笑得直不起腰,「那讓你愛我愛到不可自拔就變成了一個很大的挑戰。天知道我最喜歡挑戰了,小心了觀曲岩,通常向我下戰帖的人,到最後都發現他輸得一敗涂地,你準備愛我愛到死吧。」
听了香靈現在的話,觀曲岩不禁嗤之以鼻,「我從未愛過人,除了我養父之外,我不可能再去愛人,因為人根本就不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