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四周時,仇烈還沒有回來,而她的預感並沒有錯,那些惡鬼不願意放過她,從群聚的地方蜂擁而出,舉著火炬在夜里宛如百鬼夜行,每張在火光照耀下的面孔都是恐怖的。
那些人起先只是在黑暗中行走著,等到接近仇家堡時,才點燃手中的火炬。當陳總管發現時,那些人已經逼近仇家堡的城門。京城里的人高舉著火把,由眾多文人帶領著,分成好幾批,包圍了仇家。他驚慌的集合所有家丁,將城門關上,然後匆忙的奔跑著進入偏廳。
「夫人,京城里有人集結群眾進犯仇家,請夫人先去內院躲避。」陳總管冒著冷汗,耳邊已經听見人群在城外鼓噪的聲音,那嘶吼的聲音像是饑渴的野獸,等待著要見到鮮血。
芙蓉驚慌的站起身來,她最恐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皇上駕崩後,仇烈入宮去了,那些人大概是听到了消息,趁著仇烈不在堡內,執意前來狩獵她。「先通知堡內的居民守在屋子里,絕對不許出來。」她叮囑著,臉色蒼白似雪。仇烈不在,她是當家主母,必須保護那些堡民。她深吸一口氣,提起湘裙舉步往外走去。
茶蘼連忙站起身來,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行動。「你想做什麼?出去跟那些人談談?
那些人已經瘋了,要是見到你就會蜂擁而來,迫不及待的殺害你。」茶蘼揮揮手,要陳總管退下。
「我必須出去,否則那些人會將仇家堡鏟平的。」芙蓉堅定的說道,企圖擺月兌姊姊的箝制。其實她的心中好怕好怕,明知道這樣走出去肯定凶多吉少,但是她不能因為她一個人,而害堡民們受到傷害。
茶蘼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她專注的看著-妹,隱約听到遠方傳來人們用巨木撞擊城牆的聲音。她作了重大的決定,眼中的光芒變得篤定了。在決定之後,她的心反而變得乎靜,像是許久之前就預知了今日的這一幕。「芙蓉,把衣衫月兌下來交給我,我們把身上的衣裳交換。由我出去應付那些人,先讓他們誤認我的身分,這樣你才能乘機帶著殞星及茴茴逃開。」
「不。」芙蓉激烈的搖頭,不能接受姊姊的提議。她已經為茶蘼帶來太多的麻煩,不能再讓茶蘼為她涉險。
「你冷靜些,听我說。你還有那兩個孩子必須守護,不能輕易的就被那些人帶走。讓我出去與他們周旋,總會有人認出我是御史夫人,他們不會傷害我的。」茶蘼解釋道,其實心中沒有半分的把握。有種不祥的預感-漫在心間,但是沒有分毫的恐懼,只有淡淡的哀傷。
「我不能丟下你。」芙蓉搖著頭,雖然情勢迫在眉睫,但是她還是不願意舍下姊姊。多麼害怕這樣的離別就是永別。
「已經沒有時間了,快去雁歸樓,那兩個孩子都在那里,在那些瘋狂的人找到他們之前,你必須趕到他們身邊,與他們一同藏匿。千萬記得,在仇烈回來之前,要好好的躲藏起來,等到他回來,你們就安全了,他一定可以保護你們的。」她迅速的與芙蓉更換衣衫,甚至連-簪都交換了。在結上綢衣上的帶子時,她抬起頭來。「芙蓉,如果我回不來了——」
「不,姊姊,不會的。」芙蓉搖著頭,不願意去想那麼可怕的未來。讓茶蘼代替她出去,已經讓她心如刀割,但是一想到雁歸樓內的孩子,她體內母親的本能又讓她必須趕去。
不能再遲疑了,茶蘼所提出的是唯一的辨法。
茶蘼微笑著,那笑容如此的美麗,帶著些許的淒絕神色。「我只是說如果。若是我發生了什麼事情,請你替我告訴沈故宇。」她偏頭想了一下,緩緩念出那句埋藏在心中許久的話語。「告訴他,朝聞道,夕死可矣!對于愛情,亦是如此。女人一生追求的只是見到愛情,他讓我見到了愛情,縱然我沒有勇氣給予他響應;但是遇見了他,就已經讓我今生無憾。」
她一直記得那句話,記得在汴河畔,那對殉情的男女。在嫁與御史後,她的心是死寂的,直到遇見了沈故宇茶蘼緊緊擁抱著芙蓉,之後沉靜的將她推開。轉過身,她堅定的往那群蜂擁進仇家堡的人走去,听見那些人高喊著婬婦。或許她真的是萬夫所指的婬婦,竟在心中希冀著另一個男人的愛情。什麼是順從,什麼又是背叛?她根本不愛那個有著丈夫名餃的男人,只是死守著婚姻的束縛。
芙蓉不敢回頭,匆忙的奔向雁歸樓。深怕一個回頭,或是遲疑,就會忍不住攔下姊姊,但是她要是這麼做,她們姊妹兩人都會被人群吞噬。人潮已經涌入了仇家堡,原本溫馨的宅邸如今充滿了明晃晃的燈火,看來如此的可怕。
她們分開逃竄,卻有可能誰都逃不出去,那人潮多得可怕,興奮的呼喊著,像是前來舉行一場百年盛事。
芙蓉氣喘吁吁的逃著,往雁歸樓奔去,經過長長的回廊時,身子不小心絆跌在地上。她咬緊了牙,掙扎著爬起身來,還沒能站好身子,四周就陡然竄出眾多的人影,像是瘋狂了般,高舉火炬歡呼著,在火光中端詳著她蒼白的臉龐。
她遮掩著面容,想避開刺眼的火光,但是一只縴細的手腕粗魯的拉下她的手,讓她的臉龐無所遁形。她發現正看著一張熟悉的面容。
「總算找到你了。」月季滿足的說道,那笑容看來宛如嗜血的野獸,正在等待著將她撕碎,啜飲她的鮮血。「婬婦,你逃不掉。」月季微笑著,看著狼狽的芙蓉。她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了。
程先生走上前來,垂眼看著芙蓉。「沒有人能夠包庇婬婦的,就算是仇烈也一樣,我們要執行道德,替天來懲罰你。」他宣布著,臉上是莊嚴肅穆的神情。揮揮衣袖,他指示著身後的人將東西抬上前來。
那是一個精巧的竹籠,用竹子編織成狹小的空間,透過交橫錯綜的竹子,可以看見里面所容納的物品,像是一個狹小的牢籠。
芙蓉的臉色轉眼間變得雪白。她認得這東西,許多年前,在汴河之畔,她曾經看過一個女子被裝在這樣的竹籠內,被淹沒在悠悠的水流之下。不敢相信這麼殘忍的事情一直在發生,人們用著同樣的凶器來殘害女人。
「把她裝進去。」程先生命今道。
「不。」芙蓉拚命掙扎著,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影像,最後只能無助的想念仇烈。她的力氣難以抵抗眾多的人,在掙扎與反抗之後,他們像是處理動物般,將她推入竹籠內,之後用繩索將竹籠牢牢的綁住。
程先生滿意的點點頭,溫和的態度下,其實掩蓋著些許的興奮。他把這樣的舉動當成他的天命,他這可是替天行道,如此婬穢的女人不應該存活下去,他要匡正人心,給予這不知恥的女人懲罰。
「帶她到汴河邊去,今夜就用汴河的水洗淨她身上的污穢。」他揮袖說道,領著眾人往外走去。
在深夜里,那隊伍拖行著竹籠中的芙蓉,有著壓抑的興奮。他們走出仇家堡,往幽暗的汴河畔走去。
她感覺全身都在疼痛著,雙手攀附在竹籠之上,用盡力氣也扳不開那編織得十分牢固的竹籠。尖叫的聲音在喉間凝結,她要用力咬住唇,才沒有尖叫出聲。
心里有著巨大的擔憂,她惦念著兩個孩子以及茶蘼的安危。這真的還是在人間嗎?還是她正在作一個可怕而永遠醒不來的惡夢?倘若天下還有一絲公理正義,為什麼人們相信了流言,就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一路上她看見月季臉上淡淡的微笑,心寒到極點。那笑容里有著滿足,正在享受著她的痛苦,在不久之後會更享受她的死亡。
幽暗的汴河畔擠滿了人群,不少人扶老攜幼前來,準備好好觀賞婬婦的最後下場。他們已經听過太多關于芙蓉的罪行,帶著自以為是的正義,執意要見到她死去,像是期待著故事的結局。
她被關在竹籠之中,承受著眾人目光的審視。她的眼光在人群中徘徊,只是看見一雙又一雙冷漠而殘酷的眼。
「水芙蓉,你婬亂成性,毒害丈夫,又勾引了仇烈,種種事跡為禮法所不容。你認不認罪?」程先生站在她面前,飄動的儒衣在夜里看來竟像是死神的羽翼。
她在竹籠中搖頭,一瞬間竟然覺得可笑。那麼多的話語,都是他們加諸在她身上的罪,為何當她說出真相時,沒有人願意傾听?「我許久之前就說過了,我沒有任何的罪行。衛家逼著我殉夫,而我不願意,為了活下去所以逃出來。我只是想活下去,不願意被犧牲。」她沉靜的說道。在面對死亡時,心反而變得平靜了。
「我沒有任何的錯,這一生已經受夠了擺布,倘若掙開那些沒有人性的種種苛求就是你們口中的錯誤,那麼我的確罪該萬死。」她再也不懼怕了,躲不開後,就只能承受,這是女人的悲哀嗎?她一再听見那些冷笑,是不是在久遠之前也有數不清的女人受到這樣的對待?
「你們讀的是聖賢書,說的是詩雲子曰,連所寫的事跡都會流傳下去。但是那不是事實,我不怕眾人怎麼說我,就算是史筆如刀、人言可畏,千世萬代的咒罵都無妨,總會有人知道真相,知道我的清白。女人的貴重,不能用一座牌坊來代表。」她說出心中埋藏已久的話語。
那個畏縮膽小的芙蓉早已死去,她因為種種經歷而變得勇敢。
並不埋怨,只是有著深濃的悲哀,人心的腐朽與無知,讓她在今日成為流言的祭品。
程先生被搶自得氣憤難當,他握緊了拳,向來平靜的臉上難得出現了憤怒的表情。「不要臉的婬婦,竟然還有膽子說出那麼多的借口。你違背了禮法,當然就只有死路一條。所有人都容不得你的存活,這些人的集結就是為了要判你的罪。」
「我沒有錯。」她淡淡的說,不願意再爭辯什麼。如何解釋也沒有用,她看出眾人的殺意。
「殺了這個婬婦!」人群中有著激烈的鼓噪,听不進芙蓉的任何辯駁。
月季走上前來,雙手扣上竹籠上的竹子,緩慢的靠近她。兩個女人的視線交纏著,隔著竹籠宛如隔著兩個世界。月季的指覆蓋在竹籠上,雙眸里閃動著興奮的光亮。「我終于等到這一日了。」她輕緩的說道,聲音極小,只有彼此能夠听聞。
「為什麼?」芙蓉問道,想知道答案。
美麗的容貌扭曲了,那只長期潛藏在她內心的猛獸陡然竄出,期待著舌忝噬芙蓉的血。
「我嫉妒你。」月季簡單的說,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蓉緩慢的推入冰冷的汴河中。
「我沒有做出那些事情。」芙蓉的手抓著竹籠,看見瘋狂的月季,看見在她背後有眾多的人們,舉著火炬,等待著她淹沒在汴河之中。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都會記得眼前的景況。
「我知道你沒有。」月季的笑容邪惡而詭異,充滿了狡詐的滿足。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罪行全都是她所犯下的。是她在夜里與男人偷情,是她陽奉陰違,是她做出種種最不堪的婬行。「但是他們不知道。他們已經定了你的罪。」她溫和的說完,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分毫,殘酷的用盡力氣把竹籠徹底的推入汴河中。當她看見竹籠被黑暗的水流所淹沒時,興奮得全身發抖。
芙蓉只感覺徹底的冰冷,當水流淹沒她的身軀時,她被竹籠所箝制,深深的落入水流的最深處。耳畔似乎還能听見眾人的指責,說著一句又一句的詆毀,要她死後也不得安寧。
冰冷的水流在四周飄動,她听見了眾多魂魄的冷笑聲。她在水里睜開眼楮,似乎看見水流里有許許多多的女子,在她四周游動著。各色的錦緞,以及各種美麗的步搖,妝點著女人的美麗。
那些女人圍繞著她,用手觸模著她,並不替她掙月兌那竹籠。再看得真切些,竟然發現所有的女人都被鎖在竹籠之內,細細的竹籠縮緊,牢牢的捆綁住眾多的女子,甚至陷入血肉之內。這是一處地獄,存在的全是女人,沒有人能夠逃出升天。
從古至今,那些不人道的規範就如同竹籠般,緊緊的捆綁著女人,那些被文人們奉為圭臬的禮教,大量吞噬著女人的青春與生命。
芙蓉無法呼吸了,全身冰冷而乏力。她感覺到竹籠慢慢的緊縮,吸取著她的生命。但是她不甘心啊,怎麼也不願意輕易的就死去,當那些女人的魂魄開始拉扯著她的衣袖時,她奮力的掙月兌開來。她與她們不同,她絕對不認命。
仇烈還在等待著她,她不能如此輕易的死去。她還有漫長的一生要與他度過,與他白頭偕老,如同戲文里所說的般,舉案齊眉。
她掙扎著,閃躲過一雙雙撕抓的手,在濃濃的黑暗里尋找著出口。
眾多不懷好意的指爪中,只有一雙是不同的。那雙手縴細而堅定,替她擋去眾多的攻擊,執意將她推出黑暗。看得仔細些,竟是茶蘼。
「回去,你不該來這里,你還有仇烈。」茶蘼微笑著說道,那抹微笑憂傷卻美麗,有著松懈的神色,像是終于從巨大的折磨中掙月兌。
「姊姊!」她想呼喚茶蘼,想握住茶蘼的衣袖,卻被揮開。
終于,一股暖意熨燙著她的肌膚,四周的冰冷褪去了,一雙黝黑的手臂堅定的將她拉出黑暗,那些女人幽怨的看著她,終于不情願的松開手,瞪視著她的離去;茶-目送著她,美麗的面容上有著淚水,魂魄的淚水凝結成滔滔的汴河水。那些魂魄在黑暗中冉褪,女人們的冷笑聲悠然遠去,只剩下荼蘼溫和的低語。
朝聞道,夕死可矣!
芙蓉在嗆咳中醒來,她嘔出大量的清水,感覺身子被某個人緊緊的擁抱住。就是那雙手臂將她從無邊的黑暗中救出,甚至連鬼魂都無法違抗那堅定的意志。她聞嗅著仇烈身上的氣息,身子仍舊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的身軀如此溫暖,趕走了她周遭的冰冷。
「沒事了。」仇烈緊緊抱著懷中的妻子,高大的身軀顫抖著。冉看見芙蓉被推落汴河時,他的心險些停止跳動,幾乎要以為他將要失去她。痛苦淹沒了理智,他慌忙的躍下奔馳中的駿馬,撲入幽暗的汴河之中尋找她的身影。
他在宮內听見了那些文人宛如瘋狂般的行徑,搶了手諭就匆忙的躍上駿馬,快馬加鞭的趕回仇家堡。映入眼中的畫面讓他怒火中燒,仇家堡像是遭到盜賊洗劫般,各處都遭到嚴重的破壞。堡內還有不少殘余的人馬,正圍在庭院之中,不停叫囂著,在看見仇熱的歸來後驚慌的做鳥獸散。
殞星小小的身軀上滿是被人投擲石子後的傷痕,眾多傷口正冉冉冒著鮮血。他始終咬著牙,將哭泣中的茴茴緊抱在懷中,用身體擋去所有的攻擊,不讓那些人傷到茴茴半分。
「爹。」殞星呼喚著,小小的身軀終于頹然倒地。他怎麼也想不透,那些人為何要如此傷害他、咒罵他,說他是婬亂下的產物,不應該存在。
仇烈環顧四周,將殞星與茴茴交給一旁的僕人。「夫人呢?」他焦急的詢問著,在看見僕人們哀傷的表情時,他的心幾乎跌入最冰冷的冰窖中。
「那些人綁走娘了,他們說要到汴河邊去。」殞星掙扎的說著,心里也萬分的焦急。原本還以為一切都完了,但是老天保佑,爹及時趕回來,或許他們真的能夠逃出一劫。
仇烈再度躍上駿馬,往汴河畔奔馳而來。遠遠的就看見群聚的人們,那些文人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芙蓉被推入汴河之中。那些長年演說著忠孝仁愛的人們竟然眼看著一個弱女子被推入水中,怡然自得的旁觀著,雙手攏在儒衣之內,像是在欣賞一出好戲。
他驚駭欲絕的在幽暗的水里搜尋著,終于找到芙蓉,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將她拖出水中。
當他抱起她,奮力扯開竹籠時,她的身軀是冰冷的,幾乎沒有半點生氣。他不顧一切的將空氣哺入她的口中,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
怎麼能夠忍受失去她?他的雙手顫抖著,因為她的昏迷而感到恐懼。他擁抱著她,期待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冷的身軀。直到許久之後,當芙蓉咳出第一口清水時,他陡然間松懈下來,只能緊緊的擁抱著她,全身的力氣彷佛被抽干。他將臉埋在她的發里,享受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芙蓉。」他不能說出其它的字句,只能不停不停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在某個絕-的瞬間,幾乎要以為她再也不會醒來,他的心承受著可怕的煎熬。
「你趕來了。」她顫抖的擁抱他,從他身上竊取一些溫度。她貪婪的呼吸著他的氣味,努力想遺忘水里那些恐怖的魂魄。想到先前的情況,她擔憂的看著他,急著想知道。「孩子們呢?當人潮涌入時,他們在雁歸樓里,我來不及去救他們——」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她沒有辦法想象那些人會如何殘忍的對待那兩個孩子。
「他們很好,殞星受了些輕傷,而茴茴安然無恙。」他安撫著芙蓉,銳利的目光回到河岸上旁觀的人們。
可怕的憤怒在心中回蕩,他簡直想沖上前去,一一手刃這些沒有人性的禽獸。他沒有想到這些人眼里竟然沒有王法,趁著皇上駕崩的時刻,在混亂之際襲擊仇家堡。
「仇烈,你這樣是與天下百姓為敵,如今你身上已經沒有官職,再也沒有權力制止我們。把那個婬婦交給我們,否則就跟著一起受罰。」程先生說道,毫不恐懼的回視仇烈。在他心里,他的行為是正確的,他不需要懼怕這個粗人。
「我真該殺了你們。」他激烈的吼道,手已經按到腰間的佩刀。
一雙嬌柔的手卻緊按住他的,不允許他抽出佩刀。「不,你不能這樣,他們只是被-動了。」芙蓉嘆息著,怎麼也不願意看見仇烈殺人。「仇烈,如果你殺了人,那麼與他們又有何差別?」她拚命的搖頭。並不是想為任何人求情,只是不希望他的手沾上那些人的污血。
仇烈的身軀猛然一震,用力的閉上眼楮,壓抑著胸中的怒火。他知道若是拔刀殺人,那麼其它人就更有借口找仇家堡的麻煩,就算是救回了芙蓉,他們也難以相守。
他的手緩慢的拿出胸懷中的手諭,瞪視著眼前的眾人,抱著懷中的芙蓉站起身來。他將手諭丟到程先生的面前,銳利如刀的目光凶惡的瞪視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學者。「皇上駕崩,太子將擇日登機。這是太子的親筆手諭,從今以後仇家堡成為京城人士的禁地,任何人膽敢非請而入,一律格殺勿論。再者,我的妻子受到太子的庇護,不許任何人傷害她。」他對著眾人宣布,听見人群里響起不服氣的咒罵。
而遠遠的又有馬蹄聲,還夾雜著大批軍隊行進的聲響,人們不安的采望著,發現不少軍人往河岸邊而來。人們開始懼怕了,他們只是欺善怕惡的尋常百姓,根本也不懂什麼正義,在看見威脅時,全都慌亂的逃離。
「仇烈,算你厲害,攀附上太子。但是沒有這麼容易,就算你們躲得過死罪,我也會用盡一生,用我的筆來告訴眾人。」程先生揮動衣袖,知道再也沒有機會傷害芙蓉,他憤怒的轉身離去。
月季在原地咬緊了牙,深深的望了芙蓉一眼。在眾人離去後,她失去了靠山,到底也只剩下孤單一人。她滿腔的恨意難以消褪,但是卻無法再施展毒計。看著芙蓉與仇烈緊緊相擁,她的心疼痛著,那麼深濃的嫉妒,為何還是無法達成她的心願,最後得到幸-的,還是只有芙蓉。
她轉身離去,用細瘦的雙臂擁抱著身軀周圍的寒冷。
沉重的馬蹄聲嘎然而止,沈故宇抱著懷里的茶蘼緩慢的下了馬匹,往河岸邊走來。
仇烈看著好友凝重的神色,心中驀地一緊,視線落在毫無生氣的茶蘼身上。
芙蓉則是全身發抖,想起了在水底所看見的景況。她以為那是一場夢境,但是那景象真實得不像是夢。她的手腕間似乎還能感覺到茶蘼將她推出黑暗的力量。不,她不願意相信,上天竟會如此的殘忍,輕易的奪去茶蘼的生命。
「還好,救回其中一個了。」沈故宇面無表情的說道,連雙眼都是冰冷的,因為承受了過多的悲傷,他的情感像是被萬年的寒冰封死,再也無法融解。這一生的情感已經死去,他成為徹底的行尸走肉,只能在最後緊緊的擁抱著茶蘼的身子。這是他們的最初,也是他們的最後,只有在她死去後,他們的行為才能不被指責。
他順著僕人的指點,趕去拯救茶蘼,卻還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已經瘋狂,根本不在乎茶蘼是誰,他們宛如野獸般,就是要看到死亡,茶蘼被綁在竹籠里,深深的沉入汴河之底。
他極為輕柔的吻著她冰冷的唇,之後絕望的吼叫聲回蕩在汴河之上,像是響應著許久之前的詛咒。上天注定了不給他們機會,殘忍的用死亡來成全一切。
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畢竟他們的愛情不被世俗所容忍。茶蘼背負著太多的責任,懦弱得不能給他響應,他給予的愛情成為她的負擔。
「姊姊?不,你不會有事的。」芙蓉驚駭的撲上前來,激動的搖晃著茶蘼的身子。淚水怎麼也不能止住,心疼痛得像是要死去了。怎麼會這樣呢?當她逃過那些魂魄的詛咒,姊姊卻難逃一劫。她不敢相信,緊握著茶蘼軟弱的手。
原來那些詛咒沒有褪去,她因為擁有仇烈的保護,所以從詛咒中撿回性命,但是茶蘼卻被拉進那些黑暗之中。
難道這就是眾多女人的命運嗎?在眾人的逼迫下死去,背負著那些荒謬的罪名。
「姊姊,醒來啊,已經沒事了,那些人再也傷害不了我們了。」她不停的哭泣著,聲嘶力竭的呼喚著,卻怎麼也喚不回茶蘼。想起了久遠前的那一幕,她們在這兒見證了一場死亡的盟約,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她們的坎坷?
都說流言無害,所以人們不停的說著那些虛妄的罪,不知道那些字句就如刀斧,戕害著每個受害者。言語是銳利的刀劍,那些曾經訴說過的人,全都是殺害茶蘼的凶手。
兩個男人沉默著,任由芙蓉哭泣著。那悲傷的哭聲在汴河上有著細微的回音,像是引發了眾多魂魄的哀傷。
許久之後,當芙蓉因為過度悲傷而昏厥在一旁,仇烈緩慢的抱起妻子,靜靜的往仇家堡的方向走去。沈故宇則是在河岸之旁,緊緊擁抱著茶蘼的身軀,空洞的雙眸看著漆黑的河水。
汴河的水還是悠悠流動著,承載了人世間的悲歡。遙遠的東方,天際漸漸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