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暗灰色堡壘,沉默的佇立在汴河之旁。原本的陰沉神秘,在今日一掃而空,巨大的城門被打開,穿著鮮艷衣衫的僕人笑容滿面的站在門前,迎接絡繹不絕的賓客。
巨大的紅包絲綢覆蓋在城牆之上,上面繡著魔堡特有的飛鷹繡像,所有人無不為此紅綢贊嘆。這塊綢子,可是繡巷里的師傅們感懷魔堡多年的照顧,特地在少爺大婚前趕出來的。精致的繡工,怕是找遍天下也難找到第二塊。
賓客們送來的贈禮堆滿了倉庫仍不夠擺,甚至擺到花園里了。各地富商,以及許多高官,全都眉開眼笑的走入魔堡。仇烈夫婦多年累積了可觀人脈,縱然外界將魔堡傳得十分不堪,但是黃河日久也能水清,日子一久總能見得人心的真偽。
魔堡在兩個月前放出的帖子,廣邀賓客來參加衛殞星的大婚慶典,有些諷刺的,一些達官貴人,或是富商名紳,都以能接到魔堡之帖為榮,甚至引以為榮的到處炫耀。沒有收到喜帖的,不肯承認失了面子,仍舊惡毒的傳說著魔堡的種種。
不論如何惡毒的流言,魔堡里的人都不會在乎。他們或許因為不贊同種種荒謬的準則,所以被理學大家和衛追人士們排擠,但是他們擁有最快樂的生活。
喜兒慢慢的理解了魔堡建立的原因,她逐漸能夠接受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
不符合旁人的要求,並不代表她不好,有時候那些要求是極為無理的,她被摒除在規範之外,或許更能夠找尋到真實的自己。
她揩拭著光影鑒人的銅鏡,更仔細的看著鏡中的女子。胭脂水粉擺放在妝台上,而集霞樓內纏滿喜慶用的紅綢,丫鬟們笑著幫她梳整好黑發,穿戴起細致鳳衫軟綃。
打點著全國數十間繡品店子,水芙蓉對媳婦的嫁衫自然挑得嚴格。這件嫁衫的布料是上好的蘇州軟綃,輕軟而溫潤,整塊軟綃裁成好幾都分,交由國內十個最好的繡工繡制,之後送回魔堡縫成嫁衫。
淡紅色的歌綃上繡著飛霞彩雲,以及斷枝的翩翩喜花,甚至還繡上了魔堡特有的展翅飛鷹。
朱紅龍鳳燭擺在桌上,火焰跳動著,代表喜事的燈花爆了又爆。
喜兒好不容易在丫鬟們的幫助下,穿上了這件價值連城的嫁衫,在對鏡梳妝後,她坐在軟椅上,靜靜的等待著吉時到來。
華麗的鳳冠擺放在案桌上,據說是御史大人特別送來的。眼前的一切奢華,讓她心中有些不踏實。原本只想要在他身邊,只想要在他的協助下擺月兌那些繁瑣的規範,抬頭挺胸的生活。她從沒有想過,魔堡里的財富竟會那麼驚人。
手指輕觸上銅鏡,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平靜下來。
鏡中的女子回望著她,被妝點得珠環翠繞。這些日子面對鏡千,她都有些認不出自己了,從小存在于眼中的戒慎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穩的自信。
在殞星的誘引下,她慢慢學習表達自己的意見,探索著原本被扼殺的好奇心。
他是如此的縱容她,接納她的問題、接納她的言論,甚至還接納她略顯剛硬的脾氣。
走出多年的陰霾後,她溫馴的假象褪去,有些激烈的性子表露無遺,時常與他爭論,甚至爭吵,而他也歡迎這些。
喜兒心中清楚,她是一個十分幸運的人,甚少有男人會如此寵溺女人。
「喜兒,準備好了嗎?」陳氏探頭進來,欣喜的看著女兒。
前不久在仇烈夫婦的堅持下,她離開葛府,搬進了魔堡。先前的些許顧忌,進入魔堡後消逝無蹤,她真實的接觸到魔堡的內部,才明白先前所听到的傳言都是最無稽的。
陳氏居住在魔堡之內,清瘦的身子逐漸硬朗,容貌恢復以往的秀麗,如今與喜兒站在一塊兒簡直像是姊妹。
她親自為喜兒戴上鳳冠,雙手有些抖。怎麼都難以想象喜兒竟會嫁入魔堡,成為少爺那般出色男子的妻。從喜兒小時候她就心疼這丫頭,怕沒有纏足的大腳會害了喜兒一輩子。不過好在老天開了眼,讓喜兒遇見了殞星少爺。
門口又探進一個窈窕的身影,仇茴茴滿臉的笑容,連眼兒都笑得彎彎。今天是大哥的婚慶,她難得換穿女裝。女子裝扮的仇茴茴也是美得讓人驚嘆,像極了較年輕的水芙蓉。
「哇,喜兒,你打扮好了嗎?好美啊!」仇茴茴愉快的贊美著,伸手模模鳳衫軟綃。像是想到什麼,她調皮的眨眨眼兒。「喔,不對、不對,從今天起我該改口稱你為大嫂才是。」
喜兒的臉微微的紅了,那美麗的嫣紅是源于高興而非羞怯。「殞星呢?他在哪里?」在水芙蓉的堅持下,她有好些天沒看見他了,心中的相思簡直要讓她難以負荷。
「他啊,像是頭困獸,焦躁而脾氣凶惡。身為新郎也不曉得要虛應賓客,冷著一張臉坐在落雲居里,還在氣娘不讓他來看看你。」仇茴茴很是幸災樂禍的說道,一雙眼兒滴溜溜的轉向門外,對著門外僵硬的身影偷笑。「他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我還有些怕他會沖動得不理會外面那些賓客,來集霞樓搶了你就私奔去。」
輕微的聲響從木門外傳來,雖然輕微,但是仇茴茴立刻听出那是某人用力按著指節的聲音。決定整人的把戲不能耍得太過分,免得待會兒她落得被拳腳伺候的下場,她臉上馬上堆滿了笑,轉向陳氏。
「莫伯母,我娘在偏廳,說是要請長輩們先到主位上坐著,要我來請你過去。」
扶起陳氏,仇茴茴眼底眉梢仍是戲謔的笑。最後再看一眼喜兒,她輕輕的將門虛掩上。
微風竄人門縫,喜兒站起身來,想要將門關上。還沒走到花廳,殞星就閃身進入屋內。
她還來不及感到驚喜,他就已經將門栓上,迅速的將她擁入懷中,用熱烈的唇緘封她的呼吸。她也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他,雙手攀上他寬闊的肩背。才短短幾天沒見,竟然漫長得像是永恆。
「天,我好想你。」他貪婪的吻著她,已經在夢中懷念過她好幾次。「娘差點要派人用繩索把我綁住,以防我在婚禮前帶你遠走高飛。」他嘆息著,幾乎要忘記她的氣息有多麼美好。
水芙蓉早就看出兒子不想過分鋪張婚禮,但是為了丈夫的事業著想,她也顧不得兒子的意願,廣發喜帖宴請賓客,將婚禮辦得熱熱鬧鬧的。為了防止殞星帶著喜兒私逃,她甚至派人防守在落雲居與集霞樓,不讓他們兩人在婚宴前見面。
「你怎麼能夠進來?夫人不是在外面派了許多丫鬟防守嗎?」喜兒不敢置信的撫著他俊朗的五官。數天不見,她也思念得緊。
想起先前甚至動過逃離他身邊的念頭,她簡直要嘲笑自己的愚蠢。離開了他,就像是神魂被硬生生撕扯了一半,離了伴侶的比翼鳥怎麼能夠獨活了她愛他如此的深切,這一生都不可能離開彼此。
殞星扭唇一笑。「虧得茴茴那丫頭有心,支開了所有僕人,又將你娘帶開,我才能來見你。」他的手滑入柔滑的鳳衫軟綃。穿著鳳衫的喜兒格外動人,他在心中暗自為母親的眼光喝采,但是他無心欣賞,雙手像是自有意識般,馬不停蹄的解著她的衣裳。
「殞星,你必須出去,這樣不合規矩的。」喜兒勉強保持理智,握著衣襟往後退去。
「你早該知這,魔堡里的人根本不講什麼規矩。」他不愉快的回答,終于還是停下手。在婚前就解了新娘子的衣衫,要是被母親撞見,他大概會被念上一輩子。
「你出去吧,到偏廳去等我,吉時就快到了,我會走到你身邊去的。」喜兒不敢再留下他。縱然心中強烈的希望他能夠留下,但是就連她也沒有把握,要是他留了下來,他們會不會在婚禮前就攜手逃出魔堡。
殞星深吻著喜兒,終于狠下心來松開手,依依不舍的走出集霞樓。在他踏出門扉時,兩人的手還是緊緊交握的。緩慢的,一點一點的,不情願的松月兌對方的手。
他快步在偏廳走去,深怕一個停留就會心生後悔,再度沖回喜兒身邊。
他一向對繁文縛節感到厭倦,而今日更是對那些煩死人的儀式感到深惡痛絕。
倚靠著門犀,喜兒看著殞星逐漸走遠。她的氣息仍是紊亂的,就連衣衫都因為剛剛的親吻而凌亂,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想起如今的模樣可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她關上門扉,重新坐回銅鏡前,仔細穿扣好繁復的鳳衫,拿起冰麝細粉輕撲一些在臉上,想掩蓋艷麗的酡紅。
門扉處又傳來輕微的聲響,喜兒溫潤的唇彎成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她以為是殞星難耐相思苦,再度折返集霞樓。但是轉過頭去,映人眼中的竟是身覆披風的王潔月。
眼前的王潔月,跟兩個月前的模樣截然不同。在纏足事件後,她狼狽的被趕出魔堡,之後就音訊全無。
「該死的丫鬟,你可得意了,真的飛上枝頭成鳳凰了。」王潔月咬牙切齒的說道,緩慢的將披風褪下。
「王姑娘,你也來參加婚宴?」喜兒強做鎮定,實際上手心已經緊張到冒汗。
她從王潔月的眼眸里看見瘋狂的跡象,像極了那日派人替她纏足時所流露的陰狠。
王潔月冷哼一聲,伸手取走案桌上華麗非凡的鳳冠。她憐惜的踫觸鳳冠上的珍珠寶石,細細的賞玩半晌,徒然又想起鳳冠不是屬于她,而是為眼前這個該死的丫鬟所準備的。她舉起手,狠狠的把鳳冠摔擲在地上,精致的鳳冠霎時間粉碎散落,珍珠滾得到處都是。
「什麼參加婚宴?我爹爹連喜帖都沒有收到。想我鎮江府的王家有什麼不知這,但是仇烈夫婦竟然沒有派一張喜帖過來,甚至還斷絕了與我們的所有生意。」想起原本富貴傲人的家業,因為魔堡的暗做手腳,在短短兩個月內就樹倒猢猻散,她從千金小姐淪為無家可歸的孤女,王潔月緊咬著牙,眼眸里投射出憤怒。
衛殞星並沒有放過她,完全實現了當初的諾言。他不肯輕易放過任何膽敢傷害喜兒的人,雖然沒取她的性命,卻奪去了她最引以為傲的富貴家世,這比殺了她要讓她難受。
「你是怎麼進來的?」喜兒不著痕跡的緩慢移向門口。看得出來,眼前的王潔月已經有些瘋狂,那雙原本美麗的眸子此刻變得渾沌,卻仍迸射著可怕的殺意。
「今天前來拜訪魔堡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要混進來比平常容易得多。再說你可別忘了,我曾經在魔堡里住了半年多,對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王潔月從衣袖中拿出一把銳利的匕首,不懷好意的冷笑著。「天底下的人全都知道我王潔月在這里住了半年,最後卻因為一個該死的下等丫鬟,像是個下堂婦般,被連夜踢出魔堡。
就因為這樣,我的人生因為你而全毀了。」她步步逼近,伸出銳利的匕首,不留情的劈向喜兒。
喜兒驚慌的往後退去,雖然閃得夠快,但是銳利的匕首還是劃破了鳳衫軟綃。
她躲進內廳,而王潔月仍緩慢的走了過來,執意要殺她。穿著這一身繁復的衣衫,她根本無法行動。
「王姑娘,你冷靜些。」她徒勞無功的喊著,希望叫聲能夠引來旁人的注意。
王潔月已經听不見她在說什麼,嫉妒與憤恨盲目了她的心,也盲目了她的眼。
她的雙眼被恨意燒得通紅,目光灼灼的看著喜兒。「原本這一切都該屬于我的,不論是衛殞星,或是魔堡女主人的位置,還是這些鳳冠紅綢,都應該是為我所準備的。
就只是因為你,我什麼都沒有了。」」過長的裙擺讓喜兒在後退時不慎的絆著,狼狽的摔倒在錦被之上。繡著飛鷹的裙擺稍稍往上提了些,露出她穿著綾襪的雙腳。她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看著匕首在她不遠前揮動,她連大氣都不敢喘。
王潔月停了下來,端詳著喜兒的腳,之後再滿意的提起湘裙,滿心憐惜的看著自己纏得彎而小巧的雙足。從小就被拆拗的雙足,套在珠色系帶下,襯著軟底的小繡鞋。
「你知道嗎?我的腳纏得可好了,從沒見過有人的腳纏得比我更小、更美的,當初纏的時候,我才七歲,疼得昏了過去,我娘還是死命的纏著、用力的纏著,她說纏了雙漂亮的腳,男人就會傾心于我,就會一輩子疼我。」想起被父親遺棄的娘,王潔月的眼朦朧了。
她纏了一雙漂亮的小腳,還有著所有千金小姐該有的氣質,為什麼卻仍得不到她所想要的東西?
「但是,娘騙了我啊!我的一切竟被一個沒纏足的下等丫鬟給奪走了。我那麼疼那麼疼,都還是忍了下來,最後衛殞星竟然是喜歡沒有纏足的你?」她瘋狂了,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會輸給喜兒。放下湘裙,她緊握著手中的刀,用力的砍向床邊的喜兒。
喜兒手腳利落的閃開,額上冒著冷汗。嫁衫過長,雖然她躲開攻擊,而匕首卻牢牢的把衣衫釘在床上,讓她動彈不得。
王潔月森冷的笑著,往前爬動幾寸。「對了,就這樣乖乖的不要動,讓我殺了你。一旦你不在了,衛殞星就會要我了。」她舉起銳利的匕首,寒光在她臉上閃爍著。「乖乖的喔,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她猛力朝喜兒揮刀。
喜兒反射動作的用衣袖擋住胸口,然而寬大的衣袖卻掃倒了一旁的龍鳳燭。燭火倒在錦被上,舌忝吻過集霞樓中大量的繡品與綢緞,很快的開始劇烈燃燒。
殞星原本坐在偏廳中,在眾多喧鬧的賓客間,他的心始終不能平靜。不同于想盡快看見喜兒的期待,他的血液中有某種騷動,像是在警告他將會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情。
一個僕人狼狽的邊跑邊跌,嘴里嚷嚷著,「不好了、不好了,集霞樓起火了,火勢愈燒愈大,連門都給封了。」
此話一出,所有賓客群起嘩然,像是炸了的馬蜂窩。
殞星一個箭步上前,扯起僕人的衣領,目光凶狠的詢問著,「喜兒呢?她人在哪里?救出來了沒有?」心中不祥的情緒到了臨界點,一如潰堤的洪水,淹沒了所有理智。
「總管忙著叫人去救火,但是火勢蔓延得太快,來不及救出喜兒姑娘。」匆促的說完,僕人被粗魯的推到一旁,殞星已經疾步奔向集霞樓,所施展的輕功讓其余人望塵莫及。
看見烈焰沖天的集霞樓,殞星的心直往下沉。火焰已經吞噬了精致的院落,這些天氣候干燥,而今天吹的又是東風,僕人們不斷送上的水也無法澆熄烈焰。
他看向冒著火舌的門扉,銳利的目光在陣陣濃煙中搜尋著。以喜兒的動作,應該是能在火焰劇烈燃燒前逃出才是,但是僕人卻說喜兒還在屋內,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絆住了喜兒,讓她無法奪門求生?
耳邊傳來尖銳的哭喊聲,陳氏淚流滿面的直往火堆里闖。殞星眼捷手快的攔下陳氏,卻險些被推開。
「放開我,喜兒還在火場里啊!」陳氏哭喊著,直到嗓子都沙啞,令眾人為之動容。
「請放心,我會把喜兒安全帶出來的。」他只能如此允諾,將陳氏交給僕人,罔顧灼熱的烈焰,伸掌奮力一劈,擊碎了冒著火焰的門扉,之後縱身躍入火海之中。
集霞樓里已經是濃煙密布,眼前半尺以外都滿布著黑煙,根本難以看清前方。
殞星在火海中找尋著,一寸寸的往前移動,高溫的火焰舌忝過他的發,他渾然不知,只是專注的尋找著喜兒。
她不會死的,她若真的死了,他會知道
「喜兒,回答我!」他高喊著,喉嚨因為高溫而疼痛著。過多的濃煙讓他嗆咳,卻無法阻止他前進。
花廳與內廳的雕梁崩毀了,眾多的絲綢是最好的火引,愈靠近內廳,火焰就燃燒得愈劇烈。他的心幾乎要沉入絕望的深淵,難道上天真的那麼殘忍,會在他們的大喜之日,奪走他最心愛的喜兒?
他掙扎著前進,不肯放棄希望。
喜兒原本趴在牆角,在听見呼喚時急急的抬起頭來。她驚險的躲過王潔用的那一刀,但是當火焰開始吞噬集霞樓時,王潔月仍固執的要殺她。她們就這麼在內廳里繞圈子,直到火焰包圍了內廳,濃煙彌漫四周時,王潔月不停搶咳著,終于因為吸入太多濃煙而軟弱倒地。
直到王潔月倒地後,喜兒才松懈下來。但是一個危機解除了,另一個危機仍在等待著她,要是不能闖出火海,她縱然躲開了王潔月的匕首,卻仍會死在烈焰之中。
「殞星,我在這里。」她喊叫著,看著隔開兩人的火海。
他忍無可忍的揮手又是一掌,稍微在火海中劈開一條道路。「喜兒,跳過來,我可以接住你。」
她欣喜的點點頭,身上的衣衫已經殘破,而濃煙讓她暈眩,她無法再支撐多久。
在掙扎著往前進時,她看見了躺在地上的王潔月。遲疑竟在此刻襲上心頭,她停駐腳步,愣愣的看著王潔月。
「你還在遲疑什麼了快些過來,內廳的梁柱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再不過來就來不及了。」殞星氣急敗壞的吼叫,聲音彷佛是從內心深處吼出來的。她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他的面前,失去了她,他的人生又有何意義?
「我不能跳過去,潔月在這里,我沒有辦法放她一個人被火燒死。」喜兒深吸一口氣,終于彎下腰去,費力的背起昏迷中的王潔月。
「該死的,你想要做什麼?」殞星在心中暗暗發誓,要是能夠活著出去,他一定要好好的訓斥她一番。她怎麼能夠如此輕忽自己的性命?他們是相屬的啊!
喜兒在內廳里探看了一會,終于看見一扇窗欞。她想起窗欞之外是蓮花池,要是能夠闖出去,掉進蓮花池里應該能夠得救。她一邊咳,一邊拿起地上一條尚未著火的紅綢,將王潔月牢牢的綁在自己身上。
「殞星,我要你返到門外去,這里馬上就要被火吞噬了。」她舉起椅凳,奮力的砸向窗欞,順利的將窗欞砸斷。
「不行!喜兒,你要做什麼?」看見她的舉動,他被嚇得魂飛魄散。罔顧四周的烈焰,他再也無法忍耐,閉住氣息迅速的闖過火海,進入內廳。
喜兒沒有等他的回答,早就迫不及待的跳出窗口。在通過窗口虛的火焰時,她緊緊的閉上眼楮,幾乎能夠听見毛發被火焰燒斷的聲音,她感覺全身被火燒灼,疼痛得讓她想掉淚。然而在飛翔了片刻之後,她落人冰冷的蓮花池里,冷水與污泥在同一瞬間擁抱她。
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喜兒狼狽的掙動幾下,好不容易爬出深深的污泥,將背上仍舊昏迷不醒的王潔月推上岸邊。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力氣移動了,只能趴在岸邊,累得直喘氣。
蓮花池里又是一陣波動,大量的污泥飛濺,她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雙鐵條似的手臂就纏繞上她的腰,之後將她猛力的一抱,像是抱小孩般打橫抱起。
喜兒抬起頭來,看見跟她一樣狼狽、全身沾滿污泥的殞星。「殞星!」她驚訝的喊著,回頭看看仍舊冒火的窗口。「你怎麼跟著我從窗口跳出來?我不是要你先退出花廳嗎?」她不解的詢問著。
「你說呢?」他憤恨的咬牙,把話從牙縫間擠出。
踩著污泥,他不顧圍觀的所有人,迅速的將喜兒抱回落雲居。就讓所有人都等著吧!他再也沒有耐心可以跟他們消磨,剛剛的那一幕驚險,已經燒去了他僅剩的耐心。
當她被粗魯的放在木床時,她疼得發出細微申吟。身上還有著些微火傷與擦傷。
他的眼神深沉而陰鷙,目光灼灼的直視她。「為什麼?」聲音隱含憤怒,即使她火里逃生了,心里仍然不踏實,不踏實她仍活著的事實,不踏實她竟寧願丟棄與他共偕白首的未來,而去救一個欲加害于她的女人!
他將她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她竟然寧舍他而救他人!
「殞星,你別生氣。」喜兒心疼的撫上他剛硬的臉龐,解釋道︰「縱然她有百般不是,我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條人命在我面前死去呢?」
「所以你寧願救她,也不顧我肝膽欲裂。」他抿著唇,將藥細涂在她的傷口上。
喜兒聞言動容了,秋水似的眸子溢出淚水。他的眼眉流露的是怒氣,也有更多的害怕,是為她而膽戰心驚,為她擔心受怕。
「殞星……」
「她想加害于你,我毀了王家的生意,算是放了他們性命,沒想到那女人竟還會潛進堡里,這一回瞧我放不放過她!」語氣是怒憤,放下藥瓶,無聲息的褪了自己的衣裳,健壯的身軀上也有火燙的傷口,他卻置之不理,手指輕輕撫過她的擦傷,沿著她的大腳緩緩的、狀似不經意的滑了上來。
喜兒搖了搖頭,沒有察覺他的雙手滑上她的鳳衫軟綃,無奈的喟然遭︰「你就放過王小姐吧,殞星。她已經瘋了,她也是整個荒謬制度下的犧牲者,以為這樣做就會得到你的心。」心里是悲哀無限,雙目凝望自己露出的大腳。「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又怎麼會懂得禮教制度有時原來也是一條毒蛇,緊緊的盤纏在人的心口上,為了它愚蠢的付出一切……」微微吃了一驚,順著他的雙手,垂目一瞧,發現自己的鳳衫已解了大半,喜兒的臉一紅,連忙欲拉緊衫子,手肘上的擦傷讓她痛得皺起眉來。
「殞星……你在做什麼?」聲音意外的沙啞,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要看看你的傷勢如何?」殞星忽然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看著她胸前細白的春色,說道︰「不過瞧樣子,我還想做其它事呢。」
即使再不解人事,也了解他話里的意思,喜兒連忙欲推開他,卻被他抱住,肌膚貼上他火熱的身軀。
「不不,不行,殞星,外頭的人還在等著咱們拜堂呢。」心口的跳動疾速起來,顫震了她的身子。
「讓他們等吧,」反正他一向就厭惡那些衛這人士創造出的繁文褥節。他親吻著逐漸迷亂的喜兒,低語道︰「慢慢等吧,他們可有得等了。」
她的臉頰酡紅,他輕吻著她,心滿意足的抱住佳人。
「殞星……」她沙啞地呼喚。
殞星勾起笑容,柔化了他原本嚴厲的臉龐,他的手指輕輕到過她桃紅的肩瓣,嘴里喃喃了些什麼。
「你說什麼?」神智被他誘惑到天邊去了。
「沒什麼。」一只手模索身後,將床幔輕輕撩放下。
大腳又何妨?她可是他今生唯一最愛的女人,他的大腳娘子。
門外
「大哥?」仇茴茴喊了第三聲,而門內無人回應時,她比了個手勢。
七、八名家僕上前,扛著巨大的木頭。
「你可不能怪我啊,大哥,這是娘親口說的,你若不帶著嫂子出來拜堂,不管小妹如何做,一定要想盡辦法逼你出來,總不能讓爹娘呆坐廳里吧。」仇茴茴小聲的對門口自言自語,嘴角浮起壞壞的笑,隨即轉向眾家僕們,說道︰「等我喊到三,一塊使盡力氣撞開門,」瞥了眼他們臉上害怕的神色,她笑道︰「放心,今兒個是大哥的吉日,不會對你們凶的;若是凶了,我讓你們靠。來來,準備了,一、二三,撞!」
門轟然一響,仇茴茴的下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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