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的語言 第七章 作者 ︰ 凌玉

隆冬的風仍舊吹拂著安德羅斯,海面上的風暴席卷了島嶼,暴烈的風雨讓天空變得陰暗,暗色的雲朵遮蔽陽光,使得四周宛如黑夜,眼前的景色顯得詭異莫名。

在懸崖旁的石屋中,柏特醫生慎重的檢查著昏迷中的浣紗,之後緩慢的放下听診器。

柯焰在一旁焦慮的走動著,終于忍耐不住的上前詢問︰「她要不要緊?是不是需要送到醫院去?」自從那場驚心動魄的拖行後,浣紗始終是昏迷的,偶爾發出的低低申吟,刺痛著他的心。

「她的傷並不重,只是一些細微的擦傷,唯一比較嚴重的是被繩索磨傷的雙手,以及撞擊上石柱的背部。雖然沒有傷到內髒,但是淤青與疼痛是免不了的。」柏特將裝滿醫療用品的大皮箱關上。

「但是她一直沒有清醒。」柯焰坐到床畔,用手指探索著她平穩的呼吸,心中被擔心折磨著。

「請別擔心,那或許是某些心理因素使然,絕對不是那些傷造成她的昏迷。她的傷口被處理得很好,其實根本不需要我前來的。」柏特看著窗外陰暗的天色。他從不曾在這麼糟的天候下出診,但是提出要求的人,有著特殊的身分,他無法拒絕。

楚依人站在門口,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很抱歉還讓你跑這一趟,實在是這位先生無法信任我的能力,堅持再找一個真正的醫生來進行治療。」她將一盅燻衣草精油放進柯焰手里。「這些是治療傷口用的,可以為她止去疼痛,你若是擔心她,就幫她抹上。」

她領著柏特離開,悄然關上臥室的門。

窗外風雨逐漸增強,寒風呼嘯而過,讓窗欞顫抖了。滔天的海浪在懸崖下洶涌著,形成驚人的景觀,在壯觀之外還有著某種駭然。

柏特隨著楚依人來到起居室,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閃動著,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慈祥的笑。「有楚小姐在這里,還輪得到我做什麼事情?柯先生對楚小姐太沒信心了,完全忘了你還救過他一條命。」

他曾經在六年前,親眼見識過楚依人的驚人能力。那時李韜步從台灣帶著傷勢嚴重的柯焰來到島上,任何醫生看過柯焰的傷後,都只能搖頭嘆息。正巧楚依人到此處購買迷迭香,接下了治療的工作。在眾多名醫的驚嘆中,她在短期內救回柯焰,之後就突然失蹤,只留下眾人的詫異。

是在許久之後,他才知道楚依人的身分極為特殊,她的能力不是一般醫者能夠衡量的。

「大概是因為當時我只是救活他,卻沒有治愈他,他自然對我的能力有所懷疑。」

楚依人坐在椅上,雙眼里有著審視的光彩,柔和的燈光映照著她美麗的五官,讓人移不開視線。「我將治療方法教給那位一同從台灣來的女秘書,但是那位女秘書似乎沒有照我的吩咐去做,而且她在第二年就遭到毒手了。」整件事情里有太多巧合,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些前因後果里其實有著人為的因素。

是誰會那麼殘忍,冷酷的擺弄這一對戀人,硬生生的將他們拆散,讓兩人各自痛苦著?楚依人的心里浮現一個名字,她蹙起彎彎的眉,只是懷疑著,暫時沒有妄下斷論。

「是的,從柯焰來到這里後,謀殺案不斷發生,居民們總是抗拒外來者的,而他的脾氣又古怪,大家總覺得他有問題。表面上是盲人,但是行為舉止偏又不像是個失明的人。」柏特嘆了一口氣。這些年要不是有他作證,證明柯焰真的是盲人,居民們將會更懷疑柯焰。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關于凶手是東方男人的傳言,在小鎮上不經而走,弄得鎮上人心惶惶,但是卻又沒有人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柯焰就是凶手。

楚依人靜靜的思索著,片刻後她抬起頭來,直視著柏特,知道這位年老的醫生不會欺騙她。「我想請問,這些年來李韜步會定期來安德羅斯嗎?」

「是的,每年會來兩次,都會到我那里關心柯焰的進展。他要我別告訴柯焰,關于他病情的一切,說柯焰的情緒不穩定,听不下那些。」柏特詳細回答著。

「那麼,你能告訴我,關于柯焰的雙眼,治愈的可能性有多高嗎?我從喜娜,以及柯焰那里得到的消息,跟我的觀察不符。」楚依人若有所思的說道,雙手交握著,水蔥兒般的十指縴細美麗,而掌心上卻有著些許硬繭,是她長期整理花草留下的痕跡。

「柯焰的雙眼並非無法治愈,他的身體強健,這些年來浸泡著冷泉,也受到良好的照顧,如果他願意接受手術的話,治愈的可能性很高。我幾吹向李先生提起,他卻說柯焰堅持不肯動手術。病人若是堅持,身為醫生的我也不好多說。」柏特-起雙眼,看著一臉沉思的楚依人。「楚小姐,有什麼不對嗎?」見多識廣的老人警覺的問。

風勢陡然間增強了,柏特只來得及看見楚依人的雙眼,在燈光下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之後四周突然變得一片黑暗。強烈的暴風雨破壞了島上的供電系統,讓島嶼陷入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楚依人淡淡一笑,熟練的走到櫥櫃旁,拿出有著香氣的蠟燭點上。「沒有什麼事,我只是隨口問問。謝謝你幫我解答一些疑惑,也謝謝你肯在風雨里特地走這一趟。天色晚了,風雨愈來愈大,今晚就請住下,等風雨過去了,再回鎮上。」

「謝謝你的好意,我的家人還在等著我,風雨再大我也必須回去,免得那些孫兒擔心。往後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楚小姐吩咐就是,只要是你的請求,就算我已經跨進棺材里了,都會拚著命前來的。」柏特恭敬的說。身為名醫,他甚少對任何人臣服,但是眼前年輕的東方女子,有著太過驚人的能力,讓他不得不服。

「那我請喜娜提燈送你回去,若是風雨太大,請你收留她一晚,別讓她冒著風雨回來了。」楚依人禮貌的微笑,送老人與喜娜出門。

在陰暗的天色里,樹林里幽暗得嚇人,狂風搖晃著樹的枝桿,像是躲藏了許多不知名的鬼魅,大量的風雨席卷四周,強烈巨大的聲響宛如鬼哭神號,讓人心里徒然升起驚慌的情緒。

楚依人目送著兩人的身影,同時也敏感的知覺到樹林的深處,有一雙黑眸熱烈的望著她,那雙眼楮里,有著深深的渴望以及情感。她的身軀因為感受到他的視線而顫抖著,她凝望著某一處,而後迅速將木門掩上。

她知道他在那兒,站在激烈的暴風雨中,任憑風吹雨打也不肯離去,堅定的望著她,而她卻無法出去見他,知道如此的行動會給他帶來可怕的危機。她听見了他的呼喚,卻必須克制著不給予任何響應。

她的身子緊貼著門,在微弱的燭光中緩慢而軟弱的滑落地面,將冰冷的臉龐埋進雙手中。她痛苦的懷疑,這樣的折磨是否會持續一生一世。

徹底的黑暗包圍了浣紗,讓她驚慌而難以呼吸。她試著張開嘴求救,但是略略一動身子,就感到疼痛。不論生理或是心理,都是疼痛的。

就像是有著無數根細小的針,毫不留情的扎在她的肌膚上,也扎進了她的心,造成某種恆久而難以拔除的疼痛。她在昏迷間輾轉著,發出低低的申吟,雙手緊握成拳,卻因為掌心的傷口而痛徹心肺。

為什麼會疼?她困惑著,在黑暗中彷佛看見一盆火。一盆在六年前燃燒于鳳家書房內的人。

是了,是火灼傷了她的手。她憤怒著他的離開與欺騙,將屬于他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但是在冷靜的表面下,她的心又太過軟弱,無法堅決的將他摒除在心房之外,在將煙盒丟入火中後,竟又沖動不舍的上前搶救。

火燒疼了她的手,而她則護著那個煙盒,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只是不願意父親的遺物遭到火焚。火焰燃燒著煙草,她在熟悉的氣息中迷惘,在他離去後,眷戀著曾經在他身上聞嗅到的氣味。

這六年來,她時常流連于書房中,沉靜不語的獨自坐在皮椅上,點燃了煙,看著煙霧在房中繚繞,包裹著她的身軀,宛如一個空虛的擁抱。她染上煙癮,似乎只有在點燃煙時,才能驅趕四周的孤單,她用這種方法紆解不願承認的思念。

在內心深處,其實有著太多關于他的記憶,如同揮之不去的煙味,縈繞在心頭。

記憶中那盆火徒然熄滅,連夢境都變為黑暗時,浣紗驚慌的睜開眼楮,卻看不見任何的光線。她壓抑著恐懼的情緒,強迫自己不能因為慌亂而尖叫,她緊咬著唇,猜想大概是停電了,獨自在黑暗里承受著巨大的恐懼。

她的雙手緊握著身上的羊毛毯,克制著驚慌的情緒。她還是怕黑,但是六年來已經學會壓抑恐懼,不在黑暗里驚慌失措,因為知道再也沒有人會前來幫助她,她別無選擇的只能堅強。

當窗外的風雨增強時,她的心激烈跳動著,童年時的陰影又籠罩了她,她幾乎無法呼吸。

細微的聲響由遠而近,腳步聲沉穩堅定,然後木門緩慢的被推開,一盞溫和的燭火,照亮了房間,趕走一室的黑暗。浣紗在光線里徒然松懈身子,感激的轉過頭去,卻看見捧著燭火的柯焰。

他看不見燈火,卻謹慎的護住手中搖曳的小小燭火,將蠟燭放置在床畔的木桌上,那專注的模樣,彷佛在做著今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浣紗的心深深被撼動,某種奇異的硬塊梗住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在詫異的情緒里,還有著埋藏得很深的溫柔,心中有著溫暖的液體流轉,像是收到一份最珍貴的禮物。

他竟然還記得她是怕黑的,在黑暗里捧著燭火前來,為她驅逐那些黑暗。他仍舊記得那一晚的誓言,在分離了許久後,仍舊牢牢記著她的一切,嘴上雖然說著傷人的言語,卻以行動實踐那些記憶,慎重的舉動里,帶著絕望的溫柔。

她緊咬著唇,克制不要哭出聲來,在他的手輕柔地撫上她的臉前,盡快將粉頰上漫流的淚水擦掉。

柯焰撫模到她眼角的濕潤,以為是她在昏迷中,因為疼痛而不自覺的流淚。他皺起眉頭,準確的模索到桌上那盅燻衣草精油,用雙手浸潤精油,而後細細的撫過她的身軀,照拂過每一處的傷口,在她的肌膚上滑動。

疼痛緩緩褪去了,屬于他的氣味-漫在鼻端,浣紗能夠感受他的手,漫游過她的身軀,神奇的撫去疼痛,因為他的踫觸,那些疼痛逐漸消失,帶來些許的涼意,卻又在同時點燃無數細小的火炬。

因為先前的拖行,讓她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而為了檢視傷口,做消毒急救的工作,她的衣衫早已被褪下,宛如一堆破布般棄置在牆角,如今的她除了手上的紗布外,根本是全然赤果的,身上只蓋著一條溫暖的羊毛毯。

她沒有開口,更沒有任何動作,逐漸想起昏厥前的一切。

當他的手滑過她的肌膚時,她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的熱力,溫熱了燻衣草精油,也溫熱了她的身子。她的臉徒然變得嫣紅,必須努力控制才能不在他的撫觸下嘆息與顫抖。

只有他的觸踫,才能挑起她最私密的,除了他之外,她不曾渴望過任何男人。

她始終記得,在鳳家臥室的柔軟床鋪上,他在溫暖枕席間,教導著她激情的種種,將她由女孩變成女人;只屬于他的女人。

在他離去的六年里,她體內的女人宛如沉睡般,芳心不曾被觸動,彷佛在等待著他,堅決不讓任何男人進駐一步。如今想來,她是不是一直在等待著他?

浣紗不動聲色,只是瞪大雙眼望著他,觀察他的表情,任由他的手滑過她的身軀。

羊毛毯被褪到腰上,她柔軟的身軀在柔和的燭火下,因為浸潤過精油,有著動人的光澤。

他的容貌與過去不同了,舊傷白痕增添了他危險的氣質,卻無損于他惡魔般俊美的外表,但是此時他憂慮的表情讓她困惑。她見過這種表情,在父親過世後,他擔憂的在黑暗中擁抱她,許諾著永遠的誓言時,就是這種表情。

他不是貪慕鳳家的財產,欺騙與遺棄她嗎?為什麼無人看見的時候,又會有這種表情,像是為今生最重要的人憂慮著,彷佛他深深的擔憂著;彷佛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他的心。

柯焰的手緩慢地撫上她胸前的瑩白渾圓,靜靜的停駐在她的胸上,之後徒然開口。

「你醒了。」他的氣息因為觸踫她而不穩。

「你怎麼知道?」浣紗听出他口氣中的篤定,有些詫異,不知道是什麼舉動泄漏了她的清醒。

或許是因為知悉他的失明,也或許是因為她在潛意識里,仍舊將他當成了丈夫,在他面前果身,並不會讓她太過尷尬。只是他的踫觸,不斷的勾起她久遠前的記憶,想起兩人在柔軟的枕席間分享的一切……

他黝黑的掌在她胸上平張,覆蓋住那兒細致的肌膚。「你的心跳變快了。」他緊繃著嗓子說道,緩慢的低下頭來,抵住她的額頭,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浣紗,你幾乎要嚇死我了。」他喘息著,因為她的醒來而如釋重負。

就連六年前發生意外,全身血肉模糊,孤獨的與死神搏斗的時候,他也沒有那麼無助過。听著她被拖行的聲音,以及發現她受傷昏迷時,他痛恨極了自己的眼盲,只能看著她陷入危險,卻沒有任何力量保護她。

「我以為你是不會恐懼的。」她小聲的說,能夠感覺在說話的時候,口唇都磨挲著他的肌膚,如此親昵的靠近彼此,就像是人世間任何一對平凡的夫妻般。

他的唇扭曲成一個類似笑的表情,看來沒有笑意,卻有著濃濃的苦澀。「人總是會變的。」

柯焰的手輕撫著她的唇,向來穩定的手有些發顫,而後輕柔的吻著她,沒有任何激烈的,只是想要確定她仍是安好的,沒有被死神殘忍的奪去,仍是安然的在他懷中。

「或許這六年來我們都改變了許多。」浣紗溫馴的任他吻著,貪戀此刻難得的平靜,纏滿紗布的手緊握著他的衣襟,感受他的身軀壓著她的肌膚,有著溫暖而真實的感受。

「是那些改變讓你奮不顧身的沖去救下那個孩子?你難道就沒有想到,那些舉動很可能會害死你自己。」他詢問著,語氣中有著深深的不悅。他真不知道該責備她愚蠢,或是稱贊她的勇敢,她的行為讓他深深的被震撼了。

「我只是想教那個孩子。」她簡單的說,知道絕對不能夠透露更多。她清楚的知道,柯焰有多麼聰明,任何事情都欺瞞不了他,若是再談論下去,她一定會泄漏那個秘密。

她正在苦苦思索著,要如何才能解釋先前失常的舉止,又不會讓柯焰起疑。而他的手則不安分的往羊毛毯下探去,滑向她柔軟平坦的小月復。

「你的傷還疼嗎?」他的聲音沙啞,在關懷之外還有著更親昵的意味。熾熱的唇緩慢的滑向她的頸項,吸吮那兒的敏感肌膚,竊取她驚慌的喘息。

浣紗猛然制住他往下游走的手,不敢讓他觸踫到她的月復部,知道若是讓他繼續撫過她的身軀,絕對會發現她亟欲隱藏的一切,她還沒有準備好。不曉得該如何告訴他,更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

他太過熟悉她的身體,知悉她的每一寸肌膚,能輕易的發現那處六年前不曾存在的疤痕。她拉住毛毯,飛快的逃離他的懷抱,翻身躲向牆角。

「我沒事了。」她吞吞吐吐的說,因為緊張而口齒不清。

她縮在牆角,看見他的表情由原先的渴望,逐漸轉為陰霾,她在心中暗暗申吟,知道剛剛逃離他懷抱,想要隱藏秘密的舉止,已經被他解讀成別的意思。

柯焰緩慢的站起身來,緊抿著薄唇,先前的輕憐蜜愛,在此時轉變為尖刻。「嚇著你了嗎?想到要與一個滿身是傷,看來可怕到極點的人,這讓你感覺惡心嗎?」他冷笑著,掩飾心中受到的傷害。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浣紗辯駁著,沖動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衫,制止他的離去。

她的心早因為他的舉止而解凍,溫暖的燭火融去她心中某些盲點,她還沒有看見真相,只知道絕不能放開他。

如果他記得那日的誓言,還牢牢遵守著,那麼她怎麼能夠懷疑他的愛情?

她的心彷佛被撕裂,想要信任他的深情,卻又不斷想起李韜步所說的,他帶著巨款和美麗的女秘書私奔的種種。

極為沖動的,浣紗用盡力氣環抱住他強壯的腰,從身後擁抱住他,雙手在他堅實的小月復肌肉上交疊,不在乎身上的傷口仍疼著。也不在乎此時的赤果,她怎麼也不願意放開他,擔憂著要是松開手,他就會再度離去。

「浣紗,放手,我不想玷污了你的眼楮。」柯焰咬緊牙關道,握住她纏滿紗布的手,卻無法狠心的撥開,知道那會帶給她劇烈的疼痛。看見她受傷,簡直比一刀刺入他心髒更難受,他又怎麼舍得弄疼她。

「不是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拒絕你,更不是怕你。」她焦急的解釋著,冷靜的面具早就破碎成千萬片,此時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因為心愛的男人而慌亂著。

「我顫抖,是因為害怕你仍具有影響我的能力,而那影響大得超過我所願意承認。我以為六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齒,能夠輕易的甩開你,但是我沒有辦法,你還是掌握了我的一切。」她緊抱著他,感覺他高大的身軀從緊繃逐漸變得松懈。

「別用話語討我歡心,你不需要這麼做。」他沒有回頭,只是任由她抱著。就算是她此刻所說的是謊言也好,至少她的言語,填補了他心中的痛苦。

浣紗溫潤的唇彎成一個顫抖卻美麗的笑容,她更加緊抱他,有著燻衣草香氣的身軀,緊貼著他寬闊的背。「你知道我不說討人歡心的話。柯焰,六年的時間很長,足以讓我改變,讓我從任性虛假變得誠實。」她的手撫上他的胸膛,要他轉過身來,包裹著紗布的手,捧著他的臉龐。

柯焰直覺的避開,甩開頭不願意讓她正視他已經毀損的容貌。「不要看,會嚇著你的,這張臉太過恐怖,會讓你作噩夢。」

但是她不願意放開手,堅持要捧住他的臉,不讓他閃躲。手上的傷很疼,因為他掙扎的動作,傷口甚至滲出鮮血,濡濕了紗布,但是她仍舊堅持,不理會那些疼痛。

「為什麼要避開?難道你還不願意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並不是討你歡心的謊言。你的容貌並不可怕,或許有些殘留的白痕,但是沒有毀損你的俊美。」浣紗沖動的將顫抖的唇吻上他的,給予他一些保證。

柯焰僵硬如木石,感受著她輕柔的吻,陰霾的心看見一絲光亮,他幾乎想擁著她,傾訴出多年來的痛苦,但是殘余的理智卻讓他狠狠的推開她,咬著牙轉過身去。

「浣紗,別給我希望,這對我而言太殘忍。」他高大的身軀顫抖著,雙手緊握成拳,克制著不要去觸踫她。讓她留下來絕對是不智之舉,他的冷漠無法抵御地分毫,幾乎想告訴她一切,但是若真的說出真相,又能挽回什麼?

「殘忍的是你,當初你-下我,沒有任何的解釋。而當我找尋到你,你的一切卻又讓我無法恨你。告訴我真相,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別說那些謊言,說你與我結婚只是為了錢財,如果那是你的初衷,你根本不該記得我的恐懼,在黑暗中還為我捧來燭火。」她極力克制心中翻滾的情緒,水霧-漫在眼前,她用力眨去,不願意在此刻落淚。

「該死的,浣紗,不要逼我。」他低吼一聲,粗魯的說道,語氣里揉合了絕望與焦急。比起先前的針鋒相對,他更無力承受這些,她的詢問,一次比一次更接近真相,也更接近他的痛處。

「那麼就告訴我,不要再隱瞞。」她急切的說,緊握著他的衣衫,摒住氣息等待著。

柯焰陡然回頭,神情凶惡的握住她的肩膀,猛烈的搖晃她,用粗暴的舉動紆解心中深深的疼痛。她怎麼能如此逼他?他的痛苦太過深切,禁不起她的試探,積壓過久的情緒宛如爆發的山洪,一發不可收抬。

「你要听真相嗎?真的要听嗎?那麼我告訴你。沒有私奔,沒有什麼該死的情人,我從不曾背叛過你,不曾愛過其它女人。六年前我趕到南部,車子發生車禍,在醒來後身軀已經支離破碎,成為一個丑陋的瞎子,那些疤痕布滿了全身。」他逼近她的臉龐,對著她嘶吼出深埋已久的秘密。

浣紗的肩被他握得好疼,但是那些疼痛比不上她心中的痛苦。她努力听著他吼叫的話語,試圖听出昔日的過往。

「為什麼不通知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出了事?反而要散布虛假的消息,說你與情人私奔。你為什麼要-下我?」她喊出心中深埋了六年的深痛疑惑。

他的唇扭曲著,失去視力的眼里有著絕望。他也想過要通知她,在與死神交手後,他瘋狂得想見到她,但是李韜步的分析制止了他。

「通知你之後呢?要你到醫院里,陪伴一個血肉模糊、雙眼失明的丈夫?然後讓你厭倦、讓你怨恨?我不願意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成一種痛苦的責任。浣紗,你受不了那些的。」柯焰心痛的說,撫著她冰涼的臉龐。他太了解她,他任性而美麗的小妻子,所要的是一個能夠永遠守護她的男人,一個優秀而完美的男人。

他頑強的男性自尊在作祟,寧可讓她恨他,詛咒他的背叛,也不願讓她看見如今的慘不忍睹。所以他接受了安排,遠遠的離開台灣,躲避到這個小島上。六年的歲月流逝,她仍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一環,他從不曾停止想念她。

「你怎麼能夠擅自決定這一切?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為什麼不能夠相信我,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她憤怒而心痛的喊著,無法接受他的自私,因為懷疑她愛他的程度,竟然狠心的給予她一個天大的謊言。

原來,當她憤恨的燒毀屬于他的一切時,他正在生死的邊緣掙扎,承受著可怕的痛苦,由得楚依人一塊塊的縫補拼起。他寧可獨自面對那些,也不願意讓她分擔。在他的眼里,她竟是如此膚淺。

柯焰緩慢的搖頭,激動的情緒在最緊繃的時刻卻逐漸的緩和,成為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笑容十分苦澀。

「浣紗,記得嗎?那是你曾經說過的。你不會要一個瑕疵品,你無法忍受。」他拉起她的雙手,強迫她放置在他胸膛間的傷痕上。「看看這些傷痕,看看它們有多麼丑陋。我已經是一個瑕疵品了,一個再也無法恢復完美的瑕疵品。」像是她的手心有著灼燙的火焰,他徒然將她推開,轉身朝外走去,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浣紗驚駭的站在原地,身軀激烈的顫抖著,強忍許久的淚水終于克制不住的滑下,在燭火的映照下美麗而哀傷。她必須用手捂住嘴,才能制止即將溢出口的哭泣。縱然已經變得堅強,但是在此刻,她心痛得無法控制淚水,只能任由溫熱的淚水漫流著。

「柯焰。」她顫抖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卻無法喚回他,就如同她無法喚回已然逝去的六年歲月。

他竟然牢牢的記住她的無心言論,將那些字句烙印在心中。在她深深怨恨咒罵他的這六年來,他究竟獨自承受著多少痛苦?

窗外的風雨更加激烈,搖晃著這間懸崖邊緣的石屋,屋內的燭火搖曳著,擁抱著兩顆飽受折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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