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以五岳中最雄奇險峻者著稱,分為五峰,因似千葉蓮花而得名,挺拔奇秀,千仞峭壁,奇峰怪石,偶爾一條白煉自天際直瀉而下,竟見深不見底,在入山處有塊「回心石」奉勸世人回頭是岸。
而北峰有處「老君鐵犁」,在陡立峭壁半山腰上有個鐵索掛著巨大的鐵犁,傳言太上老君就是用這犁劈開華山之路,沿著絕壁一足之地方能看到犁,便可翻過北峰入東峰。
群山環繞,人煙罕至,蒼松勁聚的崖壁上赫然出現一座雅致的山莊,門上匾額寫著「武林第一世家」,正是當今武林盟主居住之地。
此刻爆出咆哮,鳥獸驚飛!
「看看你什麼德行,逃婚?虧你做得出來!」古震天勃然大怒的拍桌,走到古紹華面前指著他的鼻子,「你身為武林盟主之子,居然在那麼多賓客面前給我跳窗逃婚,你把婚姻看做什麼了?爹的顏面全給你丟光了。」為了抓這不肖子,他動用了全江湖的力量。
堂中,古紹華披頭散發,衣衫襤褸,全身被鐵煉纏繞綁成肉粽跪坐在地上,狼狽得完全不復見翩翩佳公子形象,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頭不能搖,只剩無辜的眼楮眨呀眨,向堂前雍容華貴的母親打暗號。
「相公,人平安回來就好,過去的事就算了,是咱們跟義莊沒有緣分。」收到暗號的古母,威嚴的朝屬下使個眼色,「你們幾個還楞在那干麼,還不快替少爺松綁。」
古震天兩手一攤,「現下可好,新娘也不知去向,要是義莊的人問起,我們怎麼跟人家交代?」據下人表示,新娘听到新郎官逃婚也不堪屈辱而離去,至今下落不明,他們也不好意思去義莊探問新娘的消息,畢竟是他們對不起人家在先。
「嗯嗯,啊……咿。」松綁後的古紹華仍是全身僵著。
「還有穴道。」
「可是……」收到夫人嚴厲的一眼,眾屬下只好餃令替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逮回來的古紹華解穴。「是,夫人。」
「娘。」古紹華松了口氣,覷了眼一臉鐵青的父親,乞憐的望著母親,趕緊趨前尋求保護。
「放心,娘在這,你爹不敢把你怎樣。」
古震天氣得吹胡子瞪眼楮,沖到妻子面前直指她,「都是你,都是你把這逆子給寵壞。」
「什麼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任著他胡來。」古母拍拍古紹華的手後迎上前,無畏的瞪著古震天。
他臉色煞黑,「我任他胡來?!念書念得零零落落不成樣,每天還有雞湯伺候,老師都沒有他這種待遇;每天練功不到一個時辰你就心疼得叫他休息,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這樣哪能成大器?」
「你那樣哪叫練功,一天蹲馬步要三個對時,天氣那麼冷還要他在千年寒潭打坐,這根本不是練功,這是酷刑。」
「你這是婦人之仁,練武哪有分時間季節,貴為王爺的韓尊非也是這樣過來,也沒听他叫聲苦。」
現在韓尊非的妻子听說已身懷六甲,反觀這不尚子成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好打抱不平,熱心助人不落人後,個性單純爽朗,也不會吃喝嫖賭花心風流,只是提到娶老婆逃得比誰都快,真不知道像誰!不由自主的瞟了眼他老婆。
「是是,我兒子比不上你寶貝徒弟。」
「我可沒那麼說。」
「嘴上沒說,心里那麼想。」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稟盟主,稟夫人。」一旁屬下猶豫的插話,覷了眼腳後跟已經踏出門檻的古紹華──他們好不容易才逮著的少爺。
古母火氣也上來了,「別吵,你這自大的男人別以為你當上盟主就了不起,當年比武招親要不是我讓你,你以為自己多厲害,早就把你打得做狗爬,你哪有機會娶到我,哼!」早知道就不該嫁人。
「盟主、夫人,請別吵了,小的有……」
「什麼你讓我,憑你那三腳貓功夫連蒼蠅都打不死,比武擂台不是娘們耍花拳繡腿的地方,我是心腸好不跟你計較,否則你以為我每天那麼忙,哪有閑工夫去陪姑娘家練武。」
當上武林盟主後一時無聊技癢去打擂台,哪里曉得跟他對打身手俐落狡猾的儒生竟是女扮男裝的姑娘,他不經意掀掉她頭巾,青絲如瀑瀉下撼動了他的心。她正是那位福泰商賈嘴里溫柔賢淑的新娘,因為不想嫁人而親自上台比武招親,自認沒人打得贏她……這樣陰錯陽差之下他娶了她。
誰知道江南義莊莊主夫婦曾經救過他的爹娘,在他不曉得的情況早給他定下了婚約。為此他帶著新婚妻子負荊登門告罪,誰曉得那位義莊千金也有了婚配,兩個女人相談甚歡,干脆就來個指月復為婚,也是為了彌補當初無法締結親家的遺憾,他當然不反對。
「盟主、夫人,那個……」
「你……」古母氣得渾身打顫,直指著他,「好,要嘛我們重來打過,誰怕誰?」她挽起袖子。
「打就打。」
「盟主、夫人,少爺他……」
「閉嘴。」兩人異口同聲。
「走掉了。」屬下指著屋外飛去的白點。
「站住!」古震天震怒的瞪著那揚長而去的不尚子,氣呼呼才提起腳去追,一只虎掌生風的朝他門面而來,他身形一頓的往後退,險險避開犀利的攻擊,緊接著又是一掌劈來,他趕緊攔下那虎掌,橫了眼身旁的母老虎,「你搞什麼?紹華跑掉了。」
「跑掉就跑掉,反正今天老娘非跟你分出個高下。」
「你這潑婦!」他也毛了!
一場龍爭虎斗在天下第一堡爆發,堡內的奴僕們似乎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夸張的還有在一旁嗑瓜子喝茶下賭注。既然主人們都不擔心了,他們這些屬下也毋需多管閑事。
「一一一,松毛樹上吊管筆;兩兩兩,兩個親家打巴掌;
三三三,月兌撇棉襖換單衫;四四四,兩子親家打斗趣;
五五五,五月十五好嫁女;六六六,河背村莊火燒屋;
七七七,天上落雨地上濕;八八八,窮苦人家捋粥缽;
九九九,兩子親家飲老酒……」
古紹華從容的翻過華山老君鐵犁,哼著十字小調走在寬約半尺,浮木搭建懸空的長空棧道,沿著絕壁石臼而下,俯瞰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因為險峻人煙罕至,非常方便他逃亡。
江湖上全是爹的勢力,連塞外漠北也有其眼線,像這次本想躲到韓尊非那棲身,誰知撲了個空,還沒機會逃跑,就被娌伏在韓府周圍,爹派出的爪牙逮個正著。
朋友不能找,陸上四面八方各幫各門派都是要抓他的人馬,唉,放眼天下之大竟無他容身之地。
跨越長空棧道的浮橋,從西峰而下,古紹華在進入山下的村落之前,為避免踫到熟人被認出來,他鑽走無人山徑。
誰叫他爹名氣太大,華山附近無人不知不人不曉武林盟主就居住于此,最近廣發出武林懸賞令緝拿他這兒子還賞白銀萬兩,鬧得全江湖都知道武林盟主的兒子在結婚大喜當日逃婚。
綠蔭蔽天,古紹華走在了無人煙的羊腸小徑上,忽然耳尖的听到遠處傳來兵刃交擊聲,好打抱不平的他旋即施展輕功循聲而去。
「你們這幫惡徒往哪里跑上,還不快束手就擒!」
古紹華落在樹楠上,俯瞰茂密的枝丫下,荒野中數名穿著藍色勁裝的大漢追著三名苟延殘喘,全身傷痕累累的男子,在其中一人狼狽跌倒在地後藍衣人神速的包圍住他們-
,別以為人多就了不起,告訴你們,我們寧死不屈!」三人中一個人喘著喊,團結的背靠背面對他們。
「好個寧死不屈。」藍衣之中冒出清脆的笑聲。
穿著一襲飄逸寶藍絲袍的偉岸男子從容踱出,氣定神閑的負手而立,一張詭異雕刻著麒麟圖案的金色面具覆蓋住他人中以上的臉,只留著一對明銳深邃的眼楮,看似燦若星辰又疏離遙不可及,他慢慢梭巡他們。
「本想你們乖乖認罪就罷了,不過既然想找死,我們也不必客氣,我們會留個全尸給你們,海里的魚兒今晚可以飽餐一頓。」說著,陰狠冷戾的嗜血光芒在眼底一閃而逝。
「少說廢話,要動手還不趕快。」三人亮出兵器。
藍袍男子略微抬起手腕,「各位弟兄上,死活無論……什麼人?」袖袍輕甩,快如閃電的數道銀光射向古紹華躲藏的樹。
他單手一抓,輕易的攔截下那四只細如柳葉的薄刃,「光天化日下恃強凌弱、以多欺少不覺可恥嗎?」他也不躲藏的大方從樹梢一躍而下,落在兩方人馬的中央。
乍見古紹華,戴面具的藍袍男子漠然無波的眸子微閃了下,冷冰冰的開口,
「讓開。」
「不讓。」古紹華擋住他,好整以暇的看著似乎是這群藍衣人首領的他,「做人光明磊落何需遮遮掩掩,閣下該不會做了什麼虧心事,心里有鬼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環顧這些充滿敵意的藍衣人,十來個,個個實力不弱。
「救命,大俠救命!」三人一見有人來攔架,當下躲到古紹華身後,隱藏起眼底的奸狡陰險,露出無辜可憐的模樣。
「你們快走,這里有我。」
「多謝大俠相救。」三名大漢使個眼色便乘機開溜。
藍袍男子欲上前追,古紹華身形如鬼魅的擋住他,並揮出石破天驚的一掌,「磅!」藍袍男子忙不迭的倒吸口氣,藉著震懾人心的掌風飄然後退,低頭一看他的衣角被掌氣劃破,怒火在眸底簇燃。
「你這笨蛋,你可知道你剛放走的那些家伙是誰嗎?」其中一名藍衣人氣不過的咆哮。
「阿火,退下。」看了眼那囂張揚長而去的三人,藍袍男子勉強忍下滿腔怒意,視線轉向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好」事的程咬金,咬了咬牙,這位公子,你看起來不像嬰孩那樣無知,怎麼會連好壞都分不清?」
「我只知道正邪不兩立,仗勢欺人非善類。」
「何為正何為邪?公子無憑無據請別亂栽贓,你沒見識也要有常識,吃飽撐著就去學堂多增點知識,別來多管閑事。」
古紹華不引為杵的朗聲一笑,「豺狼當道,安問狐狸?」壞人當道何需問他們一丘之貉。
「你……」藍袍男子握緊拳。
他滑開馬步,擺出鶴勢,勾勾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來吧,我來陪各位過幾招。」
「爺,這家伙太囂張了。」阿火喳呼道。
藍袍男子握拳慢慢放松,拚命深呼吸的冷靜下來,算了,人都跑了,就算抓到這家伙也只是徒增麻煩。」不想跟這家伙牽扯太深,而且他的武功高深莫測,沒人見識過,不能讓自己手下白白送命。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有了漏網之魚的消息,怎麼能輕易放過這幫惡徒?打蛇不死,自遺其害。」阿火恨恨的瞪著多管閑事的古紹華。他的家人也是死于海賊之手。
「是呀,爺,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大伙你一言我一句。
「爺,干脆連這家伙也一起宰了。」
「那幫匪徒都已經走遠,現在宰了這昏庸、眼大無珠的家伙也無濟于事,還是少節外生枝。」藍袍男子安撫著眾人。
「你們這話什麼意思?」
「用自己的草包腦袋想想吧!笨蛋。」藍袍男子朝屬下使了個眼色,「撤。」
快如閃電的朝地上投擲個黑色物體。
古紹華還來不及細瞧,突然「砰!」的一聲巨響,眼前霎時變成白茫茫霧蒙蒙的一片,當白煙散去,人蹤杳然。
他揮開眼前的煙霧,「人呢?」
這些藍衣人到底是什麼來齲看鈾們矯健迅速的動作看起來武功不弱,還有那位戴麒麟面具的藍袍男子個頭不高,卻能指揮這些彪形大漢,還有那雙靈燦明亮的眼眸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
天色漸沉,該找個地方打尖。
古紹華望著西落的日頭,他還沒走進村落,就看到抓他的懸賞令還貼在村落外的告示板上。
站在告示板前,他混在人群中觀看並排在官府張貼懸賞通緝犯告示,那張聳動的畫像──他娘畫的是十歲的他,畫得還不錯。這也是為什麼就算站在擁擠的人群中,也沒人認出他來的原因。
「又是這些窮凶惡極的海賊!」忽然人群中有人指著他畫像旁,一列獐頭鼠目和面孔猙獰的人像大罵。
這些海賊真該死,多虧了義莊的船艦在海外掃蕩,要不然真讓他們自海上潛進內陸,我們大唐百姓又要經歷一場浩劫。」
「這些人都是那些海賊的漏網之魚?」古紹華瞪大了眼,臉上表情變得扭曲。
怎麼可能?那麼他救的那些人不就是……
「嗯,要是給我瞧見,非要他們碎尸萬段,好叫那些倭寇知道我們大唐人不是好欺負的。」
「那些海賊做了什麼?」他笑不出來了。
「公子有所不知,那些海賊在沿海擾民滋事由來已久,更甚者趁著安史亂事進犯內地,燒殺擄掠,沿海小漁村無一幸免,許多村落都遭洗劫,他們奸婬婦女,連嬰孩都殺害,那時真是慘絕人寰。」
「官府呢?」弄錯了,他居然放走海賊!
「安史亂起民不聊生,百姓生靈涂炭,官府衙門都自顧不暇,哪管百姓死活,幸好江南義莊及時組成義勇軍和船艦隊,以一敵十擊退來犯的海賊,否則江南豈能保得周全。」
「沒錯,當海麒麟擊退海賊的消息傳出,真是大快人心,江南義莊除了幫助擊退進犯的海賊,還協助官府安內攘外,平息亂事……」
「江南義莊是什麼地方?」那麼森林中那位穿藍絲袍、戴麒麟面具的人有可能就是海麒麟了,等等,江南義莊好像在哪听過……啊!他那位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好像就是從那里來的。
「公子你居然不知道江南義莊?!」那人以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義莊可是當年跟高祖打天下的海無忌一手創立至今,還被欽賜九龍黃袍,任何人見了黃袍如朕親臨,就算是當今聖上到了江南義莊也得下馬拜見。」
古紹華抬頭,挑了挑眉,「這麼有名?」想不到他未婚妻的身家那麼顯赫!他腦海浮現那夜背著朦朧月光的縴細身影。
還有人補道︰「還不只這些呢,在安史亂時許多人逃到江南,義莊大開米倉救濟,收留飽受戰火波及而失去親人的老百姓,後來許多顛沛流離的北方人來到南方,都在義莊的幫助下定居下來。」
「就是說,義莊行善不欲人知,這些都是我去南方做買賣听來的,提起義莊及海麒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沒有人比海麒麟更熟南洋的,連南方船運之皇金織樓的楚逸皇都起了愛才之心想收納己用,不過海麒麟豈會屈人之下。」
「喔,這個人那麼厲害?」要是給這些村人知道,他從海麒麟手中誤縱那些海賊,不被亂棒打死才怪,還是開溜吧!
「所有海洋習性流域,什麼時候適合出航,什麼時候避開凶險的暴風雨,海麒麟都一清二楚,听間海麒麟第一次出航遠到師子國,還帶回許多稀有罕見的珊瑚珍珠,每顆珍珠都有龍眼那麼大。」
大伙你一言我一句都是夸贊義莊和海麒麟,心里有罪惡感的古紹華腳步不著痕跡的往後移動。
「這位公子生得好面善。」毫無預警身旁冒出一句。
「你好像是……」其中一個看告示板的小販轉頭看了古紹華一眼,覺得似曾相似的緊盯著他。
「多謝各位不吝賜教,在下還有要事先告辭。」古紹華轉身趕緊排開重重人牆準備逃跑。
小販大叫一聲,「他好像是天下第一堡古盟主的兒子,他新婚那天,我送菜上山時躲在門外偷偷看見過。」
「你沒認錯吧?」
「不管真假,誰先抓到就有一萬兩。」
「快追。」
所有人立刻狂追,魚販、賣豆腐、賣包子的通通扔下攤子,這一萬兩銀可以讓他們吃上八輩子呀!
不料會被認出的古紹華臉色丕變,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