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的冷風吹來鬼哭的旋律,包圍著熾熱高溫的熔爐,爐以青銅制,高五丈,寬六尺,石梯邊一名衣衫飄飄的男子面對著滾燙沸騰的熔爐,看到他站在那爐邊,讓人不禁為他捏把冷汗。
不過,也奇怪,那熾熱的火焰竟燒不到他一絲毛發,環繞他周圍的卻是比嚴冬還冷的鬼火。
陰森幽冥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去吧,去替我把這把劍鑄好,我要血。」來自幽冥的溫柔嗓音飄入他耳里,「乖孩子。」
「是。」男子彈了下手中漆黑如墨玉的劍。
「記得,這劍就叫莫邪劍。」
男子手里拿著劍,站在血泊當中,沒有表情的看著地面……
沒有止盡的空間,鮮血匯聚成數百乃至數千條紅河向四方流溢,血肉模糊的尸體橫躺在地,分不清哪里是頭,哪里是手,染滿鮮血的劍,來不及汲取吸收的鮮血自劍尖嘀嗒,嘀嗒落至地面。
「這是第幾具了?」
快到了,快到了,再幾具我就可以自由了……
「不!」杜寒飛自惡夢中醒來。
「不吃就算了,叫那麼大聲干麼。」看他睡得像死豬一樣,念君好心端著早餐來給他吃,「算了,我拿走了。」
「喂,等等。」他趕緊喚住她。
「干麼?」她停下腳步。
「我沒說我不吃呀。」杜寒飛揉了揉發疼的頭,最近頭痛越來越劇烈。
「那你還賴在床上干麼,難不成還要等人喂?」念君翻翻白眼,刻意不去看他袒露著陽剛結實的胸膛,以及絲被下令人臉紅心跳的遐想。
杜寒飛回想起這些時日的纏綿,胸口漾著柔情,「別走。」伸直了手臂拉住她衣角,使勁拉到身邊。
「你干麼啦,別動手動腳的。」她被他摟在懷里,心跳怦怦然,耳根子發燙,卻佯裝處變不驚。
「我餓了。」他埋首在她淡雅清香的秀發中悶聲道。
「早餐在著。」她將餐盤推給他。
「不,我想吃的是你。」他嗓音陡的貼在她耳後呵氣,大手肆無忌憚的順著她柔軟的女性嬌軀滑至她腿側,隔著單薄的衣裳摩挲她兩腿間女性敏感熾熱的一點。
念君心跳急促,趕緊用力拍掉他魔掌,勾魂一笑,「我的魚腸劍最近缺血,你想貢獻一點嗎?」趁他抽手,她急忙跳離他充滿誘惑的懷抱。
「性」致全失,「又是血。」光想到血他就頭痛反胃。
「對了,今天的早餐是豬肝香菇雞蛋粥。」
「天哪!別再說,再說下去我都要吐了。」他撫額申吟,光想到血淋淋的肝髒,他的胃就一陣翻攪。
「那你吃不吃,這還是鐘嬸特地為你煮的補氣養血粥。」
他撇撇嘴的無奈道︰「拜托,這幾天都別跟我提到任何有‘血’的字眼的東西和食物!」
「好吧,隨便你。」將餐盤擱在花桌上,念君走向門口,「那我去石牢里送飯給狂大叔。」
「念君,站住。」狂御天有劍魔之稱,殺人就像切蘿卜,她去靠近那麼危險的人物,萬一……「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他翻身下床才發現身無寸縷,連忙尋找衣服。
儒袍,內衫,中衣,腰帶,他的褲子呢?該死的,都怪昨晚縱欲過度。
杜寒飛邊穿衣服邊回味起那銷魂的纏綿,他的小弟弟依然性致高昂,不過也只有等晚上再說了。
*
所謂的石牢不過是個天然洞穴,加上鐵柵欄砌成的,一條小溪蜿蜒流過石牢,方便牢中的人方便,以前是小杜寒飛做錯事,被母親罰禁閉的反省室,後來就變成石牢。
「放我出去!」狂御天咆哮聲震耳欲聾,粗如手臂的鐵柵欄也快被他粗暴的搖晃到變形。「是誰把我關在這的?」
「你還記得我嗎?」中鐵鍬站在柵欄外。
「鐘鐵橋,想不到你變成了這副模樣,當年那場火沒把你燒死真是可惜。」狂御天冷嗤地嘲弄,眼神變得陰鷙,「當年若不是你跟秋娘身邊的丫環從中作梗,秋娘根本不會離我而去。」
「你還是那樣執迷不悟。」鐘鐵橋唏噓感嘆。
「狂少爺,夫人當年就是不想見你才躲著你。」鐘嬸搖搖頭,歷經多少年,他狂傲自我的性子依然沒變,或許他非常的愛夫人,問題是夫人心有所屬,他的霸道專橫造成了夫人的困擾,為了避免他繼續偏執下去,夫人才會毅然決然在最短的時間內,投入老爺的懷抱。
或許是被戀愛沖昏頭了而考慮欠周,也或許是夫人只想逃離狂御天的掌控,不過逝者已矣,如過眼雲煙,現在再談論誰是誰非已無異議,她一個丫環就算在當時也無能為力,只是她撼悔的是她可以勸夫人,努力去做些改變,卻什麼也沒做的冷眼旁觀,這是她這輩子對夫人的愧疚。
「你們胡說,分明是你們跟聶莫邪那家伙串通好了蓄意拆散我跟秋娘,說吧,他給了你們多少好處?」
「夫人已經死了,老爺也已經不在人間。」鐘鐵橋看著陷入瘋狂的狂御天,不由得感慨萬千。
「你胡說,我都還沒死,他們怎麼可能死。叫秋娘來,我要見她。」狂御天狂亂的眼瞳充滿血絲。
「我爹娘真的死了。」杜寒飛不急不徐地步來,溫文有禮的朝狂御天一揖,「狂叔叔。」
「別叫我狂叔叔。」狂御天咆哮,眼眯成一道細縫,「我見過你,你叫聶斷魂對不對?」
怎麼狂御天也提到這人?杜寒飛一鄂,「狂叔叔,你認錯人了,我們聶家僅剩我一人,我也不曾听說過有聶……」
「少爺,別跟他說那麼多,你回去休息,這里有我跟你鐘嬸處理就好了。」鐘鐵橋眼底閃過一抹惶恐,與妻子使個眼色。
「是啊,少爺,你不是要找念君,她在廚房里。」鐘嬸溫柔的淺笑。
「等會,我還有一些事要問狂叔叔。」杜寒飛轉回頭。「狂……」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就被半推半拉的走到洞口。
「少爺,你想問什麼交代我一聲就好,鐘叔來問。」鐘鐵橋夫婦相偕將他帶離現場。
「是啊,你該多陪陪念君。」
听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杜寒飛直覺感到不對勁,「鐘叔,鐘嬸,你們有事瞞著我。」而這事的關鍵似乎就在聶斷魂身上,同樣姓聶,莫非……
「哈哈哈……」驀然一陣狂厲的笑聲自牢中的狂御天口中迸出,冰冷的眼神慢慢的凝聚在相似于聶莫邪的臉龐上,「我來告訴你真相好了,這莫邪劍是由你孿生兄弟聶斷魂的血鑄成的,真正應該叫斷魂劍,而聶莫邪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將其取名莫邪劍……」
聶斷魂和莫邪劍這兩個名字交錯的在杜寒飛腦海中旋轉,他的頭仿佛被萬針穿刺,痛的他抱頭。
「不,他說的不是真的。」鐘嬸急忙的打斷。
「對呀,他只是想混淆你。」鐘鐵橋鐵青著臉向狂御天,「狂御天,別以為你現在武功盡失,我就不敢對你怎樣。」為了預防他月兌逃,鐘鐵橋早廢掉他的武功,才敢帶他進別有洞天,本以為他精神渙散,時清醒時瘋狂,已經記不得過往,沒想到百謎一疏,早知應該先封住他的口。
「我的句句事實,秋娘生下的是雙生子,一個叫聶斷魂,一個繼承杜家叫杜寒飛,她最疼愛的斷魂卻被她的丈夫丟進劍爐里,哥哥就是為了救你而犧牲自己。」
好痛!
朦朧中,一些片斷閃過腦海——
「寒飛,人說孿生子都應該長得差不多,你跟我同年同月同日聲,怎麼你老是長不高。我听說雙生子在母親肚子里也會搶吃的,你一定是被我欺負了,沒關系,以後我保證有什麼好康都分你,這樣你就會快快的長高長壯。」溫柔的大掌揉揉矮了半個頭又瘦又小的他,「來,這個大的糖葫蘆給你吃。」
「笨死了,寒飛,哈哈……唉,這樣就哭,丟不丟人?虧你是男孩子,要是給爹知曉了又一頓好念。」聶斷魂拉起跌倒的他的小手,「走吧,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會同爹說。」
翻騰的熱氣沖向他門面,赤紅的火爐流動的是溶鐵還是血?好熱,好熱,別拉我。
「爹,放過他,弟弟還小,就由我來代替他吧!」大掌輕撫著他的臉溫柔的道︰「你將來一定要長高長壯,哥哥我以後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你自己要照顧自己,然後討個漂亮的娘子。」
「飛兒,哥哥呢?」娘驚駭的眼神狂亂的在他眼前重現,還有男孩子被投進劍爐發出痛苦的慘叫在他耳邊回蕩。
「娘……別問我,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惶恐顫抖的聲音猶然在耳,而人事全非。
他想起來了!
「不……」他終于想起那段遺失的記憶,他親眼目睹爹親手將哥哥丟進鑄劍爐中,她娘怕下一個輪到他便連夜帶他逃走,並用催眠術將那一夜的記憶盡數自他腦海抹去。
「不,不要!」他想起了在他生命中的確有個溫柔親切的人,那是他的哥哥,小時候的他好動頑皮又容易闖禍還愛哭,每次都有哥哥替他擔待,爹娘都認為他不長進,只有哥哥……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為什麼?」杜寒飛發出淒厲悲憤的怒吼,他寧可被封住記憶,模仿著母親期待中的哥哥就這樣存在這世間,他自己消失沒關系,只要哥哥還活著。
那個喜歡牽著他的手,溫柔的撫模他的頭的人是他的親哥哥,他的手足啊!而他竟然忘了!
「啊——」杜寒飛抱著頭痛苦的叫。
「少爺,夠了!夠了!」鐘嬸紅了眼眶,趕緊抱住因悲慟而顫抖的杜寒飛,「別再想了,都過去了。」她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到來,鎖住他記憶的封印遲早會解開,只是沒想到會那麼快。
「少爺。」鐘鐵橋也不禁鼻酸。
「啊——」杜寒飛掙月兌鐘嬸,狂奔而去。
他剛好與端著晚膳的念君擦身而過,她差點被撞倒,「你干什麼你?」雙手敏捷的捧高了手上的膳食。
「快快,念君快攔住他!」鐘嬸驚慌得大叫。
念君仍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為什麼?"
「少爺要去拿莫邪劍。」鐘鐵橋咆哮,施展輕功追著杜寒飛,「他打算讓附身在劍上的聶斷魂復活。」
「你們在說什麼?」
「路上再跟你解釋。」鐘嬸也騰身飛縱。
念君雖然搞不清狀況,但她可以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萬萬不能讓杜寒飛拿到莫邪劍,否則江湖上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因為幼年親眼目睹哥哥被丟進劍爐,杜寒飛體內生出兩種人格,一個依照他母親想象而偽裝出來溫文儒雅的形象,一個是潛藏他體內原本吊兒郎當,狂放不羈,不愛受拘束的杜寒飛。
而事實上到底莫邪劍上的鬼靈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傳說屬實,那存在劍上的靈魂就是聶斷魂了。
「那麼現在的他到底是哪一個?」念君追趕著拿了莫邪劍就落跑得杜寒飛。
「我也不清楚,有時候劍上的惡靈會附身在他身上。」鐘鐵橋長嘆,「然後他會整個人被劍所控。」
「他為什麼不抵抗劍靈?」
鐘嬸苦笑,「或許潛意識里,他認為劍靈就是他哥哥聶斷魂,基于對哥哥的愧疚以及夫人的期許,他寧可讓劍操縱,因為這樣他的哥哥就可以復活。」夫人當年在斷魂少爺死去後的改變,她全看在眼里。
「別過來。」前面的杜寒飛突然停下腳步。
「糟了。」鐘鐵橋望向火球般的巨大落日。
「真麼了?」念君一怔。
「到了夜晚,劍靈的威力大增,他就不是我們認識的杜寒飛。」鐘嬸心里長久擔憂的事情終于爆發。
「沒錯,快走,再不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杜寒飛緩緩轉身,悲傷的眸子凝望著念君。他這輩子最不希望傷害的人就是她,可是他怕當他與莫邪劍人劍合一時,控制不了自己。
「那就把劍丟掉。」念君沒好氣的瞪著他。
「不,我哥哥就在這把劍上,我要救他。」杜寒飛緩緩舉起劍,溫柔的撫觸漆黑的劍身。「所以你快走吧。」
「我不走。」念君冷靜的道,目光堅定。
「鬼丫頭,別激怒他。」鐘鐵橋低斥。
念君沒理會他的警告,步上前,「我問你你知道怎麼救嗎?哼,你也不知道對不對?你只知道殺人可以讓劍靈得到滿足,但這就可以讓他投胎轉世嗎?你哥哥就會感激你嗎?笨蛋,你哥哥會覺得更痛苦而已,他害你變成殺人凶手,千古罪人。」
「無論如何只要能讓哥哥重新做人,不管做什麼我都願意。」杜寒飛怕極無意識中傷了她,他溫柔凝眸,「念君,我愛你,求求你別讓我為難。」
「你總算說出來了。」念君翻翻白眼,心扉流過甜蜜。她等這句話等多久?還好沒等到頭發白掉。「那我就更不能丟下你了。」
「念君。」杜寒飛幾乎是乞憐的望著她。
「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她嘴角彎起彩虹的弧度,一字一句的吐出,「我愛你。」
「拜托,你們兩個這個時候還有閑情逸致談情說愛。」鐘鐵橋拍拍頭,懇請的望著杜寒飛,「少爺,把劍交給老奴吧!」
「已經太遲了。」兩行清淚滾下杜寒飛的臉頰,一種近乎酸楚的澎湃浪潮像大浪一樣撲擊著他。「拜托,念君,听我的。」
「不,一定有什麼可以挽救的辦法。」看到他落下男兒淚,她也有點鼻酸,有多久了,她幾乎忘了眼淚的滋味,就連她親眼目睹蟠龍崗的爹娘在刑場上被斬首示眾,她也沒掉下半滴淚。
為什麼?此刻的她眼中的水像涌泉一樣。
「念君。」當夕輪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地平線,她目睹他開始變化,他全身抽搐痙攣,手中的劍映像著紅顏的霞光,紅得令人怵目驚心。
「不……」念君聲音依然堅決,眼淚滾下她的臉頰,她深呼吸的道︰「現在的你根本只是在逃避,你只是想減少自己心中的罪惡感,你根本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早在蟠龍崗被滅,她也曾想過殺光領兵的官員全家,但這又能改變什麼呢?她的爹娘再也會不來,她能過做的就是為他們造墳,讓他們的尸首有個依歸,不過,或許他們的死對他們未嘗不是一種解月兌。
「走。」劍直指她喉嚨,而他卻控制不了手。
一旁的鐘鐵橋和鐘嬸看到大驚失色,正要沖上前——
「別過來,這事我跟杜寒飛之間的問題。」水霧朦朧念君的視線,她依然發不出哭聲,不敢相信自己的口氣此刻還能那麼冷靜,「你要殺就殺吧,你不是對你哥哥很愧疚?你不是一直想補救你哥哥,那就讓我成為劍下亡魂,我那麼強,對劍來說應該是不錯的補品,這樣你就可以少殺一些人。」
「危險。」鐘鐵橋的心髒幾乎要提到喉嚨。
當劍尖幾乎劃破她喉嚨,她閉上了眼,感覺心情竟如此平靜安詳,她想起了蟠龍崗的爹娘,只有她一個人因身在惡虎宅而幸免,其它三百六十余人包括牲口盡數被殲滅,那一地的鮮血和尸體,一雙雙不明目的眼楮望著她,像是控訴她還活著就是背叛——
「啊!」杜寒飛瞳孔緊縮了下,他咬牙反手將劍劃過自己胳膊,鮮血像不要錢的流著,他背過她,「走……走,不要回頭。」
但,她活下來了,以活的最好的方式回報著所有蟠龍崗的人!
「不,我不要離開你。」念君睜開眼,她知道她從鬼門關走一圈回來,她相信他有能力控制劍,問題是出在他身上。
「我無法控制我身體內的惡靈。」他哀傷的道。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她上前伸出手覆在他持劍的手上。
「我是聶斷魂。」杜寒飛突然冒出這一句,令眾人一陣錯愕。
他慢慢轉身,空洞的表情了無生氣,暗黑的幽瞳深不見底,沒有了光彩,倒映著灰蘭的天空。
天黑了,恐怖的夜晚終于來臨。
突然一陣迫人的凜冽寒氣襲向她胸口,她反射的往後一跳,微微感到刺痛,稍後胸前一涼,她低下頭,只見胸前的紅衣裂了一條細縫,接著殷紅的鮮血慢慢自傷口滲透。
再慢一步,這劍就要將她斬成兩截。
「念君快閃。」鐘嬸機警的揮掌擋住杜寒飛的逼近。
而鐘鐵橋也不慢得趕緊上前承接杜寒飛第二波的攻擊。「拿出翡翠玉靈刀。」
「我沒帶出來。」事出緊急,她哪有空去祠堂里拿刀。
「該死的!」鐘鐵橋的鐵鏈斷成數截,他翻滾的倒退,「他功力又大增了,在這樣下去沒有人能控制他。」
「鐘叔,讓我來吧!」念君伸臂攔住他,「鐘嬸,你也讓開。」她眨也不眨的凝視著被劍靈掌控的杜寒飛。
「鬼丫頭,你想干麼,別亂來!」鐘鐵橋擰起眉。
「等等,或許念君有辦法,我們先看看。」鐘嬸制止丈夫。
念君挺直了腰走上前,因為能控制劍的人只有他!
杜寒飛慢慢轉動頭顱,眼神呆滯的望著慢慢朝他走來的紅衣女子,鮮艷的紅色是鮮血的顏色,嗜血的光芒凝聚在他瞳底。
「喂,我們打個交道,反正這亂世亂臣賊子一大堆殺也殺不完,不如這樣,你需要人血喂劍才能投胎轉世,那我想要杜寒飛,我找人給你殺個夠,你讓杜寒飛恢復原來的模樣。」
鐘鐵橋下巴快掉到地上,老眼瞪大如牛鈴。他又沒有听錯?她不制止少爺造殺孽,反而鼓勵少爺?
杜寒飛僵硬的臉龐閃過一抹困惑。
「你是聶斷魂,你也想從劍上掙月兌,重新做人不是嗎?」念君敏銳的捕捉到他表情的變化,心中大喜,表面不動聲色再接再厲。
他迷惘的歪著頭。
「你們是孿生子,流著相同的血,說你們是同一個人也不為過,但是……」她聲音頓了頓,水眸中漾著漫溢的柔情,「但是你永遠無法取代聶斷魂,你也不可能成為聶斷魂,你就是你,你是獨一無二的。」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啊——」杜寒飛痛苦的抱住頭,跪倒在地,「娘,別逼我,我是寒飛,不是斷魂……求求你……阿……」他腦海里閃過娘哀傷空洞的表情,她喃喃地說著,我的兒子只有斷魂一人!
「啊——我是聶斷魂。」猛然他從地上爬起,直挺挺的站立,又變回眼神呆滯的活死人。
該死的,還差那麼一點!念君心中沮喪的低咒。不過,她不會放棄希望的。
看到這一幕,鐘鐵橋夫婦相視一眼,他們終于知道問題癥結在哪了!
鐘嬸哽咽的低語,「少爺,你是個貼心善良的孩子,夫人臨終前一直很懊悔她長久以來對你的忽略,扼殺了你的存在,她自責沒顧慮你心里的感受,所以才會要你立那些誓言,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不是以聶斷魂身份,而是杜寒飛,她的兒子。」
「這些話我們應該早些告訴你,可是你的記憶被封鎖了,我們不忍讓你想起當年的慘劇,也就沒有多提。」鐘鐵橋喟然。
「杜……杜……寒……飛。」艱澀的字眼自他口中吐出。
「沒錯,你是杜寒飛,不是聶斷魂,聶斷魂已經死了。」鐘鐵橋紅了眼眶,激動地喊著。
「不,我是聶斷魂。」他還活著!
「聶斷魂沒有死,他活在你這里。」溫柔的小手覆上他胸口,一股溫暖自他胸口擴散開來。
他轉動無神的眼珠,視線落在不知何時站在他面前含笑凝眸的紅衣女子,只要輕輕的抬起手揮一下劍,她就會身首分離。
只要……舉起劍……他的手顫抖著,手里握著的莫邪劍像重逾千斤般,他竟提不起。
不能,不能傷害她!為什麼心底會有這個驚恐的叫聲?迷惑浮現于杜寒飛無神的眼瞳中。
在一旁觀看的鐘鐵橋夫婦大氣不敢喘一聲,心髒繃緊,呼吸暫停。以這麼短的距離,假若少爺揮起劍,她絕對躲不過,可是她卻是他們唯一的希望,能夠換回少爺神志的希望。
劍鋒慢慢舉起,鐘鐵橋和鐘嬸一顆心也隨著劍提到半空中。
「我愛你,杜寒飛!」念君眨也不眨的凝望他,踮起腳尖,帶著無限愛意和心疼地吻刷過他冰冷的唇瓣。
時間在那一刻停止!
這一吻有如雷電擊中他,杜寒飛硬邦邦的身軀變得僵直,肌肉繃緊,不知所措的只想閃避這沖擊他的溫暖。
念君不讓他撤退,伸出手臂圈住他的後頸,堅定的加深這一吻,舌尖細細勾勒著他顫抖的唇瓣……他的唇在顫抖,那表示他還是有知覺的,他還是對他的踫觸有感覺,她心底雀躍得幾乎忍不住吶喊。
快醒醒吧,寒飛!
快想起我是誰,抗拒你的心魔,你是你,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你,你是杜寒飛!
她用唇舌喚醒他,舌尖滑入他半開的口中,踫觸他溫熱的舌,他舌頭瑟縮了下,她不放棄的與他的舌嬉戲糾纏,原本遲疑的他慢慢的踫觸她,那一瞬間,她不禁喜極而泣。
滾燙的眼淚淌下,滴在他麻木沒有知覺的臉龐,像一顆尖銳的石頭打在他皮膚,微微的灼熱感,讓他臉頰肌肉抽動了下。
他空洞的眼神慢慢凝聚,瞳孔中浮現了她的容顏。
「念君!」
當那兩個字困難的擠出他的喉嚨,「鏘!」莫邪劍月兌離他手中,掉落地面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鐘鐵橋夫婦激動的抱在一起。
杜寒飛恢復了本性,他緊緊地摟住念君,力道大得幾乎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他瘋狂的吻住她,她的黑眸中泛著氤氳的水氣。
「對不起,對不起,我傷了你。」他邊含歉的低語,邊哽咽的吻著她的淚,逡巡她細致柔美的臉龐,不放過任何一寸肌膚。
「沒關系,你回來就好。」念君抽噎,緊抱著他。
終于,她知道她存在這世間的意義是什麼了,她是為找尋他,她此生唯一的寶物,她的愛!
兩人緊擁著彼此,饑渴需索的親吻著彼此,連一旁的鐘氏夫婦看了都不禁面紅耳赤。
「還看,走啦!」鐘嬸扯了下丈夫,不好意思地臉頰浮現兩朵紅暈。
鐘鐵橋看了一陣心蕩神馳,「我們回去。」他靠在妻子的耳朵低語,「娘子,我們好久都沒做了。」
「色鬼!」鐘嬸薄嗔地推開他,掩不住嬌羞的臉蛋泛著少女的羞澀,窘迫的落荒而逃。
「娘子,等等我。」看呆的鐘鐵橋回神趕緊追上去。
杜寒飛和念君吻到彼此臉漲紅快沒氣才分開。
「你進步了。」念君酡紅著臉,低喘地偎靠他寬厚的臂彎,聆听他紊亂的心跳聲,感受他熾熱的身體包裹著她。
「因為我有個好師傅。」杜寒飛下巴抵著她的頭,深吸了口氣,汲取她發簡淡雅芬芳。「謝謝你!」
「以後我會慢慢教你的。」下次去把夢君整山洞的密戲,圖等等藏書全偷來鑽研。
天空翻騰的雲海由原來的陰沉轉為晦澀不明,東方出現曙光,曇雲蒸散,一個親切溫柔的熟悉臉龐浮現在雲海之中,向他揮揮手。
「哥哥。」他低語。
「怎麼啦?」念君抬起頭問。
「沒什麼,太陽出來了。」他低頭吻了下她的額。
她反過身,靠著他寬厚溫暖的胸膛,與他望著旭日東升,仿佛看見山寨的弟兄朝她豎起大拇指,還有她的父母投給她幸福的眼神。
她噙著滿足的笑,「活著真好。」
「嗯!活著真好,走吧!我們回家。」杜寒飛拉著她的手,拋給雲海中逐漸遠去的人一抹感激的微笑,訴說著當年他來不及說的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