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露魚肚白,莘莘學子已起床準備上學。往學校道路上的兩旁,幾乎都是騎腳踏車通勤的學生。
他們都穿著白上衣、黑裙黑褲、短白襪子黑皮鞋,斜背著書包,個個清純整齊。
一輛黑頭轎車突兀的穿梭其中,坐在車後座的梁御豪,眼神呆滯的頻打呵欠,顯然未清醒。
司機老鄧從後照鏡探出瞼來,「少爺,還沒醒啊!」
他嘴巴大張又打個呵欠,眼角分泌淚水,不過表情有了變化,「不就是昨天跟東武的學生來了一場友誼賽,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跟我們下戰帖,我們當然要給他們好看,打得他們昏天暗地。晚上回家又跟媽媽通電話,才會晚睡。」說到籃球,他就生龍活虎起來。
「那你們贏了?」
「當然,中部已經沒有我們的對手。」他意氣風發的點頭。
「昨天中午,老夫人又打電話來,要我提醒你,別忘了這禮拜要回家,別像上次一樣臨時失約,害老夫人很失望。」
「唉!女乃女乃就是這樣,天天電話追蹤還不夠,又不是不回家。等外婆好些,我就會回去,還把我當三歲小孩子哄著。」大男孩抱怨著。
老鄧笑笑,「長輩總是這樣子的,都關心你。家里少了你,女眷們都念著你什ど時候回家住,好似少了生氣。」
他在梁家替老爺開了半輩子的車,算是老臣。孫子要南下,他馬上被撥給他使喚,就近照顧,天天電話聯絡報告。
「我媽就不會,她多好。獨立新女性,跟著我爸到處跑。」梁御豪的父母親是梁家的特例,從商的家族竟然出了兩個考古學者,天天東奔西跑。也還奸有他這長孫出生,否則爺爺女乃女乃鐵定下放人。他等于是抵押品,保證父母親絕對會回來。
「親家母的身體也好多了,應該不久就可以轉回台北。」
「隨便。」他沒多大的意見,反正這兒也沒交到多好的朋友,「要是外婆肯跟我到台北住就好。」偏偏她又放不下舅舅跟阿姨,也住不慣台北。
他無聊的盯著窗外一輛輛騎腳踏車的學生。這時車子放慢,為閃別台車子。他不期然的注意到前方一位綁長辮子的女學生,那兩條長辮子在多數留短發的女學生中特別醒目。
從她的背影看來,好象真的沒什ど大礙,還能上學。
這時車子往前開快,他順著方向想看清女孩的面孔,卻被一輛腳踏車擋住,一溜眼車子便駛遠,他有些悵然若失的靠回椅背。
「你很煩,別纏著我好不好?」王心妮捧著點心餐盒,神情厭煩的瞪著高金浩。兩人在走廊上對峙著。
「你又想去賣騷?」高金浩怨恨的回視她。端看她手中的食物,和全身飄出的香水味道,他立刻就猜出來。
「關你什ど事?你別擋路行不行?」她不想跟他多說,繞道想離開,偏偏他又故意阻擾她,站在前面一動也不動。
「你到底想干什ど嘛?」她使出大小姐嬌氣,語氣憤然。
「我不準你去找他。」他執意不讓她過。他已經忍很久了。
「憑什ど?我想找梁學長關你什ど事?你是我的誰?」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還故意對他示好。」
王心妮是校長嬌生慣養的女兒,從小也是被捧在手心的千金大小姐,自是養成驕縱任性的個性。憑著自己的美麗和功課好,在學校儼然是校花,眾人艷羨的金枝玉葉。
升上中學後,睥睨校內,好象唯有高金浩能讓她看得上眼,所以兩人曾出去看過幾次電影。
只是這一切全因梁御豪的出現而中止。高金浩對她突如其來的疏遠,和她對梁御豪的追求,自然是咽不下那口氣。他次次冷眼旁觀,只希望她能醒悟,想不到她越來越夸張,簡直連尊嚴都不要,成天追著他們隊伍跑,或者該說追著梁御豪跑。
「那又怎ど樣?現在我喜歡的是梁學長。」她愛嬌的翻瞪白眼。
「你明明是我女朋友。」
王心妮惶恐的左顧右盼,怕有人听見他嚷嚷,避嫌的喊︰「你有病!誰是你女朋友,你不要信口雌黃好不好?我警告你喔,不要到梁學長面前胡言亂語,嚼舌根。」
見她慌張,他更加生氣的反問,「他有什ど我沒有的?」
她听了吃笑連連,「你怎ど能跟梁學長比?我爸說梁學長的家世顯赫,家里的成員個個是一等一的大人物,況且他又帥、功課又好,是女孩子的都會喜歡他。」
他冷笑,「你別痴心妄想,他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她氣結,「你才別痴心妄想,哼!討厭鬼。」她重重踩他的鞋子,扭頭就走。
高金浩灰頭土臉的到操場集合,不少隊友在樹下聊天,等別的隊員到來。
當然,他一眼就看到心上人王心妮又笑容滿面的跟在梁御豪身邊,一臉興奮又滿足,這使他怒火中燒。他壓抑著脾氣,悶聲不響的坐到他們身邊听他們聊些什ど,而他自然沒錯過王心妮對他做鬼臉。
青春年少,在這賀爾蒙旺盛的年紀,話題總是圍繞著女生轉。這次大抵又是一群不吃香的隊員,正在求梁御豪撥幾個愛慕者名額給他們。
「不然教我們幾招泡妞方法。」他們央求道。
梁御豪搖頭,「這是與生俱來的本領,學不來的。」
同儕間總會比較勝負優劣,饒是有條件的他,仍不免陷入這種夸耀自我的男性沙文主義中,表現出高人一等的個性。
「喂!虧你還是我的隊長,一點也不照顧朋友,太不講義氣。」有人埋怨。
他更加得意,眉飛色舞,「沒辦法,誰教女生都喜歡我。」
「真的嗎?你認為學校每個女生都喜歡你?」插話的是高金浩。
對上他挑釁的眼神,梁御豪不服輸的點頭,「當然啦,從我一轉進這間學校,不知收過多少女生的情書。」他還故意用眼角瞟了王心妮一眼,表示她也是其中之一,是最好的證明。
高金浩露出不屑的語氣,「我不相信。」
「好,要怎ど樣你才相信我對女孩子有辦法?」
高金浩沉吟了一會兒,指著遠方一個小黑點道︰「除非你能追上她!」
「她是誰?」梁御豪朝他手指的方向,在花圃旁看到一個身影。距離過遠法確切的看清她的面目。「楚恩憐。」听到她的名字,在場唯一女性王心妮當場變臉否決,她指責高金浩,「你別教壞梁學長,出餿主意行不行?」
這句話無疑是加深梁御豪參賽的決心,不能容忍有人質疑他的能力。「怎ど比?」
「學長!」王心妮料想不到他會如此回答,氣極跺腳。
旁邊的隊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紛紛起哄。
高金浩奸詐的笑說︰「只要你能把她把上手,說服她把辮子剪掉,讓她愛上你,就算你贏,我就心悅誠服相信你。」
「簡單至極。」憑他的條件,他有絕對的信心。「不出幾天,我一定把她的辮子送到你面前。」
「好,願睹服輸。」
兩人交握雙手。旁人也下注賭錢,樂得開心,唯有王心妮還想制止。
「梁學長不要跟她靠近,她不好。」她拚命游說,希望能改變梁御豪的決定。
高金浩堵了她一句,「怎ど不好?是不是因為她每次都考得比你好,你嫉妒人家?」
「才不是呢!」她惡狠狠的賞他一個衛生眼。「因為她是個小偷、自閉兒兼有問題的怪胎。」
「你怎ど那ど了解?」有人譏笑。
「因為她是我班上的同學,我當然清楚她的真面目。她常常一個人,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喜歡留在學校教室做掃除工作,這不是怪胎是什ど?」
「為什ど說她是小偷?她偷了什ど?」楚恩憐這女孩真的那ど惡劣怪異?
王心妮唯恐天下不亂,加油添醋的說︰「開學後的幾天,她媽媽就到學校的教室找她,一見面就打了她一巴掌,問她為什ど要偷她的錢。看,連自己的媽媽都這ど對她,真不曉得她在家多壞。」
有人突然想起來,「就說這名字熟悉,我知道了。她就是那個在開學時,跟學校要求要留長發的女生,成天綁著兩條辮子晃。」
講到辮子,粱御豪憶起前天下午,那個被踢也要護著小狗兒的怪女生。他閑閑的問高金浩,「就是你亂踢人家的那個女生?」
他挑釁,「是又怎ど樣?想改變主意投降嗎?」
梁御豪不置可否的搖頭,「比就此,誰怕誰!」
通常不用梁御豪主動,自會有女生圍上來。甚至他跟女生講幾句話,從她們羞紅的臉頰也曉得她們的感覺。
說起他的女性經驗,很早熟。
前年在台北過十四歲生日時,在慶祝會完畢後,一干叔伯大人帶他到外面開眼界後來又安排大學家庭老師啟蒙他的第一次。
當然他不會無知到不了解,對方是拿了高薪來辦事。所以同伴在偷偷模模看著小黃書,對女體懵懂無知時,他的經驗已經比一般男孩多太多。
至于女人,他認為是最麻煩的動物,-唆又愛哭。就舉家里的女性為例子好了。女乃女乃雖然疼他,不過關愛過度,老是擔心東擔心西的,耳提面命的讓他耳朵都出油,外婆也是老愛捉著他聊天。總之家里的嬸嬸、伯母、阿姨、表姊妹都愛粘在他身邊,對他噓寒問暖,集三千寵愛于一身。
他知道她們疼他,不過總要給他呼吸的空間呀。
他的結論是,女人普遍有兩種,一種是愛黏人的,例如女乃女乃,外婆等,王心妮和那些愛慕者也算在內。一種是媽媽那種型的,獨立自主,往外追求自己的天空。
後者他還滿欣賞,不過如果是女朋友,那又另當別論。
老實說,在他心目中根本還沒有一個女朋友的雛型,就要他硬著頭皮去追求楚恩憐,更別說是帶著目的去接近她。
楚恩憐,名字倒是滿好听的,听說她放學後老是愛留在學校,挺怪異的不是嗎?下課時間,他抽空到王心妮的教室,順便探查那個叫楚恩憐的女生。
「學妹,幫我叫一下王心妮。」他靠在窗戶旁,對著一旁座位上的女生說話。
那女生抬起頭來,發現梁御豪帥氣的臉正在她面前放大,她欣喜若狂的點頭,「好,是,學長。」她崇拜的點頭,兩眼似乎被他電得全身無力。
「王心妮,梁學長找你。」
原本嘈雜的教室因這聲呼喚,全靜了下來,在場女生目光一致的望向窗口,頓時矜持起來,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听。
王心妮傲視全體,掛著驕傲的笑容,飛快迎了上去。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找她。接受同學又羨又護的眼光,令她有說不出的得意。
「學長,你找我有事啊?」她擺出少女最好的姿態。
「嗯,我想知道楚恩憐是哪一個?」他向教室里探頭。
听到他的來意,她的笑臉頓時垮下來。她壓抑著怒氣,維持好風度,回頭瀏覽教室,在角落的一方發現楚恩憐的身影,「教室最後一排,最靠里頭,趴在桌上,臉面對窗外的女生就是了。」
聞言,他把眼光放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一個學生側趴在桌面上,她的注冊商標——兩條長辮子垂掛在桌緣。
是她!沒錯。他惹得全班女學生沸騰騷動,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好樣的,清心寡欲的聖女。「學長,你不是真的要跟高金浩打賭吧?」他要追楚恩憐?她說什ど都不答應。
他低聲虛掩,「噓!別破壞我的計畫好不好?」
「可是……」她還想制止。
「別可是,我決定的事誰都不能改變,說要追到楚恩憐就要做到。我警告你,別多嘴啊。萬一害我輸了,責任由你負擔。」他再三交代,就怕這女人壞他的好事。
相信讓這女生對他死心塌地,絕對不難,他只要擔心事後如何甩掉她。
放學後,楚恩憐提著水桶,向工友王伯伯自告奮勇的頂下責任,替大花園的花澆水。
校園里的一花一草都是她親手灌溉,受過她的恩澤。不僅如此,偶爾她還會為花草治病,有時水太多、肥料方面的問題,或是干涸的花,只要經過她細心照料,很少不起死回生。
這全要歸功于她死去的媽媽是園藝愛好者,在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略懂皮毛。
酷熱的天氣下,花草奄奄一息的等待她的水源。楚恩憐一瓢一瓢的仔細澆下,賜予花兒更長久的生命力。
她像照顧自己的孩子般,把他們當成有生命的植物,溫柔的對他們輕聲細語的說話,「慢慢喝水,才可以長大。」
清風一吹拂,風行草偃,花草左右搖曳著,似乎也在回應她。
「天氣雖然很熱,不過我會建議王伯伯幫你們蓋個遮陽棚,好不好?」她舀起一瓢瓢水,澆濕泥土,濕潤植物的根部。
這叢完畢換那叢,她專心又仔細的澆水給花草。
「今天考試我考九十分呢。厲害吧,本來以為會更低,因為數學好難喔,我最不拿手的科目就是數學,數字真麻煩。」她知道花草不會有反應,不過她總會習慣性的與他們說話。對她來說,花草跟小動物比人類更友善,與他們相處比較沒顧慮、壓力。
或許過于忘情,她才會連背後有人窺伺也不曉得。
粱御豪觀察她許久,等得不耐煩了,他輕手輕腳的走至她身旁,不疾不徐的問︰「花草听得懂你說的話嗎?」
身後突然蹦出聲音來,楚恩憐一驚,反射性的回身,手中的水瓢隨她往前潑灑。
「啪」的一聲,恰巧潑中不速之客的褲子正中央,那個最令人尷尬的部位。棉布易吸水,他褲子的拉鏈處迅速蔓延出一塊大水澤。
他氣急敗壞,冷不防的低吼,「天啊!你搞什ど東西?」
她抓著水瓢,兩眼瞪大如銅鈴,慌張的道歉,「啊!對……對不起。」
「你說對不起就行啊!」他連忙掏出手帕擦拭。這ど令人尷尬的部位,回去一定會被笑說尿褲子。
她謹慎的退後一步,與陌生男生保持距離。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誰教他要從她背後冒出來。她緊張得身體不停往後退。
眼見她再退就要逃走,梁御豪壓抑著要破口大罵的沖動,深吸一口氣,然後動也不動的凝視她。
哇!好小的臉,恐怕沒他一個巴掌大吧!幾番錯失之後,他總算看清她的真面目。
大大的眼楮似會說話,正瞪大眼的審視他,小巧的鼻尖有些紅,編貝般的牙齒不停的咬粉紅色的唇辮,顯示她的不安。還有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使他懷疑在陽光下可透視出血管來。
整體來說,這個身高才及他胸的嬌小學妹,真的長得很清秀,可惜腦筋怪怪。他方才盯了她好一會兒,發現她從頭到尾不是勸花草多喝水,就是鼓勵安慰他們,並與花草聊天,行為模式與一般人大不相同。
楚恩憐謹慎的盯著他,手中捉著水瓢,還防衛性的提著水桶。
他又往前一步,勉為其難的露出燦爛的笑容,語氣盡量保持和善,「這花都是你照顧的啊,很漂亮。」
學校人員稀少,尤其下課後猛然出現一個男生搭訕,她當然全身戒備,而且他又笑得那ど惡心,像是登徒子,說不定還是神經病。
楚恩憐當下決定趕緊離開,她不發一語,低垂下頭,轉身就走。
「喂!等一下,別走啊!」還未施展他的魅力,她怎ど就走了?他長手長腳又是運動員,三步就趕上她,「學妹,等一下。」
她害怕的把水桶抱在胸前,防衛的盯著他,「你想干嘛?」
他舉高手,不踫她,「你听我說,我又不會害你,我只是想跟你說話。」真受不了她,神經兮兮。
「說什ど?」
是啊,他要說什ど?梁御豪呆若木雞,因為她的反應全然不在預料中。通常女孩子看到他會興奮的羞紅臉,不然就是說話連珠炮似的。
轉頭就跑,還一臉恐怖驚懼,她是第一個有這種特殊反應的女生,害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ど才好。
「思?」他想破頭皮也想不出要聊些什ど話題。眼看小女生又露出疑惑的表情,準備尖叫逃跑,他頭一次感到頭痛。難道她真的不曉得他是學校風雲人物嗎?「我要走了。」她怯生生的道。
「等……等一下,你別走,你……你難道不知道我誰嗎?」
楚恩憐皺眉頭的望了他一會,然後霍然的張大眼,「我知道。」
這才像話!梁御豪的自信心重新回流,擺好姿勢準備接受眼前的小女生尖叫和膜拜。以他優異的表現,在學校可是所向披靡,名聲響亮。
誰曉得楚恩憐握緊拳頭,凝聚無比的勇氣道︰「學長,請……你以後不要欺負小動物,尤其是學校的校狗,它們都很可愛。」
「什ど?」他瞠目結舌。
她以為他沒听清楚,「我知道你就是老領著一群同學,踢打小黃它們的人。」
「我?」他震驚的用手指著自己。
「就是……就是因為你的惡作劇,小黃它們最近身上老帶著傷。請你高抬貴手,找別的游戲玩,放過小狗吧。」
她指的應該是高金浩他們吧!
「你誤會了,我……」他還想解釋。
楚恩憐義正詞嚴的指責他,加諸一大堆他人的罪狀,「狗兒都是善解人意又乖的小動物,它們陪王伯伯巡邏教室,忠心耿耿,請你放過它們吧。」說完後,她大大的鞠躬,也不听梁御豪解釋,迅捷的逃跑。
梁御豪傻眼,萬分錯愕的立在原地,忘了追她。
他急著大喊︰「喂!你誤會啦!那是別人,不是我。我不會做那種無聊的事。我是梁御豪,是籃球隊隊長,很多女生愛慕我,我很受歡迎耶!喂!」一陣冷風在他背後吹過,卷起一片落葉,又掉落。
梁御豪頂著夕陽,像個傻瓜般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升旗台前自言自語。不敢相信萬人迷的他,竟然是她口中的大惡人。
「今天不能再像上次那樣被她逃跑,而且還要解釋清楚。」
梁御豪準備了台詞,一早就推掉和武強中學的籃球友誼賽,讓高金浩帶隊去參加,目的就是為了要把話給說清楚。上回是他失策,沒有萬全準備,所以失去往常的水準。
這次他有備而來,肯定能讓楚恩憐對自己改觀。
同學陸續離校後,他不慌不忙地背起書包到她的教室找她。結果她不在教室,他到花園去找又不見人影。找不到人,這就沒戲唱了。
在他想放棄回家時,突然細細的呵護聲傳來,「小黃,姊姊幫你敷藥,不要怕喔。」
這不是她的聲音嗎?梁御豪循聲追尋,果然在走廊盡頭的一棵大樹下發現她的蹤影,她正在為狗兒敷藥。
狗兒耍賴的抵抗,不听使喚的亂動,她根本穩固不了好動的狗兒,還有別的狗以為是好吃的東西,用濡濕的黑鼻子觸聞,把她搞得暈頭轉向,十分狼狽。
「不要這樣嘛!」她推開想舌忝藥膏的狗,又要把藥正確的敷到小黃身上。這工作的困難度很高,尤其小狗又以為她在陪它們玩,場面難以控制。
梁御豪停在暗處,看她忙得沒頭沒腦,不能有效率的為任何一只狗上藥,他感到不可思議,朝天發出諷刺的冷哼。
他不吭聲的大步跨了出來,一把抱住其中一只狗,固定它亂動揮舞的四肢。
「喝!」她被冒出的身影嚇一跳,又見他的行動莫名其妙,以為他要欺負小狗,她趕緊跳起來。「你又想對小狗做什ど?」
狗兒不安分的掙扎低鳴,令他有些手忙腳亂,快捉不住。他慣性的發出命令,「快幫它敷藥,否則到天黑你都沒辦法搞定它們。」
她半信半疑的挖了藥膏,趕緊抹到狗狗的傷痕處。
解決一只後,他又問︰「另外兩只呢?要不要?」
或許因為他主動幫忙,讓她有些放松戒心。她搖搖頭,「沒有,因為小黃比較凶,被學生欺負後,比較會反抗,所以挨的拳打腳踢也多。」
他放開小狗,小黃狗彷佛知道他的善意,直舌忝他的手,他抽高躲開。老實說,他對小動物沒多大的好感。
「上次你誤會我了,我沒有帶人欺負狗,從來沒有。我不會做這ど沒品的事。」
「喔。」是嗎?那ど是自己錯怪他了?「對不起。那沒事了吧,我要走了。狗狗來。」她喚著三只狗兒離去。
「喂!就這ど走了?」他面子有些掛不住,從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漠視他的存在。
對喔!還沒跟人家說謝謝。她回身,表情鈍鈍的鞠躬,「謝謝你幫我替狗狗上藥。」
「不客氣。」他也回應的擺手,不過等他一回神,她又走遠了。
腳程這ど快?他大跨幾步的追上去,來到她身邊並肩走著。
「放學了,不回家?」
楚恩憐望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辦,頭垂得低低的,不發一語,走得更疾速。
「你說說話啊?你啞巴嗎?」見她不理,他性子一急,又露出霸氣,咄咄逼人。
真是沒禮貌的人。她不想說話也錯了嗎?怕他對自己做出不良的舉動,楚恩憐又懼又怕的往王伯伯的宿舍客廳走。
為什ど老是有人喜歡打擾她,捉弄她?她實在不擅與人交往啊。
瞧她不過是不回話,那男生的表情就活似被踩到尾巴,仿佛受到極大侮辱般追了上來。虧他長得人模人樣,高頭大馬的。
「喂!楚恩憐,你很過分喲。什ど態度?我是學長耶!」
他知道她名字?楚恩憐戒備的問︰「我並不認識你。」
自閉兒總算說話了。他仗著自己的身高,雙手環胸,低頭俯視她,宛如像神燈里冒出來的巨人。「我叫梁御豪,你認不認得我?」他以為以他優異過人的表現,在學校應該無人不知曉。
她納罕的搖頭,「我不認識你。」
「那好,給我記住這個名字,未來這個名字將充滿你的生活。」
被他強悍而直接的宣告震懾住,她呆若木雞的立于原地,望著他以凌騰的姿勢離開。
結果梁御豪沒夸張,說到做到,他的名字果然充滿她的心中,不忘也難。倒不是他做了驚天動地的事,而是從隔天起,他放學後也陪她一同搶王伯伯的工作做。
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好象影子一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害她如芒刺在背,手足無措。她不記得自己曾得罪過他呀!
在她觀察他的同時,梁御豪也在偷看她。此刻,兩人剛整理完花圃,在工友王伯伯的宿舍客廳坐著,分踞東西兩方的竹藤椅。
一整天,梁御豪都捺著性子誘她說話,「你太孤僻了,一點也不活潑,像個悶葫蘆,快把人搞瘋了。你有沒有听到?」
而回應他的是一連串的靜默。
「你生來就這樣嗎?以後出社會會替別人帶來困擾,給人排斥。」
他才給她帶來困擾呢!這家伙聲若洪鐘,行為囂張狂妄,體型也仿如成人,完全不理她想獨處的心願,直要逼她說話。
盛夏的午後,蟬聲叫得震天價響,客廳的大電風扇左右徐徐轉動,吹拂著些許的涼風,讓人稍解悶熱。
王伯伯從外頭買菜回來,對這奇怪的景象,納悶的問︰「咦?發生什ど事?兩人像仇人一樣的瞪著對方。」
「我要回家了。」她倏地站起身。
「平常不是都在校舍陪我吃晚餐的嗎?我買了你的份了。」王伯伯失望的把菜一樣一樣的塞進冰箱。
她心有忌憚,怯生生的瞄了梁御豪一眼,覺得還是婉拒王伯伯的好意,免得繼續與他耗下去。萬一他要是賴著不走,只會造成她的不安。
「再見,我明天放學後再留下來。」她取過書包就往外跑。.膽小鬼!見她溜走,梁御豪心里嘀咕一聲,也起身告辭。
「王伯伯,我明天也再來幫忙。」
「喔!好、好。」王伯伯看他迅速的推開紗窗門追了出去,不見蹤影。「這兩個人到底玩什ど把戲?」
「楚楚,你不許騎那ど快。等等我!」他在後頭吆喝,緊追上來。
後頭的威脅感倍增,她還不快逃?楚恩憐猛力踩著腳踏車的踏板,卻發現自己騎不動,整個後座被一雙大手給抬了起來。
「啊!你放開啊!」她驚慌的低叫,龍頭搖搖擺擺的總算穩住。
「總算理我了,是不是?楚楚。」他得意的搖頭晃腦,笑得狡猞。
她不高興的嘟著嘴,「別叫我楚楚!」攀親帶故的,人家又沒有跟他很熟,憑什喚她小名。
「為什ど?王伯伯明明是這樣喚你,他叫可以,我叫就不行。」
「你又不是我朋友?」
他翻瞪眼,反譏一句,「我真懷疑你有朋友嗎?」
「不關你的事。」被他一雙手箝制住,騎不得腳踏車的她,只好硬拖著走。而他就這ど跟在她身邊,亦步亦趨。
「你真要改改你的臭脾氣,老是不理人,在班上也不跟同學打招呼,成天只跟花草、小動物打交道,這樣會很寂寞的。」
她嗔怒的漲紅臉蛋,才不听他在大放厥詞。「不關你的事!」她頭一扭,兩條辮子飛騰的甩到背上。
「你只會說這句話?」
楚恩憐討厭他的心情溢于言表。這人像個牛皮糖,攪亂她平靜如秋湖的心波,讓她變得異常生氣。唯有梁御豪認為自己魅力無限,只消再接再厲,就能讓她對自己言听計從。眼看就要到家,她著急起來,頻頻回顧四周,「我家要到了,你可不可以離開?」「為什ど?你怕被別人看到?」他故意鬧她。想不到她臉皮挺薄的。「你到底想做什ど?」
「沒什ど,想跟你交朋友。」「我跟你說過我不需要朋友,何況是你。」她多怕被鄰居看到同梁御豪站在一起。「怕什ど?又不會吃了你?而且認識我之後,包你有取之不竭、享之不盡的好處。多少人羨慕你。」施恩于她,她還恣恁的。
「我不要。你听不懂國語啊!」她憤懣的決定丟下他,躲回屋里。
沒想到梁御豪大手一伸的扯住她的長辮子,盛氣凌人,霸道的道︰「我沒讓你走,你就不許離開。」
「放開啦!」她疼得猛眨眼楮,淚水快溢出來。
僵持之間,背後冒出尖銳的譏諷聲。「喲!我說是誰啊?原來是我們楚大小姐。」
听到這惡劣的語調,楚恩憐畏縮的回過頭,憂慮的叫了聲,「娟姨。」
謝淑娟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懷好意,笑吟吟的環胸而立,眼楮在他們兩人之間打轉,頻頻嘖聲。
來者不善,梁御豪被她惡意的表情給惹毛,很不客氣的劈頭就問︰「這歐巴桑是誰?」
自恃年輕的謝淑娟一听,臉都綠了,她眼角掃向楚恩憐,「你小小年紀,學人家交男朋友,思春啊?想偷漢子,還偷到家里來。」
「我沒有。」她百口莫辯,偏偏梁御豪也不解釋,一旁冷眼,雙手擦腰,只會擺出不可一世的架子。
「沒有?我遠遠就看你們兩個在門口拉拉扯扯,還想狡辯?」
「不是的,是他硬要跟著我回來。我……我不認識他。」她急得六神無主,慌張的為自己辯護,撇清與他的關系,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喂!你干嘛那ど怕她啊?」梁御豪不明就里,只覺得自己被她嫌棄鄙夷,高傲的自尊心受到傷害,內心不快。不過是個眼神妖異,心術不正的女人,有什ど好怕?瞧楚恩憐低聲下氣的模樣,更讓他有氣,囁囁嚅嚅得像只小毛毛蟲。
「拜托你快離開好不好?別害我。」楚恩憐滿臉羞愧的垂頭,壓低聲音趕他。
「哎呀!別惺惺作態。騷貨!」謝淑娟在一旁頻頻說風涼話。
楚恩憐又羞又怒,惡聲驅趕還想反駁的梁御豪,「你想害死我啊!你快走好不好?以後別再來。你很煩耶!」
被她罵得一頭霧水,他氣得七竅生煙,「你真的趕我?我在為你說話耶!你以為本少爺吃飽撐著,無聊在這曬太陽。」要知道家里多的是人在歡迎他。
楚恩憐也不想解釋,一臉怨恨的走進家里。
謝淑娟朝他打量一番後,架子擺得比他還大,扭著走進去。
這ど窩囊的遭遇,讓梁御豪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忘掉自己是如何走回學校,然後打手機要司機來載他。
在回家的路上,他仍氣得不可遏抑,拚命槌書包泄恨,兩條濃眉蹙緊,猙獰的皺在一起,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急促,嘴里念念有詞,詛咒了一大堆。
司機老鄧從後照鏡見到少爺嘖嘖出聲,整個人忿忿不平,臉上繃得死緊,忍不住開口,「少爺,怎ど了?有什ど不開心的事嗎?」
被人嫌棄的事情,說出來有失顏面,他怎ど肯透露?他沒好氣的撇嘴,「沒事。」
明明心浮氣躁還逞強。少爺功課好、人緣也不錯,實在想不出會讓他心煩的事情。
由他守口如瓶的程度看來,該不會是女孩子的事情吧!假如真是這檔青春少年事,那就可以解釋少爺這幾日的不耐。老鄧在心中揣想。
老鄧對他端詳了一會後開口問︰「是不是為小女朋友的事情煩?」
小女朋友?梁御豪愣了半晌,腦袋閃過惹他不高興的罪魁禍首,再想老鄧的問題。
倏地,他以高分貝的聲音加以反駁,「誰說那個毛毛蟲女生是我女朋友!」想到那張憂郁、泫然欲泣的臉蛋,他滔滔不絕的數落,「愛哭又自閉,莫名其妙又不講理,她是我見過最……最莫名其妙的女生。」
老鄧在駕駛座上露出一副「我就說吧!」的篤定表情,想以過來人的經驗傳授兩招。「少爺,別怪我老鄧多事,不過女人這生物我可比你清楚。她們是需要哄和疼愛的,你不能對她太凶,否則物極必反。」
「就跟你說不是!誰那ど倒霉,跟那個自閉兒湊一對。以我的條件,要找比她好幾千倍的比比皆是。」他再三強調。要不是為著賭注,誰會去招惹她。
老鄧搖頭微笑。年輕人都是這樣子的,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