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悶的吁了聲氣,涂——的眼神左瞄右瞄的在空氣里游蕩了幾秒,不自覺地又吁了口氣,然後自床櫃里拿起一顆富士大隻果,心不在焉的削著皮。
「干麼?一來到我這里就神情頹喪。」躺在病床上的魚靜芬自報紙後頭睨了她一眼,「當心點,別削到手。」
「唉!」未說話,涂——又是一聲嘆氣,「小魚兒,你不知道啦!」
索性將報紙擱在一旁,魚靜芬頑皮的對她眨了眨眼。
「這也是對的,你沒說,我怎麼會知道你咳聲嘆氣究竟是為何因嘛,我又不像你那麼精靈聰敏。」
「少來了,人家今天心情不好,你想掃到我的台風尾?」雙頰鼓得漲漲的,涂——滿臉的煩躁。
「心情不好?這可真難得,到底出了什麼事?」
「還不是……」瞥到魚靜芬自調侃轉為若有所思的眼神,也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扭錯邊,涂——忽然不想提起那個姓海的事,還有那家伙給她的無形壓力,「唉!」
「你都沒吭半個字就唉來唉去的,到底是怎麼啦?工作?還是……那個叫海鳴的家伙?」魚靜芬直截了當的揪出重點來。
並非她資質聰穎,或第六感特別靈驗,實在是因為昨天鷹仔回來後有向她跟皓子做第一手的實況報導。
鷹仔邊說邊笑邊比畫,一副世紀大對決的戰事即將展開似的,而且他挺看好那個叫海鳴的男人的實力。看來,——這回是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一個不會被她的惡言惡語給轟走的頑固家伙!
「哼,那家伙關我什麼事,他才沒那麼大的魅力呢,是工作、工作啦!」涂——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急急否認著。
「噢——原來是因為工作喔!」語調拉得長長的,魚靜芬眼神暖昧的瞅著她,卻也不明著刺破她的偽辯。
但她的表情卻讓涂——有些惱火,「你少給我裝出那種口氣,我說是工作就是工作,我可是警告你,別想歪了,還有,把你臉上的那副鬼表情給我收回去。」將手中的水果刀往魚靜芬眼前揮了揮,她一臉凶神惡煞的神色,「我看你八成是活膩了。」
「奇怪,怎麼他才出現不到兩天的工夫,你就變得那麼暴力了?」突然閃過眼前的利刃亮光讓魚靜芬乖乖的停住了這個話題,「工作上是出了什麼事?你不是飛來飛去過得挺快樂又逍遙的嗎?」
「唉!」削了片隻果,涂——將它往自己嘴巴里塞。
「你別再咳聲嘆氣了好不好,這樣一點都不像你了,到底是怎麼了?」
「我想辭職。」
言簡意賅的四個宇,倒讓魚靜芬愣住了。
「辭職?-,你不是在工作上挺勝任愉快的嗎?為什麼無端端的就不想干了?」先前可是從沒听——提過這回事,她還以為好友樂在工作中呢!
「工作是很愉快啦,可是,常常這樣東奔西跑的,我已經覺得累了。」
「累了?——,你才飛一年的時間耶!」
「我知道我工作多久了。」顰起了眉,涂——的神情有些沮喪,「可是,我開始厭倦這種經年累月在不同的城市里停駐的滋味了,小魚兒,你也知道,我雖然一向就很愛到處走走瞧瞧,可是工作畢竟是不比玩耍,再加上飛來飛去的,光是適應時差這件事,就很讓我頭痛。」
魚靜芬頗為贊同的點點頭,「其實既然覺得累了,早些停下來休息一陣子也好,免得繼續堅持下去的話,你的工作情緒也一定會開始低落;你跟涂媽媽他們提過這件事了沒?」沒細看還不覺得,這會兒听這-這麼一講,魚靜芬倒是才留意到她臉上隱約顯露的倦容。
涂——搖了搖頭道︰「還沒,不過我爸他們明天會下來一趟。」
「明天會下來?他們是不是要回東勢老家?」
「對呀,我會跟他們一起回去住個一、兩天,問問看他們的意見。」她又咬了一口隻果,「如果沒什麼太大的變動的話,我這次休假回去後,就可以遞辭呈了。」
「說不飛就不飛?那你的班呢?找人代?」
「對呀,看看有誰能代我飛下個星期的那趟,如果找不到人,就只好自己扛下來做嘍!」涂——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反正我的合約也快到期了。」
魚靜芬不置可否的盯著她半晌,「那,這,你辭職後打算做什麼?
「我呀,我預備開個店。」
「開店?」魚靜芬驚訝的瞪大了眼,「你要賣什麼?」
「巧克力。」
「巧克力?」
「是呀,我想要開一家專門賣巧克力的店,有各種樣式,還有不一樣的口味,走精致造型包裝的路線;自己設計包裝盒、包裝紙、名片,還有小卡片。」說著、說著,涂——的情緒又好了一大半。
「看你說得那麼起勁,是不是心里已經有月復案了?真神秘,怎麼以前都沒听你說過?還有,你預備要在哪里找店面?」
「其實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快半年了,前幾次回來時,我還特地在市區附近繞了幾次,評估市場環境,我想,我應該會在三民路那兒租個店面。」
「為什麼要選在三民路?」魚靜芬訝異的瞪大了眼瞧她,「你不考慮在台北開店哪?」
「笨哪你,台北的店面都貴得嚇死人,我哪租得起。台中其實也不錯呀,像三民路上開了那麼多家婚紗攝影禮服公司,在那兒找家小一點的店面,去沾沾喜氣也好呀!三段那兒還有兩家百貨公司跟學校,店面如果選在那兒,商機也應該不錯,況且,你們全都在這里,我一個人在台北會很無聊的。」其實,最後這一點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笑望著她邊描繪邊比手畫腳,魚靜芬佩服的直晃著腦袋,「老天爺,又一個女強人誕生了。」
「女強人?我可不敢當哪,而且,我可是早早就已經想通了,光賣巧克力這玩意兒若真巴望它能夠賺大錢,除非老天爺大發善心。」
「那你還想開這種店?」魚靜芬有些不以為然。
「興趣嘛,而且,誰教我自己那麼愛吃巧克力。」想了想,涂——自己先嗤聲笑了起來,「起碼,賣不出去的巧克力還可以自己吃到肚子里去,一點都不會浪費。」
「小心一點,別吃成了大胖妹,到時候看還有沒有人會崇拜你。」
「我自己都不煩心了,你替我擔心這麼多。」笑咪咪的頂了回去,涂——可是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說也奇怪,不管她再怎麼會吃,而且吃的又全是高卡路里的零嘴,她永遠還是這副窈窕的身材。
「是呀,我替你擔心這麼多干什麼,反正你的真命天子已經出現了,人家他都不嫌了,我替他擔心個什麼勁呀!」
「什麼真命天子,什麼他呀他的。」本來已經輕快飛揚的心情,一提到海鳴那個家伙,涂——就無由來得又心浮氣躁了起來,「一定是鷹仔那張大嘴巴又不知道傳了些什麼八卦消息,小魚兒,我可是警告你呀,少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你真那麼討厭他?」雖然沒見過海鳴,但自鷹仔口中听來的訊息,他應該是個條件相當不錯的男人哪!但怎麼話題一觸及他,——就情緒不佳?
毫不自覺地,涂——又嘆氣了,而且是好長好長的一口氣。
「又嘆氣,這個問題讓你很難啟齒說出答案?」魚靜芬眼神專注的盯著她。
搖了搖頭,涂——猶豫了幾秒,終于作下決定,或許,跟小魚兒誠實的說出自己心中的感覺,她起伏不定的情緒會好一些。
「坦白說,我也不能說是討厭他還是怎樣,因為他畢竟也沒有惹到我,但是,幾次接觸下來,總覺得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都會不知不覺的充滿了張力。小魚兒,你相信嗎?只要見到他,不知怎麼搞的,我的情緒就會繃得緊緊的,有些時候甚至會有些緊張耶!」
「哇塞,真難得,你會被一個男人搞得心緒不寧。」魚靜芬不憂反笑的張大了眼,「老實說,你覺得那個海鳴怎麼樣?」以她對涂——的了解,那個海鳴一定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要不,見識不算短淺的——怎麼會那麼輕易的就被影響情緒?
「什麼怎麼樣,還不就是個男人,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沒什麼好氣的嗤聲說著,她丟了個「你很不夠義氣」的大白眼給魚靜芬。
人家在跟她說那麼感性的心靈觸覺,她竟然只關心那家伙的瑣事,唉,真是白交了這個朋友,枉費自己還對她掏心掏肺呢,很不是滋味的,涂——恨恨的又切了一大片的隻果,一口一口的往嘴巴里塞。
接收到好朋友抗拒再聊的暗示,魚靜芬淡然一笑的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不再進逼,但是,眼看著一顆大隻果漸漸的失去了原有的體積,而她這個躺在病床上的正主兒卻是一口都沒有嘗到,她開始感覺受到輕忽了。
「喂,涂小姐,有沒有搞錯,那麼一大顆隻果都被你吃了一大半,那我吃什麼?你不覺得該分我一小片吃嗎?」有些不滿的看著她,魚靜芬忍不住嘀咕著,「你要搞清楚,我才是病人耶!」
眼眉一抬,涂——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我知道你是病人,但是誰規定我一定得分一些給你吃?」她順手拿起一個隻果扔到魚靜芬的大腿上,「要吃自己不會削呀!」
教她這個病人自己削水果吃?魚靜芬瞪著她的眼神里有著挫敗與埋怨。
唉,看來要長相秀敏但腦筋卻極度粗線條的——將「細心」這個名詞融會貫通,是件不怎麼輕松的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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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啦、是啦,表哥昨天就已經出院了,他好得很呢,等你們到台中後,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涂——靜靜的听著電話那頭的反應,然後嘟起了嘴,「我哪有亂跑,人家小魚兒都還躺在醫院里,我去醫院陪陪她嘛……拜托,媽咪,這個問題你可不可以等明天再親自問她本人,不過,我想他們的進展應該沒那麼快……老天,你問我,我問誰去呀?我又不是小魚兒,我哪知道皓子表哥有沒有跟她求婚了……」
沒有敲門,海鳴直接就用鷹仔給他的鑰匙開了門進去。
涂——斜躺在沙發上,脖子歪向一旁的夾住話筒,雙手交叉盤在胸前,一雙眼楮直直的瞪著牆壁瞧,嘰嘰咕咕的對著話筒咕噥著,一副被打敗的神情——
有個疼她,卻也是像只老母雞護著小稚雞般深切的媽媽,當然還有她的爸爸、爺爺、女乃女乃、姑姑、阿姨、舅舅、舅媽……縱使是還有兩個仍在念書的弟弟,但她是個從小到大就被眾人捧在手心里呵護的漂亮妹妹。
這點,海鳴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他可是一點都不怕面對這些「未來的親戚」,而且他也不怎麼擔心他們會為難他,有皓子跟鷹仔這兩大護衛幫忙撮合與背書,他的信心可是十足得很哪!
而他最大的敵人,是涂——這個小遲鈍分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我會到車站去接你們的,拜拜,晚安,替我親親爸比晚安。」如迅雷般的快速,涂——終于能松了一口氣的擱回話筒。
「家里的電話?」
涂——嚇了好大一跳,躺在沙發上的身體一躍而起,繼而一個旋身,她撞翻了自己順手擱在身邊的提包,包包里的東西全都散了出來,但她沒有立刻彎下腰去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東西,一雙眼楮直盯著雙手撐在沙發椅背上望著她的海鳴。
「又是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向她晃動著手中的鑰匙串,而且還很好心的將兩位屋主的下落交代清楚,「鷹仔給我的,他今天晚上要留在辦公室加班,皓子先到醫院轉一下,他們怕你一個人在家會無聊。」
听進他的話,涂——迭聲的連哼三聲,怕她無聊騙三歲小孩呀?!
以前就不怕她自己一個人會無聊,這會兒就怕她會無聊?哼,真是司馬昭之心,明顯又幼稚得教人不屑。
「我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所以,不敢耽擱您大爺的時間,你可以起駕回府了。」她一點都不給面子的趕客。
海鳴根本就不甩她的態度,逕自選了個與她比鄰的沙發椅坐了下來。
「你抽煙?」他的眼角瞄向掉落在地上的一包煙,那是剛剛自她的提包里跌出來的。
涂——本來想搖頭的直覺反應,在看到他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後,突然變成了點頭。
「這不是你的煙。」他又說了,口氣很篤定。
圓睜的眼珠子有些驚異的轉了轉,涂——有些吃驚。這包煙的確不是她的,這煙是他臨下班時遇見了安安,而安安因為急著要上洗手間,所以匆匆忙忙的就順手將一整包煙給塞進了她的提包里頭,她走時又忘了將它還給安安。
但,他怎麼知道呢?
「誰說這不是我的煙?」倔著性子反唇相稽,她快速的搶回他撿起來的煙,還自里頭抽了一根出來,大咧咧的叼在嘴巴上。
「你不抽煙的。」海鳴神情變得不耐又有些不悅。
「是嗎?你這麼確定?」眼角睨了他一眼,涂——從鼻梢發出一聲輕嗤,還擺出一副神態自若的架式,接著迅速的自桌上攫起不知是誰擱在那兒的打火機,點燃含在唇上的煙頭。
室內迅速的飄出細縷煙絲的燒灼味道。
兩個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根煙上,因為雖然是點著了煙頭,但涂——卻只是抿著唇瓣含著煙頭,不去吸氣。
「你不會,就別逞強了。」毫不客氣的大笑一聲,海鳴伸手想取過她口中燃著的香煙。
涂——身子一閃,「誰說我不會抽煙。」用牙齒輕輕的咬著香煙,講的話也含含糊糊的,涂——嘟著嘴,一臉的倔強。
「別耍嘴皮子了,你會不會抽煙我又不是不知道。」
騙鬼,我抽不抽煙,你怎麼會知道?
但是听他說得篤定且把握十足,涂——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不悅,當下二話不說,就用兩根修長的手指頭穩住煙身,然後長長的吸了口氣。
嗆人的煙味直沖進鼻腔里,迅速的布滿了整個肺部。
「嗯……咳、咳、咳。」她咳得滿臉通紅,眼角都滲上了淚水。這煙,味道真不好受。
「你還真將煙給抽進肺里去,你是呆子不成?」拼命的搖頭、拼命的皺眉、拼命的大聲詛咒,海鳴一手快速的抽走她唇邊的煙,另一只大手毫不憐香惜玉的拍打著她的背。
「你……」涂——的手揮在臉側,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
「要性子也不是這樣子耍。」他的憤怒未消。
「你……」拼命的抽著氣,她怎麼躲都躲不過那只大巴掌。
「看吧,看你下次還敢拗著性子耍脾氣?這煙味不好受噢!」拍打的動作沒斷半秒,但刺耳的話,他一句也沒少講。
紅著臉,好不容易一口氣順過來,涂——終于自他手中月兌身,一臉的痛苦。
「喂,你打夠了沒有?」豎起了秀眉,一雙漾著水意的星眸狠狠的瞪著他,涂——動作有些艱辛的聳動著肩膀,「打得那麼用力,你是存心想打死我是不是?」該死的,她的背說不定已經變成了青紫色。
「你有沒有搞錯?我是在幫你耶。」她竟然敢吼他!
「幫我?也不看你自己的巴掌有多大,光一掌就已經夠我受了,你還一掌接一掌的打,干麼,你是打上癮了不成?」
「真的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看見你嗆著了,我好心好意的想幫你,結果……」炯利的眼神回視著他,黑黝黝的神色寫滿了被冤枉的憤慨。
「算啦,以後你離我遠一點就是在幫我了。」一與他的眼神對峙,涂——發現自己竟然敵不過他逼視的利眸,「你也知道什麼叫作狗咬呂洞賓哪!」訕訕的咕噥著,她想調開自己的視線,但又不甘心先敗下陣來。
喉嚨里憋著氣,海鳴咬牙切齒的盯著她,數秒後他才自齒縫中擠出兩個字,「好說!」
哼,這個時候,就算活活的打死他,他也絕對不會說出出國後之所以一直不丟掉中文,全都是因為她。
結果……老天,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作善解人意呀?
「喂,你干麼一直瞪著我看,不曾看過美女呀?」老實說,涂——被他看得有一些慌意。
海鳴冷冷的嗤笑一聲,「是呀,自己夸自己是美女,我倒是從來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霉女’。」
「哈!」他的話正中她的下懷,管他譏諷的口氣吻說的是那個「霉」!「既然那麼不樂意看我這種霉女,干麼還往這兒跑?門在那里,不送了。」他早走早好,免得她的心跳愈來愈不規律。
「這是你家嗎?」海鳴有些消褪的怒火又被她三言兩語的撩撥了起來。
這女人,她少口幾句話會死呀?
「這也不是你家呀!」涂——也不甘示弱的反駁著。
「可是,你別忘了,我是經主人的邀請才過來的。」他朝她晃了晃鑰匙,「而且,我答應要在這里等到這屋子的「主人」回來才離開的。」
「你這個……哼!」左一句主人、右一句主人,硬逼得她在口頭上拿他沒辦法嘛!涂——氣結的瞪著他半晌,「臭痞子!」看他那志得意滿的跛樣子,實在是讓人光火得很。
「謝謝!」海鳴咧開嘴,笑得更見得意,而且他讓自己壯碩的身材,舒舒服服的在沙發上伸展得四平八穩,然後懾人的黑眸重新專注的瞅著她不放。
瞧著海鳴霍霍的望著自己的犀利眼神,偏又捺他不了,涂——將雙手叉在腰間,一時之間委實無法決定下一步要怎麼做、或是怎麼說,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干麼要跟他爭執這麼無聊的事情。
他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干她何事,畢竟,正如他所言,這里的主人是皓子表哥、是鷹仔,又不是她。
可是,要自己跟他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窩在客廳里,她可是不怎麼願意。涂——心知肚明得很,她的臉皮沒他厚、體型沒他魁梧,所以若繼續耗下去,自己鐵定是戰敗國的那一方,她可不要。
「算了,好女不跟壞男斗,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客廳,那我就將客廳讓給你算了。」丟下一句場面話,她掉頭就走。
不管如何,打第一次照面,縱使他當時正處于病虛之際,他的氣勢就明顯的遠遠勝過她,更不用說如今已經趨近活蹦亂跳的健康體魄,她雖然倔強又好勝心強烈,但腦子可不笨哪!
既然她十拿九穩的一定是輸家,而且已然悟透了這個不爭的事實,那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你要睡了?」海鳴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了過來,「還那麼早,再坐一下子。」他穩健的話里有著命令味道。
可涂——不打算理睬他的話,也不願意隨隨便便的又被他撩撥起戰火。
「我累了,誰像你是個過慣了夜生活的人。」大聲的丟下一句,她終于安全的模到了自己房門的門把。
只是一顆心卻是倉倉皇皇被吊得高高的。
因為,當她理直氣壯且精神充沛的專注于一件事時,她可以橫沖直撞的直搗對方眼前,去指著對方鼻尖罵他禿驢、王八蛋什麼的,一口氣將一大段話說完,氣都不會喘一下,可是,如今的她很莫名其妙的,已然缺乏了往昔那股旺盛的戰斗力了。
她的心中有著疑惑不解的迷惘,但卻也不願留下來尋求解答。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望著她的眼神,好可怕呵,像是在……焚燒著她的感覺似的。
生平第一次,她的心竟然有一種慌了魂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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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涂——幾乎可以算是落荒而逃的竄進那扇門後,海鳴的下一個動作,就是站了起來,往她身後跟去。
搞什麼鬼?他是特地來陪她的,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躲開?
門外傳來的聲響讓海鳴遲疑了幾秒,然後他掉過頭走向大門,不置一言的猛力拉開大門,像個大魔神似的杵在那里,瞪著見著了他便將車窗搖下來的石樵鷹。
「你這個時候回來干什麼?」他的眉峰擠在一起。
石樵鷹被他的話給愣了一下。
「要不,我要什麼時候回來比較恰當?」他半移開眼神去注意著緩緩敞開的大門,「大少爺,你也太不識好歹了,人家我也是因為掛念著你難得回國一趟,所以手頭上那張圖一趕完就馬上趕回來陪你,瞧你這口氣。」況且這是他家耶!听海鳴說話那股趾高氣揚的模樣,好像這地方他這個主人回不得似的。
拜托,他這幾天到底是犯著了誰?
今天在辦公室里,自己真是忙得一塌胡涂,差點沒干脆沖到頂褸,然後從頂樓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而那個見色忘友的皓子還藉著看醫生、拿藥的爛理由溜到醫院陪他的紅粉知己,所有的工作想當然耳就都落在可憐的自己身上啦!
雖然知道海鳴一定會在家里纏著——,而且一定希望「生人回避」,但他實在是累得不想去花天酒地了。
所以就算會被生冷不忌的大小眼給瞪死,他也一定要拖著疲憊的軀殼回來窩著。
「我是擔心你會怪我們都不挪出時間來陪你耶!」
海鳴毫不領情的輕哼一聲,「謝啦!我寧願你徹夜未歸……」
揮揮手,石樵鷹有些故意的打斷他的話。
「等一等再說,我先將車子給停進車庫里。」話還沒完全說完,他就迅速將車窗給搖上來,以掩飾臉上的竊笑。
看來,他回來的還真不是時候,不知道海鳴剛剛是不是又吃了小魔女的排頭啦?!
瞧海鳴那氣憤又有些無奈的的樣子,石樵鷹敢拿車上的那袋熱呼呼、香噴噴的鹽酥雞發誓,海鳴這家伙鐵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
涂——失眠了。
她已經好久、好久不曾睡不好覺,失眠對她來說,簡直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從小到大,她遺傳到媽媽的好睡性,頭一沾枕,就可以睡得不省人事,十足十的符合屬豬人士的天性。
但是,今天這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卻在房間里瞪大了眼,連翻來覆去的過程都免了,身體懶懶的癱在床上,有些幻散的眼神直勾勾的定在頭頂的天花板上。
稍早,當她回到房里後,雖然是立即的沖到床上的被堆里窩著,但下意識里卻是拉長了耳朵傾听。
涂——听到幾乎就在自己關上房門的同時,鷹仔回來了,听著他將車開進車庫,听著他開了大門,听著客廳傳來兩個男人交談了好一會兒,听著有腳步聲沉緩的接近她的房門,听著有人輕輕的扭開她房門的喇叭鎖……
不假思索的將眼楮閉起,涂——渾身的肌肉騫地緊繃起來。
是誰?
自過了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起,當她留宿在這里的時候,不管是皓子表哥或是鷹仔,他們從來不會沒敲門就闖進來。因為,自她明白男女有別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曾經為了不敲門就闖進來這件事,受過幾次慘痛的教訓。
其中最慘烈的一次,是被她在門頂上用細線架著的半截磚塊給砸個正著;人家放的是一桶水,而她放的是裹了好幾層棉布的磚塊。
那一次,可憐的鷹仔腦袋上凸起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
听到鷹仔咳聲嘆氣、鬼哭神嚎了一整晚,她的心里的確是有些同情,但是,她沒有半點愧疚,誰教他們進房間都不先敲門,萬一這麼一不小心的,剛好踫上了她在換小褲褲怎麼辦?
她又不準備嫁給他們其中任何一個,被他們給看走了,那自己不是虧大了!
而從那一次後,他們就已經是能避則避,尤其是在夜晚她入眠後,更不太可能會跑來騷擾她。
但是此刻,房門無聲無息的被開敞,並透著外頭客廳的燈光,有人走了進來。
排除了任何可能後……涂——低抽了一口氣,那,這表示進來的是……海鳴!!
老天,他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了、愈來愈近……他……他要做什麼?
「-!」
床墊有些細微的震動,有個熱量接近她的臉龐,一聲輕喟淡淡的逸進了她倏然敏銳的耳朵里。
他的臉,就貼在她的耳邊?涂——的肌膚霎時敏感了起來,而且,她可以深切的感覺到他的氣息、由他身上傳來的熱度。
他的人貼得她……好近、好近。
涂——甚至可以感覺到一股暖暖熱熱的呼氣聲吹過她的發際,輕拂著披散在枕上的發絲。
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涂——就像是日本忍者般,努力的抑住了急喘不休的心跳,忍住想開口以打破沉寂的沖動,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自己一動也不動的繼續躺著,就像個失去了生命跡象的洋女圭女圭。
可是她的心緒又緊張,卻又有著茫然的不知所措,海鳴到底想干什麼?
但是在她提心吊膽的數著滴滴答答溜過的一分一秒時,他卻像是突然失了蹤影似的,連原先充塞在她周遭那股暖熱的呼氣聲響也完全斂去。
他,是出去了?還是……還在房間里?涂——心里納悶著,但是卻仍動也不敢動一下下。
良久……
這段凝窒了似的空茫期,久得讓她幾乎都已經控制不住好奇心的想睜開眼楮,瞧一瞧他在干什麼,怎麼那麼久都沒有半絲的動靜?
但就在她即近爆發的前一秒,極然突兀的,兩片溫燙的唇輕輕的印上了她緊閉的唇,然後動作輕柔的來回觸著她的唇。
他在吻她?就像是王子正準備吻醒睡美人般,他竟然敢將唇貼在她的唇上!
完蛋了,這是她的初吻耶!恍如陣陣響雷襲茫了她的神智,涂——滿腦子只余留一句話,他奪走了她的初吻,他奪走了她的初吻!!老——天——爺!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吻,還是吸了過多自他身上散出的那股蠢魅氣息,涂——心底那一小方仍算清醒的角落提醒著自己,她必須要推開他,而且要開口斥責他、咒罵他,甚至于舉起手來賞他一個措手不及的巴掌。
但是,她竟然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而他在咕噥了幾聲她听不懂的話後,放過了對她的唇的執鉗,抬起身來,但涂——仍感覺到他的視線是熱暖暖的膠著在她的臉上。
時間又在他無言的凝視中滑走了許多。
就在她以為他要離去之際,他又冷不及防的俯,在她額上輕輕的印下一個吻,然後唇瓣畫著熱痕的輕移向她的耳畔。
「晚安,我的睡美人!」
親著清清爽爽的笑聲,他悄悄的打開門走了出去,一如他出現那般。
但是,躺在床上,雙眸驀然大張的涂——卻真真正正的是沒了氣息。
另一道劇雷閃擊在她腦袋上,擊昏了她余下的所有的力氣。
天殺的月兌水男、天殺的海鳴、天殺的他……原來,一直都知道她沒有睡著,那些吻、那些熨燙著她的感覺的氣息……這天殺的家伙,他是故意的!
他該死,而自己更該死!她竟然毫不抵抗的讓他「為所欲為」!!
自艾自怨,卻又沒勇氣直追在他身後出去對他狠打重踢一番,涂——直到天際完全染了個大白,才迷迷糊糊的陷入睡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