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厚雲里不時劈下電光,大雨浙瀝嘩啦傾盆而下!
大家躲雨都嫌來不及了,惟獨巫貝兒不然。
「大雨大雨一直下……」
撐傘的手頗不安分,隨著嘴里的哼哼唱唱,她將傘柄轉了又轉,斗大的雨滴順著傘面噴出,听見大雨落地的聲響,她笑得跟龍貓一樣開心。
她最喜歡在下雨天時出來壓馬路了,逛街的人潮少了許多不說,連車也會躲進車庫里納涼,撐著一把五百萬的大傘走在雨中,整個台北街頭仿佛就只有她獨佔。
「大雨大雨一直下,瓜田開了……咦?」透過雨幕,她不經心的瞧見一個人。
那不是……
不敢相信真有這種巧合,巫貝兒稚氣的用手揉揉眼,嘴巴微張。
嘖嘖,真的是討人厭的韋榷!
剎那間,一陣熟悉又陌生的悸動涌上胸口。
他就這麼雙手插在褲袋,一派悠閑卻又無聊透頂的模樣,她看他八成是倒霉的被大雨困住了,想冒雨走人,又怕淋成落湯雞,那就不太英俊瀟灑;但,他又似乎想趕著去哪里……因為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見他看了兩次手表。
不管他!
「哼,裝酷,明知道會下雨也不帶把傘……」她紅菱唇翹得高高的,噙著幸災樂禍的微笑躍步走。「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要整治他了。」
然而,一個不留神,她與韋榷那雙先是微怔、繼而泛起詭笑的黑瞳四目凝望,心一緊,她不假思索的朝他掀唇露出小虎牙,以示自己的落井下石。
韋榷見狀,非但不怒反而優雅地微挑眉,笑容更是叫人神魂顛倒。
胸口的悸動猛然加深,巫貝兒低喘著氣,賊笑干掛在唇畔,握著傘柄的十指不由自主的握得死緊。
喝,他又向她綻露害死人不償命的魔鬼笑靨了;明明他是落難中,真不公平,怎麼可以笑得好像是天官賜福呢?不行,她可不能又陷進他的笑容里。
快逃!
微慌的腳步才跨出,的小腿就被揚起的水漬濺得冰涼,她的身子微僵,眉心一擰,心一軟,有些走不開了。
不幫他?光只是想,她的良心已經開始在譴責她了!
幫他?
啐,就這麼很沒面子的跑去幫他撐傘,遮風擋雨?有沒有搞錯?他是仇人,是她跟小錢鼠談好條件,意欲復仇雪恨的惡魔耶,她怎麼可以陣前示好?
但話又說回來,見死不救、袖手旁觀向來不是她所抱持的理念,縱使,他是個活該欠扁的大魔鬼。
討厭啦,要她怎麼辦是好……
心里掙扎不休,巫貝兒不但神情變化萬千,甚至還愈走愈慢,最後索性停住腳,透過傘沿,她直勾勾的瞪著那雙始終能魅惑她的黑瞳。
幫還是不幫呢……
冷眼旁觀的韋榷遠遠就見巫貝兒兀自擠眉弄眼著,表情一會兒舒展,一會兒又猶豫不決,像在演默劇,不逞多問,他也約莫猜得出她在做啥。
真是窮極無聊的女人!
懶得理會她的欲走還留,但是,他心里仍不禁泛起一股好奇。
她究竟會不會過來日行一善?
反正,這會兒閑著也是閑著,他沒開車出來,也不想虐待自己冒著大雨沖去路口攔車,在沒有其他的選擇之下,他干脆杵靠在身後的干牆,悠哉的等她作出決定。
半晌後,撐傘的人依舊在演默劇。
可韋榷不耐煩了。
「過來。」
略沉的嗓子不大不小,透過雨聲,隱約傳進巫貝兒的耳朵里。
她猶豫了下,瞪著大眼,以目光詢問他。
他是在叫她?
「過來呀。」
真的是在叫她!
「就是你。」
他玩心一起,很狐媚的朝她勾了句食指。「過來。」
杏眸圓睜,巫貝兒未語,先是一陣冷嗤。
哼,他還真是自負,嘴一張、指一句,叫她怎樣,她就得怎樣嗎?他以為地球是繞著他打轉呀?去,臭美的惡魔黨!
問題是不滿歸不滿,當巫貝兒回過神來時,她競然已腳步平穩的朝韋榷走去。待距離拉近,她這才發現自己犯的錯誤,但是,為時已晚。
「嗯?」
仰瞪著徑自走到傘下的高個兒,她吃驚又無措,被迫讓出一大半的遮傘權。
嗅進他的男人味,她不由自主地醉了大半,暈了、暈了,她暈得快不行了。
更扯的是,韋榷只霸住大半的遮傘權,也沒踫觸她,就已經讓她養在心口的蝴蝶翩翩亂飛。
「走吧,你還杵著做啥?」
咦?
喝?
「就走到路口吧,我攔輛車。」
他說得好像賜了她一份多大的恩典似的,散漫的口氣中帶著幾許縴尊降貴的無奈,仿佛若不是她有傘,他絕不會跟她有所接觸……這下子,又惹毛了陷在沉醉中的巫貝兒。
「我有邀你跨進我的傘下嗎?」微眯起眼,她動也不動,只顧著瞪他。
早該知道他只有那張臉跟體格還可以,頂多再加上他的味道很誘人,其他的,都是個屁啦。
狂包一個!
「當然」
「嗯?」
「沒有。」韋榷笑得一派無辜,卻該死地為他的魅力加分不少。「可是,我不介意與你撐同一把傘。」
他不介意?可是,她……也不介意呀!
悟到自己在這臨起的陣仗里敗得一塌糊涂,巫貝兒盡管咬牙切齒,卻又拿他沒轍,只能恨恨的瞪他一眼,也不吭氣,直接開步走。
要跟不跟,隨他啦!
韋榷暗笑在心,自動跟了上去。
只是,眼角瞥視到她的氣惱,他雖然覺得好玩,心頭卻也浮起微慍與驚詫。
她真的這麼不情願?
還以為女人遇上他,便完全任他揉搓,而她也的確顯現意亂情迷;這一點,他還有自信,但,為何又那麼不甘願?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斜睨著她低垂的小腦勺,他心中揣測。
巫貝兒氣惱的撐著愈來愈覺得沉重的大傘,低斥,「你走快點行嗎?」
依言,韋榷放大慢吞吞的腳步。
要他走快一點?真是笑話了,若他真按著習慣走的話,早把她甩得遠遠的。
各懷心思的兩人走著,一高一矮,一快一慢,五百萬大傘也不夠他們爭奪地盤。
叩!
輕擰眉,韋榷沒去模那被傘骨敲中的額頭,卻不自覺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遠。
見他掠出傘面,嘩啦啦的雨勢仍舊不減,嘖了一聲,巫貝兒不假思索的跟著他挪步。
叩!
眉心蹙得稍緊,他又挪了一步。
她再跟一步。
叩、叩!
韋榷不爽了。
「你傘拿高行嗎?」他的腦殼再硬,那鋼質的傘骨敲得人也會痛吧?
她有沒有听錯?
「你不爽呀?」
巫貝兒立刻嗆聲回去。
韋榷哼笑幾聲,見她賭氣的跨開一步,想也不想長臂一伸,稍嫌過猛的將她提回身邊。
「好痛!」
韋榷再次敲上傘骨,這次反作用力又撞上巫貝兒,兩人同時呼痛,也不由得開始怪起對方。
「你將傘拿好一點行嗎?」也不知哪來的一股怨氣,韋榷難得失控的情緒讓他口氣顯得差些。
哼,他說的是哪一國的番話呀?她出傘出力,他還敢犯嘀咕?
巫貝兒被他給惹得利刺大張。
「有沒有搞錯?是你自己動手動腳我們才會撞在一起。」她愈說愈氣。「不滿意,那你撐傘呀!」
「那是你的傘耶。」他月兌口哼道。
他生平厭惡的幾件事里,撐傘就是其中一件!
傘撐久了手會酸,所以他寧願淋個濕透,也勝過大雨過後的手臂酸軟。
「你就沒遮呀?」
巫貝兒賞了他一記死魚眼。「而且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又沒見你雙手撐天。」
「你腿短還嫌我高?」
「是啦,我就是腿短,怎樣,不服氣呀?」他們怎麼會這樣吵?好想哭噢。「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你這麼小氣的男人,講不贏人就做人身攻擊!」
講不贏人?
「是誰先做人身攻擊的?」韋榷反譏。
「你呀!我貢獻傘又貢獻力量,你還嫌我沒將傘撐高,沒將傘拿好!」愈說愈激動,她雙手往空中一晃動,驀地,五百萬大傘不見了,嘩啦啦的大雨灑在他們身上,直接宣告了這個事實。
幾乎是同時,兩只落湯雞停住腳,面面相覷。
她目瞪口呆,微帶心虛。
他眼露凶光,像要吃人。「傘呢?」
「呃……」
「我說傘呢?」韋榷再問一次,這回,誘人的魔魁臉孔已經顯露幾分猙獰。
眨眨眼,屏著氣,巫貝兒仰望著他,雨滴掉進她的眼里,刺刺的、痛痛的,更添幾分莫名的自憐。
問她?坦白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急敗壞之下,究竟將那把該死的五百萬大傘用魔法送到哪兒去了?
韋榷氣暈了頭!
從不曾遭人耍弄至這麼狼狽,那始作涌者還一臉的無辜叫他發不起飆……
「你好樣的!」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他掉頭走人。
橫豎傘都沒了,也淋得濕透,就不必想什麼躲雨了,一雙長腿跨得又大又急,他在路口停住,見遠遠的來了部計程車,猿臂一伸,只想著快快回家將自己打理干爽。
雨中疾飆的計程車也很配合,迅速停了下來,順便再濺了他一身濕。
「Shit!」低咒著,他伸手搭在車門把上,忽地一股無名的抽緊在心中泛開,他回首望向巫貝兒。
她就杵在雨中,濕答答的發絲披在肩上,那無助的模樣叫他心一動,黑瞳涌上不曾有過的溫柔與不舍,向來游戲情場的心竄進了難得正經的關切。
她沒事吧?
他還沒揚聲招呼她一塊兒過來,舒爽地坐在駕駛座的計程車司機已經先有了動作——
連招呼都沒打,後悔沒看清楚攔車的他一身濕透,他直接踩下油門,溜了。
手還維持方才握車門把的姿勢,目視著計程車的,韋榷啞口無言。
巫貝兒見狀,不自覺地開始往後退去。
他則因為氣結于心,怒磨起牙,最後只有無奈的仰天長嘆!
待會兒還有個Case等著他,他非得想辦法趕回去將自己打點好。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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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貝兒很想優雅的退場,可是,她怕氣瘋的韋榷會沖上來一把掐死她,所以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
哇咧,這下子,冤仇結大了啦!
在雨中,她像被鬼追似的逃得飛快,後來還怕不夠快,口中輕聲念咒,咻地一聲消失蹤影,她想也不想地躍現在一處樓房的騎樓下,人一放松,也沒注意周圍縴手一揚,憑空變了條大毛巾擦拭著臉上的濕儒。
「安全過關!」
巫貝兒為自己大聲喝彩後,這才留意到身旁有個原本就站在騎樓避雨的老婆婆。
沒事吧?
怎麼老婆婆的神情這麼怪異?
「婆婆?’
跨步上前,她想展現親和力。
這冷不防的動作卻嚇到了周老太太,她驚喘一聲,猛地往後退去,腳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你……」
「我怎麼了?」
見老人家急喘著氣.像被什麼東西掐住脖子,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巫貝兒蹲漾出最溫柔婉約的微笑。「你還好吧?」
周老太太瞅著她的目光發直,眼楮瞪得老大,呼吸聲像在壓幫浦,咻咻咻,嚇人得很,這下巫貝兒終于察覺不對勁了。
「阿婆?」
「你……」
她又不是長了張青面獠牙的鬼臉,怎麼老婆婆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就是那陰幽幽的鬼魅魍魎!
「如果你沒事,雨好像沒這麼大了,我扶你起來就得走了。」
「妖怪呀!」
周老太太拼命揮開她的手,不讓她近身。
妖怪?喝,指的是她嗎?
巫貝兒還來不及傷心,就見周老太大眼白一翻,昏了過去,嚇得她當場傻了眼。
這還得了呀?出人命嘍!
急救,對,要快點急救!
生平第N次,她感激死了自己與生俱來的魔法,拼上了吃女乃的力氣,她扛起周老太太,咻!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