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有情人的專屬節日。
凝望著對座的嬌妍佳人,屠杰笑得帥氣,也笑得感觸良多。想到這幾天排除萬難,終于如願的跟凌波共度情人節,沒有勇士那條滑溜的小泥鰍,也沒有擾人的「魚尾紋」來礙眼,就只有他們。
他跟她,兩人獨處!
「呼,滿足。」擱下刀叉,他笑嘆道。
淺啜著艷紅的調酒,听他這突如其來的心滿意足,宇文凌波先是挑眉,旋即會意地綻唇微笑。
「吃得這麼開心呀?」她心里多少了解他的滿足意謂何事,不覺心生歉疚。
今天晚上是安詳了許多,沒有家人環繞在身邊。雖然她極愛同住的家人,畢竟宇文家的人口一直就是這麼少少的幾個人,她也不討厭老爹跟小勇士的黏人,因為被家人需要的感覺,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滿足與驕傲,可是,她更喜歡跟丫杰相處時那種心靈契合的恬適感,不見得都會熱血沸騰,但卻很窩心。
「餐好,人美,氣氛佳。」他舉杯邀她同慶。「看來我們應該快轉運了,值得干一杯。」
「轉運?」
「沒錯。」雖然仍笑著,但屠杰若有所思地瞅著杯中的紅液。「希望我們真的要轉運了。」
听出他的感慨萬千,她微怔。
「凌波,你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個情人節?」
未語,宇文凌波點點頭,先笑開了。
那年,她才滿二十歲。
丫杰不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卻是她第一次經過老爹允許,可以跟交往中的男朋友正正式式地吃一頓夢幻般的燭光晚餐。
高級的法國餐廳,小提琴樂師在桌旁浪漫演奏,四周綴滿紫玫瑰,伴隨在側的是情投意合的男人……在在都將氣氛引燃到最高點,她已經再無所求了。
結果,良辰美景被老爹打散,還因此鬧了一個不小的笑話。
原來是小女兒想跟男朋友在外頭吃浪漫的燭光晚餐,做爹的打死都不肯,但女兒的堅持,再加上孫子宇文渥的鼓吹與勸說,不想被冠上老頑固臭名的宇文偉,才咬緊牙關地勉強點頭應允。
但他頭雖然點了,卻在家里坐立難安,生怕小丫頭片子一個端不住,失了矜持,也失了童貞。
整個晚上,就見一個蒼老的身軀倚窗憑眺,巴不得下一秒就見女兒出現在巷口,好安他的心。
唯恐天下下亂的宇文渥看不下去了,順口開了個玩笑。「安啦,屠杰好歹也曾是為人師表,該怎麼做他自有分寸,大不了,就是被按上師生戀的罪名。」
他話才說完,宇文偉的眼楮幾乎快瞪爆了。
「失身?」
沒察覺到爺爺的會錯意,宇文渥逕自點頭回應。
「是呀。」微斂笑顏,他納悶地瞧著爺爺的臉連翻了好幾色,然後停頓在鐵青。「這沒什麼大不了……」
「你他X的渾蛋說那什麼鳥話呀?你小姑姑都要失身了還沒什麼大不了?你死去的老子是這樣教你的嗎?我是這樣教你的嗎?!」嘴里三字經不斷,宇文偉以七十三歲高齡但仍出奇矯健的身手奪門而出。
他火燒似地趕到那家餐廳,全心搭救以為即將慘遭狼吻的寶貝女兒。
結果,剛用餐完畢的愛情鳥因老爹突如其來的現身而嚇了一跳。
宇文凌波張大嘴,不懂老爹怎會跑來了,還一臉的怒氣沖沖。
屠杰更扯,一時不慎,嘴里那最後一口的起司蛋糕竟然卡在喉頭,吐不出來也不不去,噎著了。
「呃!」
「你呃什麼……」回眸一瞥,眼看他臉色泛白,她不覺慌了心。「怎麼了?丫杰,別嚇我呀!」
連氣都喘不過來,屠杰越急越喘,臉色也變得更難看了。
嚇她?誰有心思嚇她呀,被嚇到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吧?!
瞧她老爹像黑臉張飛般沖進餐廳,瞪他的眼神仿佛他是萬世邪魔般憎厭,若不是多年的歷練讓他仍坐得穩如泰山,否則,早嚇得他尿濕褲子了。
不過,誰來救救他呀?
喉頭被那一口甜膩的起司蛋糕梗著,他好難受!別說是說句話,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啦。
「丫杰?」
「唔!」救……命.……呀!
「天吶,你是不是喘不過氣來?」見他始終開不了口,臉色卻不斷地變變變白,氣息也開始紊亂,宇文凌波努力定下心來尋求問題所在。
屠杰點頭。
掐到了源頭,她又喜又慌。
「是不是噎著了?」見他忙不迭地又點頭,她氣一凜。「我真白痴,怎會看不出來!你別急,我替你將東西弄出來。」
點頭,屠杰的目光有著迫不及待的哀求神采。
急著施救的手臂被人扯住了,她回頭一看,是老爹正彎腰檢視著丫杰的狀況。
「我來我來。」宇文偉的神情雀躍,而且有太雀躍了的嫌疑。「整治被噎到的人,我最拿手了。」
「老爹?」她有些猶豫。
沒錯,她是曾見過老爹替小勇士拍出卡在喉頭的——,甚至還曾幫一位心髒病發的路人做人工呼吸,可是……
「你忘了老爹的本領?」尤其修理這種想對他家丫頭伸出狼爪的人,他更是第一把交椅。「把他交給你老爹我就行了。」他信誓旦旦的說,硬是擠開猶豫不決的女兒。
落在他宇文偉的手上,算這小子倒楣!嘿嘿,不治得他「哀爸叫母」,他就不姓宇文。
跟宇文凌波的第一個情人節,屠杰的下場滿淒慘的。
雖然肋骨沒斷,可是嚴重內傷,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髒是不是被那幾掌給震碎了。那幾天,三不五時就見他學那西施捧著胸,也不知道是因傷疼痛,還是因為嘔氣嘔到不行,總之,令他沒齒難忘。
第二個情人節,他們哪兒都沒去。
老爹難得出趟遠門,參加老友孫兒的喜宴,搭機南北奔波,帶個鼻涕蟲總是絆手絆腳,不成。而宇文凌波的佷兒,宇文渥夫婦遠赴法國出差兼再度蜜月,多了個磨人精的小堂弟相隨,哪還有機會卿卿我我、順便替宇文家制造後代子孫呀,也不成。所以,最後人選的宇文凌波責無旁貸地負起保母工作,哪兒都不能去。
女主角不出門,男主角自然孤掌難鳴,山不來就水,水自然婉蜒流去,皆大歡喜。
本以為將勇士哄睡後,兩人還是有偷偷毛一下手、毛一下腳之類的機會,但老爹臨行前交代小家伙,要他負起照顧小姑姑的責任,所以,在「小電燈泡」的照耀之下,他們什麼猴戲都要不出來!
而這第三個情人節……也就是今晚,此時此刻。
「這是我們交往以來第三個情人節呢。」他一直以來的委曲求全,她全都明白。「要不要許個願?」
「我可以嗎?」
「當然。」宇文凌波點頭。
明知道丫杰會許什麼願望,她仍月兌口鼓勵。
人都會失去耐性的,三年來,她不清楚他的耐性被磨得怎樣了,可是,她的快被磨光了啦。今年她豁出去了,不管老爹再如何設限,她決定要當個不孝女,跟丫杰攜手共嘗禁果的滋味了。
就這個情人節,她要放縱自己一次!
「那,我許願嘍。」屠杰深情款款地握緊她的手。「我只希望,這次我們的燭光晚餐能有始有終。」
這麼微不足道的願望,丫杰竟然是這麼慎重地許了!
「好,我答應你,這一次……」她話還沒說完,手機響起。
柳眉輕擰,宇文凌波下意識地望著他,情緒起了掙扎。
雖然老神在在地坐在椅上,但屠杰再也止不住眼底那抹嘲諷,與猛然襲上胸口的忿忿不滿。
第一段曲子快奏完了,她仍動也不動。
「你不接?」
「丫杰……」喊他的語氣里,不自覺地添進了哀求的無奈。「你別一下子就斷定是老爹呀。」
「接電話,答案自然分曉。」
「就算真是老爹,也不一定……」
「接你的電話。」屠杰溫和的語氣透著威冽的篤定。「無論是誰,在吃飯時候找你,應該都是有急事。」雖然諷笑逐漸淡去,可是,意有所指的字字句句,還是透露出沉澱已久的微怒。
宇文凌波接了。她三言兩語便收線,凝望著他的瞳眸中躍進驚惶且無助的慌亂。
「怎麼了?」
「老爹說他傍晚就覺得胸口痛,忍了又忍,但抽痛越來越劇烈,所以干脆提早回來……」
這麼說,他們的燭光晚餐得提早結束嘍?
「有沒有人陪他一塊兒回來?」
「沒有。」
沒有人陪的定義就是,她這個女兒得去演出溫馨接送情了。
空氣凝窒了幾秒,旁邊輕輕傳來酒杯相踫的鏗鏘輕脆聲響,震醒了陷入沉忖的屠杰。
「對不起喔,我……老爹他不是故意的。」
去騙三歲小孩吧!
這句諷刺差點就要月兌口而出,但屠杰忍了下來,只朝她咧開唇,笑容微微泛冷。
「別提了。」
「你生氣了?」
「沒有。」
沒有?她不信!
「你在口是心非了。」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哪會看不出他的敷衍。
「那你就別再問,省得待會兒我還得浪費精神生氣,而你也會浪費力氣來安撫我。」
宇文凌波頓時無言。
悶悶地啜著酒,屠杰不想理會她無聲的致歉,卻也無法瀟灑將手一揮,跟她說「到此為止」的分手話。她在他的視線外,也在視線里,眼里無她,心中卻是滿滿的她呀!再長嘆一聲,索性仰首一口飲完杯中物。
「走吧。」他掏著皮夾,順便招侍者來結帳。「幾點的飛機?」真不齒自己這麼快就又投降了,也不懂,為什麼他總無法坐視她的無助。
總之,就是孬到徹底了啦!
而這第三個情人節,宇文凌波終究沒有讓屠杰如願,也沒貫徹自己的決心。
老爹一下飛機,蒼白的臉色連屠杰都覺得不對勁,不待宇文凌波說什麼,他二話不說,便將車子直駛向醫院。
他們的第三個情人節,是在急診室里度過的;但,手牽手,兩人的心卻偎得很近、很近。
黑幕高掛,又是一個無聊到會開始犯相思的夜。
「累了就早點休息,別硬撐……你忙吧,我不吵你……好,你先掛。」側耳傾听,直到屠杰收了線,她這才甘願將話筒擱下。
慵懶地癱進沙發,宇文凌波順手拿起雜志,翻了幾頁,再翻,心神不寧地瞪著跨頁那個只穿丁字褲的惹火男模。
先前是她忙著幫教授整理資料及期末考考題,沒空;這個月,丫杰忙著工作,也沒空;結果還沒到七夕,他們就已經上演牛郎與織女的戲碼了。
唉唉唉,一嘆再嘆。
雙目盯著電視螢幕,處在高潮的劇情拚了命的在灑狗血,一堆人哭成一團,可是宇文偉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女兒身上。這會兒,瞧她窮極無聊地在翻雜志看,五分鐘過去,還是看著同一頁,他憋不住了。
「你換口味了?」
嗄?
「又不是改吃重咸,干麼盯著人家的光看得目不轉楮?小心看多了,容易長針眼。」
光?長針眼?
「男人這麼翹,很花心的。」
「老爹,你在說什麼?」怎麼句句話,沒一句她听得懂。
「我說你啦。」宇文偉胖滋滋的食指往她身前的雜志一比。「這男人被剝得這麼光,身上有幾兩肉全都藏不住,你看得見,一大堆女人也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什麼神秘感呀?」
恍然大悟,她這才理解老爹的話中有話,全都是在取笑她。
「要神秘感干麼?有看頭最重要了。」她將雜志扔回幾下,盤腿坐正。「你不看電視?」
他才不理會她的顧左右而言他。
「他又不接你電話?」
「哪有。」
「還沒有哩,你這通電話才講不到一分鐘,破紀錄了。」他眼楮眨巴眨巴的,月兌口又說︰「昨天也沒見你在熱線,害我以為家里的電話是不是故障了,差點要叫電工來家里巡一巡哩。」
「老爹,你別老是在偷听我講電話,還替我計分,太過分嘍!」噘著嘴,她忍不住替屠杰辯白,「他忙呀。」
丫杰真的很忙,新接的案子範圍牽涉過廣,獲利當然也可觀,所以,他這個頭頭好歹也得跳下去身先士卒,做到鞠躬盡瘁給手底下的人當模範,至于她呢,當然得等到有空的時候再加減「按捺」一下……悟到自己的自艾自憐,宇文凌波疾吸了口氣,不自覺地浮起苦笑。
再這麼情緒化下去,她很快就會變怨婦了。
「他當然忙嘍,成天不時忙著罵我、咒我、數落我,哪還有閑工夫陪你嗑牙聊天?」酸溜溜的口氣跟不以為然的神情,不必穿上長袍馬褂就很有酸儒的老頭味了。
「你在搞分化呀?」
「分化?」宇文偉倏地喜形于色。「這一招對你們‘堅貞’的愛情來說,有用嗎?」還特意強調堅貞這兩個字。
他們初交往時,他就曾絞盡腦汁想離間他們,畢竟兩人差了七歲,更遑論丫頭又還小,才二十歲哩。結果她用堅貞這兩個字來駁斥他的「鐵口直斷」,而他-瞪著她稚氣未月兌的臉上那抹鐵了心似的篤定,差點氣得沒吐血身亡。
這個黃毛小丫頭,才剛會走路,就已經懂得回頭啄自個兒的老爹了!
「一點用都沒有!」
「哼,你還真斬釘截鐵哩。」他想想,又忍不住碎啐念。「可是,連著幾天抓沒見他來找你,是什麼天大的事情拖住他呀?該不會又被人給打進醫院了吧?還是……我就說啦,他一定還在記仇,順便也將帳算在你頭上,誰教你是我的寶貝丫頭呢。哼,小眼楮小鼻子,能有多大氣候?」
「老爹,他已經有一片天了。」宇文凌波一提到這個就笑逐顏開,完全不掩那份以他為榮的驕傲。「才三十歲已經是財經界的巨頭之一,連國外的媒體都來專訪他哩。」
唷,丫頭還在幫那小子說話?他是在心疼她遭到冷落,這才忍不住對他加以撻伐,結果呢?
「那叫他小心一點,別哪天他頭頂那片天垮下來,準砸得他滿頭包。」宇文偉語氣酸得可以。
「你還好意思落井下石,那片天空都還沒垮下來,他的腦袋就拜你所賜,破了好大一個洞。」
「喝喔,你這是在指責我!」老眼一豎。「怎麼,他跟你抱怨過?」
「老爹你唷……」宇文凌波長吁了口氣。「別犯疑心,他才不會這麼沒口德,是我自己過意不去啦,你別忘了,他腦袋上的那個洞還不小哩。」
想到丫杰所受的罪,她心里就滿滿的舍不得。老爹跟陳院長也真是狠,明知道腦震蕩嚴重的話也是會要人命,偏就是故意將他留在待產室,擺明了就是想見他被氣得嗶波跳嘛。
「我已經說過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見你跟別人拉拉扯扯,跑過去是要救你、助你一臂之力耶,你不賞臉也就罷了,還給人家敲那麼用力,你以為是在打土匪呀?」
宇文偉張口結舌地盯著女兒的理直氣壯,半晌,搖頭嘖嘖嘖地大表不滿。
「你這是在干麼?伸張正義呀?你老爹我才說一句,你就給我頂兩句?」
「我……」
「怎麼,那屠小姐是教你回來氣我的呀?」
「他……」
「你叫那小子別想娶你了,這麼小眼楮小鼻子,還想當我宇文偉的女婿?滾一邊去等好了。」
「老爹!」她沒轍了。
再度成為辯論會的常敗軍,她無所謂地吞回敗績。反正,老爹的嘴巴向來就刁得很,能說得贏他的人都可以去選總統了。
「喊我沒用啦,你這丫頭疼來有啥路用呀?都還沒成為屠家的人,這心跟胳臂就彎得這麼厲害了,往後你真嫁進了屠家,那我豈不是要去牆頭站了?!」
听老爹開始自憐自艾,宇文凌波再深的埋怨也乖乖吞回肚月復里。
再多話,別說是嫁給丫杰,恐怕連以後想跟丫杰見個面也是難上加難,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
惦惦,她惦惦比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