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男人,她要去殺了他。她一定會殺了他的,遲早!
陸小戎簡直像是患了嚴重痔瘡似的坐立難安。將近一個小時,她在屋子里走過來又走過去。臉上全都是忿忿不平又憂心忡忡的憤慨,鼓噪了惱火的眼眸直瞪著乖乖的坐在椅子上聆听訓示的何以靜。
何以靜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沒錯,但顯然是心神不寧的緊。恍惚的神色不時還閃過一抹甜蜜的笑容,及讓人心疼的揪緊了眉頭。
「……我真想掐死你算了,小白痴一個。虧我還費盡唇舌諄諄教誨了你這麼多年,別這麼輕易就將自己給拱手送人品嘗?你怎麼一點都不受教呀?!」找了她一天未果的陸小戎口氣很沉、很重。
昨天晚上散場時沒見到以靜的人影,她就該知道事情不好了。才剛開始四下打探以靜的下落,就被錢立封那個死痞子給逮到,兩個人又鬧了一個晚上的別扭,結果忘了找以靜的這檔子事。
現在可好了!可憐無依的以靜竟然被人給欺負走了,而那個罪大惡極的凶手是學校里最吃香的黑馬王子!都怪那個死錢立封,她一定跟他誓不兩立。哼。
靜靜的將身子倚在椅背上,何以靜還是不吭氣的任由她繼續「伸張正義」。
「喂,你怎麼都不吭聲呢?」氣急敗壞的晃到她前頭,陸小戎朝椅腳踢了一下。「是不是他強迫你的?你坦白說。」潛意識里,她早就判定是簡雍那家伙的錯。
何以靜就像張白紙般的不解事,她那懂得這麼多吱吱歪歪的事呀。一定是簡雍用強的迫使她屈服的!
「不是。」
「……你別怕,有我替你出頭,老實說……啊,什麼?」
「他沒有強迫我,會發生關系是你情我願,他沒有……這是我自願的。」
「呀、呀、呀!」陸小戎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只要簡雍那個天殺的衣冠禽獸是使上一丁點,任何一絲絲、一寸寸的蠻力迫使以靜就範,她一定會挾著這個理由正大光明的拿老爸的大關刀將他給砍成十塊八塊,然後丟到化糞池去。
可是,眼前這個小白痴卻我見猶憐且淌著淚說她是自願的?!自願的?!真是「叉叉叉」。
陸小戎明顯的錯愕讓室內的空氣凝窒了半晌。
「小戎,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隨便?」突兀的問出這個問題,何以靜的臉色緩緩的變得蒼白。
「嘖,也不能說你很隨便啦,誰教你真的是喜歡上人家了,只是……唉,反正我覺得你虧大了啦。你不知道這種事情很麻煩的啦,男人發泄完了後,褲子一穿就什麼事都沒了。而我們女人就慘啦,不但得擔心會不會懷孕,第一次時還痛得半死。」接觸到何以靜探詢的眼光,陸小戎難得的紅了紅臉,「干麼,就算沒看過豬走路,好歹也吃過豬肉吧,電影里不都是這樣子演的嗎?」嘟起了唇,她做最後的注解,「第一次不是都會讓人痛不欲生嗎?」
「沒……沒那麼嚴重啦。」何以靜細如蚊鳴的吐出這麼一句,熱氣也從胸口冒了出來。
「管他是不是痛不欲生,畢竟事實就是事實啊,他這麼輕易的吃了你,就是他的不對,他休想這麼簡單的佔走了你的便宜後,拍拍就走人。」向來直來直往的陸小戎不經大腦的月兌口就說。
「這不能怪他,是我自願的。」輕聲的吐出辯駁,何以靜覺得自己的情緒好沉、好重、好低落。
她知道小戎罵她是為她好,她也知道一個好女孩是該有著起碼的矜持,她更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輕易的就跟他上了床、發生了關系。可是,她仍是給了他。而且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
「是啦、是啦,誰教人家大肥肉自動送上門來,這些全都不能怪他。現在好啦,你都已經被他給吞吃入月復了,看他還理不理你,就算他從來沒被江佩純她們挖掘到什麼風流債,可是也不能就這麼肯定他是個肯負責任的人呀,誰知道他在外頭的小孩有幾卡車呀?你這個人又都呆呆笨笨的,什麼事都不懂,萬一有了小孩怎麼辦?」忿忿地猛捶了下桌子,「以靜,你不知道現在男人有多賤,送上門來的肥肉一口咬下後,他連渣渣都不會吐一下,大口下咽後,拍拍就走人了。」
「听起來,你似乎是曾被人咬過?還連皮帶骨的讓人給吞吃入月復了?」有個斯文的男中音插了進來。
「錢立封,你滾到這里來干什麼?」陸小戎正大力的撻伐著男人的不是,眼前就有個不識相的家伙走進來討罵了。
「咦,問我?不是你叫我到這里來接你的?」錢立封拍了拍手中的資料袋,「走吧,你今天有個面試。」
「面試?」陸小戎納悶的嗤了聲,「我怎麼不知道有哪家公司寄通知給我了?」老實說,她連履歷表都沒寄出半封,怎麼就有公司寄通知給她了?怪事。
連畢業典禮都還沒參加呢,她還打算畢業後先玩它幾個月再入苦海呢。
「走吧,老板就在你前面。以靜,我幫你把這個煩人的家伙給帶走了。」將資料袋丟到她身上,錢立封掉頭就走出去,也不擔心陸小戎會氣得不跟上來。
眼明手快的接過那個往她身上砸來的資料袋,陸小戎氣呼呼的瞪著他頎長的背影,再瞪了眼情緒不佳的何以靜,悶了幾秒,突然的跺了跺腳。
「哎呀,我不管你了啦。」咬牙切齒的丟下這兩句,陸小戎咚咚咚的邁開步子沖了出去,「錢立封,你給我站住。」
一如錢立封所言,他將她給帶走了。
悵然的看著來去匆匆的錢立封成功的拖走了余憤未消的陸小戎,何以靜將自己蜷縮在椅子上,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中。
想到激情過後,沒有任何的甜言蜜語,也沒有軟言相對,他驀然怪異的沉默不語,還有那副背對著她的闊背,在在都像是對她的無言拒絕。
簡雍雖然沒開口對她說什麼話,但他的靜默以對卻比對她說任何話還要傷人。身上的痛遠遠的不及胸口的凝揪。緊咬著下唇,何以靜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將傷心的淚水抑住。
或許,小戎的評論是對的,她只是簡雍的一夜玩伴。對她而言,昨天晚上的一切是彌足珍貴的喜悅。可對他而言,也許只是另一個激情之夜。
今天早上開車送她回到住處樓下時,他也沒有吭半句話,凝重著臉看著她靜靜的推門下車,然後就駕車消失在她眼前。連讓她邀請他上樓喝茶、停駐腳步的機會也不施舍給她。
他後悔了。何以靜心酸的這麼想著。她想得好沉、好沉、好沉……
直到電話鈴聲打斷了她東飄西蕩的茫然思緒,駭得她猛然一震,惶惶然的自椅子上跳了起來。
什麼聲音……哦,只是電話鈴聲……她無力的撫著自己的心髒,瞪著那話機半晌才走過去。輕輕的拎起話筒,何以靜一時之間尚不能恢復說話的功能。將話筒貼在耳際,她就這麼怔怔的盯著前面的空氣瞧。
「阿靜哪?喂,你是阿靜嗎?」
听到這蒼老的嗓子,她急促的吸了口氣,「阿母,是你?」
「唉,你這孩子是怎麼啦?電話接起來也不會出聲,害阿母還以為自己打錯電話了。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抱起話機,她慢慢的坐回椅子上。心情加上生理因素,她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麼聲音听起來那麼沒精神?」簡秀妹有些擔心的問︰「干麼,是不是要畢業了,所以你們老師吩咐很多功課要你們做?」
「沒有啦,都要畢業了,怎麼還會有功課呢。阿母,我沒事啦。」強自打起精神,她悶悶的轉移話題,「阿爸呢?還沒有休息?」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阿爸那個人,天生的勞碌命。要他停下來休息一下簡直是要他的老命一樣,都那麼晚了,還硬就是要將那些紫皮甘蔗給它弄好。真是,牛就是牛,固執又倔強,怎麼說都說不听。那些甘蔗明天再弄還不是一樣,這麼晚了也不能薰鴨子,他老神經啦,那些鴨子都已經剖肚、風干了,還怕它們飛了不成……」簡秀妹一叨念起來就有欲罷不能的勁兒。
唉,抑不住的,何以靜又嘆起氣來了。
「二哥呢?」沒听到阿母又氣又惱的提到自己那個終日立志雲游四海的哥哥,該不會又收拾好包袱跑到哪個荒郊野嶺去探勘了吧。
「沒說到這個,我還沒那麼氣呢。阿鴻那個不孝子昨天又口口聲聲嚷著要出去見世面,一大早就已經行李款款的走得不見人影了,也沒說個落腳的地方,做他就這麼走了。他呀,那還會想到我們這兩個老的做得有多辛苦啊。」不說不氣,愈說簡秀妹心頭就愈上火。
「那……」家里不就只有阿爸跟阿母兩個老人家在照顧那幾千只鴨子、做鴨賞?!
「唉,阿靜哪,阿母也知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大了,學校念畢業也該找個婆家了。可是……你阿爸他嘴巴不說,但是一起生活了三十幾年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他。雖然他口口聲聲不要綁住你們小孩子,要讓你們去自由發展。可是他人老了,家里的工作再怎麼做也是做不完的呀。」簡秀妹很感傷的跟女兒訴著苦。
何以靜的心情也不怎麼好受。
阿爸已經將近七十歲了,原本早就該跟阿母過著含飴弄孫的清閑生活了。可是,大哥前年從研究所畢業後,立刻就當兵去了,離退伍還要幾個月的時間。而二哥自專科畢業後卻是整天關不住,一直想離開宜蘭,去追尋他心目中所向往的優游生活。
家里的養鴨場跟這些制造鴨賞的粗重繁瑣的工作一大堆,除了請幾個打零工的工人外,其他的事情會都得兩個上了年紀的父母親勞苦勞力的拼命做著,每每讓放假回家探視他們的她看得好心疼。
雖然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但是,她早早就計劃好了。一畢業,她就整裝回家幫忙,直到大哥退伍接捧。這段期間,應該多少能分擔些父母肩上的擔子。
可是,不可能會出現的簡雍卻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這……決定變得好沉重呵。她願意回家盡孝道。可是,她也很想侍在他身邊。尤其是……在兩人關系有了另一層變化的這個時候。
就算,她終究是與簡雍有緣無分,可是她也希望能努力的多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多看他一些、多記住他一些、多……愛他一些!
若他自始至終就只是她記憶中的幻影,是個永遠也不可能會出現的實體,她或許再掙扎個幾年後,便會強迫自己淡忘這一切、揮去他的影子。可是,他卻活生生的自夢中走到現實,出現在她的平淡生活中。
就像一簇會灼熱窒人的火焰般,狂烈襲擊著她心慌意亂的不敢置信。懂了,何以靜真的是慌了所有的心魂神魄。
之于感情,她當然希望曾經擁有,可是卻也盼望能夠天長地久。老天垂憐,听到了她心底的祈願,他出現了。可是,她的平靜心緒也失去了。
和他會意外的發生了關系是始料未及的事,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傾慕終究會無疾而終,可難就難在,他的存在與出現讓她縱使是想避、想逃、想揮開一切顯而易見的傷心,卻是全然的乏力。
「……阿靜,阿靜?」劈哩呱啦說了一大堆,簡秀妹這才留意到女兒的沉寂反應,「咦,這電話是不是壞了?阿靜?」
「阿母,我在听啦。」
「哎呀,你這個孩子,怎麼電話講一講又無聲了呢。」
「對不起啦,我剛好在想一些事情。」唏吁的低嘆一聲,何以靜強迫自己開口。「等畢業典禮結束後,我整理、整理就回家幫忙。」
簡秀妹明顯的高興了起來。
「真的?要不要我們去接你?還是……」
何以靜輕聲打斷母親的話。「不用了啦,反正我東西又不是很多。況且,阿鷹哥說過,他會開車幫我載東西回去,你們不要那麼累的跑來跑去。」
「阿鷹也要回來?他人不是在台中?」
「嗯,他說那幾天剛好有事上台北幾天,然後會有幾天的假期,所以就約了我一起回宜蘭。你跟阿爸就不要替我操心了。」
「這樣也好,有阿鷹幫你搬東西,我跟你阿爸也比較放心一些。」提起鄰居石家的孩子,簡秀妹的口氣更加輕快了,「阿鷹他怎麼樣了?這次該不會是要帶媳婦回來給你阿坤伯他們瞧瞧吧?」
「阿母,阿鷹哥花心慣了,誰知道他現在又換到第幾個女朋友了,我干麼去問他這麼多啊。」听出阿母口氣中的試探與希冀,何以靜的愁緒被驅離了不少。真是好笑,阿坤伯跟阿母到現在還在構思這種不可能的春秋大夢哪?
「什麼問他這麼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那麼好,多聊個幾句有什麼關系呀!前幾天你阿坤伯到我們家來泡茶時還有問到你哩,說你在台北念書這麼多年有沒有交到男朋友?如果還沒有找到的話,他們家阿鷹……」
「阿母,你又扯到哪里去了嘛。」听到男朋友這個詞,何以靜又黯然失神了。
男朋友!在她的心里,這個位置早就有人佔據了,只不過對方不知道、也不在乎罷了。
「什麼扯到哪里去,這可是你阿坤伯自己說的唷,我又沒有隨便亂說。本來嘛,我阿秀的女兒又乖巧、又漂亮,咱們村里誰不夸啊。」
听出阿母心中的得意與滿足,何以靜更是百感交集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將電話線緊緊的扭扯著,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了。
「阿母,我待會還要去學校,不跟你多說了。」如果讓阿母知道她一向引以為傲的乖巧女兒竟做出了放浪形骸的事情,不知會做何感想。
「好吧。」簡秀妹有些意猶未盡的追問著︰「那你畢業典禮我們要不要去啊?」
「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你們不要大老遠的坐車來,太累了。反正,我這里處理好就回家了,不差那幾天。」
「這倒也是,那你自己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要小心一點,別傻傻的被人給騙去了哦。」末了,簡秀妹又說了往常的叮嚀。
「……嗯。」這聲嗯,應得她心好麻、好痛。
輕輕放下電話,何以靜將身子蜷曲在椅子里,懷中緊緊的抱著那個電話,心,卻是穿透了痛楚的被陰霾伏掩。
***
看見他出現在餐廳的自動門前,何以靜微舉的手卻只移動了幾寸,然後規規矩矩的擱回自己的大腿上。
他正在跟自他身後快步趕上的女人打招呼。兩人狀似熟稔的聊了幾句,那個穿著入時的女人伸手比了比另一桌的幾個男女,狀似邀約他過去共同餐敘。
驀地揣著一顆心,何以靜緊張的看著這一幕。深怕簡雍會在她的注視下忙不迭的點著頭,然後過來告訴她,他們的約會要改期。這是她跟他這個星期以來第一次見面,她盼了好久了。
幸好他沒有。只見他搖了搖頭,再與那女人寒暄幾句,順便朝著也注意到他們的那幾個男女的方向揮了揮手,便走向靜靜的在等待著他的何以靜。
「有沒有等很久?」一坐下來,簡雍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梭巡著她的臉。
她似乎憔悴了?依然沉靜羞澀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憂慮,鏡片後頭那雙朝他凝眸注視的眼下有著細細的疲態。
「沒有,我也才剛到一會兒。」揚唇淺笑,何以靜騙他道。
其實她早就坐在這里等他了,而且還特意的選了張能夠立刻就看到大門的位子。這樣,當他一踏進大門時,她就可以馬上開始將他的一舉一動一一的刻進眼里,嵌進記憶里。
「最近還好嗎?」簡雍放任自己炯亮迫人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瞧。
他很想她,真的。很想、很想。
這些日子沒瞧見她那顆熟悉的腦袋,也沒瞧見那張頂著一副大鏡框的羞怯臉蛋在他眼前出現,忙碌的日子依舊,可那心境竟然過得恍惚了起來。
從來不曾想象過他會這麼收不回思念的想著一個女人,尤其是已經發生過關系的女人。或許也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發覺到這一點,他有些愧意與說不上來的滿足。而那一夜,她的生澀與全心全意的付出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邪門得很,那晚,當他失了心魂般瘋狂愛她的激情方止,氣息甫定,汗濕全身的他在饜足之際憐惜的俯視著身下的她,誰知她無意識下一聲慵懶的嚶嚀,還有那張仰望著他的純稚臉蛋上的酡紅,讓他渾身猛地抽緊。
差一點,他又要了她。
若非他強迫自己松開緊環住她的雙臂,冷然的別過身。那天晚上,他會克制不住的再愛她一遍、兩遍、一整夜,他會索求無度的順遂了自己澆不熄的,不管嬌弱初解人事的她是否承受得了太多的激情。
他怕她純真,也怕自己心里的異樣變化,更怕自己會食髓知味的沉迷下去,被一個女人牽絆住而不自覺。
這無關冷情與否,也不是他瞧不起另一性,他只是不願意跟女人有著太深的牽連。
自小,眼睜睜的注視著父母親之間細細瑣瑣的婚姻生涯讓他畏懼于感情的付出,也不願意接受身邊的女人對他的傾愛。
他可以欣賞女人,甚至于不會刻意拒絕一夜。他也贊同女人為她們的目的不擇所段。只要目標別放在他身上即可。
所以他與女人之間的關系向來是你情我願,而對方通常也知道他的底線定在哪里,絕不敢奢望他能施舍多少感情給她們。
當然,這與他事後的不菲饋贈多少有點關系。對于替他紓解的女人,他一向大方。價值高昂的禮物通常能使她們心情愉悅的接受他揮手說Bye-Bye,而不會拖泥帶水的糾纏不清。
並非他天生就這麼現實又實際,而是女人在他心中向來就是禮物可以打發。就像他的母親,一個在他生命中最活生生的例子。打小看多了當女人大發嬌嗔時,只要禮物一到手就風平浪靜的版本,要他不牢記在腦子里實在是挺困難的一件事。
男女關系不就是這般?兩情相悅?各取所需?他對這個準則奉行不諱。
「還好。」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何以靜立刻又沉默下來。
他的問候仍是很陽光式的,一如他望著她的笑容,開朗的讓人目不轉楮。卻也讓她在心里嘆起氣來了。
他對她的和顏悅色一如他對別的女人,就像方才在餐廳門口巧遇的女人般的坦坦蕩蕩,沒有一絲特殊的愉悅。就好像……他們之間的關系仍是一張白紙。
「你的身體還好吧?」在她略微驚訝不解的注視下,他神態自若的說︰「那天晚上我沒有做任何防備,如果有什麼事,我必須要知道。」
悟出了他的話意,何以靜的臉猛然爆出了鮮艷的赧紅。
「我……我不知道……應該……」她沒有想到這方面。從來沒有。可是話自他口中說出,她的心里又開始擰出了痛意。
果然,除了一夜、除了性,他對她沒有其他的情愫了。體內的溫度漸漸的降了下來,何以靜緊緊的將指甲刺進掌心,抑住那股酸楚疼意。
他這次會那麼爽快的就答應踫面,為的就是叮嚀她這件事?怕哪天她會抱了個孩子出來要求認祖歸宗?
「應該沒有事。」細如蚊鳴的重復著,何以靜泛起了澀意的眼不敢抬頭望向他。怕他看出她的奢念。
她還以為,除了性,他對她該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那麼確定?你那天是安全期?」有些意外她回答的篤定,簡雍雙手盤胸的緊盯著她,「還是你有做防範?」他不相信她會有做任何防範措施。
那晚當他愛她時,盡管是共舞在激情中,她的反應生澀的讓人心疼卻又倍增。她不是那種拿身體寫人生日記的女人,他自忖絕不會看走眼的。縱使他只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該死的,一想到這一點,一股滿足感又打骨子里騷動了起來。
淺淺的搖了搖頭,潮紅自頸項探進了胸口、全身,「沒有,我……我不會算什麼安全期,我只是覺得,應該沒有事吧。」
唉,「好吧,如果真有,呃,如果你懷孕了,我要知道。」他說得很直截了當。
可是何以靜的痛心更深切了。
「好。」這一句好,費盡她全身的力氣似的。听到他這麼公事化的交代口吻,她幾乎想奪門而出。
氣氛在三言兩語間又「甸甸」了。
簡雍看不到她的臉,因為她的臉是低俯的。可是,他仍可以看到她的唇,而它們被她微現的潔亮貝齒釘住了。
「別虐待你的唇了。」他很心疼。見鬼的,他不願意承認,但是,見她好像心事重重的咬住唇瓣,他真的很心疼。
他的話終于讓何以靜仰起漲紅的臉蛋。她有些錯愕的凝視著他。
「什麼?」
不悅的重哼一聲,簡雍給她的眼神也沒什麼好氣,「沒什麼。」人家就算咬破了唇,咬斷了齒,那也是她家的事,關他什麼狗屁呀。嗤,多話。
接觸到那雙黑眸中的強烈不滿,何以靜低抽了口氣,強忍住又想將臉俯下去看手指的沖動。她是不是在無心中又做了或者是說什麼惹火他的事?否則他的神情為什麼會這麼森冷得駭人?
「如果你很忙的話……」輕聲的打破沉寂,何以靜又不自覺地咬起了唇片。
她心知肚明他很忙,事情交代完畢,也該是他預備離開的時候了吧?或許就是這件事惹得他心煩吧。怕她會不知好歹的死纏著他?
「你什麼時候有空?」簡雍有些驚愕的窒住了氣。去,他是患上了失心瘋不成?听听,他在說什麼鬼話?
這種稚澀的愛情生手肯定是個沾上了就揮不去的小麻煩,他不惟恐避之不及般的速速離去已屬大不智了,反而還開口問人家的空檔時間?!
可是何以靜悵然的小臉蛋卻因為他的話而熠亮了起來。
「明天,我明天……」這是不是代表說,她還是有機會再見到他?他還願意再跟她見面?
「明天不行。」半是原因、半是莫名的氣憤,簡雍不待她說完就粗率的打斷了她的話,「我明天很忙。」他倒是沒有誆她。
畢天裘他們夫妻倆明天要回台灣,帶著甫滿月的寶貝兒子。而小畢人還在洛杉磯,就已經開口將他明天的日子給訂了下來。口氣是不由分說的獨裁。
而畢天裘老婆葉紅鶴更狠,活月兌月兌的小吸血鬼一個。听到老公點召他到娘家踫面,馬上搶過電話,語氣強悍的「要」,不是「要求」,吩咐他準備好要給干兒子的見面禮,否則休想跨進她家那扇門,也休想見到她甜心跟寶貝兒子的面。听得簡雍差點沒一把將電話線給扯斷。
紅鶴這女人八成是好日子過太久了,欠人修理。好歹以前也曾是他手底下的一員,可卻一點舊情都不念的絕情。只要一想到她,簡雍就毫無困難的恢復起往日那份罵人的與心情。
就算他曾經吼過她幾次、罵過她幾次、咆哮過她幾次、威脅過她幾次、嘲諷她幾次……那也已經是過去式了。這些陳年舊帳應該早就發酸、發酵的船過水無痕了。誰知道女人就是容易記仇,不但久久翻一次帳本尋他的釁,還三不五時的找機會啃挖他的荷包以泄消心頭之怨。
也不想想,她逮到的那個老公不但是有財有勢,最重要的是對她百依百順、言听計從的服帖,讓他想到就有些不齒。
腦海中一浮起他們,簡雍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松緩了下來。呵,那段輕松恣意展現真實性情的快樂日子……
「那……」他臉上的和緩攫住了她所有的心緒,「什麼時候比較恰當?」她問的小心翼翼。
可她忐忑又期待的神情卻教簡雍的濃眉又重新聚了起來。
不顧自己胸口倏起的沉重陰霾,他猛地離椅站起,順手撈起桌上的帳單,「再說吧……」想說些什麼,手肘不經心的踫到了口袋中的東西。哦,差點忘了這玩意兒。那是他叫秘書幫他訂的禮物。
「送你的。」他將那個包裝精致的小方盒擺到桌上,她的眼前,「希望你喜歡。」他沒有留下來看她拆開禮物。
啞口無言的看著他的背影,何以靜下意識的伸手去踫觸那份禮物,緩緩的以掌包裹住它,一點一滴的,她加重自己握縮的力量。小體積、重量卻挺沉的,不必拆閱,她幾乎就可以猜得出來是什麼東西了。十之八九月兌不了雕金瓖鑽的貴重小飾物!
緊緊的握著那個禮物,任由硬盒的方角刺進掌心,何以靜的眼眶漸漸的紅了起來,失了血色的唇早就沒有意識的被咬出了一道血痕。
他買禮物給她為的是什麼?打發掉她?還是買她的初夜?
老天爺,她做了什麼?讓他這麼毫不留情的對待她?有那麼一刻,她幾乎是恨起他來了。可是,她卻是更恨自己!
這怎麼怨得了別人呢?是她將自己擱在任人宰割的地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