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冷劍塵捕捉到對面投來的凝望目光。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冰冰冷冷的目光盯視著她,似乎要將她凍結成霜。
盼雲呢?她的反應是以一成不變的甜美笑容回望他。
她不怕他,該死的!她居然不怕他!不論他表情如何的凶狠陰沉,完全對她產生不了嚇阻作用。冷劍塵惱怒的發現了這一點。
一氣之下,他真想干脆殺了她算了,省得…省得…心亂!
老天,她為什麼要這樣看著他?!這讓他…
「殷、盼、雲!」猶如來自冰谷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不要這麼客氣啦!叫我盼雲就行了,只有陌生人才會叫‘殷姑娘’或者連名帶姓的喊,我們已經不是陌生人,用不著…」
「你該死的給我閉上嘴!」他沉聲吼道。
這女人是真蠢還是在裝傻?她明顯的在向他的冷硬挑戰,以往,任何一個人見著他這副陰沉冷凝的面孔,沒一個人不膽寒三分,然而她居然視若無睹,還敢在他面前談笑風生…可惡!她到底是勇氣過人,還是根本就蠢得不曉得要害怕?
沒錯啦!一開始,盼雲真的有些心驚,但後來不曉得怎麼搞的,她不怕他耶!惶恐的情緒怎麼也培養不出來,她喜歡看著他,至于是什麼表情的他,漸漸的,她開始不會去在意。
「不吃啦?我看你沒吃多少耶!」盼雲見他一雙眼死瞪著她,看來沒有動手進食的意願,于是她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的饅頭,撕了一塊遞到他嘴邊,「我喂你好了啦!不可以因為賭氣就絕食以示抗議喔!」
冷劍塵瞬間色變,神情極度震驚。這畫面,這熟悉的溫情…
突來的震撼,使得他心緒狂亂,在盼雲錯愕的注視下,猛地起身飛奔而出!
「喂,你——」盼雲無暇多想,跟著起身追了兩步,又迅速回去拿了兩個饅頭,再匆忙趕上去。
跑這麼急干什麼嘛,害她追得這麼喘!
盼雲一邊在心里嘀咕著,一邊也急忙在後頭追趕,一直到郊外,她才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下來猛喘氣,並發現冷劍塵獨自坐在溪畔,默然地注視著溪面上的粼粼水波。
調整好規律的呼吸,她輕巧的移步向他。
「你該不是想不開,想跳河尋短見吧?」她只是想逗逗他,希望他的情緒能好些,不過她也知道,效果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他扭頭看她,深不可測的神情讓盼雲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如果我說是呢?你會不會歡天喜地、樂不可支?」
盼雲不滿地皺皺可愛的小鼻子,「你亂講,我像是這麼惡劣的人嗎?」
他輕扯唇角,笑得有些諷刺,「你不是,但,若我死了,對你和所有殷家的人而言,不是就天下太平,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嗎?」
盼雲輕輕搖頭,「再安穩的日子,都不該拿人命來交換,尤其——那個人是你。」
冷劍塵心頭一震,迅速將視線調回河面,不敢迎視盼雲眼中幽幽的柔情。
不敢?他冷劍塵也有「不敢」的時候?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麼?
這情況真是該死的不對勁,他們之間所扮演的角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完全都模糊了,他突然想起剛才…他似乎在跑給她追?
這是啥情形?明明…她該視他如噩夢,躲他躲得遠遠的才對,為什麼她不借機逃跑,反而追他追得這麼辛苦?
還是,她根本就清楚的領悟到一點,不論她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照樣有本事把她揪出來?
身旁這個傻女孩完全沒有身為「囚犯」的認知,還不時的以柔情擾亂他的思緒,她的溫柔,漸漸滲透他的心,而他呢?明明說要羞辱她、折磨她,結果他做了什麼?不但下不了手,什麼也沒做,反倒有種特別的感觸,覺得自己好像與佳人攜手同闖天涯?!
噢,老天!他在想什麼?!真是活見鬼了!這一切詭異透頂!
「殷盼雲,我警告你,少打鬼主意,如果你以為這麼做我就會輕易放過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听到沒有?」
她又怎麼啦?盼雲眨眨眼,無辜的回望他。她記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啊!乖乖坐在這兒也礙著他啦?干嘛又擺出一副嚇死人的難看臉孔?真是的,她恐怕永遠也無法理解他的心思。
但她還是很遷就的點頭迎合他。「听到了。」
雖然她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那,」既然她這麼給他面子,他該比較不會這麼生氣了吧?「如果你已經氣已消了的話,吃點東西吧!你剛才幾乎沒吃到什麼,肚子會餓的。」
冷劍塵迅速沉下臉,怒火熊熊地瞪著她。
她還是沒把他的話听進去。該死的女人!她一定要這樣…
偏偏,他發覺她的柔情攻勢已嚴重影響了他。
「殷、盼、雲——」
「又生氣啦?」盼雲委屈的噘起嘴,「你的火氣真旺,不吃也用不著凶人嘛!」
冷劍塵滿心懊惱,握緊的拳卻怎麼樣也無法揮向盼雲。
「該死!」拾起一顆小石子,他發泄地丟向溪中,濺起了好大的水花。
盼雲悄悄吐了吐舌。嚇死人了,這麼小的一顆石子,他居然有這個本事使水面驚起這麼強的「軒然大波」——猶如此刻他的心境。
她盯著手中的饅頭,這是她擔心他餓著,特地為他留下的耶!她實在不清楚,為何這樣也能讓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生氣向來都不需要理由。
「不吃就算了嘛!到時肚子餓了別哭著向我抱怨,我不會理你的。」她小小聲地說著。
他會哭著向她抱怨?冷劍塵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火氣已消了一大半。
「拿來啦!」
盼雲又展開笑靨,「我就說嘛!不要動不動就發怒,這樣是很消耗元氣的。」
她一古腦兒將兩粒饅頭全塞到他手中,看得冷劍塵內心酸甜交織,分不清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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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冷劍塵本身就相當有自信,也或許是認清了盼雲完全沒有逃跑的念頭,所以他們每回夜宿客棧總是分兩間房,他並不刻意監視她,而隔天清晨,冷劍塵也總是能在隔壁房找到熟睡的盼雲。
夜里,盼雲幾番輾轉,始終難以入睡,于是起身開了房門想透透氣,無意間望見隔壁冷劍塵的房中猶透著光亮,她走上前去敲了幾下房門。
冷劍塵連應聲也懶,這是盼雲早就料到的結果,所以也沒期望他的回應,主動推開未曾閂上的門走了進來。
冷劍塵靠著床柱斜椅在床邊,盼雲走上前去,蹲身研究著他冷凝如晦的神色,心知他又想起了不愉快的過往。
「能容我猜猜你此刻心中的心思嗎?」她輕聲問著。
「用不著猜,我可以告訴你。」沉鷙的眼望向了她,「半個月後,是我一門三十七口枉死之人的忌日,十六年前,我無力收埋他們,這十六年來,我更不敢踏進那兒一步,因為我愧對他們,無顏見他們,我曾發過誓,在大仇得報之前,絕不踏進那個曾令我有過椎心之痛的地方。」
盼雲凝望他一臉的陰沉及隱于平靜面孔後的狂痛,了然而輕柔地接口︰「今年,你終于可以面對他們了,雖然晚了十六年,但總算得以收埋他們的尸骨,然後——以你面前這個殷家人的血來祭慰他們的亡靈,你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他俊容鐵青,寒聲道︰「沒錯,我就是這麼想,十六年來的血債,我若不索回,誓不為人!」
盼雲輕輕點頭,「我懂,也不會怨什麼,注定生為殷家人,就該背負我所該承受的命運,就像你曾何其無辜的承受了如此不平的坎坷煎熬,與你相比,無庸置疑的,我幸運多了,只是……能不能讓這樁仇恨因我生命的結束,也同時告一段落…」
「你休想!其他的人我或許可以不去追究,但對于始作俑者,我說過要血債血還,就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泄我心頭之恨,殷盼雲,你休想我會放過殷年堯!」
深沉的悲憤震懾了她,盼雲不由得心頭一驚,「你到底經歷過什麼?使得今日的你,腦海只有根深柢固的可怕恨意,恨得這麼椎心刺骨、恨得令人心驚…」
「經歷過什麼?」他瘋狂的仰天大笑,笑盡深鏤在靈魂深處的悲愴,笑盡十六年來的淒楚與滄桑,更笑得盼雲渾身抽疼。
「別這樣,你別這樣,」一陣熱浪沖上鼻骨,莫名的酸楚緊緊揪住盼雲的心,明眸浮起了水光蕩漾,她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想撫慰他,「我懂,你所承受的苦痛我能體會…」
冷劍塵負傷似的揮開她的手,悲慟地狂喊︰「你懂?十六年來嘗盡世間殘忍與無情的人是你嗎?十六年來無依飄零、生命被人視如敝屣的人是你嗎?十六年來受盡凌辱、無數次生命在垂死邊緣徘徊,險些斷魂的人是你嗎?若不是,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你懂?」
盼雲含淚的眼凝望著他,喉頭好似梗著硬塊,哽咽的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強忍著心痛,听著他狂怒的發泄。
「十六年前,我親眼目睹我的親人一個個在我面前死去,我爹、我娘、大哥、二哥…溫暖幸福的家毀于一旦!那份泣血的狂痛你嘗過嗎?你嘗過嗎?而那個血洗冷家莊的人,就是你口中那個仁慈善良的父親!
「在八年前,我被青焰門門主發現,被認為是練武的人才,于是他處心積慮,用盡各種冷酷的方式,將我訓練成一流的冷血殺手。你能想像一劍穿過肩胛、血流成河仍不許我喊痛的殘酷折磨嗎?你能想像被丟進陰冷而滿是毒蛇的地窖里求生存的恐慌和無助嗎?那一夜,我險些命喪黃泉!」
盼雲倒抽了口氣,捂著唇深怕自己哭叫出聲,胸口猶如萬箭穿心,劇烈的絞痛著。
「世間種種狠絕的折磨,我一一嘗盡,今日要我闖一道又一道足以致命的機關,訓練我隨機應變的能力,明日要我在成堆的毒物中掙扎,爭奪生存的權利…」他笑得猙獰、笑得哀慟,「看過苗人養蠱嗎?他們就是用養蠱的方式在對待我,若那時我不幸死了,是我太弱,死不足惜,沒有人會去在乎!只有在一連串的試煉中月兌穎而出、幸運存活下來的,才夠資格當個一流頂尖的冷血殺手……那一陣子,我渾身傷痕累累,幾乎熬不過來,那時唯一存在腦海支撐著我的就是一股椎心的恨!為了這股恨意,我咬牙熬過這一切,這些年來的殺手生涯,我幾度負傷、幾度在死亡邊緣掙扎,然而,我終究活了過來,為的便是今日的快意復仇,親人的血債、十六年來的非人生活……這筆帳,我要親自索回!」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竟受了這麼深的痛苦與傷害…」盼雲听得柔腸寸斷,淒楚的熱淚一一滑落,她好為他心疼…
說什麼她懂他的苦、他的痛,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曾懂過,如此殘酷冷血的折磨,刻骨椎心的烙進了他的靈魂,所以,今日的冷劍塵才會變得冷漠無情,思及此,她心如刀割,悲痛難當。
冷劍塵如遭電擊,面容慘白、渾身顫悸的跳離她身邊,「管好你的眼淚,我不需要多余的同情,尤其對象是你,憑你還不夠資格為我流淚!」他狂亂地吼著,「半個月,頂多半個月,這個世上不會再有殷盼雲這個人,除非我死,否則我對你們姓殷的人的恨,永遠不會消失!」
他心亂如麻,看也不看盼雲一眼,冷漠而不帶一絲感情地沖出房門。
盼雲踉蹌了兩步,哀戚地跌坐在床沿,止不住的淚猶如斷了線的晶盈珍珠,一顆顆不斷的往下落…
在柔腸百轉、淒迷失落的心境中,她發現了一則再也逃月兌不掉的事實——她愛他!她愛上冷劍塵了!
會為他悲、為他愁、為他所承受過的一切苦難揪疼了心,縱然他不曾給過她一絲絲的柔清,她依然為冷傲無情的他動了心——
這是一樁只有心碎與血淚的感情,然而,她甘之如飴。
三姊…她終于明白三姊當初憂心難安的原因了,這樣的感情,會磨掉她生命的熱忱與活力。
冷劍塵,這個她傾心痴戀的男子,如果可以,她多盼望能拿自己的一切換回一個有喜怒哀樂、有愛、有溫暖的他,可是偏偏她沒有能力,憑她微薄的力量,如何能幫他月兌離過去冰冷晦暗、有如夢魘的日子?
她辦不到!此刻,她好恨自己的無力感,她什麼也不能做,她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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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對賢伉儷大駕光臨,真使我楚遙山莊蓬蓽生輝。」楚天磊一見面便有禮的接待遠道而來的段飛星及裴慕凡兩對夫婦,他們疼妻子的程度可不下自己,眼看著自己的妻子一路風塵僕僕、飽受奔波之苦,他要是不謹言慎行些,就算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他也不見得會有多好的下場。
「呵,禮多必詐!」裴慕凡首先不高興的發難,尤其看見愛妻一臉倦容,他更是疼進心坎里去了。
「別這樣嘛!修文,你火氣太大可會嚇著你‘柔弱’的妻子耶!」殷落雲有氣無力地說著。
柔弱?!其他人面面相覷,這女人有臉說,他們可實在听不進耳。
落雲向來靈動,不過這會兒因為挺著八個多月大的肚子挺辛苦的,再加上這一路勞頓,不曾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所以疲累的幾乎要睡著了。
裴慕凡看得滿心不舍,偏偏這女人又倔得很,不肯去楚天磊為他們安排的房間休息,硬是要陪著他們商量盼雲的事,他知道愛妻與盼雲以往雖然總愛斗嘴,但情誼之深厚是無庸置疑的事,所以他也沒法阻止她。
體貼的雙臂一攬,他將他那「柔弱」的妻子擁進懷中,讓她舒適的倚在他的懷抱中。
「難怪裴慕凡火氣會這麼大,看他的心肝寶貝累成這樣,沒將你剁成八塊就已經很給你面子了。」段飛星調侃道。
「知道就好!」裴慕凡正低著頭輕哄愛妻,仍不忘隨口丟來這一句。
楚天磊只能苦笑。
「沒辦法呀!我家雲兒身子欠安,可禁不起長途跋涉的折騰。」
裴慕凡聞言可大大不滿了,「什麼話!你老婆是人,我老婆就不是人啊!」
「是啊!」段飛星馬上加入陣容,「我家縴雲也很柔弱,我也很舍不得她勞累耶!」
「呃——」楚天磊自知失言,傻笑地虛應著這兩個因為心疼愛妻而幾乎要翻臉不認人的男人。
「呃——段郎…」縴雲輕輕柔柔地開口,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克制一點,千萬別打起來了。」
「對呀!不能打架,千萬不要打架喔!」昏昏欲睡的落雲無意間捕捉到這句話,鄭重的聲明著。
一群人的目光全盯向她,落雲以自己的思考模式接著說道︰「修文要是打輸了,我會很沒面子的。」
眾人掩口輕笑,裴慕凡則幾乎跌下椅子,「小蠢蛋,你太不給面子了吧!」
「實話嘛!」又錯啦?她委屈地閉上了嘴巴。
這一刻,行雲真的很同情裴慕凡,唉,可憐的男人!
「放心啦!二姊,天磊修養好得很,不會動不動就訴諸武力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修養不好?」段飛星和裴慕凡異口同聲的叫道。
行雲吐吐舌,看來他們夫妻今天諸事不宜,說什麼就錯什麼。
「這麼凶干嘛!」楚天磊挺身護愛妻,將行雲攬入他的臂彎,「我家雲兒有了身孕,還在安胎期間,可禁不得嚇的。」
「所以才要我們過來?早說嘛!我們又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裴慕凡白了他一眼,因為是過來人,他明白懷孕初期是需要十分注意的,尤其又是頭一胎,凡事更該謹慎,落雲懷孕初期的那段日子,真把他嚇得不曉得白了多少根頭發。
「懷孕?」落雲一听,精神馬上又來了,「誰?行雲嗎?我告訴你喔!別被你老公騙了,懷孕一點都不好玩,而且…」
「殷落雲!」楚天磊叫道,「裴慕凡,管好你老婆的嘴巴!」
「小蠢蛋!」裴慕凡沒好氣地瞪著一臉無辜的妻子。
「雲兒,別理她,那一段不算,就當你什麼都沒听到。」楚天磊急忙說道。
「是啊,行雲,你別听那個感情超級遲鈍的女人亂講,懷孕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上天莫大的恩賜,當一個小生命在你月復中慢慢長大,與你骨血相連十個月,你會不可自拔的愛上他的,尤其,這是你與生命中最愛的男人共同孕育、期盼的,那種滿足與快樂,很快的,你就能體會到。」縴雲溫柔地說道,想起了她四個月大,正交由婆婆照顧的兒子。
段飛星毫不避諱的親了親妻子的額角,表達他的感動與深情。
唉!同樣是殷家的女孩,同樣是懷孕當母親,為什麼她們的反應會南轅北轍哩!裴慕凡覺得自己好命苦。
「想不透耶!」他那個小蠢蛋妻子又想發表高論了,每個人皆轉頭看她,想听听她又會說出什麼令人拍案叫絕的話來,「當初你不是和那個叫什麼向楚天的人愛得死去活來嗎?盼雲說你還苦苦等了他半年,怎麼變心變得這麼快…」
「落雲!」三個聲音同時響起,連著三道警告目光同時射向她,除了段飛星與殷縴雲外,其中也包括了她親愛的丈夫。
「小蠢蛋,給我閉上你那張愛闖禍的嘴!」這個笨女人,性子這麼直,總藏不住心事,這會兒要是害得人家夫妻反目,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豈料,兩個當事人只是相視一笑,由行雲開口,溫婉地回道︰「不要緊的,向楚天不是我們之間的忌諱。」
咦?眾人一頭霧水,怎麼楚天磊非但不吃醋,兩人凝視彼此的目光反而更加纏綿繾綣了?
行雲向來神秘,縱然縴雲與落雲當了她十七年的姊姊,卻始終難以了解她的心思,就連戀愛過程也教人模不著頭緒,百思不得其解,這恐怕會是他們永遠的謎吧!
「姓楚的仁兄,你的胸襟未免大得離譜。」哪有人在談及妻子的舊情人時,還能老神在在,面不改色的?
「不然你希望我怎樣?醋勁大發,還是休書一封?」楚天磊揚眉反問,好似他隨時可以「應觀眾要求」。
「呃,不、不、不!」要命,他怎麼也被妻子影響了,專撿不該說的話來說,要是待會兒這里發生「命案」,他就真的罪孽深重、萬死莫贖了。
行雲幽然一笑,「天磊逗你們的啦!他才舍不得踫我一根寒毛,更別提休了我。」
「耍我?」可惡,害他內疚得要命,差點急出一身冷汗,就在他打算表達他們不滿之際,段飛星出面喊停。
「有沒有人記得我們今天來這里的目的?依稀、隱約、仿佛、似乎、好像、可能、大概——不是來吵架的吧?」
「盼雲,還記得吧?我們那個行蹤不明的小妹。」縴雲接著提醒。
「盼雲!」落雲馬上坐直了身子,「對,怎麼辦?」
「天磊?」行雲含憂望向楚天磊,一提到盼雲,強烈的不安便緊緊攫住心頭。
楚天磊輕撫她帶愁的容顏,輕聲道︰「別擔心,有我。」
然後,他轉頭問道︰「兩位有把握找到盼雲嗎?」
「你不是說有你嗎?」裴慕凡懶懶的回他一句。
哄老婆的話豈可當真?真是的!
「我就不信你不曾這麼對落雲說過。」
「呃,這個…」
「對呀,修文,你說你一定會找到盼雲的!」落雲很期盼的望著身旁的丈夫,她可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呢!
楚天磊一臉「我就說嘛」的表情,然後轉首望向鐵定也是相同情形,只不過有個善解人意、不會扯他後腿的妻子的段飛星,再問︰「你呢?」
「我?當然是拼了老命,設法尋回愛妻的妹妹呀!」
裴慕凡眼神明顯透露著︰你說廢話啊!
「這樣好了,段郎,我們臥龍堡的勢力在北方一帶,我們就全力往北找,其余的…」縴雲將目光望向其他人,「你們呢?」
「不用說,自然是南方一帶于我比較有利。」楚天磊接口。
「那麼我就往…」
「听我一句話好嗎?」行雲終于開口了,討論得這麼熱烈,完全不給她置喙的余地,當她女諸葛、洛陽才女的名號封假的呀!
「行雲,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落雲盯著她沉思的神情,知道她已有頭緒。
真是的,現在才想到她呀!
「昨天我卜了個卦…」她低眉斂眼,「如果沒錯的話,往西北一帶該會有所收獲。」
「你早說嘛!」對于行雲的能力,段飛星可從不懷疑,當初要不是她的指引,他恐怕今生都無法與縴雲相逢、相知,繼而相守,對這個小姨子,他可是由衷的感激。「若在西北,我應該有把握找到盼雲的人。」
「真的?段郎,你‘這回’不是在安慰我吧?」言下之意,縴雲將他以前的承諾保證全視為安慰了,只不過給他面子,不拆他的台罷了。
「我保證。」
「好啦!那是說沒我的事,我可以安心留在雲兒身邊…」
「你休想!」兩個男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裴慕凡受不了的說︰「拜托,楚天磊,你別這麼不長進好不好?老是兒女情長,就這麼離不開老婆啊?我都快瞧不起你了。」
「是誰把一個大肚婆綁在身邊寸步不離的?你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喂,你客氣點,我哪…」
「哎喲!」
愛妻的驚叫聲嚇了裴慕凡一跳,連忙緊張的迭聲問︰「怎麼樣,落雲,你怎麼了?」
「沒事啦!」落雲輕吁了口氣,「寶寶踢了我一下。」
「真的?我看看,我看看!」裴慕凡將手放在落雲圓滾滾的肚子上,當感受到掌下傳來的輕微震動時,他內心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唉,沒救了!」楚天磊搖頭嘆息。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瞧他那副蠢樣,像什麼樣子嘛!比別人還不長進,還有臉取笑別人。
段飛星了解地微笑,「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幾個月前的我,你也別笑他,幾個月之後,你就能體會到這種感受了,再硬的鐵漢,都敵不過那份強烈的感動。」
「是嗎?」楚天磊望向身旁的妻子,修長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她平坦的小月復。
行雲回以柔情的一笑。
世間摯情難得幾回,她們殷家的女孩夠幸運,得以擁有身畔深情不渝的丈夫及永生不悔的愛戀,唯美中不足的,是那個同為殷家女子,此刻卻吉凶難料、令人掛心的小妹…
上天曾如此眷顧她們殷家,為什麼不仁慈最後一回,賜與盼雲足夠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