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從思緒中驚醒,雷浩正站在我面前。
這是他第二次帶我出席公開場合,在我調理身子一段時間之後,他似乎樂于帶我出門。
他彎腰給了我一吻,一手環住我,我順勢起身貼在他胸前。
「沒什麼。」我答。
他看了我一會兒,沒有再多說什麼。
隨他走進會場——唉!我依然不欣賞那金碧輝煌的豪華氣派,這就是我跑到外頭呆坐的原因。
「我不能繼續做我的壁上花嗎?」
「你是會場的焦點。」
我低笑,「托你的福。」
這的確是拜他所賜——上回我是脂粉未施的黑衣女郎,這回依舊脂粉未施,只是黑衣女郎換上尼泊爾服飾,是全場唯一沒有凸顯身材的女人。
不過,我喜歡這套裝扮,沒有任何一點束縛感,只是與從不同卻惹來許多的注目,而我厭惡加諸身上的目光。
「你適合這樣打扮。」
「哦?」我揚眉,近來在他面前我的表情變多了。「你是指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
他突然伸手輕點我鼻尖。
「不要曲解我的話。」
我回他一笑。
就在這時候,上回那位方公子出現了。
基于上次被我當成出氣筒的原因,我先向他頷首示意,才見他松了口氣走近雷浩和我。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的。」方哲生對雷浩這麼說著。
雷浩的表情突然變了,「我向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挑戰。」
這話是真的——我確信,但與今晚何干。
方哲生看看我,又看回雷浩。
「那她呢?她知道即將發生的事嗎?」
我想方哲生口中的「她」應該是我吧,因為兩位男士的眼楮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她不需要知道。」我感覺到環在我腰際的手臂繃緊了。「任何人也動不了她一絲一毫。」
我該為這句話感動嗎?不!我無法感動,甚至還莫名地害怕了起來。
宴無好宴——我該相信這句至理名言的。
方哲生看我的眼神和上回不同,我說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同,但就是感覺得到。
「我可以請你的女伴跳支舞嗎?」
我想拒絕,但雷浩卻自作主張地將我交到他手上。
「下不為例。」
我不懂雷浩這話是針對誰說的,但似乎不是我,因為方哲生對他點了頭回道︰「下不為例。」
我搞不懂他們之間的暗流,只是隨著方哲生步下舞池。
「你今晚很美。」他的話拉回我看著遠方的視線。
「這是客套話嗎?」
他搖頭,「這是實話。雷浩真幸運境然先我一步找到你這抹游魂。」
「游魂?你和他都是這麼形容我的?」
「你難道沒有自覺?」
「沒有。」
「果真是抹游魂。」他笑了。「連自己的事都不在意,這樣飄泊不停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先找到?」
「你在說什麼?」
「真嫉妒雷浩。」他頓了一下。「同樣在找尋絕俗的女子,他竟能順利抓到一個!而我甚至比他更積極卻尋不著——這世界真不公平。」
我愈來愈不安,想抽出被他握住的右手卻抽不出來。
「你放開我。」我低聲斥道,悠揚的音樂在我耳中已成了不安的節奏。
「听我說完!」他突然變得霸氣,仿佛先前那種彬彬有禮的紳士樣是裝出來的。「我喜歡你,倘若有一天你厭倦雷浩卻擺月兌不掉,告訴我,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
「然後再去做你方哲生的女人嗎?」我接口,心中的不安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憤怒,而憤怒——使我冷靜下來。
他顯然看不出我的情緒波動,仍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
「如果你願意的話。」
一丘之貉!他和雷浩皆是一丘之貉!
「你們把女人當做什麼?」我冷冷地問著。「有權有勢的公子哥兒就可以把女人視為玩物來拋去,心血來潮時還可以交換心得甚至來個互換游戲?」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又是什麼意思。」我冷笑。
「我的意思是——」
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我已經被拉開投進另一個人的臂彎中。
「這支舞已經跳完了。」雷浩的聲音在我的頭頂上響著。
我沒有抬頭看他們任何一個,只听見方哲生說︰「謝謝。」然後就再也無聲無息。
「抬頭看我。」雷浩的命令傳來,我依言而做。「方哲生跟你說了什麼?」
「我沒听他說話。」我不想提起這事。「為什麼把我‘出借’給他?」說「出借」是在貶低自己,但卻符合事實。
「同情。」
「同情?」
「他沒本事掌握一抹游魂。」
他帶我走出舞池,「怎麼不再問?」
「我不攪和不關我的事。」
「你很清楚那抹游魂指的是你。」
「是我嗎?」我佯裝不懂。
「別故意裝迷糊。」
「我哪敢?」’
「你不敢就沒人敢了。」他低笑。
我不再接話,眼楮開始四處張望,而雷浩則與一位前來搭訕的企業大老對談。
此時的他少了狂野懾人的氣勢,多了優雅高貴的姿態,十足像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但身為他的女伴的我似乎不太會應付——這樣也好,雷潔並不喜歡我在除了他以外的人面前有任何情緒反應。
我的眼神四處游走,看見許多投諸在雷潔身上的幽怨目光,而這幽怨中又帶著欽慕與愛戀。
何苦呢?我感嘆。想起金妮的話——
明知道沾不得卻又忍不住一頭栽進去……
在這里的女人有多少個是因此而有這種幽怨又愛戀的矛盾眼神?
恨他,卻同時也放不開他!
愛上這種男人注定要心碎至死——這種結果相信那些女人應該知道才是,那麼我就不需要去可憐她們了,一切是她們咎由自取。
只是——一想起金妮我就忍不住同情她,或許是因為她勇于表達自己的情緒這一點令我佩服!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視線隨意游走,不經意對上方哲生的目光——
他還沒走啊?
我以為他應該離開了才是。
他的眼神閃著奇異的光芒,恐怕是針對我了。
我何德何能?讓兩上出色的男人對我產生興趣!
一個是不擇手段強佔我的身體,一個是慫恿我逃離前者奔向他的懷抱。
如果可以的話——我要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隱居,以防雷浩將我抓回他身邊。伺候這男人是件可怕的工作——不能惹他、不能纏他、不能煩他、不能要求他、更不能愛上他……這麼多的「不能」!如果是其他男人要求的,可能有女人做得到,但要求者是雷浩——天生注定吸引女人芳心的男人——這些「不能」就非一般女子能及了。
但伺候方哲生也不見得有多簡單——事實上,我根本不想沾上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樣,只要是人我便不想接觸。
做人太麻煩!我一直這麼認為。
人跟人之間有太多機變巧詐,在真心誠意與虛情假意之間我無法分辨得清,只好一律摒充在外。好友如秀和我的交情也僅止于她比別人多知道我一點事的情況而已,再無其它。我不擅長交心,也不可能交心,所以即使目前對雷浩有了一絲感情也不至于一發不可收拾,只要隨時警告自己一下,我有這個自信讓雷浩窮其一生也無法猜透我真正的心思。
至于方哲生——他不關我的事;看上我也好,愛上我也罷,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想再應付任何人,光是一個雷浩就夠我精疲力竭了。
「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雷浩已結束談話,俯視我好一會兒。
「這句話你問第二次了。」
「因為你太會神游物外。」
「你不允許。」
他將我拉至窗簾暗處,給我狠狠一吻,吻得我嘴唇泛起血絲,因傳來一陣麻痛忍不住皺眉才罷休。
「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不準。」
我沒有答話,撫上腫痛的雙唇,想以冰冷的手來緩和這番疼痛。
他拉下我的手,「痛嗎?」
我搖頭。說痛有什麼用?更何況這痛是他引起的,我不以為他會因此而感到一絲內疚。
「倔強的女人。」說完,低頭舌忝拭我的唇。
別過臉,不想配合他去宣揚情婦的好用。
「你怕羞?」
「只是不想陪你做戲。」
「我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做戲,沒有人值得我這麼做。」
「總是這樣我行我素?」
「你不也是。’」
呵呵!我輕笑。自認沒這麼大的本事,就算有,如今也已被他牽制,成了困獸一頭。
「笑什麼?」
一如以往,我很少有與他分享想法的意願,只有回以一句——
「沒什麼。」
這時,會場的人口處傳來一陣熱絡的嘈雜聲,好像有某位知名人物大駕光臨似的。
我的視線越過雷浩高大的身體看向嘈雜處——
這才明白之前雷浩口中所說的「挑戰」是什麼。
宴會上的賓客有志一同地分列兩側,在原本稍嫌擁擠的場地里開出一條通道,猶如喜鵲搭成橋梁為了讓牛郎織女相會般。
只可惜——此時不是牛郎織女各站一端,而是雷潔和王美伶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盡管這鵲橋堅固異常,但沒那種情意,誰也不會邁開步代。
乍看之下,我倒成了勾引人家丈夫的壞女人,硬是將他留在身邊,不肯放他去與妻子相會譜出感人場景;但,事實呢?恐怕是這做丈夫的不肯走向妻子吧!
只是——所有的目光,只是帶責難意味的就全落在我身上,我何其無辜啊!
像是在觀察這對不像牛郎織女般的夫妻似的,原本的嘈雜全沉寂了下來。
我看看站在彼端的王美伶,上次她出現在我面前時只是穿著正式的套裝。而這回她身穿合宜的深藍色晚禮服,窈窕的身段加上華貴的麗容——相較之下,我還真像只丑小鴨!
呵!可偏偏身旁這位男士卻還不肯走向天鵝,硬是抓著我這只丑小鴨不放。
最後,那只天鵝主動走了過來。
「浩,好久不見。」她一出口便是嬌美的嗓音,當場迷住許多男人的神智,雷浩除外。
「你果然來了。」
天鵝的臉上帶著難掩的淒楚,但無損于她完美的外表。
「爸爸叫我過來請你回去一趟。」
雷潔似乎不把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冷淡地別過頭。
「就這樣?」
「還有,請你別再玩了,再過不久你就要接下雷氏企業了。該收收心,別把精神浪費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說話時她的眼楮「恰巧」膘到我身上。
這技巧應該算是高明吧!這樣表示她這正妻不在乎丈夫擁有情婦的事實,可以說是有雅量,也可以說是她這個妻子並不愛丈夫——這對雷潔而言恐怕就是件污辱——更可以說是她確實擁有丈夫的心,不怕丈夫為了外頭的野女人而拋棄她。
這招高明!既確定她正妻的位子也同時貶低我的存在,而我的長相則充分顯示讓她貶低藐視我是活該!誰教我長得乏善可陳。
只是——這招用在雷潔身上行得通嗎?我懷疑。
「你沒有資格說這些。」
我看見王美伶的臉色微變蒼白,只是有層胭脂使她的蒼白不太容易被察覺。
「我是你的妻子。」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低頭,有股想笑的沖動,但此時此刻實在不是笑的好時機。
她不該錯估雷浩的性情——他這種人不會替別人找台階下的。惹惱他只會給自己難堪,就算是登記注冊的正妻,下場一樣淒慘,難道她還不明白?
這場仗,王美伶敗陣了。她敗在看不出雷浩不在乎家丑外揚,沒料到他會有膽量當眾挑戰她這位已進雷家大門的正規夫人。
「總之——這幾天內……回家一趟。」
她說完,從容地退場以保有她的尊嚴。美麗的身影、優雅的步伐依舊是全場的焦點。
但——吸引不了她真正要的男人啊!
我忍不住替她嘆息。
這樣完美的女人為何情願栽在雷浩的手上?
七月,仲夏時分。
真不敢相信我待在雷浩身邊已有八個多月了。
更不敢相信的是——我竟然還安穩地活著!
也罷!這些事我已不願去想。
夏天一到,頂樓的游泳池總算有用武之地。
趁雷浩不在,我可以盡情地游泳玩水。
偌大的游泳池里只有我一個人,這種感覺十分舒服;如此一來——我不必在乎有人看見我因為游得忘情而容許自己爆笑的表情。
縱身跳入水中,瞬霎間只覺渾身不說不出的舒暢。在水底浮潛將自己想像成一條魚,這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在水底翻滾游潛,享受烈陽酷熱之下的清涼;一想起此時此刻大多數人正為生活忙得焦頭爛額、昏昏欲睡,而我卻悠閑度日,在游泳池里嬉戲享受——就有點慶幸自己有無所事事的獨立核算。情婦,有資格不事生產專司花費,尤其是當寵幸的恩客有錢有勢的時候。
如此一想,什麼愧對國家、浪費社會米糧的想法也就煙消雲散了;何況我從沒那種悲天憫人,憂國憂民的偉大情操。
鑽出水出,我翻身漂浮在水上,任水波浮載。這種隨婆逐流的感覺就像在汪洋中漂流的孤船,不知道最後會漂向何處,也分不清東南西北;頭上僅是無邊際蔚藍的天映著身下湛藍的水——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是種悠閑的享受也是種孤寂的折磨。
但孤寂——我嘗多了,已經變得麻木無所覺。
輕嘆口氣,藉機換口新鮮空氣,我反身縱人水中潛游——這是我拿手的本事之一,像海豚似的,只差沒跳圈圈,頂皮球而已。
我喜歡水,從我的表情便可得知。只有在面對一片湛藍清澈的水時我才會像個小孩似的又叫又跳,現正我正笑著在水中嬉鬧。
太久沒踫過水了,一時間玩得忘我,我完全沒注意到池邊有一雙眼楮正看我的一舉一動,以及我時而大笑時而低喃的幼稚表情。
直到我不知第幾度從池底探出水面時才發現那道視線的主人——雷潔。
我斂起容、收回表情。
怎麼這麼粗心大意!我暗罵自己。不知道他待在池邊多久了?
他蹲在池畔,勾勾食指示意我游過去。
我依言游過去,「你在這多久了?」
「一段時間了,」他看看游泳池,再看看我。「我還以為自己看見一條美人魚。」
美人魚?!我淡淡笑了開來。
他何時學會說些好听的話哄騙人來著?
「你喜歡游泳?」
「嗯。」
我點頭。
他抬頭看了下天空,又低下頭。
「上來。」
是怕我曬傷嗎?我不敢多想,只是照他的話做。
上了池畔,接過他遞來的浴巾包裹住身子。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平常他都是天黑後才見得著的,對于他的早歸我有著莫名的異感。
「這不是情婦該說的話。」
很遺憾的,我意然認同他的話,沒有任何辯駁。
「說的也是。」我回他一笑,率先走向樓梯。
但我卻突然被他從後頭攔腰一抱,整個人往後跌進他胸膛。
「你做什麼?」我一時慌了手腳。「我全身上下都是水,你不怕毀了這身西裝嗎?」奇怪的男人,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沿著我的肩膀啃吮,輕笑著。
「你也會有擔心我的時候?」
我轉身面對他,雙手抵住他胸膛。
「我是擔心自己賠不起你這身行頭。」
近來我委實有勇氣在他面前放矢,其實彼此心知肚明,是他允許,我才得以如此,但他的允許是有代價的——我不得在他面前隱藏任何表情——而事實上,我也真的無法在他面前再隱藏任何一個表情,他的眼楮比以前更加犀利,非我這種凡人所能抵擋。
而今,我唯一僅有的籌碼只剩從不掏出的情感與心。
將來有一天我會輸掉這籌碼嗎?
我不願去想,因為那下場太可怕!
從雷浩的笑聲中回神,在我的記憶里他似乎沒有別人面前笑過,就連在常到這里的卞翔面前也沒有。
他停下笑聲,雙眸霸道地鎖住我神游的眼眸。
「想我!在我面前只能想我。」
我看著他。實在不懂啊——
一個人如何能霸氣到想掌控另一個人的思想?
「你總是那麼霸道地要求每一任情婦腦子里裝滿你的臉?」
「她們不需要我命令,但你不同。你的思緒太過縹緲,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你腦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會啊,」我辯駁。「我還記得第一次參加演講比賽得冠軍的事。」
他淺笑,抱我走下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你的西裝濕了。」我移開話題。
「無妨。
「是你說的,到時可別找我賠償。」
他沒答話,氣氛沉默了下來。但充塞于空氣間的不是陌生的隔閡,而是一種平和,近來這種平和的感覺更常有了!我不知道這意謂著什麼,但至少我已接受這樣的生活,甚至有絲眷戀。
該感謝雷浩的,因為他給了我這種與世無爭生活,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適合在人群中混雜,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我幾近完全的排斥學習;托雷浩的福,我擁有不去學的權利。
這恐怕是他對我所做過的事中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了。
「下個禮拜,陪我到日本一趟。」
我合上正在看的書,抬眼看他。
「我拒絕。」
很意外的,他沒有擺出發怒的臉孔,只是淡淡的語調。
「為什麼?」
我想了一下,找不出任何理由。「不知道。」
「沒有理由為何不去?」
我抱膝蜷坐在沙發的一側,頭靠在膝上看著在床頭正對我的雷浩。
「一定要有理由嗎?」
「我不接受沒有理由的拒絕。」
嘆口氣,「你根本不容許有人拒絕你。」
「既然知道,你又為何明知故犯。」
「我只是不想去日本。」
「這不是理由。」
真難伺候!偏偏又有一大堆女人甘心自動送上門等他臨幸!
若真要個理由就給你個理由。
「我痛恨倭寇,他們是南京大屠殺的元凶。」這理由夠氣勢磅礡了吧!
不料,這卻引發他難得見到的狂笑。
他邊笑邊走向我,抱起我一同坐在沙發上。
「你什麼時候開始有愛國情操了?偉大的革命志士。」
「剛剛。」我扭動身體卻掙月兌不開,他這樣抱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小。「不要這樣抱我。」
這樣的舉動又惹來他的大笑。
「我要你張開眼楮看看世界。」
「看見世界又如何?我還是我,不會有什麼改變。」
「我希望你擁有世界觀,老死在台灣這座孤島不適合你。」他停了下,扳起我的臉細看,還是你對這里仍有所依戀,所以不願意離開?」
我的心為之一震,「依戀」兩字太過強烈!
「我怎麼可能對這里有任何依戀。」我故意扭曲他的語意。
但,躲不過他的注視。
「你知道我所謂的這里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開始低沉。「說!在台灣還有什麼值得你著依戀,讓你不想離開的?」
我逃避他過度銳利的細眸,搖頭答道︰「沒有。」
他強制鎖住我的游移的目光。
「撒謊,快告訴我。」這口氣出乎意料的輕柔卻帶給我更大的壓迫,這是他最擅長的高明逼迫技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前一分鐘還笑著一張臉,下一分鐘就怒氣沖天——誰能真正適應他乍起乍落的善變性格?
「不要問那種我無法回答的問題好嗎?」我幾乎是用求的了。「你很清楚我根本不懂什麼叫著依戀,什麼叫依戀?別這樣逼我!」
「當真不懂嗎?」他的手撫過我的長發,到末梢後掬起一撮把玩。
「不懂。」
「你的家人呢?你將他們置于何地?」
我愣住,「為什麼突然提到他們?」他又想做什麼?
瞬間心頭被不安籠罩,我驚懼地揪住他領口。
「你不要對他們出手。」從錯睡中更醒時依稀听到他說要毀了他們……
他像是看出了什麼,「這就是你不願離開台灣的原因。」
「什麼?」
「你不想離開有他們在的地方是不?」他的聲音透露著冷冷的寒意。「你無法割舍了他們,所以不願離開是不?」
「你胡說!」為什麼他總是能刺中我的要害,刨出我最深處的思緒?!「我沒有!我沒有!」
我捂住臉,不願再讓他從我臉上得知一分一毫,我自譽高明的掩飾技巧在他面前全然無用。
「不準躲我!」他拉開我的手,箝制在我腰際,「我說對了吧?」
「別再逼我了……刨開我的傷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閉上眼不肯看他此時的表情,那會讓我害怕。「我去。日本我去,這樣可以了嗎?」
我必須承認,和他啊抗掙就如同拿塊磚頭砸自己的腳,不但落敗還惹得自己傷痕累累。
「你為什麼不明白呢?」他的語氣轉柔了,一手輕拍我的背,仿佛這樣就能安撫我方才的懼意。「我要你放下不必要的羈絆,完完全全屬于我。」
我不敢開口,他的話給我太大的震撼。那種又暖熱又疼痛的感受再度襲上心口!我害怕這一開口會讓他察覺,到時——我就全盤皆輸了。
「我會讓你對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再有任何依戀……」
他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的,我無法再問也不願去細想這其中的話意,他要做的事向來沒有做不到的。
而我,只能請求他︰
「不管你做什麼,別傷了他們。」
他沒有再說,只是摟著我並不時拍撫我的背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繃緊,但那種慵懶的姿態更教我感受到他的蓄勢待發。而我——只能靠在他身上,閉起眼任思緒游走,強使自己別再想起方才的對話。
靜靜的空間里我只听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時間仿佛靜止不動,但我知道——
命運的轉輪仍一格格在轉,下一格是怎樣的境地?我一個平凡的人無法得知,只有承受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