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坪大小的辦公室內只有莫忘憂如往常例行性報告一天行程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風遼食指規律輕叩桌面的聲響。
但是,托女人第六感的福,她總覺得今天——不,是最近她這位上司有些不同,似乎變得……像以前那般悠然,先前郁悶煩躁的敗壞情緒像肥皂泡泡一般,啵一聲,破了,消失無蹤了。
好像是從上禮拜那場鴻門宴之後才開始……
「忘憂。」
倏地回過神,她訝于自己工作的神游物外,他的改變果然也影響了她。「風先生有何吩咐?」
風遼敲敲擺著放卷宗公文及辦公用具的桌面。「你忘了。」
莫忘憂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愣了會才恍然大悟。「抱歉,我立刻就去。」將行程表放在他桌上,她飛快走出辦公室。
十分鐘過後,濃郁香醇的咖啡香味盈滿室內,風遼深深吸了口和著咖啡味的空氣,看她小心翼翼端送咖啡到他桌上。
「卡布基諾。」笑眼看他深呼吸,閉上眼像在享受什麼似的神情,她心中不禁希望他能、永遠都這麼輕松自在,閑然安適地生活。她希望他快樂——這份感情,被發現也好,不被察覺也罷;也或許,不被察覺會比較好,免得彼此尷尬。「早上不宜喝濃度太高的咖啡,一杯牛女乃比例偏高的卡布基諾正好,不傷胃,也能提振精神。」
「謝謝。」風遼在她的注視下啜了口,讓綿細的女乃油及咖啡在口中調和,混著肉桂粉的清香,化成甘醇的美味人喉。「你的咖啡和人一樣完美。」
莫忘憂心髒突然撲通一跳,暗暗為他吐出的話悸動,強烈到不得不在心里拚命告訴自己他平常言行就容易讓人誤解,千萬別當一回事。「風先生,有關今天的行程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我——」
風遼放下咖啡,用手指了下對面的椅子。「你先坐下。」
莫忘憂依言坐下,細看他突然凝重的表情。「有什麼事?」
「我們認識多久了?」
「三年。」
三年……
「這麼久了嗎?」
一千多個日子里,為什麼他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會影響他?一直到最近彌發表追求聲明才開始有感覺?
會不會……他之所以突然在意起她是因為彌的舉動影響了他,如果這樣,他會開始注意忘憂就有可能不是涉及情愛,只是一時間的訝異罷了。他仔細在心里自我分析,久久不發一語。
他的沉默卻令莫忘憂感到不安,繼續待在這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只好從口袋里抽出一根細長淡煙,點燃後深吸了口穩住情緒。
她從沒在他面前抽過煙,但此時此刻,他莫名其妙的態度讓他渾然忘了這回事,緩緩吐出薄薄白霧。
等嗅到一絲非咖啡味的空氣後,風遼才回過神。「你抽煙?」
莫忘憂整個震了下,仿佛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怎麼……
望向風遼,最後她點頭。「嗯,偶爾抽幾根舒緩壓力。」
「比如說現在?」
莫忘憂將手指插入發中梳開,甩甩頭讓頭發隨之波動,神情中有一絲焦躁。她看向風遼,終于忍不住開口︰「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叫我坐在這里和你相望。是的,我有壓力,因為我坐在這而你卻不吭聲地想著自己的事,我不知道你有何用意,這讓我感到有壓力。」
原來如此。
「如果是這樣,我道歉。」
「這表示我可以回工作崗位做事了嗎?」
「我們談談。」風遼提出邀約,掌心朝下晃了晃示意她坐定。
「談什麼?」
「談感情。」他說。
莫忘憂聞言,震驚得全身頓失力氣,連夾根煙的簡單動作都沒力氣去維持,讓煙離開手指直往下掉;所幸,風遼迅速起身,上半身越過桌面夾住它。
傻了好久,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語帶遲疑︰「你……你說你要談什麼?」
「感情。」風遼躺回椅背,抬起夾煙的雙指,盯著濾嘴上淡淡的口紅印,神色自若。
「和……和誰?」
「你。」他堅定、輕易地吐出口。之後就著褪退于濾嘴上的口紅以唇相貼,吸了口淡薄的尼古丁,緩慢吐出,神色間極盡性感、魅惑之能事。
莫忘憂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一直到腦子因缺氧而暈眩,才想起世上還有個詞叫「呼吸」,她努力想平穩地呼吸,孰料竟是猛然地倒抽口氣,一時大量空氣抽進肺部,害她拚命咳嗽了好一會才停。
「還好嗎?」風遼沒料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莫忘憂恍若未聞,一股腦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她認識眼前這個人嗎?這人是誰?眼楮、鼻子、嘴巴都像風遼,可是他的話、他的動作一點也不像!
「忘憂?」
「你是誰?」
她率直的話貿然出口,著實讓風遼愣了住,才知道自己的言行嚇到她。
「風遼。」他答,第一次在莫忘憂臉上看到這麼坦率的表情,「可愛」兩字突然冒出腦海。
「不,你不是。」今天是怎麼回事?還沒睡醒嗎?她還在夢中?「這是夢,現在不是上班時間,我是在做夢。」她開始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是作夢,我還沒睡醒。」
「你很清醒,現在是上班時間。」好可愛!原來當她理智正經的表情消失後是這番可愛純樸的風貌,風遼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奇。三年了,除卻有一年的時間他不在台灣,剩下的兩年他也沒有發現,實在是可惜。「你不是在作夢。」
「為……為什麼?」
為什麼?風遼像被這問題難住似的,頓住所有動作,只是盯著她,腦子里一邊思考著原因。為什麼
久久,他終于開口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他起身,如風般迅速繞過辦公桌來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拉起與自己平視,兩眼鎖住她,仔細盯著她的反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理由!
「我是真的不知道。」
終于他明白自己在乎她是因為宴會上那個陌生女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在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彌與她共舞,也是在這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先前突然變成工作狂,是因為氣彌送花給她,氣彌表現出與她交往的意思……
如果說這一切在顯示出他對她的在意,那麼,他是不是該試著和她交往好讓自己——像昊所說的——有個依歸。
「風遼,你行事捉模不定也該有個分寸。」她的語氣里充分表達出慍怒。「不知道原因也能談你所謂的‘感情’?不要輕易說出這兩個字。」她掙開風遼拉住她的雙手。「這次我會當你是開玩笑一笑置之,但是別再犯了。」這種話她能抵擋得了一次,並不代表能抵擋第二次,如果不是長年累月的理智慣了,她肯定會一時沖動就答應了他,而不是像現在強壓著怦然心動平穩以對。
「我因為氣彌送花給你、追求你而試圖借由忙碌的工作來淡忘,結果呢?如你所見,我成了工作狂;宴會上,我沉著臉的原因又是什麼,是因為彌拉著你跳了全場二分之一以上的舞曲——這兩個原因算不算是理由?表示我在意你的理由?」
「呃……」莫忘憂傻了眼,一時之間尚無法接受他的理由。
這是怎麼回事?
才短短幾天,先後兩個卓爾出色的男人向她提出交往的邀請!軒轅彌玩世不恭、愛開玩笑也就算了;就連她印象中對帝吳、練霓以外的人均不在意其情緒反應的風遼也向她提出交往……她今年是犯桃花嗎?這桃花也未免太漂亮了些。
「沉默表示你答應了?」風遼試探性地問道,心里頭一回有七上八下、不安跳動的緊張,他神色謹慎地端詳她的反應。
答應?莫忘憂如夢初醒!
「不!怎麼可能!」天啊!她差點就真的順著自己的心意點頭附和了,該死。「別開玩笑了風遼!我怎麼可能答應你這……荒謬的告白,不,它甚至不算告白。我……我要回去工作,不跟你胡扯了。」她邊說著邊起身準備離開。
天,快讓她月兌離這泥淖,否則,否則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想點頭說好的意識。
風遼早她一步拉住她。「為什麼?難道你已經答應和彌交往?」
「不!」她飛快否認。「怎麼可能!」她也配不上軒轅彌啊!
這兩個男人——出色得完全是女人心中模範的理想情人,她怎相襯?更何況她對軒轅彌一點意思也沒有,她心儀的是——倏然停住思緒,天!她快被如風般捉模不定的風遼弄混了理智,竟然也跟著想些有的沒有的。
風遼沒發現自己吁了一大口氣。「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拒絕我?」
「你值得更好的,這就是理由。」她用力點頭,說服他也說服自己。「是的,依你的條件值得更好的,甚至是最好的。」
風遼聞言差點笑場。他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我從沒想過女人有分好與不好的。你是第一個讓我在意的女人。」
過去,他的生活周旋在昊和練霓之間,是痛苦也是甜蜜,卻也有更多的掙扎;盡管如此,他從沒躲開或試圖改變,直到昊對他的態度到達危險的警戒。在那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需要什麼,只是一股勁地滿足他們的需要,一股勁地接受他們對他的要求,忘了自己,一心一意只為他們而活。
但,當昊逐漸離開他的生活時,頓失方向的他開始茫然。
在舊金山的一年若非有練霓在身邊,他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過;若不是有賀航的事讓他奔走,他不可能輕而易舉將與昊的過去淡忘到能接受的程度,曾經劃在心口上的傷又怎可能痊愈得如此快速?
雖是他拉開讓兩人分道揚鑣的序幕,但最痛的也是他。
而此刻,忘憂拒絕他的追求令他有種窒然的痛楚,沒有強烈得像與帝昊分開時領受的揪痛;但細細的、微微的,像遭一根針刺人心扉的難受。
人生苦短,若欲開懷,唯有忘憂——那名陌生女子的這幾句話刺進他心口引發強烈的悸動,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似乎是在意她的,在意這個認識三年的女秘書。
風遼的沉默讓莫忘憂更不安。
「還在開我玩笑!」她幾乎要尖叫出聲了,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存在,她打賭自己真的會尖叫。「忘了這件可笑的事!你是風遼,我是你的秘書莫忘憂,你有你在乎的練霓妹妹,還有摯友帝昊。我只是個秘書,你和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
「將來的事誰也料不準。」他說,不明白她在緋紅臉、不停喘氣的情況下還能拒絕他,她的表情明明白白泄露她的心情。
「風遼!」她真的尖叫了。
風遼恍若未聞。「你對我難道沒有意思?」
「我……」莫忘憂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瞬間啞口無言。她對他沒意思?天可憐見,但是她……
不行!腦子掌控的理智跳出這兩個大字點醒她。
是的,她不行,絕對不行。
所以,她強迫自己說得決絕、說得毫無動搖︰「沒錯,我對你沒有意思。」
風遼當場傻愣,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
「風遼?」莫忘憂推推他,不知道該拿傻住的他怎麼辦。怎麼會這樣?「風遼?」她擔憂地注視著他深黯的黑眸。「你還好嗎?」
風遼甩甩頭,如夢初醒,垂下目光與她對視。「什麼?」
「我很抱歉。」她歉然地迎視他的目光,壓下對他迷茫黑眸的著迷。「我不能答應。」
趁他只是提出交往而非已愛上的情況時果斷拒絕——雖然她挺懷疑他會有愛上誰的一天,他的性情根本不屬于受束縛的那一型。
他是風,向來只有不定處吹拂攪亂他人心緒的份,若不是像帝昊有著強烈獨佔欲的人,怎可能有本事令飄忽不定的風停止吹動。
所以,沒有帝昊的本事,更沒有資格的她,怎可妄想他一時好奇的探索能帶給自己想望中的情感歸依,她這種人……怎麼可能未福!
「是嗎?」風遼悵然若失地松開擒住她手臂的雙掌,一股涼風席卷過她身旁,一回眼,他人已坐落辦公桌之後。「你出去繼續你的工作。」
「謝謝風先生。」莫忘憂努力持平自己的聲音,怕他察覺出自己語氣中不安及失望的波動。她很清楚一件事,一旦風遼在意一個人,他會有超平常人的細心,敏銳小心地注意到那個人所有的情緒;旁觀他和帝昊兩年讓她有了這層領悟。
所以,一旦他開始在意她,這表示她得更小心更小心管好自己對他的感情,以免被他看穿。
只是——他沒注意到她語氣中的顫動啊!
抱起行程表,莫忘憂忍不住自嘲地一笑,這不就表示她莫忘憂尚未到達他在意的標準嗎?思及此,她踏出腳步黯然離開。
但她怎會知道,風遼此刻的無心觀察全是因為她的拒絕讓他失了神、少了心︰並非他不在意她,而是因為太在意,才讓自己失態忘神得無心理睬周遭人事物,包括她。
這件事,這份心思,就連風遼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呆茫地品味這奇怪的失神,獨自在辦公室里無心工作。
莫忘憂天真地以為她的拒絕不會為日復一日的生活帶來任何改變;然而它的確是變了。
軒轅彌最近閑得發慌,暫用成習慣的總裁辦公室內過去還可以看得到他忙碌的身影,可現在——他的辦公室因為他太閑根本用不到,以致于他可名正言順地踏進莫忘憂的秘書辦公室里欣賞美人忙碌的景象。
可是美人不理他,再怎麼有閑情逸致,這一連四天的不應不理也會悶壞人。
別問他有沒有想過去要回他的工作。他試過,但是被秘書辦公室隔壁正狂放的風雨雷電給打個正著,鎩羽而歸,反而落到更閑的下場。
那個風雨雷電,就是向來若和風般溫文的風遼。
三分鐘前,軒轅彌才被雷電劈中,滿腦子轟然作響地退出副總裁辦公室大門到莫忘憂這兒來喘氣。
「到底是怎麼回事?」軒轅彌好氣度地沒有將肚子里憋的悶氣朝無辜的莫忘憂發,因為他以為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壓根沒想到她會是始作俑者。「你老板怎麼會變成這副德行?他的好脾氣呢?他的笑容哩?」
莫忘憂停下手中龍飛鳳舞的書寫動作,緩緩抬起頭——
「怎麼回事?」軒轅彌見到眼前一雙美目又紅又腫,瞬間忘記自己先前不悅。他和她認識一年多從沒看她哭過,更何況哭腫了眼。「眼楮都腫了!」
「我……」她能說嗎?說昨天又一次和風遼的爭執讓她傷透了心,半夜惡夢再度來襲,兩種情緒、兩倍壓力,擊得她無力自持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發泄大半夜,直到再次昏睡入夢鄉。「我沒事。」
「還說沒事,一對漂亮的單鳳眼給你哭得跟核桃一樣大!」他是夸張了點沒錯,可是已經接近跟核桃一樣大也是事實。「風遼給你氣受了嗎?」
「不是!」她飛快否認,因為風遼會這樣全得歸因于她。「是我讓他變得易怒暴躁,錯在我不在他。」
「錯在你?」軒轅彌恍悟。「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我……」可以說嗎?說風遼要求交往的事,說他因為她的拒絕而變得陰陽怪氣——她可以說嗎?
「說呀。」軒轅彌催促道。「你知道我很關心你,一直很關心你。」他加重語氣盼能動之以情,誰教她總理智得過頭。
但歷經四天痛苦已讓莫忘憂的理智耗盡,她現在只想找個人訴苦,說說她的委屈。
「我——」
「忘憂姐!」一聲帶哭音的叫喚,遠遠的從外頭傳進她的辦公室,打斷她積壓已久正預備解放的壓抑。「忘憂姐——」
軒轅彌抬頭對著天花板猛翻白眼。
練霓這丫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忘憂準備告訴他正事的時候來!三字經不知道在軒轅彌心中轉過多少遍。
「找你忘憂姐有事?」
闖進來的風練霓抽抽紅透的鼻子,一雙哭紅的眼瞪向軒轅彌。「臭軒轅!滾開啦!不準你搶我的忘憂姐!」
「奇怪了,忘憂又不是你的。」她不準,他就偏愛搶。軒轅彌故意走到莫忘憂身邊摟住她的肩。「怎樣?她是我的不是你的。」
「滾開啦!」風練霓一記大腳丫狠狠踹上軒轅彌,讓他不得不退開莫忘憂身邊,也讓她有機可乘搶抱莫忘憂。「忘憂姐是我——的。」她本來是要說「我風哥哥的」,但是,哼,風哥哥昨天竟然毫無道理地罵她!她決定和風哥哥絕交,一個人獨佔忘憂姐。
「小丫頭,」听听她這什麼口氣;愈是听她這麼霸道的口吻,他愈是想逗她。「你又不能娶忘憂,要她做什麼?」
「我風哥——」倏然住口,風練霓記起自己昨天已下定決心和風哥哥絕交,煞住的話趕緊轉成︰「關你什麼事,哼!」
「我可以娶她啊。」軒轅彌笑得可賊了。「我可是個男人。」
「休想!」風練霓猛然出口,但另一道聲音卻不費吹灰之力地蓋過她吼出的「休想」二字。
一道修長精瘦的身影佇立在秘書室門口,吸引住除了莫忘憂外另兩人的注意。
呼——現在可是所有重要人物都到齊了。軒轅彌心想,總算逼出主人翁來了。
當然,這一逼,也逼出了事情大概——他所能理解和猜測的大概。
忘憂不會是他的,他一開始就知道,也暗暗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認真追求她,因為他知道有人比他對她更有意思,所以他只是做做動作,好逼出那個笨得不知道行動的蠢男人。
而那個人,當然是風遼。
「莫忘憂!」風遼首次連名帶姓、怒聲怒氣地吼叫一個人,她真應該為此感到榮幸才對。「進來!」
莫忘憂抬頭將他的暴怒和疲憊看進眼底,心忍不住一陣一陣地抽痛。他何必因為她的事讓自己變成這副到處得罪人的模樣,他可以將怒氣盡數發泄在她身上啊,她會全盤承受沒有怨言的。
扳開練霓抱住她的小手,她頹然起身向他走去,眼底、臉上,都顯示著與他相似的疲憊不堪。
旁觀——甚至可以說是被遺忘的兩人,目送男女主角的背影離去,心下達成共識。
這兩人之間——
一定有事!
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不斷它的破壞力,一再地折磨莫忘憂,連同較強韌的風遼也不放過,來來回回撻伐著彼此,沒有人先開口,一直到莫忘憂因此又習慣性地點起一根淡煙深吸,想象稀薄的尼古丁內含有迷幻藥的成分可以讓她逃避現實,忘記她現在和風遼獨處一室的事實。
風遼扳過她進來後就背對自己的縴細身子,搶過她的煙,吸了口,猛鷙勾住她細腰覆上她的唇,將口中的輕煙在強迫她張開嘴時呼進她口里。
「咳!咳咳……咳咳……」尼古丁如蝗蟲般直攻她舌咽,強烈的刺激使她不停地咳嗽,咳出淚來。
風遼將煙一掌收捻,不皺眉頭。
「風遼!」莫忘憂見狀,連狂咳的不適都丟到九重天外,迅速打開他的手掌拍落掌心的煙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天!都灼傷了啊!她朝他掌心吹氣,希望這樣能為他減輕疼痛。
「你明明在乎我。」他說,掌心的痛不若在看見她擔心神情的喜悅來得重要明顯。「為什麼拒絕我?」
莫忘憂停頓吹氣輕呼的動作,始終不肯抬頭看他。「風遼,我有我的苦衷。」他和她的世界差這麼多,他是在商界有一片天威喝的帝王,她只是個小小秘書;就算他包容力再大,對她再好,他們之間還是有看不見的隔閡存在。
這種隔閡永遠不會消失,談感情之余也要顧慮到面包,麻雀變鳳凰的劇情之所以只停留在男主角買了束花去找女主角這一幕,正是因為編劇心知肚明不可能有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的結局,現實不可能完美,她很清楚。
風遼垂下頭靠在她縴細的肩膀上,雙手牢牢貼在她上腰背交握,深深嗅進她身上的幽香。「我受不了這樣。」她的拒絕令他動怒,這一生截至目前為止,他動怒的次數只有三次,而她的拒絕竟讓讓他一連四天都處于怒火狂熾的狀態,再說他只是「似乎」在意她未免太過虛偽。
他非常非常在意她。「我以為動怒氣你只是一陣子的事,不會太久,但這四天下來——我過得好累。沒有你的關心,沒有你的咖啡,沒有和你交談的愉悅……我過得好累。」這四天抵得過在舊金山的一整年。
在意的情緒來得又猛又烈,他這才知道原來在意一個人不需要多久時間,只要一瞬間的了悟情感便排山倒海而來,他的易怒為的是抵擋這一波洶涌,但徒勞無功。
「答應我,讓我試著對你投入所謂的專注,為我創建一個依歸。我……我飄泊得太久,累了。」
因為累了,所以急忙胡亂地找個臨時依歸停駐,
而毫不考慮現實上的問題嗎?她想問,但說不出口,只因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疲憊不堪,是如此令她心疼,她甚至開始猶豫起該不該反手抱住他?該不該就這樣點頭答應他?
「忘憂?」她的久久不語讓風遼產生不安。她仍然打算拒絕他嗎?
她該答應他嗎?練霓和軒轅彌以及公司不少員工都受到他怒火的波及,他們是無辜的吧,那——她該因為顧全他們的「安危」而答應他嗎?
風是這麼的不安定,凡人如何教它為自己停留?它可以吹亂你的頭發,吹皺你的衣衫,而你卻不能阻止它;除非,你不愛風,情願躲在四面都是牆的牢籠里,永不見天日。
她愛風,也因此受像風的他所吸引,然而,她能因為他突然乍起的要求而以為自己就此成為風流灌的絕谷嗎?
不,她不會是,也沒資格是︰但,一處暫停的泊港她還做得到吧?讓無辜者得回他們習慣的風遼,別因為她惹起的麻煩受罪——然後等待有一天,當有一天風厭倦停留在一處,決意離開進行下一場的拂亂,到時她可以真正退出,離開他,死了這條心。
就這樣做吧!算是她的報恩。
「忘憂?」風遼催促地喚了聲,既期待又怕受遭她拒絕的傷害。
「我……試試看。」她收回手臂,貼在他腰背。「也許我創建的依歸不合你意,但如果你想停泊的話……我試著做做看。」然後在你決定不再停留時自動消失。她在心底暗加上一句。
「忘憂?」這一聲呼喚飽含驚喜。「你答應了?」
「不答應行嗎?」她試著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愉快些。「你很少生氣,卻為了我的事一連四天都處在低氣壓狀態,不但如此,還搶走軒轅先生所有的工作,我能眼睜睜看你這樣過日子嗎?連你最疼的練霓都成為你發泄怒氣的對象,到現在還紅著眼啜泣呢。」但願他沒有注意到她語氣里強裝的愉悅。
「我會向練霓和彌道歉。」他抬起頭,露出睽違已久的笑容,依然揪緊她的心。「我的易怒似乎惱火不少人。」
「不是似乎,而是一定。」
風遼笑出聲,摟緊她。「說真的,我想念你的直言不諱。」才四天啊!他想念她太多東西。在他懷里的莫忘憂被他的直接逗笑。「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後悔自己曾說過這句話。」也會後悔曾追求她。
「也許。」他不確定的低喃無疑更加深莫忘憂的不安全感。但他一點也沒有發覺,殊不知這一句「也許」儼然為彼此的將來添上一股隱憂。
至少,莫忘憂莫名地就有這種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