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前頭鬧烘烘的。」正坐在園內亭中對奕的莫昭塵和白寧兩人,被突如其來的嘈雜聲打斷閑情逸致。
「爺!爺!不好啦——」從園子外沖進來的小三子來不及換氣,急著說︰「外、外頭一票面目猙獰的黑臉大漢不知怎搞的,全沖了進來!」
「黑臉漢子?」白寧望向好友。
「沖進來?」莫昭塵同樣一臉茫然看著紅粉佳人。
最後,兩人同時看向小三子。「發生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那住在天字號房的——」
轟轟隆——如雷般的急奔聲響掩去小三子的話,還不明白事由的兩人望向聲音來源,只瞧見黑壓壓一片人影往亭中逼近,眼看就要沖進僅容幾人的涼亭。
「喝!」白寧驚叫一聲,呆愣在原地。
初見這陣仗的莫昭塵也同樣愕然,還來不及想到要如何回應,直到瞥見被追趕的人才回了神。
跑在最前頭的不就是——
「陸麒?」
「還不快跑!」喊人的聲音才出口,最先沖進亭中的陸麒已經揚臂勾摟住他一同直往前奔,不顧另外兩人死活。
眨眼功夫,黑漢大軍就要擠進這僅能容納五、六人的小小涼亭,嚇愣了神的白寧瞠著美目看那陣仗,瞧著黑臉大軍往自己逼近。
「啊——」
「白寧姑娘!」被叫聲驚回神的小三子一時心急,沖向平日僅敢遠眺不敢親近的佳人,雙手抱緊伊人縴腰,想也沒想地往亭外跳,完全忘記他們瀟湘樓花園內的涼亭是建構在——
水池中央。
嘩啦啦……兩人成了道地的落湯雞。
「救、救命……」她、她不會游水啊!「救……」
「別怕!」站穩腳步的小三子趕緊伸長手抓住慌亂的白寧,邊說話安撫︰「這池不深,能站穩的!」
「我、我怕水,咕嚕……」慌張的白寧壓根沒法子站穩,以為自己快溺斃在池水內。「救命……」
「沒事的!」一雙手臂緊抱白寧不放,承受慌張的她掙扎時不停落下的拳勁,重復同樣一句話!「沒事的、沒事的……」
前僕後繼的奔跑聲漸去漸遠,最後漸漸地消失不見,就像黃梅時節的驟雨般,來得快去得也急。
轟隆隆……怦怦、怦怦——不知何時起,震耳的疾奔聲被安穩如大鼓的心音取代,引領慌張的落水佳人恢復平靜。
怦怦、怦怦……
這個聲音是——逐漸回復鎮定的白寧這才抬起頭,正巧迎視小三子憂心忡忡的表情。
「白寧姑娘,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白寧驚魂未定的顫聲道,一反平日威聲嬌喝的模樣。
「沒事就好。」呼,幸好這池不深。「呵呵,你我都成了落湯雞呵。」
「落水鴛鴦不好嗎?」美目展露萬般風情,終于決定鼓起勇氣表白、全力爭取。
「咦?」
這呆子!白寧咬唇,深吸口氣再開口︰「我說你是鴛,我是鴦,不好嗎?」
啊?咦?「什麼?」
這、個、呆、子!羞紅了臉的白寧氣得大叫︰「小三子!」
喝!「小的在!」
「本姑娘命令你娶我進門听見沒有!」
習慣白寧吆來喝去的小三子直覺便是點頭應聲,領悟自己答應了什麼之後,張大了嘴瞪著依偎在自己胸前的美麗佳人。
「沒得說,就是這樣!」別反悔,千萬則反悔……內心祈求老天爺成全的白寧嘴上硬撐著霸道語氣。
「是……」
「你不甘願?」
「不、不是……」小三子急忙搖頭,結結巴巴道︰「我、我非、非常高、高興,真、真的非常高興……」
「真的?」抬起的嬌容是一副佯裝驕傲的表情,直瞅著眼前臉紅的男子。
「真的!」小三子點頭如搗蒜,就怕一直以來默默愛慕的佳人懷疑他的真心,瞬間變卦。「我、我發誓!我是真的高興。」
重新偎進令自己安心的胸懷,白寧滿意地漾開笑靨低聲嘆息︰「那就好……」
另一廂——
沒來由被人拉著跑的莫昭塵還是頭一遭這麼狼狽。
一切全拜拉他手不放的陸麒所賜!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塊逃?」雙腳不停奔跑間,他向前頭的人抱怨。
「沒听過夫唱婦隨嗎?」陸麒頭也沒回,一心只想甩開後頭的追兵。「難不成你要我被扛上船再出海個三年五載?」
「也好過我莫名其妙被扯進你的麻煩事。」好累,他們跑了幾條街都數不清了。「你到底做了什麼壞事讓人追著滿沖跑?」
「就是不打算做壞事才被追得滿沖跑。」呼……邊跑邊說話還真不是普通的累。
「頭兒……頭子——等等咱們吶——」身後呼喊聲聲催。
「陰魂不散!」陸麒低咒了聲,突然頓住腳步轉身抱起來不及停住,眼見就要撞進他懷里的莫昭塵,一個跳躍,跳上一戶人家屋頂,壓低兩人身子。
「頭子——」
「頭兒——」
雜沓的腳步聲和陣陣呼喊就在兩人眼底呼嘯而過,待聲音漸漸消失在遠方,陸麒才松了口氣,翻身坐起。「嘖!」
「你還沒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叫就是不打算做壞事才被追得滿街跑?」
「那個姓田的是惡名昭彰的海寇你知不知道?」
「當然知道。」
「知道還把我交給他!」
「只有他制得住你。」
「就不怕我被他整死回不來?」
「我沒想過——」
「沒想過什麼?」陸麒沒好氣問。
「沒想過會再見到你。」莫昭塵躺在屋頂上,望向藍天。「我以為你恨我都來不及,一輩子不會再踏上廈門這個地方,可是——最後仍見到你了。」
近乎慶幸的嘆息熄了陸麒心中最後一絲怒火。
「你太小看我的決心。」側躺在他身邊,陸麒想也沒想就抓起袖子替他拭汗。「我認定了人就不會改變,死都不會。」
「你以前也曾這麼替我擦汗。」莫昭塵喘著氣笑道。
「以後也會這樣替你擦汗。」簡單一句話,道盡陸麒投注的情意。
莫昭塵拉下他的手,沒忘記那些駭人的黑臉大軍。「那些人究竟什麼來頭?」
「海寇。」
不會吧?難道他是——「他們叫你頭子,莫非——」
「你以為我怎麼能回廈門?要不是霸了一艘船,當上海寇頭子,那個姓田的才不會放我離開。」
為了回廈門甘願當海寇?「你為了回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當然。」陸麒雙手交叉于胸,哼聲連連,頗以自己為傲,「只要能讓我回到廈門找你、待在你身邊,什麼法子我都會用。」
「我值得你這麼做?」
「當然值得。」陸麒答得完全不暇思索。
「總要有個理由吧?對同樣身為男子的我這麼執著的原因——」
「你又為什麼會對我動情?」
「我——」
「說不上來吧。」陸麒笑瞅啞口無言的他,落下淡淡一吻。「情愛不由人,為何動情、怎麼生愛,任誰也說不上來,如果真要我說——」話說到一半,陸麒突然抱住身邊人轉了半圈,讓他壓躺在自己身上。
「你這是干什麼?」再相逢,這句話已經成為莫昭塵的口頭禪,誰教陸麒總是一時興起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就是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他不解問道。
「你枕在我胸膛上的這種感覺,我希望你能一直這樣,在我懷里閉上眼楮安心地休息。」為了這個目的,無論如何他都要回來。
「只是這樣?」他看向一臉正經的陸麒。
只為讓他有個安心休息的地方,所以想盡辦法回廈門?莫昭塵覺得不可思議。「真的就只是為了這麼簡單的理由?」
「就是這麼簡單。」陸麒說得理所當然,好像這麼做再天經地義不過。
「你——呵!呵呵……」真是個呆子-!凡事只為他想的呆子呵……
「有什麼好笑的。」他可是很認真的哩!「我說的是實話!」
「我沒說你騙我啊,我只是——」
「只是什麼?」
「累了,有點想睡。」發自內心的笑意染上眼眸,陸麒的情讓他無法躲避。
「那就睡吧。」陸麒壓他躺在自己身上,雙手交叉圍在他腰背。「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想要的人就在懷中,陸麒像得到價值連城的寶物般心滿意足,只差沒哈哈出聲。
「我知道……」莫昭塵應著,逐漸進入夢中。
何謂安心?二十多年來首次嘗到這滋味,甜美得不可思議。
從此以後不必人前人後逞強、時時警戒了呵……他這麼告訴自己。
積累多年疲憊的身軀終于有一處能讓他安心休息的地方。
微風徐次,拂過一身輕松自在——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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