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樓?
是他眼花嗎?韓昱揉揉眼再看,「瀟湘樓」三個大字還是一變也沒變,耳邊鶯聲燕語的調笑聲也沒變,這里的確是勾欄院。
而且,是雕梁畫棟的勾欄院!
一階階朱漆點綴的樓梯正對人來人往的大門,樓梯盡頭是一處平台,自平台左右各分則兩排樓梯通往呈方型環繞一樓的第二層樓,第三層樓亦同樣繞著一樓大廳環繞建構。
旋視樓內規模,韓昱收回心神。「你要找的人在這里?」一名青樓女子?
「呵呵呵……兩位大爺怎麼站在門外不進來呢?」司職招呼迎賓的鴇娘扭著縴細腰肢走向兩位賓客。「嗯……兩位大爺面生得很,不像是廈門人?啊,兩位定是行經廈門來玩的?噢呵呵呵……想必兩位一定打听過了,我們瀟湘樓是廈門首屈一指的花樓,這里的姑娘、風華絕代、眼含媚唇帶倩這廈門無人不知——」
「你真吵哩,紀嬤嬤。」還是老樣子。
「哎呀呀,人家本就這麼吵——咦?這位爺您怎知我紀嬤嬤?」這位爺——她沒見過吶。擅長記人臉孔名姓的紀嬤嬤狐疑的瞅著眼前的大爺——還是沒見過。
陸麒被問愣,還不打算表明身分的他一時不知道要怎麼答。
跟來看戲的韓昱順手幫了他大忙︰「紀嬤嬤的大名這花街柳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是這樣啊,噢呵呵呵……」好話人人愛听,送往迎來賓客不計其數的紀嬤嬤也喜歡被人奉承後的自得。「說得好,這位俊哥兒,說!要什麼樣的姑娘,紀嬤嬤我一定我給您,保證包您滿意。」
韓昱抿起唇,折扇頂著下顎側首認真思考。
既來之則安之,添點樂趣也無傷大雅。「在下中意的女子不難找,只要有昔日趙飛燕掌中輕舞的婀娜、楊玉環霓裳羽衣由的婆娑、董小宛的溫婉娟秀和李易安的才情能與在下吟詩對賦較奕即可。」
「呃……」紀嬤嬤張大口傻了眼。
趙飛燕是史上有名的清瘦佳人,楊玉環是出了名的胖美人——這兩個能兜在一塊兒嗎?難了……
「哈哈……哈……」陸麒被紀嬤嬤為難扯起的笑逗得心喜大笑。
不愧是韓昱呵!哈哈哈……陸麒的腰笑彎到得手搭上韓昱肩頭才能站穩。
「玩笑話,紀嬤嬤別介意。」韓昱啟扇-出清風徐徐,淡言道。
「不、不會。」一回神,紀嬤嬤又回復笑臉。「兩位爺來是有中意的姑娘嗎?要不,紀嬤嬤我為您倆引薦咱瀟湘樓的姑娘可好?」
韓昱看向陸麒,等他安排,也等著見他踏進青樓要尋找的女子是怎生風貌。
「不要姑娘,我只要兩間房。」
「我們這瀟湘樓可不是客棧。」
「我有的是銀子,一天一百兩佔兩間房,這行情可好?」
一百兩!紀嬤嬤瞠大了眼。「一、一百兩?」
「如果規矩沒改,叫個普通的掛牌姑娘陪酒加上一桌酒菜也不過二十多兩,一天一百兩銀只要兩間房,說來還是你們瀟湘樓賺到利頭不是?」
「您——您真是頭一回來?」怎麼懂他們行里的規矩?
「給是不給?」
「給!當然給!」紀嬤嬤想也不想的抬手招來小廝。「來,領兩位爺到天字號頭兩房。兩位爺,這天字號房位居咱們瀟湘樓內院,一般客人可沒那行情到那去,是咱們最安靜的地方。」
內院……陸麒想了想,點頭。「行。」
「好,小狗子,好生伺候兩位爺,要有個差池可不饒你。」
「是。」小狗子精神抖擲地應和著。「兩位爺隨小的來。」
「你——叫小狗子?」陸麒黝黑的臉瞬間閃過狼狽,很快又消失,隨著小廝帶路彎進通往內院的長廊。
不叫姑娘他到青樓做啥?望著眼前背影,韓昱滿月復疑雲。
「兩位爺請往這走。」小狗子恭敬的領陸麒二人往正對瀟湘樓大門的樓梯走。
陸麒兩人才踏上樓,一陣嘈雜聲自頭頂傳來,一個圓球似的黑影從左側樓梯直滾而下,停在走至平台正要往右邊樓梯走的兩人。
「哎喲喲喲……」圓球發出連連哀號聲,雙手抱月復在地上屆成蝦狀。「好痛呀……」
「少爺!少爺!」四、五個家僕打扮的男子連忙急追下樓,扶起自家主子。「您、您沒事吧!」
打扮艷麗的女子在兩名女婢相伴下,施施然走到左側樓梯盡頭,傲目垂視。
「把……」那顆圓球鼓著兩腮,指著上頭的姑娘,「把她給我抓過來!竟、竟敢這麼對本、本少爺!」
「是!」幾個家僕同喝一聲,大步踏上櫻。
「誰敢!」女子厲聲喝,懾住家僕的腳步。「王公子,在廈門花街是有行規的,尤其是在瀟湘樓,您也不是第一次來,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你……好個白寧!」王公子氣得連指人的指頭都不停顫抖。「今兒個我不拆了你瀟湘樓,我就不姓王!」
「你敢!」白寧瞠目迎視,毫無懼意。
「你看我敢不敢!給我上!」
「是!」
「白寧姑娘!」哎呀呀——紀嬤嬤慘叫在心里。「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彪形大漢的家僕一涌而上之際,兩道人影一個切入家僕之中,一個來到白寧面前。
不過一眨眼,哀叫聲哼哼唉唉傳來,所有家僕,甚至是吆喝的王家公子,像翻面烏龜似的,四腳朝天。
站在烏龜堆里的陸麒甩甩手,不滿地看向一臉從容,風度翩翩護在白寧前頭連根手指頭都沒動的韓昱。
惡!一臉做作。「就會撿現成便宜。」
「有你在,我何須出手。」呵,要是事必躬親,他哪能涼涼得閑?韓昱-出幾許微風,轉身朝白寧一笑,「姑娘無恙?」
「多謝公子相助。」白寧屈身一福回禮道,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投向正抬腳將王公子一伙人踹下樓趕出瀟湘樓的陸麒。
那男子……有點眼熟……是在哪看過呢?嗯……
「姑娘在看什麼?」白寧的反應讓韓昱好奇。
「你身後這位爺……奴家好像見過。」越過韓昱看向似乎相識的男子,白寧輕輕一福,「敢問這位公子可曾到瀟湘樓?」
陸麒不料她會有此一問,突然一愣。
「公子,奴家可曾見過您?」
回過神,陸麒搖頭。
「不曾。」還不是承認的時候。陸麒調開目光看向韓昱。「走了。小狗子帶路!」
「是,爺這兒請。」
「姑娘,在下告辭。」韓昱執扇一揖,瀟灑跟隨陸麒離去。
「沒見過嗎……」白寧看著最前頭的背影,心中有一團疑雲。
她真的沒見過嗎?可那眼神很熟悉吶。
「看見我一點驚艷也無,還那麼厭惡的目光……」方才那翩翩公子最起碼還看了她幾回,微笑以對;可那家伙卻對她嗤之以鼻,像她跟他有過節似的。
「白寧姑娘,您在說什麼?」身邊的婢女上前好奇一問。
「沒什麼。」艷笑輕揚,白寧轉身走上樓。
內院、園子、涼亭、秋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深夜,黑影像熟透瀟湘樓內外擺設位置似的竄出躍入,輾轉經過瀟湘樓內院,更閃躲過眾多夜巡護院,探入內院之後不為人知的深園。
半晌,利落翻入深園東廂房門前。
匕首刺入兩扉間的縫隙小心翼翼挑開門閂,在木閂落下前側身滑進房,接下差點掉地出聲的木閂,重新從里頭上閂鎖門。
這黑影不是別人,正是今午才以一天一百兩的高價佔下兩間房的陸麒。
此刻他靜悄悄的,只怕驚醒房中熟睡的人。
移走到隔出內外兩室的屏風前,潛入者心中難免生疑。
當年用迷香也迷不倒的人,才隔多久這警戒心就變得這麼差,他進來好半晌還不動聲色。陸麒有些納悶,但還是繼續走向床頭。
隨著腳步愈接近,他知道自己心跳愈是急促,直令自己手指冒冷汗。
突然在夜里見到他會是怎生反應?以這方式知道他回廈門的消息他又會如何因應?
會訝異、會錯愕、會欣喜若狂?還是仍然像當年一樣,沒有預警地背對他、趕他走?
思及此,探向床榻的腳步頓了下來。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如果他再一次趕他——
「你打算站到天亮嗎?」銀鈴般的嗓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里突兀響起。
白寧!是她的聲音!陸麒被震回心神,轉身便走。
「慢著。」火折子打出一點火光,落在燭上,房里立時明亮,坐在床頭的白寧衣衫端正、神情清朗,彷佛是料準他今晚會探進這間房,專門待在這等他自投羅網似的。
而這房里,除了夜探的陸麒和早在房里的白寧外,再無旁人。
尤其是,沒有陸麒要找的人。
左看右望,確定房里只有他們兩人的陸麒終于開口︰「你怎麼會在這?」
「三年多不見,陸麒,你怎麼長成這副德行呵?」今兒個想了一整天總算讓她想起這似曾相識的男人是誰,呵呵……三年而已吶,竟然長得如此健壯高大。「要是讓昭塵見了,八成認不出你。」
「你怎麼知道是我?」
「除了一個叫陸麒的小鬼頭以外,鮮少有男人見到我之後會擺出我欠他銀子的臭臉。」縴指點向他黝黑的臉。「哼,只有這張死人臭臉沒變。」
被認出來,陸麒倒也干脆,挑了椅子坐,蹺腳看她。「你怎麼會在他房里?」質問的口氣含帶濃酸的醋味。
「我不在他房里又該在哪?呵呵……」
「白寧!」撲了個空讓陸麒很惱,火氣全出在話上。
「小聲點。」這家伙的烈性子一點都沒變吶。「要是被發現看你怎麼說。」
「你為什麼在他房里?」現下的陸麒只關心這件事。
一對男女同在一房,誰都知道接著會有什麼發展。
「誰說我不能在這的。」白寧還是沒有回答。
「他在哪?」這女人……還是一樣難纏!陸麒在嘴邊咒罵。
「下回夜探先打听好消息。」她提醒,輕移蓮步到他面前,臉色凝重的盯著他。「為什麼回來?」
「不甘你事。」
「只要與昭塵有關,就是我白寧的事。」白寧的表情彷佛在說︰「若想對莫昭塵不利,先殺她再說!」,正經八百得讓人不能不跟著嚴肅。「你回來做什麼?」
「我說過,不甘你事。」陸麒也堅持不說。
「我知道你進瀟湘樓是為了昭塵,但我要知道,你找他想做什麼?」
「與你無關。」這女人真煩。陸麒惱火的想,起身欲往外走。
「如果你是為了報復他騙你上船出海,這點我可以為他辯駁,其實他根本不想那麼做——」
「這是我跟他的事。」雖然好奇當年他的用意,但他寧可听莫昭塵親口說。「用不著第三人插嘴。」
「你還是一樣霸氣蠻橫。」
「我就是這種人。」怎麼?不服氣就咬他啊!陸麒抬高下顎瞪著相距不到一尺之遙的花容月貌。
「對昭塵就不一樣。」俏鼻一哼,她刻意調侃︰「小心翼翼呵護,像老媽子似地叮嚀東注意西,以前的你就像繞在他腳邊打轉,死都不離開的忠犬。」
這女人的嘴還是一樣惡劣。「白寧——」
「現在回來會一樣嗎?」白寧打斷他的話搶白道︰「你對他,會像以前一樣嗎?」
她問這是啥意思?陸麒挑眉瞅看她。去!那是什麼臉,笑得像狐狸似的。「你的嘴臉——很難看。」
「你回來——」從容坐上身側的木椅,蓮足優雅交叉,看向從一開始就不悅垂視自己的凶惡嘴臉。「到底是想對昭塵做什麼?為了報復?還是為了——」
「怎樣都與你無關。」他和莫昭塵的事與她這旁人何干?「不要煩我!」
「那我去告訴他說你回廈門了如何?」這消息一定能讓那張笑臉條變吧,呵呵呵……她很期待哩。
「你敢!」
「那就說你回來有何目的。」
陸麒怒視著他。
「不說我就去——」
「你敢!」
「嘴長在我身上,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難不成你想殺我滅口?」
「你——」輸了。陸麒向後傾坐回椅上,臉埋進右手手掌,嘆息︰「你真煩人……」
「誰叫我是昭塵這世上唯一的紅粉知己,噢呵呵呵……」
紅粉知己——這詞讓陸麒听得刺耳。「閉上你的嘴。」可惡!
狂妄的笑聲讓他想起當年莫昭塵和白寧相偕在涼亭吟詩彈箏品茗的種種情景,酸意難掩。
「要我閉嘴我可不依。」最重要的事沒先問明白,就算他真打算掐死她也得先問︰「你對昭塵還會像以前一樣嗎?」
「不會。」
不會?「你回來是想報復他!」白寧落了結論,防備地瞅著他。「滾,瀟湘樓不歡迎你!」為的竟然是這目的。「你這可惡沒良心的男人!給我滾!滾離昭塵愈遠愈好!」
這潑婦樣——怎麼有辦法讓一票紈褲子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些個王公子弟是瞎了眼嗎?「他在哪里?」
「你以為我會讓他傷他嗎?」
「你——」這個笨女人。陸麒嘆息,「我若要傷他就不會容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一刀分了你也省得耳邊吵。」
他這話的意思是——
「听不懂是你笨。」陸麒站起身,拜她所賜,讓他覺得跟女人說話比在海上打劫做沒本生意還累。「現在可以告訴我他在哪了吧?」
「你對昭塵他——」
「這是我跟他的事。」黝黑的臉困窘地別開。「夠了,再問就別怪我不客氣!」
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呵呵……
「笑什麼笑!」
「沒……沒事……呵呵!」勉強自己斂住笑,白寧眨眨眼道︰「打從送你上船之後他就不睡在這了。」
不睡這?「那他睡哪?」
「還記得自己的房在哪吧?」白寧說道,瞅他听見這話的神情,噗哧笑出聲。「呵呵……瞧你那什麼臉。」
「他——睡在我房里?」
「去看看便知分曉。」白寧打著啞謎,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出口叮嚀︰「如果他睡著別吵醒他,這些年他——」
話未完,人已走,白寧只能對看不見的空氣說話。
「鮮少睡得安穩……」唉,還是老樣子。
呵呵……崎弟,這是你一手安排的嗎?獨坐在房里的白寧默問于心。
可以放心了吧?這三年多來懸念的心……
陸麒和昭塵——這樣的安排可以吧?
他在他房里?
從當年騙他離開廈門之後就移居他房間?
為什麼?
疑問在心中凝結成一團濃霧,腳步卻莫名地因興奮而加快。
至此,他仍舊想不通莫昭塵換房的用意何在,想見他的念頭強烈得讓他無暇深思這許多曲折。
想見他,只想見他!這樣的念頭就像緊追在後的官兵,催促他加快腳步沖向當年他住了數個月之久的西廂房。
這念頭在三年來不斷的強制壓抑下,早成為他腦中日思夜想的牽絆,糾纏著他不放。
一踏上廈門的港口,他腦子里想的就是這件事。
見到他的時候要說什麼?方才沒想到的事此刻全涌上心頭。
他認得出他嗎?三年多過去,在海上討生活改變他許多,他還會認得他嗎?
對他又是什麼想法?當年為何騙他離開廈門?
急切的腳步突然被幾年來不停反復的疑問絆停在西廂房門前。
這時候的莫昭塵……是醒著還是已經睡了?
頓了半晌,陸麒的腳跟轉了方向,繞到西廂房後頭的小別院。
如果他記得沒錯,西廂房面對小別院的方向有一排窗子。
他記得莫昭塵最愛坐在窗旁優閑觀景,有時還會不小心就在這憑窗打盹,為了他這個令人傷腦筋的習慣,在他房里就有張躺椅放在窗邊。
倘若這習慣未改,他極有可能坐在那。陸麒心想,腳步也轉至小別院。
果然——窗邊幾台的燭光照著一張斂目入睡的俊容。
踮腳無聲無息的接近,陸麒隔著窗欞凝視窗邊月下閉目的莫昭塵,剛硬的輪廓不自覺放柔許多。
還真是老樣子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不愛束發總任它因風凌亂,也懶得整理衣著,懶得動,活月兌像個頹喪的敗家子。
但是——比他記得的模樣瘦了點,還有憔悴。注意到躺椅上的人衣衫微敞,露出的單薄胸膛和連入睡也不松開的眉心凹谷,陸麒不滿意地皺緊眉頭。
他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模樣?「瘦成這樣能見人嗎?」真是糟糕。
「唔……」沉睡中的莫昭塵嚶嚀出聲,像掉進惡夢的糾纏無法逃月兌,頻頻囈語︰「不想讓你走但……不能留……留……」
不想讓誰走?又不能留誰?陸麒爬窗進房,才發現莫昭塵垂在躺椅後頭的手指上勾著一壺酒。
皺皺鼻,又聞到來自他身上的濃濃酒味。
「這家伙在做什麼?」難怪他接近西廂房他還一點警覺也沒有,壓根失去當年被迷香驚醒的敏銳。「把自己弄成這樣子,這三年你是怎麼過的?」
「唔……若崎、若崎……」
若琪?捕捉到這名字的陸麒頓住伸向前欲抱他到床上的雙臂。
那個叫若琪的家伙是誰?
該不會他離開廈門這三年有人捷足先登,搶在他前頭勾引莫昭塵吧?哼,是哪個女人不長眼,敢跟他搶人!
可惡的白寧也不告訴他!
「別走,若崎……我……」
夢囈聲聲呼喚不屬于他的名字,陸麒愈听心火愈熾。
「若——唔!」
還喊!
是嫉妒、是介意、是該死的惱怒,陸麒氣沖沖地以唇壓住不斷呼喚的唇,完全忘記原先不打算吵醒他的想法。
被夢魘糾纏而始終睡不安穩,游動在眼瞼下的眸倏地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