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路感覺分外地漫長,如果陪著一起走的人是拉長著臉的話,那漫長的路將會更加地漫長。管家羚此刻心中正是這麼想。
「呃……我說巽凱——」
「閉嘴!」
「哦!」第九次將話吞回肚里。
氣氛又是一片沉默。
「巽凱,其實我——」
「閉嘴!管家羚!」
「是。」第十次革命失敗。
路燈投射下的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在前方的是巽凱,管家羚則緊緊跟在後頭。
他是怎麼回事?一路上他一直苦思這個問題。
照理說他該敬她遠之的,他該任由她自生自滅才對,畢竟她害他做了好幾年的惡夢,走了無數次的霉運;他不應該理她的。
但是他理了,還理得十分徹底。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就當她是你的,這總行了吧……沙穆討人厭的聲音浮現在他腦海。
她是我的——這想法他竟然不怎麼想去否定它。
「巽凱,等等我!」
難不成他真的是——「不會的!」真該死!
巽凱看也不看就轉進一條巷子,這是通往黑街的捷徑。
「啊——」一個尖銳的叫聲劃過夜空。
巽凱像從夢中驚醒,回頭一看,身後沒人。
「家羚!」他飛快地從原路沖回去。
黯淡的路燈隱約照出三條人影,其中一條較嬌小的影子正不住的掙扎。
「放開她!」真是麻煩,才一個不注意就出事。
「錢拿出來!」兩條人影的聲音听來還算年輕,而且隱隱約約有些顫抖。
大概是第一次犯案。巽凱心里想。
「從來沒有人敢跟我巽凱拿錢。」他直接報出名號,不想浪費多余的體力。
巽——巽凱?!「黑街的撒旦!」其中一個年輕人叫出耳熟能詳的綽號。「你是巽凱?!」
「還有第二個嗎?」他伸出手,勾勾手指。「把手上那個女人交給我。」
「我……不行!」
「哦?」這一聲哼得讓人膽寒。「小子,你夠膽子嘛,竟敢對我說不。」
「我……我……」
「放了她,我就讓你們走。」該死!他們這樣抓她鐵定會抓痛她。
「巽凱……你真的是混幫派的?」管家羚第一次看見他發狠的一面,有點嚇到。「你真的是……」
「閉嘴!」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種蠢問題。「小伙子,把她還我。」
「除非……除非你給我們錢!」年輕人壯大膽子。「不給錢不放人!」
「該死!」低吼一聲,巽凱朝他們沖了過去。
只消一轉眼的工夫,兩道人影飛到半空再飛落至地面,巽凱出手之快、狠、準自然不在話下。
在她還來不及將情況收入眼底之前,眼界已佔滿一道寬厚的背。隱隱透著強而有力的氣息,一陣陣侵入她的心神。
「沒事吧?」巽凱注意著兩人,嘴上不忘關心地問著後面受到驚嚇的人兒。
「我沒事。」雙手貼上他的後背,掌心傳來的熱度暖暖的像棉絮。
待兩人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龔凱大喝一聲︰「滾!」
兩道人影如風般迅速消失,一場搶劫記總算終止。
「謝謝。」收回手,管家羚羞赧地暗暗搓揉雙手,試圖消去手心的熱度。
對方回應的是一陣沉默。
「這個……我知道你很生氣。」他是在生氣沒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嘛,我怎麼可能叫人來搶我呢?我現在又沒錢又沒什麼首飾可以搶,叫人來搶未免太說不過去,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可能是去搶別人的那一個。
你知道的,我現在是想努力賺錢,為自己的生活打下一點經濟基礎,這一切都托你的福,我才知道原來賺錢是這麼不容易,以前隨隨便便胡亂揮霍的日子實在教人汗顏,我會努力去改的。」
「不過你一定要知道,我不是故意讓別人來搶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挑上我,我看起來很有錢嗎?但是……」
「閉嘴。」這聲命令意外的柔和了許多。
「可是我……」
她的嘴巴真吵,有什麼東西可以封住她的嘮叨?
「巽凱——」滾燙的厚唇已然復蓋住她!二十四年來未曾有人探勘的禁區。
他……吻她?腦袋瞬間打了千千萬萬個結,一顆炸彈在里頭轟一聲炸開,炸得她只能睜大眼,眼前是一片昏黑,然後,隨著貝齒被強迫開啟,眼前的昏黑立刻被七彩潮芒替代,亮得懾人,亮到讓她不得不閉上眼,也亮得讓她四肢發軟。
雙唇如蜜!不想承認,但的確是如此。
他吻過不少女人,但沒一個像她這樣,只消一吻便勾去他所有心神,柔女敕的兩片唇瓣像棉花,愈舌忝愈甜,愈親如是忍不住深陷其中,他愛極這種柔軟甜膩的滋味,甜得讓他舍不得放開。
慘了,才幾天就著了她的道——該死!她嘗起來怎麼這麼對他的味!
懊惱歸懊惱,體內的激情仍舊蕩漾。沙穆說對了,她合該是他的。
吻了幾乎快有一個世紀這麼久,他放開在她唇上施的壓力,雙臂卻不放松,雖不緊卻也不容她掙月兌。
「巽……巽凱?」她的初吻——尚來不及哀悼,得到疑問的答案卻比起初吻被掠奪來得大多了。「你為什……麼要……吻我?」
「我喜歡。」巽凱完全放她自由,他喜歡看她那一臉紅通通又疑惑的表情,不費吹灰之力便扣住他的注意。
「就算喜歡……咳咳,你也不能這樣,我比你大三歲,對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女人,你怎麼可以——」
「再說話我就吻你。」他倒是非常樂意。
管家羚捂住嘴,生怕再一次腳軟。
「走了。」這一回他不再將她丟在後頭,而是摟上她的腰,將她帶在身邊。
原本一前一後的影子忽然連成一體,倒映在地上的黑影如今幻化融合成了一個,影子的主人正緊緊地相倚偎,雖然其中一個腦子還轉不過來。
☆☆☆
被偷走初吻的女人應該有什麼反應?
尖叫?哭泣?還是跟著陶醉在其中?但不管如何,應該沒有人像她這樣一點反應都沒有,還能和平常一樣,神色自若地上下班吧!
神色自若?這話實在讓人爭議。
「家羚,你送錯桌了——」
「家羚,你調錯酒了,我要的是蚱蜢,不是螺絲起子。」
「家羚!家羚!」沙穆已經受夠她近日來的心不在焉,輕輕推了她。「我拜托你回神好嗎?」
「啊?咦?嗯。」
「家羚——」沙穆搶下她手上差點溢出來的酒。「你是怎麼回事?」
「什麼事都沒有!」下意識讓她連想都沒想就月兌口而出,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跟巽凱出了什麼事嗎?」沙穆接下她的工作,「說來听听。」
「沒什麼。」嘴巴是這麼說,但臉卻不听話地紅了起來。
‘他侵犯你了?」終于是出手了,臭小子。
「沒……沒有!」
「別騙我了。」將調酒端給客人後,沙穆拉她到後頭較隱密的地方。「說,他有沒有強迫你。」
「沒有!」管家羚簡直是用尖叫的。「巽凱不是這種人!」
「他當然不是。」要是讓他知道他來硬的,他會好好修理他的,一定!
「你不喜歡他嗎?」
「呃——」
「家羚!」
遲疑了一會兒,她低低吐出︰「他小我三歲。」這是問題的癥結之一。
「年齡不是問題。」傻丫頭,這不就表示你喜歡他了嗎?沙穆為她的遲鈍深覺好笑。
巽凱那小子也是鈍得可以,這樣下去結局會怎麼樣?他倒是想親眼看看。
「我不了解他。」癥結之二。
「如果你明白自己的心意,我相信你會了解他的。」愛情就是一切的原動力。「而且,基本上你並不怕他,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怕他?」管家羚不解地望向沙穆。「巽凱是好人。」
「這話可別在他面前說。」
「為什麼?」
「你問過了,家羚。」沙穆不厭其煩地重復一次。「因為他會生氣。」
「哦。」
「我問你……」等她抬頭把視線放在他身上後,他才又開口︰「他是不是親了你?」
「我……我沒有。
怕自己笑出來,他只得以嘆氣代替。「家羚,你臉紅了。」
「咦?」她趕忙雙手貼臉頰,果然在發燙。
「巽凱那小子的行事作風向來快速,他會放著眼前的肥肉不去吃,我才覺得奇怪。」
眼前的肥肉?是指她嗎?秀氣的眉頭深鎖,十分不滿自己被比喻成肥肉。
「沙大哥,我並不胖。」
「咦?」沙穆難得有疑惑的時候。
「我不胖,所以不能把我說成肥肉。」她才四十八公斤,身高又有一百六十二工分,構不上胖的範圍。
「那我應該怎麼形容?」他倒有興趣了,這妮子好玩。
「瘦肉。」
「哈——」一陣大小出自向來標榜有禮貌的紳士口中,沙穆被她逗得不得不半倚在牆上捧著肚子直笑。「我的天,哈哈——」
「沙大哥?」
「我說親愛的家羚妹妹……」沙穆一手搭上她縴織的肩撐住自己笑氣不斷。「你怎麼會這麼可愛?你說你二十四歲,實在教人不敢相信!哈哈——」
她又說了什麼好笑的話了嗎?她疑惑地們心自問——沒有啊!
基于天性的善良,她還是出手扶著沙穆,兩人的距離立刻縮減導只差幾寸就貼在一起。
「沙大哥你——」
「放開她,沙穆!」一陣怒吼打斷了管家羚要說的話。
兩人的視線立刻膠著在「雷公」的身上。
「巽凱?」他怎麼……「你來早了。」他一向十一、二點才會到,今天怎麼這麼早?
「嫌我破壞你們的好事嗎?」方才的怒吼像煙般消失,巽凱的聲音此刻冷冷的,呼出的空氣有著與以往不同的氣味,寧靜,但其中波濤洶涌得詭異。
「好事?」她怎麼听都听不懂。
「巽凱。」沙穆也寒了聲音。「不要亂吃飛醋。」他了解他的火爆脾氣;同樣的,基于身為長輩,他得避免他意氣用事。
「飛醋?」管家羚回頭看著沙穆。沙大哥又在說什麼?
「誰會吃醋!」該死的!他巽凱怎麼可能吃醋!
「醋?」管家羚的眼光又回到巽凱身上。
「過來!」巽凱抬起手,勾勾四根手指頭。「回去了。」該死!
沙穆的「狼手」干嘛一直放在她肩膀上!他灼熱的視線恨不得把搭在管家羚肩上的大手燒成灰。
好玩啊!沙穆笑在心里。他的表情好像他搶了他的寶貝似的。
可偏偏這寶貝遲鈍得很,一派的懵懂在在教人為她捏把冷汗。
「這麼早?」才十點耶!「我得工作到十二點,你是知道的。」
「我不管!」小孩子才會有的任性首次在巽凱身上找到。
「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愈快愈好,省得被這頭大給吃了。
「龔凱,我得做好我的工作。」他平常是巴不得不要來,怎麼今天反常了?
「就是說嘛——」好死不死,沙穆像逗弄老鼠的貓咪,故意輕捏著掌下縴細的肩膀。「做人要負責,自己的工作就是要做好它,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家羚?」
呆呆的管家羚滿腦子的天真思想,真以為老板是站在她這邊的,還配合地點點頭。「巽凱,沙大哥說得沒錯。」
真是、真是要氣死他了!「你……」
「巽凱!」沙穆適時地堵住他的嘴。「如果你有事不能等她下班,我可以替你送她回去。」
「是啊!」這主意也不錯,她一直沒想到也許是因為他有事不能等她下班。嗯,沙大哥的提議不錯。「你可以先走沒關系。」
火氣指數直線飆上一千點大關。這女人一點也不曉得他在擔心什麼!燒紅的眼除了盯住她肩上的賊手外,還有眼前兩個人太過親密的距離。
「沙穆!」怒喝聲又起,威力仍舊不減。「我有話跟你‘談談’!」
談談?呵呵,事情不妙了,這小子哪知道什麼叫「談」,他的「談」除了用拳頭還有什麼。
明知道大難臨頭,沙穆卻反常地笑得更開懷。
巽凱一個飛身,揪住沙穆的領子,拍開他一直放在管家羚肩膀的手。
「走。」他拉他往後門走去。
「巽凱?沙大哥?」這又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她啊!
「放心。」沙穆回頭送她一記飛吻,不怕死地更加重巽凱勃發的暴戾之氣。「酒吧先交給你看一下。」股東之一的巽凱都不怕了,他還擔心什麼。
「哦!」管家羚應了聲,用一雙充滿疑惑的雙眼目送兩人離去。
☆☆☆
砰的一聲,沙穆的身體被狠狠推到牆上。
痛!他反手揉撫自己的背。這小子還當真翻臉不認人。
巽凱煩躁地爬梳了下頭發,又轉過身面對他。
「你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沙穆閑適地拍拍身上的灰塵,一派優閑。
「我沒想對她怎麼樣。」吹了聲口哨,他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只不過是覺得家羚很可愛,挺對味的。」
「不準你叫她的名字!」真不該把她介紹到這里來上班的,該死!他竟然把一只羊送進狼口!「我不準你踫她!」
「奇怪了,她又不是你的東西。」
「沙穆!」雙拳鎖死,真想一拳送到他那張欠扁的臉上。巽凱死死地瞪著似笑非笑的沙穆。
「難不成……」沙穆自以為可愛地將兩根食指點住自己的雙頰,裝小孩子的聲音。「你看上她了?」
「是又怎樣!」是就是,他巽凱學不來轉來彎去的那套玩意兒。
「唷唷唷!你不是嫌她麻煩嗎?」沙穆故意表現得很驚訝。
「當初不就是這樣才把她推給我,怎麼?現在又變卦了啊!」
「沙穆!」巽凱黝黑的臉上已經出現不自在的表情。這家伙是故意的啊!
「放心。」沙穆這會兒才露出真正的表情,皮皮的笑中帶著……濃濃的悲哀。「我都有老婆了,怎麼可能會搶走她。」
「我沒听說你結婚了。」八成又在誆他。
沙穆指著自己的心口。「我在心里結婚。」這話換回巽凱一記白眼。
「愛說笑。」這家伙向來愛捉弄他,那表情絕對是裝出來的,他要真結了婚還會老沉溺在溫柔鄉里嗎?存心捉弄他啊!
沙穆臉上苦澀的表情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馬上就消失,回復原先吊兒郎當的奸笑。
「喂,沙穆。」
「什麼事?」
「她和以前的女人不一樣。」在和女人相處這方面,巽凱的經驗還是少了許多;這種事問沙穆是再正確也不過了。
「你是指她不同于你以前的伴?」
「我沒和她上床!」像在急急辯解什麼似的,好不容易澆熄的火又燒了起來。「她不是那種女人!」這番說明也不知道是為了澄清自己還是替她澄清——不明白為什麼,但他還是做了。
「我指的是她和那些同樣在黑道打混的女人不同。」這小子,連話都不好好的听。「我拜托你先听清楚別人的話再反駁行嗎?」
「哼!」巽凱干脆來個相應不理,心下著實為自己方才的失態感到尷尬。
死不認錯。這樣硬的脾氣也不知道家羚她受不受得了。
他們的感情路看來也不怎麼好走。
「給你個情報。」他知道他沒有看報的習慣,相信他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
如果知道,他會怎麼做呢?
黑道大哥和千金小姐——老掉牙的故事連電視連續劇都懶得演了,但是如果發生在現實生活中又會是怎麼樣的局面?
不管是怎樣的局面,他相信絕對不是泡沫劇上,最後小姐和黑道大哥私奔離開,也不是黑道大哥為了千金小姐月兌離黑社會……那,又會是怎麼樣的結局呢?
「喂,沙穆。」不是要給他情報嗎?呆在那里做什麼。
回過神,對上巽凱神采奕奕的眼神。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這麼有精神。
「你的小道消息呢?」他正等著呢!
「什麼小道消息!」他可不容許有人小覷他的工作以及周邊的附屬產品,比如說——情報。「情報歸情報,小道消息歸小道消息,你不要貶低我的工作。」
「是、是。」翻翻白眼,他到底還是一個情報迷嘛!
沒誠意。不過又能怎麼樣呢,他也只好拿出老一輩的氣度原諒他了。
「家羚是揚天集團董事長的獨生女。」
巽凱听了,雙眉微鎖。「你說什麼?」
「不相信嗎?」他的表情就是這麼說著。「由不得你不信,她的確是。」
「哪又怎樣?」與他何干。
「你要她不是嗎?」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要她也得有心理準備接受她的身分,難道你要她一輩子不回家嗎?」
「我沒有這麼想。」他辯解,但自己心里明白其實他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這點我們從以前就知道了,我希望你在這件事上也能做到。」
巽凱深深吸了口氣,「你認為我要不起她嗎?」
難得他會有這麼沒自信的時候。沙穆像驚訝又像慰籍地露出一笑。他向來狂得緊,能有件事讓他沒把握真好。他衷心期望這能讓他成熟點,雖然二十一歲的他有著超月兌二十一歲的成熟,但對管理黑街來說還是稍嫌生女敕了些。
不想打破他的自信,其實這幾年黑街的安穩有不少是他們十三太保在暗地里維持的,為的是扶持他能成為黑街真正的管理者;但這樣的情況也導致他狂傲的任性,或許這情況在家羚出現後會好轉吧,他是如此期望著。
「除卻年齡,你沒一樣比不上她。」
巽凱抬頭望向星空,唇角逸出一笑——
「我不在乎年齡。」
換言之,他勢在必得。
還是狂傲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沙穆在一旁只能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