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趙棠雍越過屏風,走向被某人先一步佔據的大床,勻淺的呼吸聲夾雜囈語傳入耳里,讓他覺得一陣莞爾。
三個小時前他就已經進了這間花園酒店的尊爵客房,那時,她睡得很沉,就連他站在床沿看了她許久,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被現實繃綁得太緊、太久了,難怪壓力一解除,整個人頓時徹底放松,以至于睡得連一點防備也沒有。
「真是個迷糊的情婦。」趙棠雍輕嘲。
扯動嘴角,他走出臥室,轉而往那張玫瑰辦公桌靠近。
身為震達集團的第一接班人,他被社會上的每個人羨慕著,總以為他就只要咬緊口中那把金湯匙,就可以一輩子不愁吃穿。
真是想得太輕松了!
以金融控股起家的趙家是富裕,但是還不夠稱霸全球商場,集團真正快速的成長,是這些年趙棠雍接班主導後才開始的。
他膽大,勇于在各個領域開疆闢土,同時也心細,集團每跨出一步,都是經過最審慎的評估思考才付諸行動,因為趙棠雍只要成功,絕對不容許失敗。
外界都夸他是經商奇才,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些豐碩的成果,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他犧牲睡眠,日以繼夜努力的成果。
畢竟,享受誰不會,能夠成長壯大才是不容易。
要不,放眼整個家族,同輩的堂兄弟那麼多,為什麼就非得要他不可呢?還不就是因為他的努力跟能耐。
戴著金邊眼鏡,西裝隨意披掛在一旁的長沙發上,他卷起襯衫的袖子,飛快在電腦鍵盤上輸入寶貴的訊息跟想法。
夜很寂靜,他不能說人生至此自己從不曾感到寂寞,不過今晚,他卻顯得很踏實,因為同一個空間里的那張床上,正躺著一個未來將會學習如何對他表示忠誠的人,這讓他覺得很棒!
他聚精會神的工作,直到時間無聲息的往後跨越三個小時。
三點半,他該睡了。毫不猶豫的關上電腦,他摘下眼鏡往桌上一擱,隨即往屏風後的那張大床挪動腳步。
這個女人的睡態很嬌憨,自然的模樣,不是萬種風情的美女可以模仿得來的,她就是很自在的睡覺,不防備、不慌亂,全心全意的奔向睡眠。
趙棠雍看了都不禁心生羨慕,和衣就往她身旁的空位躺下。
他沒有刻意的小心,也沒有刻意避免吵醒她,只是理所當然的為自己的睡眠爭取一個位置。
倒是身為情婦的她,竟然一點知覺也沒有。
他們貼靠得很近,肢體無可避免的產生些許踫觸,但是傅筱安竟然絲毫沒有被驚擾的跡象。
趙棠雍心想,撇除這些時日的折磨不說,基本上,她原本的人生應該稱得上是好吃、好睡的好人生。
這一夜,他難得沒有失眠,似是感染了傅筱安的好眠,須臾就進入了久違的夢鄉。
直到有人該死的推開了他的胸膛。
翻轉身子,傅筱安依附著溫暖的來源。足足超過半年的時間,她沒有睡得這麼好過了,很暖,被她依靠的熱源煨暖了她渾身上下,叫她愛不釋手的渴望去踫觸。
卜通、卜通……
規則的聲響,沉篤的傳遞過來。
咦,那是什麼?為什麼手心傳來疑似心跳的頻率?她納悶的讓手更大膽的去踫觸,而透過手心傳遞回來的感知,讓她驚覺,這簡直就像是撫模一具貨真價實的軀體。
驀然,她睜開眼楮。
橫在她面前的軀體,竟然如此張揚且理所當然的佔據了她身邊的位置!
穿著襯衫的胸膛,被規律的呼吸牽動著起伏,視線繼而跟進,平日剛毅俊凜的面容難得卸下了威脅,那麼無害的枕在她身側。
傅筱安狠狠倒抽一口涼氣,「趙、趙棠雍!」
她月兌口發出一記驚呼,下一秒,雙手像是著魔了似的,二話不說就往身旁的胸膛使勁推去。
睡夢中的趙棠雍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應變措施,直到砰的一記劇響傳來,他才在剎那間的痛楚中徹底驚醒。
「該死!」他低咒著睜開眼楮,瞠瞪前方,就見傅筱安那張驚恐不安的臉,正從床上居高臨下的注視著他。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跌下床了,正躺在地板上,後腦勺還隱隱作痛。
「這是怎麼回事?」他暴怒問。
「我、我才要問你呢!你怎麼會睡在這里?」她趴在床沿,窘得臉頰發燙。
「為什麼不能?請問你有哪只眼楮看到這房里頭有第二張床嗎?」他低吼。
「……沒有。」
「既然沒有,放眼也就這麼一張床,我當然是得睡在這唯一的床上,現在你他媽的搞清楚了沒?可以扶我起來了嗎?」口吻極度暴躁。
傅筱安被他的鐵青臉色嚇到了,趕緊下床去釋出善意,誰知莽撞的她一落腳,竟然分毫不差的往他的小月復上踩過去。
「呃,傅筱安,你死定了!」痛苦悶哼,趙棠雍整張俊臉當場扭曲。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趕緊蹲在他身旁,戒慎恐懼的將他從地板上拉起來。「你還好吧?」她嚇壞了。
「真遺憾,還沒肚破腸流。」他咬牙切齒的回嘴。
「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是故意的,那你最好有膽繼續給我呼吸!」坐在地板上,他忿忿不平的瞪她一眼。
「你幾時來的?我怎麼完全不知道?而且還睡在我身旁。」
「你睡得像只豬是我的錯嗎?我都不知道這年頭的情婦這麼好當,五千萬這麼好賺,現在想想,我真恨我媽當初怎麼沒把我生成女兒身。」
「……」似乎是她理虧了。傅筱安閉嘴沒答腔。
沒好氣的揉揉肚子,趙棠雍起身坐上床沿,半晌,勉強收斂了怒氣,「麻煩倒杯水給我。」
沒有二話,她趕緊起身越過屏風,從冰箱里拿出進口的礦泉水,倒了七、八分滿,快步踅回他身邊。
「我以為你不會來,張秘書說你很忙,走不開。」
「昨天的宴會拖太晚,匆匆趕回家睡一晚,第二天又得要急著進公司,實在太麻煩了,想說飯店就在這附近,所以才臨時改變主意過來。」
奇怪了,他干麼要跟她報告?他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什麼時候輪得到這個小情婦干涉了?
下次絕對不可以干這種蠢事。趙棠雍告誡自己。
「我……真的睡得像豬嗎?」傅筱安不安的低聲說。
端詳她須臾,趙棠雍存心惡作劇,「是啊,打呼打得像打雷,我都很擔心自己是不是要聾了。」
「胡說,不可能,我哪有那麼夸張!」她覺得好丟臉,不斷想要反駁這種糟糕形象的真實性。
趙棠雍把喝完的水杯遞給她,起身拉拉發皺的襯衫,順便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張秘書應該來過了,你去幫我把外頭干淨的衣服拿進來,我要洗澡。」
「啥,你昨晚沒洗澡就上床睡覺?怎麼這麼髒!」
「怎麼,你有意見嗎?」狠狠的瞪她一眼。
哪敢,他是大金主,她是小情婦嘛!傅筱安扁扁嘴,委屈的餃命而去。
趙棠雍逕自解著襯衫衣扣,邁開大步朝浴室走進去。
「暴躁鬼。」她偷偷補上一句嘀咕。
只是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傅筱安突然覺得不真實。這就是情婦該做的事嗎?睡同一張床,伺候著他,滿足他的每一個要求……
真不可思議,五千萬竟然可以在一夕之間,就把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兩條八竿子扯不到一塊的平行線,緊緊的揪綁在一起。
人生的峰回路轉,果然充滿了奇詭之處。
也罷,撇開所謂的社會道德,至少,趙棠雍是個賞心悅目的男人,不去想他的傲慢性格,至少能夠隨時大剌剌的欣賞他出眾的容貌,也算是情婦工作里不錯的福利吧!
還在自我調侃的思緒里出神,新的要求就從浴室的流水聲里殺出重圍,傳進她耳里——
「傅筱安,打電話讓人送早餐來。」
「哦。」情婦?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比較像佣人吧!自嘲的笑。
沐浴過後,趙棠雍又恢復神清氣爽的姿態,他坐在餐桌前,準備享用豐盛的早餐。
「我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還是你已經開始對我著迷了?」送了一口鮮女敕爽口的炖蛋到嘴里,他狂妄的問。
嘖,這個男人一定是個超級自戀狂!
「我、我才沒有——」她只是還在模索,還在適應關于他存在的事實。
「沒有最好。我是要你心向著我、喜歡我,但是不包括瘋狂愛上我,尤其別作有一天我會娶你的那種蠢夢,情婦就要有情婦的樣子,拿捏好你的分寸。」
「我知道,我才不會傻得愛上你,更不會巴望著嫁給你,我可是有身為情婦的自覺,那種會吃苦的差事我才不干。」
「什麼是會吃苦的差事?」
「喜歡上你。」
一時間,趙棠雍突然不知道要夸她聰明,還是要對她生氣,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篤定的口吻讓他有些不悅。
「你知道就好。」悻悻然。
擱下叉子,她問︰「為什麼還要另外幫我安排新居?」
「那房子是送你的禮物。」
「啥,送我的?」
有沒有搞錯啊,一出手就送新房子,他會不會慷慨得過分了?
「可是你明明已經給了我五千萬。」
「對身邊的女人,我向來慷慨,也希望我的慷慨,能得到應有的回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希望我怎麼做?我想知道你心目中完美情婦的標準是什麼。」
「簡單,保持你的健康美麗,時時刻刻帶給我快樂情緒,總之,不要做些讓我煩心的事情,可以討我歡心,但別企圖引起我的注意。」
她恭敬的點頭,「是,副總裁。」
趙棠雍突然皺眉,「不要那樣稱呼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還像是公事公辦,雖然我們一開始不是基于深厚感情基礎才在一起的,但是在你進入狀況前,至少可以假裝一下,假裝熟稔、假裝對我溫柔、假裝愛我,假裝……」
唷,就是要假裝嘛,誰不會?
「好、好、好,趙棠雍同學。」她露出一抹淘氣又嬌憨的笑容,仿佛他們已經熟悉多時。
同學?她喊他同學!真是夠了!不過,倒是假裝得挺稱職的。
「待會一起走,我順便送你到你的新住所去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都可以隨時提出來。」
「不用了,你不是要趕著去上班嗎?」假裝客氣、假裝體貼。
他卻一針戳破她的假裝,「這時候不用裝,我只是因為順路。」
聳聳肩,「那好吧,謝謝你。」她偷偷看他的表情,「還有個問題。」
「說。」
「我們會天天見面嗎?你會像昨天一樣……」
趙棠雍迅速奪回發言權,「不會。基本上,我有空才會過去,平常你可以自己打發時間,我不會干涉你的行動自由,你大可以放心。要過去之前我會先知會你,好讓你有時間準備,因為我也不想看到一個不修邊幅的懶散情婦,記得,千萬不要想掌控我的行蹤,我不喜歡那樣。」
「是,我知道。」
「吃飽了嗎?該出門了。」
沒有異議,傅筱安順從的點點頭。
避開他的視線範圍,她偷偷在心里吁了一口氣。他的生活節奏都這麼緊湊嗎?回顧剛才的早餐加對話,從頭到尾根本十分鐘都不到。
只能說,他還沒得胃潰瘍,真是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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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富麗堂皇的花園別墅,和傅筱安過去居住的老舊屋舍相比,眼前的新居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樓,令人不可置信它的存在。
趙棠雍交給她一張無額度上限的信用卡跟手機,這同時也意味著這段關系的主控權是掌握在他手上的,因為他是金主。
「去買任何你想要的東西,至于手機,絕對不許關機,我不希望發生找不到人的狀況。」
「嗯。」她順從的接過手,輕應了一聲。
突然,他無預警的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膀,原本只是想要給她一個擁抱,孰料沒有心理準備的傅筱安忘了假裝不打緊,竟然還做出閃躲的瑟縮姿態。
盡管只是出于本能的無心舉動,卻讓趙棠雍頓時不悅的直皺緊眉。
「不許躲!」他俊容怒惱,鄭重警告。
嚇了一跳,她無辜的望著他,只見趙棠雍的大掌轉而一把扣住她的頸子,徹底阻斷她逃開的生機,旋即低頭強吻不安的她。
「唔……」她倒抽一口氣,身體像是條緊繃的弦,隨時都會斷裂。
這個吻,稱不上完美,頂多就是差強人意,因為她實在是太緊張了。
傅筱安來不及體會什麼,吻就倉卒結束,她低垂著腦袋,僵立在趙棠雍挺拔的身側,恍惚的大口呼吸著。
「你的吻技顯然有待加強。」嘲諷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
她好窘,窘得兩頰發燙。
該說什麼?難不成要她去路邊找一堆人來模擬學習,以便改進?她就不信他會同意!
不滿的情緒無預警的高漲,別開臉,她賭氣的月兌口而出,「那你就給我學習的機會,不教而殺謂之虐,這道理你應該懂吧?」
然而一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傅筱安馬上後悔了。
天啊,她竟然挑釁他,挑釁她那高高在上的金主!看來她這個蹩腳情婦,恐怕過不了試用期就會被掃地出門了。
偷覷了他一眼,她馬上道歉,「對、對不起。」
超棠雍僅是雙眸微眯,「傅筱安,一個人一天只能夠死一次,如果我是你,就會無時無刻都提醒自己務必把嘴巴閉上,因為多嘴的人,通常死得特、別、快!」
撂下警告,他旋即轉身離開,撇下不安的新任情婦,繃著一張臭臉快步走向停靠在屋外的座車。
然而在上車之後,他卻忍不住笑了。不教而殺謂之虐?很好,該討好他的情婦竟敢出言教訓他,看來她是活膩了。
不急、不急,來日方長,未來多得是跟她交手周旋的機會,他一定會讓這個女人知道,挑釁他趙棠雍的後果,並不是她所可以承擔的。
「副總裁,時間不能再耽擱,我們該出發了。」張秘書提醒。
「嗯,走吧。」趙棠雍突然心情大好。
盡管內心詫異不已,一堆問號佔據心頭,張秘書還是聰明的假裝沒有看見老板反復的情緒,只有在離去前,禁不住納悶的往屋里看了一眼。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印象中的老板,可不曾笑得這麼自在開懷。他忍不住對屋里的女孩好奇了起來。
這廂,傅筱安癱坐在米白色的沙發上,為自己的莽撞捏了一把冷汗。
這男人太可怕了,老是這麼不按牌理出牌。
用手指踫觸自己的唇,回想方才倉卒的吻,傅筱安心里冒出一種連自己都不明白的粉紅色心情。
她不是沒接吻過,只是以前跟男朋友的吻,她總是很抗拒,因為前男友戒不掉的煙癮,老是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跟煙灰缸接吻。
可趙棠雍的吻不一樣,清爽中隱約還有股叫人來不及品嘗的薄荷微甜。
天啊,傅筱安,你在胡思亂想什麼?羞不羞人啊——
甩動腦袋,甩開趙棠雍,甩散心里的奔騰,她趕緊逼自己放空,不再去想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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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要我陪他去听音樂會?」
當天下午,傅筱安接到張秘書的通知電話,始終缺乏身為情婦自覺的她,著實難掩驚訝。
即便是台灣這樣的小島國,由企業出資來發起藝文慈善活動早已經不是新聞,尤其是震達集團這樣有指標性的企業主,公益活動的支出早已成為該集團內部每年固定撥出的一筆預算,為的就是希望在投身公益活動的同時,也能塑造一個正面的企業形象,繼而帶動台灣相關藝文產業的復蘇。
今天是震達慈善音樂會的第二場演出,有別于第一場音樂會的冠蓋雲集、政商名流大會集的盛況,接下來的三場則是開放給喜愛音樂的普羅大眾自由購票進場聆听,雖然氛圍上會顯得平民許多,然而相對的,那些媲美擾人雷射光般的鎂光燈也會收斂許多。
不想帶著社交面具,只希望能靜靜聆听喜愛的音樂,所以趙棠雍低調的選擇今天晚上的場次。
而他,也沒忘了他的新情婦,特地點召她出席作陪。
「對,今天晚上七點半準時開始。副總裁要我提醒您,請穿著正式服裝,車子會在音樂會開始前的半個小時去接您。」
傅筱安花了一點時間消化耳朵所听到的東西。
對于那些名人所熱中的西洋古典音樂,她根本是一竅不通,只喜歡舞台性豐富的歌劇,勝過那些寓意深奧的交響樂曲,她不懂莫札特、巴哈,但是她喜歡歌劇魅影、西貢小姐,然而現在卻被邀請……或者該說是被告知即將出席她所陌生的音樂會,不禁擔心起自己會褻瀆了演奏者。
可是,她又有什麼權利說不呢?
從昨天起,她拿著支票兌現五千萬元之後,就已經是屬于趙棠雍的情婦了,她有責任、也有義務出席趙棠雍希望她出席的每一個公開場合,包括陪伴他吃飯或者听音樂會。
她連身體、精神都賣給他了,對于他點召她的出現,自然也是責無旁貸。
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她答應了出席,只是婉拒接送。「不用麻煩了,告訴我地點,晚上我自己過去就好。」
傅筱安還沒習慣像個嬌貴女子,出門就得被接送,雙腳與大眾運輸系統還是理所當然的佔據她的行動模式。
「如果您堅持的話,我會轉告副總裁的。」張秘書禮貌的說。
「謝謝。」
然而當她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往會場時,她後悔了,後悔對台北的交通太有自信了,這一路上,她不是被困在車陣里動彈不得,就是被車廂里的可怕人潮擠得頭暈目眩,好不容易終于跳下捷運後,她一路狂奔到了音樂廳,相較于趙棠雍的英姿颯爽,上氣不接下氣的她顯得狼狽不堪。
久候多時的趙棠雍眯起眼楮,表情不悅的看著情婦,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在這種天氣里,她額上竟會泌著夏天才有的汗珠。
「不要告訴我,你是一路跑來的。」
「當然不是,我搭了公車轉捷運,然後從捷運站走過來的,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會一路跑來?」她氣喘吁吁的回答。
她說她不是笨蛋,可是看在他眼里,實在想不出眼前的她跟笨蛋有什麼兩樣。
「下一次,請不要說你要自己過來,如果可以讓你表現得從容優雅一點,我不在乎浪費那一丁點的車程。」
聞言,傅筱安趕緊拿出鏡子,偷偷看了一下自己。
也還好啊,除了發些汗,她沒有什麼不對勁啊!
趙棠雍拿出手帕,「把汗擦一擦,音樂廳里有冷氣,你最好別因為這一點點的狀況就給我感冒生病,我可沒那個閑工夫照顧你。」
嘖,真冷漠,她也不敢奢望高高在上的他會照顧她。傅筱安噘著嘴偷偷嘀咕,接過他疊得方正的手帕,心不甘情不願的把臉上的汗拭淨。
「可以走了吧?」
「可以。」她卑微的回應,只差沒跪下去叩謝聖恩。
趙棠雍走在前方,像個王者似的,不過,此時他腦海中都在想著身後的女人。素顏、直發,珍珠耳環搭配一絲不茍的黑洋裝,是很正式,但是,總讓他覺得有說不出的怪。
想了老半天,他終于想出問題出在哪里了。
「你知道今天是要來听音樂會吧?」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傅筱安猛地停住腳步,像是盯怪物似的看著他,不忘暗自慶幸自己竟能及時煞車,要不,撞上她的金主,這男人不氣得吹胡子瞪眼才怪。
「我知道啊!」
「那你干麼穿得像是要去拈香參加喪禮?」
拈香參加喪禮——「我哪有!」虧她還特地慎重的跑去買了一對珍珠耳環來搭配,他竟然說她活像是要去參加喪禮,實在太傷人了!
「有。」趙棠雍一口咬定。如果再配上一串念珠,那就更像了,當然,他沒有說出來。
「明明是你自己交代說要穿正式服裝的!」
「我沒說你的服裝不正式,只是,很像是要去悼念亡魂。」
「趙棠雍,你——」為之氣結。
眯起眼楮,他低聲說︰「誰說你可以對我指名道姓的?收斂一下你的口氣。」順便瞪她一記警告。
傅筱安鼓著臉,半晌,像是戰敗的公雞,默默閉上嘴巴。
好,她是情婦,要乖巧順從,面對金主的所有不滿,要卑躬屈膝的全盤接受,誰叫她的人格自尊賣了五千萬元呢!
「是,對不起。」她嘟囔著道歉。
趙棠雍豈會看不出她眼里的叛逆,可見到她盡管如此,還是咬牙說出道歉的模樣,又覺得有趣極了。
看來,這個傅筱安還頗懂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比起先前那種橫沖直撞的堅韌好多了,至少,現在的她知道該保護自己,不讓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聰明的第一課,她果然沒浪費太多時間就拿到學分。
莫名覺得開心,他逕自朝她伸長手臂,不分由說就把她摟在身側,親密得就像是一對難分難舍的戀人。
「欸,我渾身汗臭味欸!」她試圖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看在你昨晚陪著沒洗澡的我睡了一夜的份上,我今晚可以勉為其難的忍受你的汗臭味,你說,我這算不算是一種投桃報李的好行為?是不是應該可以得到一點獎賞?」
「什麼獎……」話沒來得及說完,霸道的吻就堵住了她發問的小嘴。
她被吻得氣息岔亂,整個胸腔差點就要爆裂,幸虧下一秒,這個男人難得善心大發的放過了她,要不然,只怕她真的會昏死在當場。
「你、你、你……這是公共場所欸!」她氣息紊亂的低聲抗議,卻掩不住嗓音里的激動。
「那又怎樣?也不過是一個吻而已,臉就紅成這樣,萬一我真做了什麼,你不就……」擰擰她的臉,他意有所指的對她挑眉。
傅筱安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頓時不甘示弱的仰頭對上他的眼,「你不是要我假裝嗎?看來我的假裝嬌羞,徹底滿足了你大男人的心態,情婦這個工作,也沒有我想象中的困難嘛!」
哦,這是在挑釁他?
趙棠雍笑了笑,手指捏扣住她的巧致下顎,指月復狀似隨意的撫過她唇瓣,「很好,比我想象的還進入狀況,看來這五千萬有那麼一點值得了。」
倏地,笑容不見,手掌緊緊扣在她腰際,佔有的摟著她走進會場。
來日方長,他趙棠雍絕對會好好教她,好讓她知道挑釁並不是一種好行為,尤其不是一個情婦該做的。
她惹毛他了?因為他的臉部線條緊繃得厲害。
哎呀,傅筱安,你這個情婦真是糟糕,動不動就要激怒金主,當心待會就被開除掃地出門,看你拿什麼來抵那五千萬!
可是要道歉嗎?還是別說話好了,省得又激怒他。
挨坐在趙棠雍身旁的座位上,當燈光漸漸暗了下來,傅筱安思考到最後,冷不防伸出手挽住身旁男人。
趙棠雍似是被她突然示好的舉動嚇了一跳,目光飛快掃來。
她卻佯裝無視,把視線落在前方的舞台上,那姿態仿佛是在說——好了哦,這就是目前她所能給的退讓,要再多,她傅筱安可給不起了。
真驕傲!好像他才是那個該討好的情婦。趙棠雍勾唇輕哼一聲。
既然她拗,他自然會找時間好好的馴服她,對他來說,女人可以驕傲,但是,得在他給的範圍里驕傲,超過了,就不是被允許的了。
他收回目光,暫時接受她的示好。
原以為這會是個不錯的夜晚,可惜……
當指揮手中的棒子宛若魔杖般施點法術,首席小提琴手的精湛弦音帶出了一場氣勢磅礡的音樂饗宴,可他身旁的女人竟然在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里,就進入了睡眠狀態。
她囂張的枕著他的肩膀,肆無忌憚的在他耳邊發出屬于睡眠的深沉呼吸,任憑他怎麼搖晃她,她都不動如山。
她的睡容讓人又氣又羨,氣她怎麼可以如此放肆的大睡特睡,羨她竟然可以如此安心的枕在一個操控她生死的男人肩上。
散場的音樂會場,趙棠雍殺氣騰騰的瞪著身旁的女人,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明明生氣,卻又放任她一直睡,得不到解答,他只能更氣。
只見傅筱安勉為其難的睜開恍惚的雙眸,忘我的伸了懶腰……
「傅筱安——你竟然敢給我睡到打呼!」
等她意識自己做了什麼,羞愧的紅潮立即從腳底板迅速蔓延到她的頭頂,徹底淹沒她整個人。
她踐踏了他喜愛的音樂,但是,卻也間接給了趙棠雍一種被女人依賴的驕傲,雖然當事人還不知道,還在老羞成怒的咆哮。
這算不算是不完美中的小小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