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邵之雍站在主臥室里,西裝筆挺,看起來就像個英國紳士,深邃的目光正靜靜的落向雙人床——
縮在雙人床一隅的那團隆起,正是他多日不見的新婚妻子薄可芸。
因為一樁跨國性並購案所衍生出來的私募基金申請,邵之雍為了能一舉獲得超過百分之三十的強勢股權,他在新婚的第二天就撇下嬌妻,親自飛往紐約,和美方高層進行斡旋。
一去就是一個星期,之間他忙到連通電話都沒時間打,等他回到台灣,面對的就是一個熟睡的妻子。
她睡了,安靜的睡了。
一盞暖黃的床頭燈,安靜的映照著邵之雍記憶中的美麗臉龐……
白淨的小臉,細致的五官,宛若洋女圭女圭般的卷俏睫毛,此時馴順的低伏著,嬌俏的唇瓣柔軟而豐潤。
婚禮上他吻過她,而神奇的是,僅僅只是蜻蜓點水的一記淺吻,柔軟的觸感卻一直深刻的印在他的腦海里。
她是母親做主為他挑選的對象,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學歷很好,家世背景也不錯,人更是漂亮得沒話說,是個才貌兼備的美人。
大部分的人談感情都是先認識交往,才決定要不要結婚,偏偏他和她是倒著來。選定了這個結婚對象後,他們才依循長輩的期望,在他忙碌的工作行程里,勉強擠出一點時間見面吃飯,權充是約會。
她教養極好,舉手投足優雅端莊,應對進退合宜有禮,是個十足十的大家閨秀,不愧是豪門媳婦的最佳人選,撇除兩人之間沒有深刻的情感基礎不談,這個新婚妻子實在沒什麼可以挑剔的。
望著她的睡顏,邵之雍淡淡的笑了……
豪門婚姻……多麼不可思議,不過是把昂貴的戒指套入對方的手指,兩個素昧平生的人就要同床共枕,分享彼此的生活,共同承擔兩個家族的利益,完成所謂的傳宗接代。
既然是擺月兌不掉的牢籠,他只求這個「獄友」可以跟他和平共處,這樣對彼此都好。
低頭輕哂,邵之雍轉身走向緊鄰的更衣間,逐一月兌下衣物,接著走進浴室洗去一身的風塵僕僕。
確定腳步聲遠離,床上的薄可頤才敢把眼楮睜開,眸光略顯不安——他回來了,是邵之雍回來了!
她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他慣用的古龍水香味。
婚禮那天,長達好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們都被迫綁在一塊,也許是因為心虛又或許是害怕,她根本不敢看他,所以無法確切形容他的長相,但對于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她卻記憶深刻。
她不敢睡著,小心翼翼的用棉被裹著自己,直到梳洗完畢的他走出房間,薄可頤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開始了,這段假扮新娘的婚姻生活,隨著邵之雍的歸國,終于要開始了,薄可頤握緊雙拳,默默為自己打氣——
兩個月,只要熬過這兩個月,她就自由了,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她追逐自己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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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邵之雍一如往常來到書房,同時打開房里的三台計算機,準備透過在線實時新聞,精確掌握歐美期股交易市場的變化,畢竟只要數字有些微的變動,就會影響到隔天的台股指數,不容輕忽。
一坐定,他先打電話給他的特助,而特助跟在他身邊也很久了,已經習慣在他每次出差回國的晚上,等候他的電話。
「是我,這幾天金管會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邵之雍淡淡的問。
「口風很緊,誰都不敢先吭聲,就怕惹人非議。」電話那端回道。
「金管會的態度不明,私募基金的申請案只怕隨時會有變量。」邵之雍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陷入沉思。
沉吟須臾,他馬上指示,「找個名目安排餐會,我想要探探那些人的口風,到時候才能實時應對,因為時機敏感,記得低調一點,免得引人注目。」不忘謹慎叮嚀。
「是。」電話那端的特助趕緊將餐會安排納入首要工作事項。「副總,我們何不用董事長的名義邀約,讓這些官員攜伴參加,不但可以技巧性的軟化餐會的目的,屆時就算風聲走漏,我們也可以說是董事長與老朋友的聚會,以反駁外界揣測,比較不會落人口實。」
邵之雍思索須臾,「好,你全權處理。另外,別忘了持續注意陸資方面的動靜,務必要在他們行動之前,掌握所有情勢。」
「我知道。」
「先這樣,剩下的等我明天進公司再說。」掛了電話,邵之雍這才開始接下來的工作。
自從邵之雍以執行副總兼任邵陽集團的策略長後,工作量倍增,除了睡覺,他幾乎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但他卻不覺得辛苦,反而樂此不疲。
別人都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但他覺得他只是對自己的工作懷抱更多的熱情罷了,誰教商場上的金錢游戲總是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挑戰,讓人無法自拔的深深著迷于其中。
快速瀏覽實時新聞的同時,目光不忘緊盯著屏幕上的數字變化,腦袋里更是不斷思索著並購案的後續問題。
這一忙,不知道又過了幾個小時,直到疲累終于來襲,他才將視線從密密麻麻的數字中抽離,閉起眼楮,捏捏酸澀的眉心。
不由自主的,邵之雍居然想起了他和薄可芸的婚前約會,想起她那雙美麗而空洞的眼楮——
第一次,他們約在一間法國餐廳,爾後的幾次約會,也都是在那里。
他們幾乎沒什麼交談,默默的吃著各自的精致美食,要不是彼此都知道坐在對面的這個人,就是不久之後的結婚對象,看起來還真像兩個被迫並桌用餐的陌生人。
薄可芸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美麗卻冷情的冰山美人。
他至少對工作有熱情,但他真的懷疑,薄可芸知道熱情為何物嗎?
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是中規中矩的名媛打扮,舉手投足總是維持在無可挑剔的完美狀態,幾乎很難從她那張妍麗的臉龐看出什麼喜怒哀樂。
每次望著她精致的臉孔、空洞的眼神,邵之雍總覺得她看起來像極了放置在玻璃櫥窗里的陶瓷女圭女圭,雖然很美,卻缺乏自我。
不過或許就是她少了自我主張的恬靜個性,才會讓母親一眼就看中她當媳婦,畢竟豪門媳婦要的就是那份不真實的完美。
無所謂,只要她不驕縱、不耍脾氣,不要妄想他犧牲工作遷就她,他自然會給她一輩子不愁吃穿的優渥生活,就算沒有愛,維持一段相敬如賓的婚姻,應該不是太難。
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責任就是責任,義務就是義務,完成是他們唯一的使命。
看看時間,凌晨三點,他該回房睡覺了,一大早去公司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很多問題要在會議上討論,他得保持精神才行。
等把計算機關好、東西收拾好,邵之雍走出書房,慢步回到主臥室,幾乎在他剛躺到床上的同一時間,以為早已熟睡的妻子突然一古腦兒的跳下床,瞠瞪著美目,一臉驚駭的望著他——
「妳怎麼了,不是已經睡了嗎?」邵之雍莫名其妙的望著驚醒的她,唔,原來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喜怒哀樂嘛。
瞧,那雙眼楮就像雷達探測器一樣,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說不定只要他稍有動作,子彈馬上會在第一時間射穿他,下一秒,邵之雍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居然有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
「你、你、你……你怎麼進來了?」薄可頤緊張到舌頭都打結了。
新婚的第一晚上,邵之雍一直待在書房里,她還以為他打算以後都住在書房,把房間讓給她,怎麼現在他卻跑回來了?
「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我為什麼不能進來睡覺?」他啼笑皆非地反問。
「可是……我不習慣跟人家睡。」事實上,她是不習慣跟「姊夫」睡在同一張床上,盡管什麼事都沒發生,但還是會讓她有的錯覺。
「那我奉勸妳最好從現在開始習慣。」
不帶感情,簡單的把話說完,他拉過被子倒頭就要睡,偏偏有兩道如利刃的眸光一直猛盯著自己瞧,他睡得著才怪!
遲遲沒等到她躺回床上,邵之雍蹙眉撐起身子,沒好氣的看著她,「妳到底要不要睡覺?」他很累,想要早點休息。
「你、你……我、我……」想睡是想睡,問題是有他在,她哪敢睡?「邵之雍,我、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她問得戒慎恐懼。
「快說。」不要浪費他睡覺的時間。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有親密關系?雖然我們已經結婚了,但其實跟陌生人沒啥兩樣,這樣……」她漲紅臉,語氣吞吐。
邵之雍明白她是害怕夫妻間應該履行的義務,但她終究得為他生兒育女,只是時間早晚罷了,再說,不是每個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如果她不是心甘情願,他也不想踫她,他對于扮演強暴犯侵犯自己老婆的這種蠢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看到她心驚膽顫的模樣,他忍不住嚇她,「這樣說不定會更刺激……」
果不其然,她原本紅通通的臉蛋倏地刷白,活像見鬼似的,渾身上下抖個不停。
她的反應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隨即斂容,「我不可能永遠都不踫妳,妳已經是我邵之雍的妻子,自然得替我生兒育女,除非妳可以一個人完成這件事。」
她又不是笨蛋,當然曉得光靠一個人是生不出小孩的,只是他想要小孩,也得找對人生,她只過被迫嫁給他的臨時冒牌貨,並不是他真正的妻子,白白被吃干抹淨、幫忙生小孩這種事,她可不干,她不想年紀輕輕就當他的代理孕母。
「當然不是永遠,只是暫時不要……我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她擺出怯生生的模樣,努力替自己爭取一點緩沖時間。
「妳的暫時是多久?」
「至少也要兩個月。」兩個月也是她和老爸的約定期限,只要熬過去,她就安全了。
「答應妳我有什麼好處?」商人是講求利益的,她跟他商量談判,不會連個誘因都沒有吧?
「我、我……」吞吞吐吐。
看來他這個妻子不是什麼談判高手,不過既然她說她需要時間來熟悉這段婚姻、熟悉他,那還有什麼比親手打點對方的生活更迅速的呢?
「我答應妳,但是——」
「但是什麼?」
「以後我生活上的大小事情,妳得親自幫我打理。」
聞言,她隨即綻開一抹燦爛的微笑,「沒問題。」她邊說還拚命的點頭。
薄可頤原本還以為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能說服他,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爽快就答應,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伴隨著笑容,盈滿希望的光芒從邵之雍記憶中的空洞美目里迸射出來,他一時震懾得忘了呼吸,久久無法回神。
不可思議,原來她的眼楮這麼美,這麼會說話!
雖然他已經答應了她,但薄可頤很怕他會臨時反悔,所以不放心的又再確定了一次,「是兩個月喔,不是兩天或者兩個禮拜。」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想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立足,首先就要具備一諾千金的勇氣,只有笨蛋才會食言。
「你真的願意……」
邵之雍被她的屢次懷疑惹毛了,語氣變得森冷,「薄可芸,在床上就只有兩件事可以做,一是睡覺,二是,我給妳一秒鐘考慮,要睡覺就快點上來躺好,若是要做——」
沒等他說完,薄可頤趕緊爬上床,安安分分的躺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動彈,超級「俗辣」。
「被子。」
「喔,對不起,給你、給你。」她趕緊把被自己霸佔的棉被虔誠的獻出大半,自己則拉著一小角,轉身背對他,縮成小蝦米似的偷偷竊笑起來。
一直感覺到有不明的顫動傳來,邵之雍納悶的瞟了背對自己的身影一眼,暗忖,她這是在竊笑嗎?
他沒看錯吧,冷情的冰山美人居然也有這麼人性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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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薄可頤在廚房里悠閑的煮著咸粥,突然听到清晰的電話鈴聲傳來。
誰啊,這麼早?心里納悶嘀咕的同時,她已經放下手里的湯匙,快步走到客廳接起電話——「喂,你好,請問哪位?」
是邵之雍的司機打來的,說車子臨時有些問題,會晚個十分鐘來接他,她這才意識到那個正在房里呼呼大睡的某人是要上班的,而她剛剛還擅自把他的鬧鐘給按掉,心里不禁一驚。
在她力持鎮定,禮貌的詢問下,司機先生告訴她,邵之雍每天都六點半準時出門上班。
天啊,六點半這麼早去公司是要幫老板洗碗喔?要是她,寧可在床上多賴一會兒,反正工作永遠做不完,過勞死又不能換金牌。
掛了電話,她看看時間,已經六點二十五分了,再不叫他起床,待會鐵定來不及吃早餐。
她急忙繞回廚房將爐火關掉,然後迅速走向主臥室,準備叫他起床,沒想到就在她即將走到床沿時,不小心踢到鋪在床腳邊的長毛毯,雙腳不受控制的絆在一塊,她反應不及,整個人便直接往前僕——
「呃……」一聲氣窒的悶哼響起,無端遭此橫禍的邵之雍突然睜開雙眼,帶著微慍擰著眉,瞪著莫名其妙撲倒在他胸膛上,害他差點一命嗚呼的女人。
「對、對不起,我只是要來叫你起床……」
「這還真是我生平見過最有創意的方法。」被撞得肋骨發疼的邵之雍咬牙切齒的說。
「呵呵,快別這麼說。」她的嘴角微微抽搐,冷汗直冒。
知道自己闖了禍,薄可頤慌張的想要爬起身,手忙腳亂的在他身上一陣亂壓,竭盡所能的想撐起自己的身體,驀然,邵之雍倒抽一口氣,低吼,「別動!」
她循聲看向他的同時,掌心隱約模到一個不尋常的硬物……她頓時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只是早上起床的生理反應。」邵之雍沒好氣的說。
听到他這麼直接的說明,薄可頤只覺得一股熱潮瞬間爬上頸腮,小臉爆紅,她飛快的抽回手,踉踉蹌蹌的從他身上離開,連退了數十步,直到腳跟頂到一旁的矮櫃。
邵之雍重重的吁了一口氣,這才緩緩起身。
她眉目低垂,窘得無地自容,完全不敢看向他,「那個……剛剛司機先生打電話來說車子有點問題,會晚十分鐘到,我想你再不起來梳洗,會來不及吃早餐。」
他正坐起身,抓過床頭那只名師設計的電子時鐘,眉頭蹙緊。他怎麼會睡得這麼沉,居然沒听到鬧鐘響,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該不會是鬧鐘壞了吧?
似乎是看穿了他心里的納悶,薄可頤連忙自首,「鬧鐘沒壞,是我按掉了,我想說你昨天很晚才睡,所以……」
燃燒著火焰的黑眸冷不防的掃了她一眼——
薄可頤呼吸一窒,呃,有壓力,他那張撲克臉真讓人有壓力,要是她繼續待在這里,等一下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她還是快點滾出去好了,「你先去刷牙洗臉,我去幫你把粥舀起來放涼……」語音剛落,她轉身就要走出房間。
「等等——」他翻開被子起身下床,「先幫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準備好。」
「啥?」她猛地回頭,用不解的傻氣模樣望著他。
「不是說好了嗎,以後我生活上的大小事,妳都得親自幫我打理。」
恍然大悟,「我馬上去。」剛邁開一步馬上又轉過頭來,「對了,你想要穿哪一套?」
他不在的這幾天,她偷偷看過他的衣櫥,嘖嘖,絲毫不比女人遜色,那些衣服模起來的質感非常好,連她這種對時尚毫無概念的傻瓜都知道不是普通貨,一定很貴。
「隨便,妳決定就好。」話落,他轉身進浴室梳洗,不再理她。
是、是、是,她現在的身分是他的妻子,從今天起要開始負責打點他的生活,不知道她給他準備一套「國王的新衣」,他老大願不願意穿……
薄可頤一想到那滑稽的畫面,忍不住頑皮的吐吐舌,淘氣的走進更衣間,在他的衣櫃里刷刷刷的飛快抓出成套的西裝、襯衫、領帶……
嘿,很厲害是不?她自己也這麼覺得,也許她很適合當管家也說不定。
幾分鐘後,邵之雍一臉清爽的走了進來,趁他動手更衣時,薄可頤正想要躡手躡腳的溜出去,表情像極了一只鬼祟的小老鼠,非常滑稽,怎知,忽地,她的胳膊猛地被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