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失蹤了?」
發表會成功落幕,在慶祝派對上,卻怎麼也找不到齊家的身影。
宇佐美零的住所整個被翻遍,就連朱元瑄都跑到外頭去找人,但就是找不到她的蹤影。
「她會去哪?」齊媛一臉擔憂地問著連仲衍。
「她剛才不是跟你在一起?」他反問著。
「但她突然往回廊跑,然後就不見了。」她語帶不滿地抱怨。「這都要怪你,不是嗎?誰要你把話說得那麼無情的?」
連仲衍攏起眉頭,緊抿著唇。他承認自己確實是激動了點,但在那當下,要他還能有多少理智?
「先別提那些,想辦法找到人比較要緊吧。」朱元瑄轉向連仲衍。「齊家不是住在你那里,先回去找找看吧。」
「你跟齊家住在一起!?」齊媛微愕。
連仲衍不悅的睨她一眼,沉吟了下,旋即領著她和念野一並回到住所。
先前他太沖動了,如今他已經冷靜許多,想要听她當面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清楚。
但,回到住所,迎接他的卻是一屋子的冷清和黑暗。
打開了燈,他進入她的房里,這才發現屬于她的東西似乎都不見了。
這幾天他們一直都是分房睡,他即使踏進她的房里也都是噓寒問暖而已,所以根本沒注意到她的房里最近有什麼變化。
只見掛在窗戶上的唇膏蓋風鈴依舊迎風擺蕩,她卻失去了蹤影。
這丫頭到底是上哪去了?他以為她會回家的。
「她沒回來嗎?」齊媛擔憂地道。
連仲衍沉默不語,卻見她急得快要掉淚,便沒好氣地說︰「不需要這麼緊張吧?她都那麼大的人了,做事情自己會有分寸的。況且,她能去哪?頂多是到飯店罷了,請宇佐美查查不就知道了?」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開始擔憂她的處境。
不知道她有沒有多加一件外套,不知道她有沒有因為他震怒下的惡語而傷心欲絕……他是無心的,他是被護火給焚燒得渾身發痛,痛得他不顧一切地把傷人的話語往外傾倒,以穩住自己的心神。
如今回想,才發覺她哭得好傷心,哭得他心都亂了。
可惡,他到底說了多少傷人的話?
「你還敢說,你知不知道齊家哭得多傷心!?」齊媛火大地吼著。「你向來待她最好,現在卻用這種態度對她,你知不知道她會有多傷心?」連仲衍聞言,不禁語塞。
「是,我承認,我說得有點過火了,但這要怪誰?怪她啊,她為什麼要瞞著我!」正當兩人的感情逐漸穩定,他已經認定她的時候,忽然得知她早已答應嫁給念野,要他怎麼平心靜氣?
他不是聖人,沒有那麼大的氣度!
「你不懂。」齊媛托著額在床沿坐下。
「你不說我當然不懂。」他火大地在書桌前坐下,沒想到雙方闊別一年後的對談竟是為了齊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齊家會主動說要嫁給念野,甚至還私自決定婚期?」
就是莫名其妙發生這件事,他才會氣得口不擇言地罵了她一頓。
把齊家逼哭,真以為他一點都不心痛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她一定是為了我……跟念野。」她說話時,始終背對著倚在門邊的念野。
「怎麼說?」連仲衍推開窗戶,企圖讓外頭的冷風吹得他冷靜一點。
「她定下婚期後,便說要來趟婚前旅行,但自從她離開台灣就沒有再跟我聯絡,感覺就好像要丟下這一切離開似的。」她揉了揉發痛的額。「看她連最寶貝的風鈴都帶出來了,我幾乎可以確定她沒打算要回去了。」
「等等,你說慢一點,听得我一頭霧水。」連仲衍濃眉緊攏。「她既然已經定下婚期,又怎麼會打算不回去?」
「因為我爸死愛面子,而婚事已經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到時候要是沒有新娘,一定會由我頂替上陣的。」這是她猜想的。
連仲衍閉上眼,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後才道︰「總而言之,齊家是為了你們兩個,所以才會這麼費事地繞了一大圈?」
「大概吧。」
「大概!?」他轉頭,不悅地瞪向還站在門邊的念野。
「你到底是在搞什麼鬼?齊媛都為你在婚禮上落跑,你還不打算娶她,甚至累得齊家來瞠這淌渾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難不成還要我去拜托你?」
「我以為你還在等齊媛。」念野沉聲道。
「別傻了,婚禮舉辦之前,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了。」連仲衍冷哂著。
「那你為什麼不拒絕履行婚約?」齊媛錯愕極了,但也總算明白為什麼她剛才說齊家要撮合她跟念野時,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在等你拒絕啊。」哪知道她那麼不懂他的苦心?「由我拒絕的話,你不是很難堪嗎?再怎麼說,都是好幾年的交情了,我怎麼可能讓你陷入那樣的處境?不過反觀你,倒是讓我難堪極了,逃得真是時候啊。」
「我……」齊媛赧然地垂下臉。「我不是故意的,原本我是想要拒絕婚事的,但看我爸準備婚禮準備得那麼興高采烈,又見念野一點反應都沒有,所以便鐵了心要嫁你,但一到婚禮現場,看他成了你的伴郎,我就氣得……對不起。」
「哼。」他冷哼一聲,總算是收到她遲來的道歉。「既然事情都搞清楚了,你們的事就自己看著辦,不需要顧慮我。」
「你真的不喜歡齊媛嗎?」一旁的念野悄悄地來到齊媛身旁。
「也許有過,但就算有,也已經是曾經。」兩個人交往那麼長的時間,怎麼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但可以確定的是,齊媛給他的,不若齊家給他的那麼傾盡一切。
正因為齊家的毫無保留,他才會卸下心防,不顧一切地動心吧。
「我知道,因為你最喜歡的一直是小家。」齊媛輕笑道。
「是嗎?」怎麼他不知道的事,她卻知道?
「你忘了,每次我們要出游,只要小家身體不舒服,你就會要我們兩個去,自己留下來照顧她。」她也才會和念野在不知不覺間陷入情網。
「只是因為這樣就說我喜歡她,會不會太牽強?」他有些啼笑皆非。
他承認喜歡她,但他可不確定自己的情意萌芽得那麼早。
「連媽媽過世的時候,你誰也不見,就連敏爾也被你趕走,但是你卻接受了小家,讓她安慰你。」齊媛看他一臉迷惘,不禁笑意更濃。「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不愛你了,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愛我。」
連仲衍聞言,不禁沉默。
這樣听起來,好像出軌的人是他呢,只是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喜歡丫頭竟是在那麼久以前,也許他曾經意識到,所以他後來才會下意識地避著她吧。
「你手上的護身符該不會是小家給你的吧?」齊媛忽然問。
「嗯。」
「有沒有添香油錢?沒添香油錢是不會靈驗的。」
「平安符也要添香油錢啊?」這麼麻煩?
「這哪是平安符?這是明治神宮很有名的戀愛符,男女各一只,是我跟小家說的。」那時剛好看了個節目,內容就介紹著這類特別的戀愛符。
「戀愛符……」連仲衍看著綁在手上的粉藍色護身符。
這女人有夠賊,做起事來偷偷模模的。說起來,她也真是的,要做什麼直接告訴他一聲不就得了?干麼這樣欺上瞞下的?
「不知道小家現在到底是在哪里?」齊媛嘆了口氣。「她總是在替別人著想,偶爾也該替自己想一想吧。」
連仲衍感受著持續下降的溫度,心不由得也跟著沉了。
都這麼晚了,她到底是上哪去了?該不會是窩在哪個街頭上哭吧?
思緒雜亂無章,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
「既然她只是為了要撮合你們兩個才對我撒謊,那就可以放心了。」雖說他傷得她淚如雨下,但相信她哭過後應該會找他算帳才對。
「怎麼說?」
「她會來找我。」他有這點信心,但卻好不安。「我是她最後的依靠啊,否則她不會還把風鈴留在這里。」
看著風鈴,一陣風吹來,響起了特殊的聲音,也傳來如紙張翻動的聲音,他不禁向下探去,瞧見一本書掉落在書桌底下,他撿起一看,發現這是齊家每晚必偷偷模模寫的日記。
「那不是她的日記嗎?她竟然急到連日記都忘了帶走?」齊媛微怔,感覺心底有股不安在凝聚成形。
「你也知道這是她的日記?」封面看起來很舊了,這本日記她應該寫了很久吧。
「那是你送給她的耶。」她沒好氣地道。
「我?」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小家不是掉進游泳池里?你把她救起,然後安置在敏爾房里,就是那時候你把它送給她的,當時,你還送她一支唇膏呢。」當時她好羨慕小妹妹,所以對這件事印象深刻。
連仲衍回想著,輕呀了一聲。
是了,他想起來了,真沒想到她還在用呢,都十二年了,還沒寫完啊?
他隨手翻開第一頁——
X月X日
冷死人
今天跟爸爸和姊姊去參加鄰居舉辦的派對,認識了一位怪哥哥,他還送了我唇膏和日記。
我好開心。
怪哥哥,很高興認識你。
雖說偷看日記有點不道德,但是這丫頭的文筆還真差呢,這麼簡短的寫法,難怪寫了十二年還寫不完。
什麼怪哥哥嘛,呿。
笑著,隨即又大略翻閱著。我討厭仲衍跟姊姊交往,討厭討厭討厭!也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唉,妥協吧。
只要仲衍幸福就好,如果那是他要的幸福,那麼我一定挺他到底,因為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他要是不幸福,我怎麼會幸福呢?
連仲衍又漾起一抹笑,為她那傻呼呼的想法而動容,即隨又翻了下去。
連媽媽走了,我哭了,大家都哭了,只有仲衍沒哭,但是他愈不哭,我就愈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他在隱忍,最可怕的是,這種隱忍壓抑的習慣仿佛成了他個性的一部分,很自然地存在他的體內。
這不是好事,但要怎麼說,他才會改呢?
看到這,他有些意外她把他看得這麼透徹,而日記里寫的幾乎都是關于他的事,以及滿滿的都是她的愛情。
這傻丫頭真的喜歡他很久了,而他卻是渾然不覺。
後面的內容,不外乎是記載著他這幾年來的變化,從齊媛的逃婚到她決定來到日本。
一切確實如齊媛猜測,她果然是為了要撮合他們才特地離開台灣,至于她選擇來到日本則是為了——生下他的孩子!?連仲衍驀地瞪大眼。
腦海中立刻翻跳出她不合常理的索求無度。
快速翻到她最後下筆的一頁——
我沒有想到他會愛我,作夢也沒想到,因為我只是想愛他而已,能夠得到回報真的是始料未及,讓我受寵若驚。
不過,他實在是霸道得讓我有點吃不消,也霸道得讓我覺得好甜蜜。
但是,我不過是探探他的口風而已,他卻不允許我把孩子生下來。
怎麼可以不生下來?這個孩子可以造福多少人啊!
爸爸知道我有了仲衍的孩子,就不會再抱著要姊姊嫁給仲衍的想法,姊姊也就能順利跟念野結婚了。至于我,以前想要孩子,是因為我認為他不會愛我,所以希望給他一個孩子,讓他不至于孤老一生。
但現在狀況不一樣了,他愛我,我們可以在一起,而這個孩子會是我們之間最棒的禮物。
就算他不希望我生,我還是決定要生。
等到發表會結東,立即離開,找個安靜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後再去找他。
就這麼決定。
看到這里,他不由得震愕住,就連日記滑落到地上都無所知覺。
「怎麼了?」齊媛不解地撿起日記,看著他慘白的臉。
「齊家……懷孕了。」
他以為她只是被他氣得暫時不想見他,沒想到理由不光是這樣。
「嘎?」
「她真的懷孕了!」天啊,他沒想到那竟是真的。
那天,她的神情分外認真,他也察覺有異,但是後來因為忙著發表會的事便忘了。
「跟……你?」齊媛小心翼翼地發問。
連仲衍睨眼瞪她,恍若無聲地告訴她,廢話!
「那這是一件喜事啊,你干麼那麼震驚?」她忍不住笑他大驚小怪。「小家的身體狀況已經好多了,不用擔心啊。」
連仲衍抬頭深呼吸了一口,咬牙低咆著,「那是你不知道,前陣子因為一些事,丫頭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以懷孕?那會要她的命的!」混蛋,她居然試探他!
既然要試采他,就得把他的話也給听進去啊!
要孩子,往後多得是機會,何必急在這當頭?
只是,明明就有避孕,她又怎麼可能會懷孕?
忖著,突地想起,她在日記上寫著,她來到日本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一個孩子……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要了她時,也是她提供的,而後也都是……
「怎麼會這樣?」齊媛跌坐在床上,動作太大,床震了下,枕頭跟著掉下床,她側眼看去,才要撿起枕頭,卻發覺原本擺放枕頭的位置竟散放著許多。
「怎麼有這麼多這個……」她羞得有點難以啟齒。
他聞一言,側眼探去,隨手撿起一枚,察覺未拆開的包裝上都有被刺穿的痕跡。
這丫頭!居然用這種方法設計他!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這件事可以暫緩,現在應該先想辦法找到小家吧。」齊媛提醒著他。
連仲衍回神,拿起手機撥打號碼,要宇佐美零幫忙查各家飯店的客人名單和醫院的病患名單,而後馬上和齊媛、念野分別到附近的幾條街上尋找。
凌晨兩點,他來到位于表參道上的公司。
在沒有開空調的情況之下,里頭凍得像是冰庫一樣。
打開店里所有的燈,找遍每一處,確定她沒來過這里,他才疲憊地走進休息室。
把日記往桌上一擱,他點上一根煙。
吐了口煙圈,目光落在陳舊的日記封面。
日記里,她對他,一句怨言都沒有。
里頭有她逗趣的詛咒、有她可愛的埋怨,閉上眼,他甚至可以想像她在寫日記時,擠眉弄眼的模樣。
天啊,他的心好痛。痛苦在體內暴動著,他痛得無力承載。但他的痛,恐怕不及她的一半吧。她凡事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設想,然而,他卻因一時的情緒失控,讓她哭得泣不成聲……他沒想要傷她的,他是被妒浪給打昏頭,刻意挑了最令她難挨的字眼傷地。
混蛋,他真的好混蛋!
都這麼晚了,她身子那麼虛弱的,到底是走到哪里去了?
要是走到一半在路上昏厥了,要是遇到壞人,要是虛弱的身體撐不住懷孕的壓力……一思及此,連仲衍便坐立難安。
巨大的恐懼幻化為駭人的鬼影撼動著他力持鎮靜的心神,拿著煙的手不斷地顫抖著,掉了滿桌的煙灰。
索性把煙捻熄,他握著粉藍色的護身符托著額,說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沒事的,她會沒事的。
那麼虛弱的身體,在近幾年已愈見好轉,就算現在暫時身體狀況不佳,也可能只是過渡時期,懷孕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混蛋,他到底想騙誰!?無止境的慌亂在他體內加倍成長,什麼話語也說服不了現在的他。
突地,听到外頭玻璃門被拍動的聲音,他立即往外狂奔,還來不及看清對方便開了門。
「抱歉,我看燈還亮著,我以為……」來者是齊媛。他看著她,沉痛地閉上眼。
「仲衍?」她不解地打量著他,發覺他搗著臉,淚水正沿著指縫滑落。
卸下他一貫的冷漠之後,剩余的是他一直深藏的膽怯和脆弱,齊家的離去是枚引爆的炸彈,徹底讓他壓抑數年的悲傷瓦解崩潰。
他無聲的淚流在齊媛離去後變成隱忍的低泣聲,在淚水嚴重氾濫之下,他宛如初生的娃兒般痛哭得幾乎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