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武,這位是書院的夫子,孟君唯孟先生,教武學和野獵。」院士先生簡略介紹著。
伊靈黑眸微亮,隨即掩沒在長睫底下,彎身作揖。「先生好。」
是他?
就是那位有斷袖之癖且欺人弟弟的yin亂夫子?
她微抬眼偷覷著,對上他黑沉冷郁的眸,心沒來由地震了下,趕緊再垂下臉。
不太像呢。
他面白如玉,濃眉斜飛入鬢,額高飽滿,眸若蘸墨,氣質沉著,看起來端正,而且是個嚴以律己的人。
「不用多禮,跟我來吧。」孟君唯淡道,黑沉有力的眸光直落在她的臉上。
他的嗓音比一般男子的還要來得低沉,但卻相當悅耳好听,醇厚而裹著教人發栗的低音。
「少爺。」
身後的屏定言低喚著,伊靈這才發覺自己竟閃了神,輕咳兩聲,揚開爽朗笑意。「請先生帶路。」
隨著孟君唯離開院士大人的書房,朝後山幽徑而去,可見一列雅致樓台落在山林之間,環山合抱,桃花滿林,美若仙境。
但是,孟君唯卻領著她走入另一條小徑,沒朝那幢樓台而去。
「先生,那里不才是學生的住所嗎?」她手指樓台聲帶防備。
難道這辣手摧草的yin魔,打算把她帶到後山下手?
未免太性急,也大膽了一點!
「竹林樓已經滿了,沒有住房。」孟君唯淡道,徑自往前走。
「喔。」她點點頭,瞅著他高大的背影戒備著。「那麼,先生是打算要帶我到哪呢?」
「就在前頭。」
「前頭?」她朝前方探去,只有岩間清溪,遠處濺瀑,綠林鋪天,紫藤穿渡兩旁……美景如畫,但沒有房舍啊。
「右手邊。」他喃著,嗓音透著機不可察的笑意。
「右手?」她朝右探去,便瞧他向右拐了彎,便見清溪流往右側,蓄成小池泊,池泊上躺著正盛放的蓮花,而池上還搭著小巧步橋,橋的那端是幢極為典雅的房舍,屋後是片濃綠得教人心曠神怡的松林杏樹。
隨風搖曳,杏花紛飛若雪,松林沙沙作響,宛若低沉樂音。
眼前,是男人高大的背影,寬實的肩背,迎風飄揚的衣袂,像是個快要順風而飛的仙人。
「小心!」
孟君唯回頭,不意瞥見她腳下滑空,探出雙臂,將她軟膩的身軀收入懷里,那撲鼻香氣,教他立即再將她揪出懷抱。
「小心點。」彷佛當她有毒,他動作利落地將她再推開一些,才往前走去。
動作僅在眨眼之間,一氣呵成教她無法反應,只能傻愣愣地回味方才發生的事,她只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呵護的舉措,溫熱的懷抱,清雅的香氣……為什麼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少爺。」
屏定言再次開口喚回伊靈不知道已經飛到哪的心魂,後者抿了抿唇,氣惱自己竟莫名的出神。
「我是因為蓮花才失神的。」此話一出口,等同于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嘆氣懊惱。
「這蓮花真漂亮。」她瞪著池里的雅蓮,清新月兌俗,索性蹲在池畔欣賞。「以往我家鄉每逢五、六月,總有蓮花祭,很熱鬧呢。」
孟君唯扭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少爺,自言自語夠了,該走了。」屏定言好心地提醒。
伊靈扁嘴瞪她,氣她分明不相信她之所以出神是因為這一池的蓮花。
她快步跟上孟君唯的腳步,踏過步橋,走入那間房舍。
「這兒是雅蓮閣,東廂是我的房,你就住在西廂。」孟君唯沒看向她,非常簡略地述說著。
伊靈瞧這雅蓮閣極為雅致簡樸的擺設,過了穿堂廳,便是正面大廳,由大廳兩側分為東西廂,看起來佔地不小,房間不少,但是……「這兒只住著學生跟先生?」
「沒錯。」
伊靈垂下長睫。難道說,yin亂下流的采草賊,想要近水樓台強欺她?
孟君唯教人讀不出思緒的黑眸看著她許久,沉聲低問著,「若是不想待在這兒,也許你可以申請其它書院,畢竟蘇州也有幾家府設書院。」
咦?趕她走?這人到底是怎樣的心思?「可就學生所知,松濤書院在江南極富盛名,從這兒出去的學子想要一舉考過鄉試,輕而易舉得很。」若他真是個采草yin賊,就應該想盡法子將她留下才對。
還是說,他這是欲擒故縱?
「喔,你真的那麼想當官嗎?」他冷哂著。
欸?怪怪的……那嗓音明明沒有敵意,卻透露著些許嘲諷,這是怎麼一回事?「一舉成名天下知,這些求學的士子,誰不想當官?先生未曾想過嗎?」模不清對方的底細,她只好挑選比較一般的說詞。
「未曾。」
「那先生怎會到書院當夫子呢?」想在府設的書院當個武師父,身份是比不上擁有舉人資格的夫子們,但可也是要經過武院考試的。
孟君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你話太多了。」
「……」嫌她吵這人到底是怎樣?明明是個辣手摧草的yin魔,卻又長得人模人樣,最糟的是,她居然看不出這人的善惡,教她好氣餒。
不是她自夸,她這雙眼在煙雨閣磨得極利,人的眼神里藏著什麼心思,肚子里裝了什麼壞水,全都逃不過她的法眼,但是,她卻看不透他。
他太沉,像夜幕,看不到全景,只有黑暗。
這樣的人,怎會是個夫子呢?
可是,偏偏她感覺不到半絲惡意,甚至還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透著古怪,像在壓抑著什麼……
啊啊,yin魔,高深莫測的yin魔!肯定是。
這人,不可不防。
或許是她防人的神態太明顯,教孟君唯一臉復雜地看著她一會,嘆道︰「怎麼,我會吃人嗎?」
伊靈這才察覺自己竟將心思表露在臉上,微愕的瞬間,笑得得體而虛假。「是先生長得太好看,教學生看出神了。」糟!她在說什麼鬼話?怎麼會將在煙雨閣跟客人周旋的那一套搬出來使用了?
她這是中邪了,還是怎麼了?
孟君唯愣了下,彷佛有些意外她的答案,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明日還有課,你一路遠程而來,先去歇著吧。」他不甚自然地別開臉,隨即往東廂而去,動作迅捷得近乎狼狽,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少爺,你剛才說話的感覺,有點像是在調戲他。」屏定言冷調的嗓音在身後淡淡響起。
伊靈跳起,回身瞪她。「我干麼調戲他?我是在嚇他!」
她是在挫挫他的威風,壯大自己的聲勢,跟在她身邊都兩年了,怎麼還不了解她這先下手為強的性子呢?
然而,這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用力地抹了抹臉,氣惱自己竟在第一回合交戰,就失了陣腳。
「少爺,走吧。」
「正在走了。」無奈嘆口氣,直往西廂而去。
西廂有數間房,孟君唯沒提起可住哪間房,她就挑了最西邊的那間,以防那yin魔想要半夜采花,也得要多跑幾步路。
屏定言看著雅致的廂房,床榻書桌花架,不算奢華,但相當新穎而干淨,于是著手整理包袱。
「真不知道那位淨嵐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物,怎麼連生員的數據都能造假。」扮書僮的屏定言語氣淡漠,其實手心早已冷汗密布。「方才院士大人看得那般詳細,我還以為被看出什麼端倪了呢。」
松濤書院是女子止步,若是被發現,給人趕出去還是事小,就怕這里頭出了什麼惡人,主僕兩人準備被拆卸入月復。
伊靈托著下巴,舉手投足之間儼然像個俊俏的少年郎,少了幾分嬌媚,多了幾許英氣。「那倒是,連我也沒料到,她居然可以準備得這麼周到就是了。」
借了弟弟的名字權充蘇州人氏一名生員的資料,真虧那位淨嵐姑娘能辦得如此妥當。而最大的敗筆,是出在她身上。
方才那席話,她覺得那人不像yin魔,反倒自己還比較像yin賊,有夠喪氣。
雖說,她進書院,為的就是要誘惑那人,只是……她不喜歡這種開場白,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像是自己。
「明日上學堂,少爺可要好生應對。」接近孟君唯之前,還有許多功課要做。
「放心,吟詩作對,還難不倒我。」當年恩人希望她能夠一月一信給他,所以養父母特地聘請夫子教導她識字吟詩,否則單憑一張臉,她也不能成為文人墨客爭相口耳相傳的奇女子,在煙雨閣,她賣的是才華和琴藝,想要在學堂上唬弄夫子,應該還可以吧。「若不是看準了我的詩賦才華,能夠讓我在書院不露餡,她又豈會找上我?」
「可是,那位先生……不太像是個……yin魔。」
「怎麼說?」難不成要在額上刻著yin魔兩字以茲證明嗎?
「他是不是壞人,我不知道,但他的眼眸太清澄,那不是有邪念的人該有的眸色。」話是這麼說,但總覺得那人有些危險,只是危險在何處,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才見過一面而已。
伊靈嘆氣。
完蛋,竟連定言也這麼說。
除了在煙雨閣的歷練讓她看人精準外,其實在她家尚未被滅門之前,也是個門派,鑽研不以招式為主,反而注重養生與醫術合並,創造出一套獨特的養生內功心法,門生倒也不少,家中常有人走動,各門各派的都有,所以她才能比常人更敏銳的在第一時間分辨出來者善惡之氣。
而孟君唯的走姿太硬拔,是個十足武人,雖然院士先生也說了,孟君唯教的是武學和野獵,但那身姿,不像是一般武師,反倒像是個內勁極深的練家子,眸潤含銳,那是一雙不尋常的眼楮。
而且,他的眼……看著她時,透出錯愕和不解,盡管一閃而逝,但還是教她給捕捉到了。
為什麼他會有那種眼神?
他認識她嗎?
她不敢說自己有過目不忘的好本領,但只要是她見過的人,尤其是像他長得那般好看的男人,絕不可能忘記……啐,她這是怎麼著?竟覺得他好看……又不是少女懷春了。
辦正事要緊。
辦妥事,拿了錢,帶著弟弟和定言遠走高飛,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