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以來,他們的足跡踏遍了威尼斯。
到鳳凰歌劇院听了場音樂會,在每家美術館留下他們的倩影,去安康聖母教堂欣賞提香的畫作,爬鐘樓俯瞰威尼斯的海岸線,流連斯拉夫人河岸大道欣賞斑斕醉人的夕日彩霞,在聖馬可廣場觀賞早已涌入威尼斯的街頭藝人表演,走進威尼斯小館小酌一杯,到弗羅里安咖啡館喝一杯正統的Catte
自然也不會放過最負盛名的手工藝品店。
「哇∼∼」
踏進Jesurum,林與彤的眼閃閃發亮,還夾帶著忘形喊出的驚嘆聲,讓身旁的端懿笑得闔不攏嘴。
「你看、你看!」她在陳列著各式絲綢和刺繡藝品的架子間穿梭著,各色鮮艷的絲綢在她頭上頸上繞成一團,看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個闖入人間的精靈,在千變萬化的色彩中恣意來去。
而她臉上打從心底表露出的喜悅更讓他心底泛癢,發狠地將她摟進懷里。
「喂、喂……我不能呼吸了啦!」他的擁抱向來是如此的熱情和激烈,老是教她呼吸困難。
「誰要你勾引我的?」端懿假意埋怨,在她唇上親了下。
他想要的更多,但可惜的是地點不對。
「不要這樣啦,這里人很多耶!」她粉顏漲紅,羞得想挖地洞自埋。
厚∼∼這個人真的是有夠隨性的,想親就親、想摟就摟,也不看一下時間地點,還說她勾引他,呿!
「那就別在別人面前笑得這麼誘人。」他目光灼灼,語調輕松佣懶,口吻卻透著強勢,在在顯示這不是在開玩笑。
被那雙湛綠的眸子瞧得心煩意亂,林與彤轉身隨便抓了塊刺繡轉移話題。「嘿,這一塊不錯。」雖然是隨手抓的,但上頭的繡工確實相當精致。
純白的絲上以金銀線繡著花葉團簇,再延伸到四個角落,各自繡上栩栩如生的聖獸,是帶著相當濃厚威尼斯氣息的繡飾。
「嘿,這一塊絲可以用來做面具上的綴飾呢!」她像是挖到寶般,回頭跟他獻寶。
端懿深沉地睇著她,語調粗啞。「跟你說過不要勾引我。」
「誰勾引你了?」厚∼∼很難伺候哦!果然是大少爺出身。「我是說這塊絲很配我的嘉年華禮服。」
仿古歐大禮服是他挑選的,馬甲為殼,裙擺雖是單層,內里有骨架撐起,質地精美,花紋瑰麗,除了以金銀絲瓖繡外,藍綠色的花紋搭上威尼斯的樓宇圖騰讓她一看就好喜歡,不過,尺寸不合,袖子部分也不甚滿意,所以她加以改造修飾後,如今還在店家那做最後的縫制。
「不過,我已經請人在你的面具下方綴上流蘇,再配絲繡可能太緊復了。」收回心神,他集中精神和她討論起這個話題。
「這樣子啊……」有點失望,但她又突地想起,「可以做你的領巾。」
「好啊!」
看著她鮮活的表情,端懿心里很充實,也許她沒發現,但是這幾天下來,她的緊繃消失、不安滅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熱情和行動力,還有那毫不吝惜的笑容,他想,他真的愛慘她了。
買了絲繡,兩人離開了Jesurum,又逛了其他的手工藝品店,買了蠟封印,在彼此心中印下對方的名字,又買了大理石書簽,夾進她的素描本里,記憶她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縱。
威尼斯每一處街道都留下了他們的嬉鬧笑聲,和緊緊相擁的情愫流動,每日每夜在大街小巷里走動著,尋找更多的不可思議,直到倦了累了才歸巢。
「端先生,好了沒有?」
林與彤半趴在那張位于廚房,向來屬于端懿王座的金紅雙色緹花布椅上,張口催促著正與鍋鏟廝殺的他。
時值半夜兩點,屋內的閑雜人等早已入睡,就只有他們兩個睡意未濃,倒是餓感強烈,于是溜下樓自力救濟。
端懿頭也沒回,嚷著,「就快好了!」
于是,她又懶懶地窩回椅子上,但不過一會,又拉開喉嚨嚷嚷,「端先生,到底好了沒有?」厚∼∼等很久了喔,不過是一盤炒飯而已,為什麼要讓她等這麼久?
看來這徒弟是孺子不可教也,沒半點天分可言,虧她還那麼用心地教他。
「林小姐,可以請你先上樓嗎?你害我分神了。」他回頭佯怒的瞪著她。
她倒也不怕,笑得很皮。「好,不讓你分神,小的我乖乖上樓,可以了吧?」隨即起身,回樓上等好料。
回到燈火通明的臥房,看著掛在更衣間里已準備完畢的嘉年華禮服,瞥見鏡子中的自己笑得像是個幸福小女人,她儼然忘了她到威尼斯的任務到底是什麼,每天都被新鮮的玩意兒給逗得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不知道是她有病,還是這是人的通病,往往在幸福的時候,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也是倍速激增著。
他對她太好,把所有的心力和精神都花在討好她,要她怎麼能夠無動于衷?
他,喜歡她吧?愛她吧?一年的契約到期後,會不會要她留下來?
想著,雀躍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走離臥室,穿過門經過起居室,來到書房,習慣性地靠在窗台,倚在緹花躺椅背上,月光如水銀般輕柔地透過窗,撒在她的臉上。
她想,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像這段時間這麼快樂了吧?
他總是迂回地透露他的身世背景,讓她知道,他是半個義大利人,在倫敦出生,卻在米蘭長大,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而父親臥病在床,但從她到威尼斯至今,他從沒去探病過。
這代表他重視她更甚于父親嗎?唉,她竟覺得有點開心。
唇角微掀,她起身,瞥見他的書桌上擱了素描本,突地想到,那天畫好之後的成品他也沒讓她看過,不知道他的畫功到底如何?
走近書桌,輕輕地翻開素描本,第一頁,是他那日畫她的簡易素描,線條很簡單,卻點出神韻,抓住她的眼神……這是她的表情嗎?這是她的眼神嗎?防備、滄桑又疲憊……這是她嗎?
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竟會露出這種表情,而他卻精準地抓下瞬間神情,把她的靈魂畫進畫紙上。
有種被看透而無處躲藏的困窘,教她趕忙翻到下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造型特殊,風格奇特的……應該是婚紗吧?
看起來不太像是服設畫,可是──
「不準看!」悶吼聲帶著不悅兜頭落下。
還來不及反應,素描本已經闔上,而後被他抽走。
林與彤僵住,像是化石般定在書桌前,身體的動能像是瞬間被抽離,光是要撐住身軀就已經要費盡她所有氣力。
時間凝滯不動,空氣凍結了起來,她呼吸不上來,眼前一片黑暗。
習慣了他的寵愛,她像是養在溫室的花朵,一時之間無法忍受他突來的沖擊……像是被重擊了下,痛得她無法回應。
但她不懂他為何會這麼生氣,不懂他在悶吼之後為何不理她,突然發覺,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關于隱私部分未經他的允許,她是沒有資格觸踫的。
她只是顆棋子,以子宮為籌碼交換利益,她不該恃寵而驕,忘了自己是誰。
更可怕的是,她比想像中還要在乎他,教她突然發現,她渴望被愛,害怕被他討厭。
一秒拉長得像是一個鐘頭般,她居然沒有勇氣回頭,更不知道該拿哪種表情面對,心里掙扎著,忽地感覺背後溫暖的熱氣環上,有力的臂膀將她團團包圍,安撫著受驚的心情。
「對不起。」他嘆了口氣,溫熱氣息噴灑在她雪白的頸項。
該死,說得太急,語氣很差,肯定是嚇到她了吧?
林與彤雙手握拳擱在書桌上,努力地露出笑容,回頭打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除非是你把炒飯給炒焦了。」她沒有露出破綻吧?有將自己武裝得不露傷痕吧?
看著她的笑臉,端懿濃眉微蹙。
她又回復到原點了,這是她剛到威尼斯時露出的防備又客套的笑臉,他不喜歡這種虛應的笑,好似在劃開兩人的關系。
「端先生,我餓了。」她俏皮提醒,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卻沒發覺他早已看出破綻。
沒事的,只要她不逾矩,往後兩人還是能相安無事,只要她不要愚蠢得以為他曾愛上她就好,把剛萌生的情愫攆去,她的日子才會好過。
「好。」他沒多說什麼,拉著她走回房間。「嘗嘗看。」
兩人回到房間,坐在長桌前,配著外頭沉靜的夜海,品嘗起小學徒才剛出爐的成品。
「牛肉老了。」吃了一口,她有些嫌棄道。
「老了?」他的中文不如她,有時會不懂她的意思。
「炒過頭,縴維都硬了。」唉,改天再試範一次給他看看。
「我明天再挑戰。」
「不用了。」她搖搖頭。
「一定要。」他很堅持。
「不用。」她笑著,但眉眼很堅定。
嘆了口氣,端懿放下湯匙。「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她大口吃著牛肉炒飯,突覺胸口很苦澀,嚼在嘴中的米飯怎麼也無法吞咽,酸意不斷逆沖,讓她覺得眼眶發熱。
「對不起,我不是在凶你。」他很無奈地道歉,牽起她的手。「婉妤,你知道嗎?其實我這個人嘴很壞,但並沒有惡意,求你不要介意,好嗎?」
林與彤低垂著臉。「可以叫我雅各嗎?」不要在這當口冒出第三者的名字,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你可以不生氣了嗎?」他的臉幾乎要趴在桌上看著她。
「我沒有生氣。」微惱張眼,對上他扮丑的鬼臉,她不由噗哧笑出聲,也擠出了淚水,滑落在他額上。
「雅各……」他柔柔喚著,起身,將她縴瘦的身軀完全納入懷抱之中。「對不起、對不起……」
他溫柔地哄著,吻去她的淚,反倒讓她的眼淚掉得更凶。
沒被寵愛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恁地脆弱易傷。
沒有人寵愛過她,沒有人期待過她,她有親人,卻只擁有自己,沒有人愛她,就連她也不愛自己,否則也不會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來到這里了,是不?
可……老天啊,她從沒如此地感激過,讓她遇到這麼好的人,如此費盡心神的討好她、取悅她,要是沒有走這一遭,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被愛是這麼溫暖,原來她也享有被愛的權利。
「雅各,你怎麼突然哭得這麼激動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你呢!」
低柔的語調恍若輕暖月光滑過她的心間,還帶了絲悵然的嘆息,讓她的眼淚掉得更是無以復加。
「噓,別再哭了!明天可是熱鬧的嘉年華會,要是哭腫了眼,會很丑的……」
「我這樣會不會很奇怪?」林與彤皺著眉。
「不會。」
「真的?」她老覺得眾人的目光鎖在她身上,讓她渾身不自在。
一襲大禮服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然而壞就壞在,她還戴了頂綴滿寶石的頭冠,寶藍色和金色的蕾絲則從頭冠傾泄到背部,遮去了背後的果肩,也擋去了冷風,她覺得很暖,但總覺得打扮得太過頭,引人注目。
所幸,她的面具改造過,半張金色面具下方綴上整排銀色流蘇,完美地遮去她的五官,就算再丟臉,也沒人認得出她是誰。
她壓根沒從服裝上讀出端懿的私心,頭冠上的蕾絲垂落,是不希冀她的任何一寸雪肌露在其他男人面前,而遮去整張面容和胸前雪膚凝脂的面具,則是因為他不讓其他男人得以目睹她的美。
「很美。」端懿由衷贊美,很想把她拖回房里,囚禁在房內。
「是嗎?」她努了努嘴,打量著緊牽住她手的男人。
一身十六世紀貴族服裝,和她是完全同色系的搭配,外搭一件貼身的寶藍色繡金線長外褂,領口系著她為他挑選的絲巾,而底下則是銀白短褲配上可笑的長襪和皮鞋,臉上戴著黑色為底、銀色為紋的半邊面具,頭上是一頂銀灰色假發配上黑色大禮帽。
明明應該是很可笑的打扮,可為何她卻覺得他舉手投足之間,像是個慵懶而又帶著邪氣的頹廢貴族,如銀柔月光般讓她轉不開眼?
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也帶著月亮的氣質,他到底是如何讓如此兩極的特質同時出現?
「走吧,我的女王。」他牽著她朝熱鬧的聖馬可廣場而去。
廣場上繽紛的色彩讓這座陷入冷調冬季的城市蘇活過來,到處都是盛裝打扮的人群,人聲鼎沸,群眾擁擠,有種時光交錯的恍惚感,仿佛陷入了中古世紀的紙醉金迷中。
「來,吃一點。」端懿帶著她到小攤上買了Fritellc面包。
「好像雙胞眙哦!」她驚奇地喊著。
「什麼東西?」雙胞眙?
「台灣的一種甜點零食,不過上頭沒有糖霜。」
「吃一口看看。」
「怎麼吃?」面具流蘇長過她的下巴,要吃東西得先挽起流蘇,那感覺很詭異的。
「就這樣吃。」他咬了一口,撩起流蘇,把口中的面包送到她的嘴里。
面具遮去了她臉上紅暈,卻無法遮蓋她雪白頸項上的片片緋彩。
厚∼∼這個人真的是說不听耶!不過算了,這里人多,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在做什麼。
林與彤嚼了幾下,眼楮發亮。「這里頭有包餡耶!」她很驚奇地喊著。
這是什麼味道?
「那是萊姆酒。」他呵呵笑。「你可以嘗嘗你的是什麼餡。」
「好特別。」她像個玩心極重的孩子,嘴里啃著面包,大眼忙碌地看著四周,有不少街頭藝人身著小丑裝正在賣力演出。
「別放開我的手。」他叮囑著。
「嗯。」她用力點頭,在人群之中穿梭,被絢麗色彩給勾住視線,被嘉年華會的浪漫氛圍給迷亂了心神,等到她回過神時,才發覺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端懿?!」她喊著,發覺眼前的顏色太過繽紛,讓她找不到屬于他的色彩,而人潮洶涌接踵像是一堵一堵的牆,擋住她的去路,瞬間,恐懼浮上心頭,陰影鋪天蓋地落下。
她覺得頭暈想吐,渾身酸軟無力,只能用力地推開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
突地,有人接近,她抬眼,一臉欣喜,豈料竟是幾個陌生的外籍面孔,操著她听不懂的語言,甚至還動手拉她。
「不要,走開!」她只能用蹩腳英文趕人,但不知道對方是听不懂還是故意找碴,硬是拉扯不放。「救命!」
她放聲喊著,但微薄的聲量被廣場上震天價響的音量吞噬,沒有人听得見她的呼救,她只能死命地掙扎抗拒,直到──
「她是我的女伴,你們想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說著她听不懂的語言,她抬眼望去,便瞧見端懿好看的唇緊抿著,和找碴的男人們對談了幾句,那些人立即離開了。
「你在干什麼?不是要你好好跟著我,牽著我的手別放的嗎?」
她看見面具底下那雙墨綠色的眸子閃爍著火光,來不及解釋,黑影突襲而上,隨即軟倒在他的懷里。
「婉妤?!」他驚喊著,隨即將她打橫抱起。
醒來時,天色早已暗下來了。
一張眼,眼前便迎一張欣喜欲狂的俊臉,和她昏迷之前渾身燃著張狂火焰的臉孔截然不同。
「餓了嗎?想吃點東西嗎?」端懿問著,眉眼帶笑。
「不……」林與彤虛弱道,不懂自己怎會渾身不舒服。「我怎麼了?」
「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嗯?」她眉微皺。
她覺得自己虛月兌無力,還能有什麼天大的好消息?
「你懷孕了。」話落,他在她唇上印了下。「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無力?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因為你剛懷孕。」
林與彤聞言,怔愣不已。
懷孕了?這麼快就懷孕了?可不是嗎,她來到威尼斯月余,幾乎夜夜和他纏綿到天亮,這期間生理期沒有造訪過……她早該知道的。
但,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即將分離?
他要的不過是孩子,不是嗎?要是生下孩子之後,他還會要她嗎?
「怎麼了,你不開心?」感覺到她的失落,端懿輕輕將她擁入懷里。
「不是。」她勾起艱澀的笑。
「不然呢?」
「沒事。」閉上眼,把臉枕在他的胸膛上,均勻的心跳強而有力,可以安撫她不安的靈魂。
「婉妤。」他低柔喊著。「要是生兒子的話,就取名為端正,你覺得如何?」
她沒有回答。
通常,當他這樣喊她時,不管說了什麼,她只會用靜默抗議他的呼喊。
「婉妤,你還是很累嗎?」他斂眼看著她。
她依舊緘默。
「怎麼了,身體很不舒服?」醫生說過,懷孕之後生理會影響心情,容易造成大起大落的情緒,但他沒料到狀況會來得這麼早。
「我沒事。」
「才怪。」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夠讓他模清她的個性。「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你不說,我怎麼猜得到?」
「我……」張口欲言,卻又硬生咽下。「我想喝茶。」
「好,等我一下。」他起身到起居室幫她倒回一杯礦泉水。
她坐起身,他立即拿枕頭墊在她背後,長指將她的發一一收攏在耳後,端詳她稍嫌蒼白的臉。
「看來,這下子,我不能讓賽爾離開了,他得要幫我好好地照顧你。」她不習慣義式口味,唯有中式料理能夠讓她多吃一點。
「是啊,頂多再九個月而已,他應該會答應留下。」她笑得口是心非。
端懿聞言,笑得促狹,揉了揉她粉女敕的臉。「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你不想永遠待在這里嗎?不然,等你穩定一點,我們到米蘭定居,你覺得如何?」
「嗄?!」定居?
瞧她眸光微綻,他不禁更加憐惜地將她摟進懷里。「你想離開我嗎?」
林與彤沒有回答,但是心在狂震,震得她靈魂快要離體。
這是真的嗎?他想要留下她?
「其實你之前曾經問過我,為什麼要找個人借月復生子,但我沒有老實回答……」懷里的人沒太大反應,他又繼續道︰「其實,我父親並沒有病危,還很生龍活虎地待在米蘭。」
「那麼,你──」
「借月復生子,只是為了得到你的借口。」瞧她微愣,他笑了笑。「端顏並不欣賞你父親,認為會把女兒推出來當棋子的男人絕對不是好東西,所以,我這個提議的人更是罪大惡極。」
他曾經想過要直接提出婚約,卻被端顏阻止,因她不想跟林育昶當親家,更怕林育昶會貪得無厭地纏上旭陽金控,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
當初,提出借月復生子的夸張方法,也是想要試探林育昶的底限,想他若是拒絕,便樂意和他結親,可惜的是,他答應得太快。
但如今,她懷孕了,他該要上門正式提親的,不是嗎?
「……我不懂。」他的話有些支離破碎,讓她听得很費神。
「我對你一見鐘情啊,婉妤。」他只好承認了。「因為我愛你,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佔有你,我找了個說詞,要你父親把你送到我身邊,雖說手段有點低劣,但請相信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想得到你,是因為愛你……借月復生子,契約一年,只是為了讓你對我日久生情罷了。」
把她當成利益交換的棋子,並不是他樂見的,可他愛之若狂,只能想出這個卑劣的法子將她拐到身邊。
怕她會輕視自己,所以他不輕易說出口,但如今,她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告訴她應該無妨,是不?就算她還未愛上他,不過為了孩子,她一定會留下,未來還有許多漫長的歲月,還怕她不會愛上他?
林與彤震愕地瞪著他,胸口像是遭受重擊般,說不出話。
一見鐘情……他是對婉妤一見鐘情?!原來他指定要婉妤的,可為何他沒有看出端倪?她和婉妤並沒有相似到這種程度,一見鐘情的他怎麼會分辨不出?
「婉妤?」見她臉色轉青,端懿正打算要輕撫她的臉,卻被她無情拍開。
「你的眼光真差。」她咬牙道。
林婉妤是她見過最刁蠻最任性的女人,為什麼他會愛上那種蠻橫無理的千金小姐,還一見鐘情?!媽的,他是瞎了眼嗎?
天底下好女人隨手抓都一大把,為何他偏對林婉妤一見鐘情?!
那只是第一印象,那是虛假的,他為何會愛上她?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婉妤,我不懂你為何要這麼說?」他濃眉攬緊,不懂她為何妄自菲薄。
「我討厭你!」她吼著,渾身抖顫得無法控制。
他的眼柔軟生波,漾出了網,沒有保留地包容她、寵溺她,誰都看得出那是一雙墜人情網的迷離瞳眸,只有她笨得到現在才發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懂了,她明白了,難怪他會恁地討好她、取悅她,只因為他將她錯認為一見鐘情的對象!
他愛的是婉妤,寵的是婉妤,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她,她只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
端懿怔愣,而後沙啞道︰「你在說謊。」不可能的,就算她不愛他,也肯定對他有好感。
「我討厭你,我不愛你,你這個卑鄙下流的男人!」她將手中的水杯丟出,水和杯子在他身上染出一身狼狽。
很想跳起來大聲跟他說,她不是林婉妤,她是林與彤……看著她,看著她,她是林與彤,不要再叫她婉妤!
但她不能,她不能讓事情在這當口告吹。
該死的她不能在這一刻說出事實的真相,不能告訴他,替他懷了孩子的人是她林與彤而不是林婉妤!
「別用那種字眼形容我!」他抹去臉上的水,臉色鐵青地低吼著。
「踩中你的痛處了?」她哼笑。
痛?不,他的痛無法和她的痛比擬!
她愛他!她在他告白的瞬間才發現自己是如此愛他!
但是,他卻說他愛的是林婉妤,那麼她算什麼?這段時間里相處堆積出的情感又算什麼?
她的愛情算什麼?!
「婉妤,你冷靜一點。」端懿深吸口氣,緩和自己的情緒,想讓雙方都平靜下來。「我感覺到你對我的好感,也相信你不討厭我,所以,別在這個時候用那麼傷人的字眼傷我,我只是愛你而已,再怎麼罪該萬死,也只是因為我想愛你!」
他承認自己也不愛玩那種手段,然而愛情是那麼無預警地降臨在他心里,他愛得太狂,要得太烈,恨不得能夠立刻將她摟進懷里,這也錯了?!
「別把愛冠上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不過是利用家里的財勢設下陷阱罷了,別污蔑了愛情……你不配說愛。」
討厭她,對,討厭她,討厭她這個假冒的林婉妤!
她被嫉妒的丑陋火焰燒得快要面目全非,要她如何平心靜氣地面對這一切?
一樣都是林育昶的女兒,為什麼兩個人的命運卻相差十萬八千?她恨過也怨過,但她也明白,就算她擺爛到死,作踐到死,林家大宅還是上演和樂融融的天倫之樂,而在那個畫面里永遠不會有她的身影。
所以,她自願接下這個任務,希望爸爸能夠正視她,能夠給她一個家,但她還是什麼都沒有,爸爸疼惜婉好,所以要她假扮婉妤,而端懿也說,他愛的是婉妤,那她呢?沒有人愛她,幸福只是她夢中的假想……
為什麼不愛她,卻還要生下她?
在這茫茫人海中,若是沒有人需要她,又何必有她?
「婉妤!」端懿低沉喝斥。
他愛她,不代表能夠忍受她近乎無理取鬧的指控。
「你走!」林與彤歇斯底里地吼著,淚水放肆落下,像是要宣泄這二十年來被遺棄的孤獨和不安。
母親不愛她、父親遺棄她,沒有人愛她,那麼,打一開始就不要讓她嘗到被愛的滋味,在她情生意動之後才告訴她,這只是一場誤會……她沒有那麼堅強,她沒有辦法接受!
「婉妤、婉妤!」端懿將她緊摟在懷里,輕啄她臉上的淚痕,用最溫柔的語調安撫著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激動,但請你相信我,在我的心里,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我會疼愛寵你一輩子。」
听見他的承諾,她的淚水無聲無息滑落,滴落在被劃出傷痕的心口,激起陣陣抽痛。
他的溫柔、他的愛情、他的承諾,都不是給她的,既然不是給她的,就不要對她這麼好!
想推開他,她卻又該死地眷戀起他的溫柔,貪戀著他綿密如細雨般的吻,如網般將她輕托著,搖搖晃晃地蕩出令她心安的弧度……可這一切都是假象、是謊言,她不能自欺欺人!
「我已經懷孕了。」她冷聲突道,強迫自己戴上最冷峻的面具。
他怔住,不解地看著她。
「依照契約,你不能再踫我。」先不管他如何說,契約上寫的是以懷孕為目的,不是嗎?
端懿倏地眯起瞳眸,進出懾人光痕。
「還是你打算另外付費?」她笑得淒迷卻又挑釁。
她很懂得怎麼傷人的,因為她總是這樣傷著自己。
俊美的五官微微扭曲,他松開了懷抱中的人。
林與彤背對著他側躺著,以為他會離開,豈料卻听聞窸窣的月兌衣聲,微回頭,見他已經褪去衣褲。
「你要做什麼?!」她掙扎著不讓他靠近。
「另外付費是吧?!」火焰般的身軀貼向她,動手撕扯著她輕柔的睡衣。「開個價,絕對滿足你!」
「你放開我!」濕熱的吻帶著懲罰性地啃咬著她敏感的身軀,讓她不受控制地發出顫栗。
「想當妓女引我可以成全你!」他惱聲咆哮。
她聞言,淚如雨下,雙手握拳捶著他的肩頭。「你混蛋、你可惡,你怎麼可以這樣傷我,你怎麼可以?!」居然用那麼難听的字眼罵她!
貼覆的瞬間,他毫無預警地沉入她的體內,無視她的哭泣和痛吟,一次又一次猛烈沖擊著,近乎粗暴地直抵最深處,夾帶著粗聲喘息,在悶哼聲中進裂出火花。
他粗重喘息著退出她體外,起身坐在床沿,拉開矮櫃抽屜,抽出一張空白支票,簽名完畢便丟給她,隨即離開。
看著那張落在身上的支票,林與彤抓起狠狠地撕得粉碎,也把自己初戀的心給一並撕碎!
其實,他也是受害者,是不?
因為送上門的是冒牌的林婉妤,他擁抱的是個冒牌貨而不自知,說到底,他比她還可憐,對不?
她咯咯笑得苦澀,抓起滑軟的絲被蒙著臉,掩去笑聲,掩去淚水不斷滑落的心碎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