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個月後,她原本要結婚的表姐臨時取消婚禮所致,須欣餘提前在紐約舉辦婚禮,而後從美國飛到台灣,帶著滿心的期待和壓抑的熱情,踏進丈夫的世界,走進他為她打造的城堡,成了城堡的女主人,也成了籠中鳥。
沒有放婚假,沒有蜜月旅行,婚禮結束回到台灣之後,梅友弦像是人間蒸發,不管她電話打了幾回,總找不到他的人,有時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他總是說︰「抱歉,我現在很忙,等我回去再說,好嗎?」語氣很是委婉,但掛電話的動作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可問題是,等不到他回來呀。
睡醒,他不在,臨睡前,他未歸,她要跟誰講?
連想要跟他共度一頓晚餐都為難。
放下電話,看向她用了好幾個鐘頭準備的滿桌菜肴。這是她買食譜以來,勤練了個把月,最成功的作品,卻無緣與他分享。
把她最愛的風信子盆栽擺在客廳里、玄關邊,讓整個空間散放著天然的香氣,而後回到桌邊,無奈地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桌上的料理,她整個人像被抽空,軟在餐桌旁,動也不想動。
她已經有多久沒看到他了?
五十天?六十天?還是七十天?
客廳的電視還停在探索頻道,花豹正在獵食,她卻已經厭倦了探索頻道里的食物鏈。她不熟悉台灣,這里沒有她喜歡的電視頻道,沒有她最愛的朋友,沒有愛她的人,她被困在城堡,哪里也去不了。
這就是婚姻嗎?這真的是婚姻嗎?
她困惑了,但立刻甩了甩頭,拒絕負面的思考。她是WU總裁的千金,太清楚每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必須扛起多少責任,面對多少工作,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嫁給什麼樣的男人,她可以寂寞,但是不能胡思亂想。
忽地,一股酸意沖上喉頭,她快速地沖到廁所,大吐狂吐,再也吐不出什麼來時,她虛弱地馬桶邊。
嘆口氣,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就算不被需要,也不能變成他的負擔。她獨立慣了,堅強慣了,于是,她拎起包包,踩著搖晃的步伐,搭計程車去看病,連醫院在哪都不知道,還是司機先生推薦她的呢。
車窗外,城市璀璨如珠寶盒,好像到處都藏著值得尋寶的氣味,但是這里對她而言,好陌生,好格格不入,然而她還是想融入這里,因為他在這里………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剛才那位小姐怎麼了?」
剛從父親病房下樓走到醫院大廳的梅友弦瞥見被推進急診室,多日不見且不斷干嘔的老婆,急忙向前抓著護士問。
「呃,你是……」護士朝爭論室里看了一眼,里頭滿床,瞧他指向的角落。
「我是她先生。」
護士聞言,輕勾著笑。「恭喜你,你太太懷孕八周了喔。」
「……懷孕?」他震住,說不出話。
他慢半拍的勾出笑,笑得連那雙向來沉靜的眸都抹上激動的笑。
然而,瞥見她好像在吞藥片,一連吞了幾次,沒吞下,甚至還吐了出來。
這畫面,教他心疼得好不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擁入懷里——
「梅先生!」
後頭一道聲音,教他止住了動作,他回頭。「簡醫生。」
「抱歉,你父親那邊有點狀況,麻煩你選過來,還有梅友廉先生的部分也有點問題。」簡醫生說完,快速返身回去。
梅友弦猶豫了下,心想,沒關系,等他回家,他可以想辦法空出一天的時間,好好地跟她慶祝。
可父親的病情急轉直下,就這樣一耽擱,又過了數天,等到他公司醫院兩頭跑,直到父親和二弟的狀況稍稍穩定之後,他終于回到夢寐以求的家,但迎接他的,卻只是一張貼在白板上的字條,上頭寫著——我回美國,最晚一個月回來。
這張白板幾乎是他們之間無言的交流板,不過她怎能在懷孕初期就坐飛機呢?
「我要出院。」
這是須欣余一早的自由宣言。
身為好友兼同事兼室友的安娜則是嘆氣連連,帶著親自熬煮的魚湯,替她舀上一碗。「你已經說了很多天了。」
「你去幫我跟醫生問問看啦,我一定要出院~~」她在床上又踢又踹的。
她已經受不了這種監獄般的生活,梅友弦每晚都來,每到吃飯時間必定出現,強迫她吃藥,盯著她吃飯,讓她開始懷疑,她今年不是二十五歲,而是只有五歲。
安娜攏了攏一頭栗子色的長直發,身穿貼身洋裝,姣美長腿優雅地交疊著,坐在床邊,把手里的碗遞給她。
「我早就去問過了,但醫生說,你老公堅持必定要等到你完好無缺,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才能夠出院。」她的嗓音比一般女孩子還要來得低沉。
「我已經好了。」須欣余坐起身唱著魚湯。「還有,他不是我老公,是前夫。」
幾天的休養,胸口的傷痛歸痛,但是她整個人神清氣爽多了,瞧,她已經行動自如,說躺就躺,說坐就坐,生活起居完全沒問題。
「很顯然的,你老公看不出來。」安娜似笑非笑的說,宜男宜女、極具個性又美麗的臉龐上滿是羨慕。「欣余,我真羨慕你,有個這樣疼你的老公,他根本就和你以前說的完全不一樣。」
「……他是前夫。」到底要她說幾次啦?
「他並不認為,不是嗎?」安娜笑得美眸眯得風情萬種,靠近她一點。「喂,看來你的征夫大作戰沒上場,他就已經先舉白旗了,開心吧?」
這個腦袋構造與人大不同的千金大小姐,三年前丟下離婚協議書離開台灣到美國找她,過了一年,才跟著她回到台灣定居工作,卻不回頭找她口中的前夫,因為她說,她非得要把自己打造成她前夫最喜歡的女人不可,然後再到他面前,狠狠地征服他,再拋棄他。
根本就是一出白爛到不行的肥皂劇,但她卻非常堅持,可惜的是,只差幾天她的計劃就可以實行,他們竟然提早重逢,該說這是命運的玩笑嗎?
須欣余有點不太爽地瞪她。「誰要征夫?」
「不是嗎?」她笑得很媚很挑釁。「難道你敢說,你前陣子硬跟老板調那個亞東委托的復合機軟體設計案子,不就是為了在他面前揚眉吐氣,順便讓他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再一腳把他踹到天涯海角去?」
須欣余抿了抿唇,沒辦法反駁,因為她真的是這麼打算。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重逢的場面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唉。
「我想,你應該可以很快就把他一腳踹到天邊去吧。」安娜一副準備接手的媚態。「請問你介意我把他帶回家惜惜嗎?」
「他還沒愛上我。」所以,把他踹到天邊海角的時機未到。
「你不是說他說了他愛你?」
「你以為嘴上說愛就是愛嗎?」愛是那麼簡單的事嗎?愛如果可以這麼灑月兌和隨興,她就不會一直耿耿于懷了,不是嗎?
「能說出口就很棒了。」這個大小姐胃口很刁喔∼「還是你希望他身體力行?」
「你可以再給我花痴一點沒關系!」須欣余眯起黑白分明的大眼。「你到底是來干麼的?」
「不就是看你?」橫她一眼。「該死的軟體病毒一大堆,讓我殺得手軟,殺得沒時間回家,還得找時間送小鋒去幼幼班,想來見你,還得舍得睡眠時間,你還不感恩?」
「是是是。」她雙手合十。
安娜和她是公司同一個部門的軟體工程師,專門負責大型企業主的各式軟體維修和設計,有時候工作一多,幾天都回不了家。
「小鋒吵著要見你,我被他吵得頭都痛了。」
「那你去幫我辦出院啊。」她也挺想他的。「況且,我的工作也全都卡住,不回去上班也不行了。」
「這倒也是……」欣余沒辦法上班,工作都跑到她這里來了,害她累到一個不行……安娜忖度著,卻瞥見有人開門走進來,以為來者是欣余口中的前夫,但這人長相不算太優,應該不是吧……
「須小姐,你好,我是……」男子表明自己是轄區警察,負責她車禍的筆錄,今天特地拿筆錄給她簽字,好讓案件可以結案。
「找到撞我的人了嗎?」簽名之前,須欣余忍不住問。
基于不想跟梅有弦產生太多的對話,所以關于車禍的經過,她並沒有問他,只記得自己是被人從後頭追撞的。
「欸,你先生沒跟你說,是他不小心追撞你的嗎?」警察有些意外。
須欣余比他更意外,一雙水眸瞠得圓圓的,閃過許多許多的情緒,最後深呼吸一口氣——
「安娜!我要出院,現在、立刻、馬上∼∼」混蛋梅友弦,居然還說得那麼好听,說什麼警察通知他,把自己搞得像是個深情款款好男人,多害怕眼一閉她就消失不見……真是去他的!
「三年前由總裁決策投資的美洲能源標的,目前的獨利率已達百分之七百,未來能源市場上……」
會議中,財報速度明快,節奏清楚,沒有多余的贅詞,是場氣氛嚴肅又不失輕快的會議,突地,手機鈴場響起——
站在液晶螢幕前呈報的投顧總經理突地瞪大眼,與底下所有高級干部對看,眾人面面相覷,冷汗爆流,不知道是哪個白目的家伙竟然敢在總裁出席的第四季會議中未關手機?!
「抱歉,是我的電話。」坐在主位上的梅友弦懶懶看了眼手機,隨即起身,走到外頭。
干部們瞪大眼,難以相信向來嚴以律已、寬以待人的總裁竟未關手機……不知道這跟總裁近期內不斷地延遲會議是否有關。
走到會議室外,梅友弦才接起手機。「喂,你好,我是梅友弦。」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濃眉微攏起來。「是嗎?謝謝你特地通知我。」
他垂下眼,忖了下,後方會議室的門打開——
「總裁,會議還要繼續嗎?」秘書林幸媛恭敬問著,五管奪目的她,一頭長發綰起顯得性感又俐落,儼然像個新時代堅強又干練的女強人。
「繼續。」他將手機收妥。「幸媛,你幫我把紀錄整理好,我晚一點再看,有重大決議案,傳送到我的中央電腦里頭。」
「我知道。」
「我先走了。」
把所有事情交代完畢後,梅友弦立即驅車前往須欣余位在郊外半舊的公寓大樓住所。
這個地址,還是他替她把車拖到維修廠,從駕照上看到的地址,他不用刻意記在PDA里頭,因為已背得滾瓜爛熟。
把車停在路邊,他耐心等候著她歸來的身影。
醫院通知他,她已經辦了出院,他想,她應該差不多該到家了吧。
而這一等,就從三點等到了六點,這期間,他連手表也沒瞄一次,反倒是愈等愈擔心。
跑哪去了?
明明辦了出院,不回這里,她還能去哪?
煩躁地下了車,環顧四周環境,算是雅致的住區,寧靜而能讓人放松,雖然不是華麗的城堡,卻是她願意留下的地方。
他忍不住又想,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太冷落她了?他不是故意的,而是那當頭發生太多事,他真的太忙……
「你怎麼會在這里?!」
身後傳來他那狠心逃家的老婆嗓音,他才發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而她不知何時回來了還發現他。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他懶懶地倚著流線型的車身,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掃過她身後的小男孩,還有另一個女人。
那個小男孩……他腦海中翻飛一段記憶,三年前的那個晚上,她出現在醫院急診室,而護士小姐說她懷孕了……就是這個孩子嗎?
心里突地漲滿了某種難言喻的感受,酸甜苦澀,搞得他莫名激動。
她為他把孩子生下了?他一直以為她會選擇舍棄這個孩子的。
「你好,我是安娜,欣余的室友兼同事。」安娜大方地對他伸出手。
雖說她沒見過他,但是看欣余的反應,她也猜得出眼前這個教人難以忽視其存在感的男人,絕對是欣余口中的前夫。
梅友弦回神,淺勾笑意,回握她的手。「你好,我是梅友弦,欣余的老公,這些日子,多謝你對欣余的照顧。」他在醫院時便已知道她,好幾回都在等待她到來,企圖從她口中套出關于欣余這三年來的消息,可惜,一直到今天才踫上面。
「不客氣,我們是互相照顧。」
「這孩子是誰的?」梅友弦幽遂的黑眸直瞅著與他對視的小孩。
看起來不滿三歲,臉蛋相當清秀,可以想像長大後可以擄獲多少女人的心,但跟他一點都不像,倒是和欣余有些許相似。
「不關你的事。」須欣余二話不說的把寶貝藏到身後,像是個勇敢的母親保護著自己的寶貝。
梅友弦微挑起眉。「我們之間一定要搞得這麼生疏?」防他像防賊似的。
曾幾何時,他們夫妻之間的關系冷淡到這種地步?
腦海中,她甜美又靦腆的笑竟還翻騰著,跟眼前這張用淡漠武裝,用冷笑捍衛的她,相差甚遠。
「你還真敢說啊,梅先生。」須欣余雙手卡腰,準備秋後算賬。「明明就是你開車撞我的,你居然絕口不提!」
梅友弦沒將她淡淡的撒潑看在眼里。「是你沒問我。」
「嗄?」她瞪大眼。
「你從沒問我,車禍的經過,對不?」他口倏清楚且一針見血的堵住她的話。
發生車禍之前,他在對街看見她的身影,他不顧車潮,硬是在路口來個大回轉,為了要追上她,更是不惜輕輕擦撞她的車尾,只為了讓她停車……他知道他有點瘋狂,但是他已經找了她三年,是三年,不是三個月、三天!
他想留下她,不擇手段!唯一估算錯誤的是,這個擦撞會這麼嚴重,害的她撞傷了肋骨。
「你……」須欣余抖著唇,說不出話,眼楮瞪到快要抽筋。「你真的很敢說耶!明明就是你撞我,還一副我沒問是我該死的嘴臉!說什麼愛我,你根本只是因為車禍對我內疚而已吧,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可惡的人!開車撞了人之後,還敢對人說愛!」
「我原本就愛你,不愛你,也就不會蠢到開車撞你。」那當下,他沒有其他做法,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做法確實是激烈了一點。
「我去你的!你這是什麼邏輯,因為愛我才撞我?你有病啊你!」
梅友弦灼亮的眸直瞅著她鮮動的神情。「也許我真是病了吧……我的愛妻無端離開我三年,會病,也算正常吧。」她不會知道他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你、你……」她氣結,但吊詭的是,在內心強硬的一部分,竟因為他的說詞微微發軟。
她不是要他愛她,好讓她有機會可以狠狠拋棄他,可是、可是,當他說愛時,她覺得好不不踏實,覺得好虛假,更可惡的是,她竟然還為之竊喜,覺得自己真沒救了。
「里頭請、里頭請,別站在外頭說話。」安娜不愧是在職場上打滾多年的資深社會人士,立即引領他上樓,大開屋門,恭迎聖駕。
「喂!」居然給她引狼入室?
「這公寓的使用權有一半是我的。」安娜笑得涼涼的。
厚,現在跟她計較這個!須欣余氣得跺腳,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梅友弦早她一步踏進屋內。
「媽咪∼」小鋒嬌女敕女敕的嗓音喚著。「餓∼」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媽咪忘了你肚子餓了,走走走,我們趕快去吃飯飯了。」她愧疚地牽著他的小手走進屋內。
走進公寓典型兩房兩廳的格局,瞧著梅友弦大刺刺的坐在軟布沙發上,而安娜正殷勤地招呼他,晚飯都還沒吃,就拿出了她珍藏的紅酒待客。
哇,有沒有搞錯?這麼厚此薄彼喔。
以前她想喝,安娜小氣得要死,老說要特別的日子才能喝的。
那今天的日子很特別嗎?
用力地瞪了沒事獻殷勤的安娜一眼,她接著把小鋒帶到餐桌邊,一一打開外賣熱炒,替他添了飯,準備一口一口地喂他。
「吃外賣?」溫潤的嗓音出現在她身後,嚇得她渾身雞皮疙瘩爆起。
「不行嗎?」她不回頭,瞪著香噴噴的外賣熱炒。
「這麼小的孩子,應該多補充營養,吃外頭的東西有沒有營養不說,也不知道衛不衛生,你為什麼不自已下廚?」梅友弦拉開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口吻很清淡,但眸色卻很嚴厲。
「你管我。」刀子沒好氣地斜睨著他。
「欣余不會做菜。」準備拐進房內換衣服的安娜解釋著。
「你不會做菜?」他微愕。
他確實有點意外,因為以前在家里冰箱他看過滿滿的食材,他以為她應該廚藝還不錯的說。
「……」有這種夫妻嗎?就連她不會做菜,他這個當老公的一點都不知道。
是,她曾經買過很多菜,塞爆他屋里五扇門的電冰箱,把里頭所有的食材拿來當她的實驗品,但就算她依著食譜做了滿桌的菜,又如何?他又不回家吃飯,她學會了做菜,又如何?自己吃完,然後食物中毒掛急診啦。
所以,到最後,她放棄了。
反正,他喜歡的是新時代的女強人,又不是要個守在廚房的黃臉婆,她干麼強迫自己去學做菜?
「我來。」他月兌下西裝,卷起袖管。
「嘎?」須欣余還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便瞧他打開冰箱,看過之後表情微愕,然後慢慢地取出里頭的飲料和啤酒。「冰箱里,只有這些?」
這可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有、有鮮女乃啊。」她很用力的擠出一絲絲反駁的聲音。
「鮮女乃可以用來炒菜嗎?」他很無力地問。
「……」須欣余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垂著臉,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梅友弦搖了搖頭,繼續冰箱尋寶之旅。搜遍了冰箱每個角落之後,總算讓他湊足了幾樣勉強可以使用的食材。
「等我一下,先別讓孩子吃那些。」他沒回頭,動作俐落地找出鍋具,非常克難地熬了鮮女乃起司粥。
里頭有火腿切片、罐頭玉米……就這樣。
須欣余看著他下廚的姿態,儼然像個五星級大廚,誰想得到亞東金控集團總裁,竟在晚上七點出現在她家廚房,為她家的小朋友熬粥?
不不,最可怕的是,他們好歹夫妻共處近三個月,為什麼她不知道他會下廚?而且看起來廚藝不差?
這怪異的場景,就連去換過衣裳踏出房門的安娜都給嚇到。
「你老公真強。」好厲害,公事一把罩,就連廚藝也不馬虎,這樣的好男人要上哪找?
「是啊……」她也是這麼認為。
他幾乎是完人,她完全找不到他的缺點,但他真的不是個好丈夫,因為他忙得連讓她明白他優缺點的機會都不給她。
歷經幾分鐘的等待,鮮女乃起司粥上桌了,香噴噴得教小鋒又跳又叫。
梅友弦替小鋒斟了一碗,須欣余立即接過手,準備接手喂食這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小寶貝,豈料湯匙都還未塞入小寶貝的粉女敕小嘴,梅友弦神色極為不認同地攔劫下來。
「……怎麼了?」干麼這樣瞪她啦∼好像她搞砸了什麼超大的案子似的。
梅友弦用力地嘆了口氣,接過手。「我來。」他舀了一口,輕輕地吹涼,攔在唇上試溫,確定溫度不燙嘴,才喂進小鋒嘴里。
「要這樣喂,粥這種東西很容易蓄溫在里頭,你必須要確定涼透才能喂,否則會燙著他的。」他瞬間像變身為嚴厲教師,教導著資質異常駑鈍的蠢學生。
「……」在他面前,她真的覺得自己超像廢人。
「梅先生,你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安娜瞧須欣余不說話,很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還好。」沒當過,不知道好不好,倒是這孩子……若他沒料錯,一定是他和欣余的孩子才對。
梅友弦深邃的眸直瞅著須欣余小心翼翼喂食的手法,那麼笨拙的學習姿態,教他不由得莞爾逸笑。
「你笑什麼啦∼」她扁嘴嚷他。
「真可愛。」
「嘎?」什麼真可愛?
「欣余,你什麼時候要跟我回家?」他做任何事向來講求速戰速決,絕不拖泥帶水。
須欣余眨著長睫,沒料到他居然會要求她回家。「……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瞬間再變身為極富耐心的保「父」,循循善誘著。
「我們已經離婚了。」她嘆道。
「我沒有去辦理手續。」口吻是一逕的平淡,恍若他這人向來如此,像是機器一樣的精準,沒有情緒沒有多余的表情,永遠的老神在在,從容自信,任何事也不能讓他糾住眉頭。
而且,他貼心地沒揪她的語病,沒戳破她現在可是疑似失憶的病患。
「為什麼?」她深吸口氣。
「因為我沒有離婚的打算。」他實話實說。
政策聯婚,也許是他們相遇的契機,但是她若是個刁蠻任性的女人,他也不可能屈就。就因為是她,所以他才願意接受,而關于他的心情,往後,他會一點一滴地告訴她,其實,他早已經愛上她。
沒、有、離、婚、的、打、算∼∼須欣余再深吸一口氣,面對這听起來合理,實際上卻很該死的答案,覺得自己快要爆血管。
不是說愛她嗎?
怎麼會是這樣該死又微不足道的原因?!
這可惡的男人,看她怎麼施展魔力,讓他瘋狂愛上她,再被她一腳踢開淪為糟糠夫!
但是,眼前她需要冷靜!「可以麻煩你離開了嗎?」她倨傲地抬起尖細的下巴。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不、可、能!」她說得再斬釘截鐵不過。
「欣余,不要這樣。」幾乎在兩人眼中隱形的安娜終于忍不住出聲。
「你不要管。」她抿著嘴,蓄足勇氣。
「欣余,如果你沒有孩子,也許,我就算了,但你既然有了我的孩子,那我當然不可能讓你們母子倆在外頭流浪。」他不相信她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若真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她不會為他生下孩子。
須欣余準備見招拆招,卻被倔慢倏斯理的話語給震懾住。
孩子?母子?
在哪里?
誰跟誰?
「所以,不管怎樣,我都必須跟著我回家。」一切,他說了算,拍案定案。
「等等!」須欣余趕忙伸手制止他片面的決定。「哪來的母子?」
梅友弦幽深黑眸沉定地看著她和正吃得很樂的小鋒,如此明顯的視線,就像在告訴她——還想裝蒜嗎?
「我跟小鋒!?」她聲音不由得拔尖。
「欣余,在孩子面前,這樣尖叫,不是良好的身教。」他眉眼一沉,無形的氣勢就是能教任何人乖乖就範。
「我……」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微嘆。
看來,她改變如此多,全都因為他。沒關系,未來的日子,他會好好地彌補她,絕對不會冷落她。
「我……」
「我喜歡你以前的樣子。」他再嘆。
記憶中的水濛大眼薄覆霧氣,她是如此甜美又惹人憐愛,教他好想將她緊緊地擁入懷里,把這世界上可能迫害她的任何事物都摒棄在外。
最後一句話,成了壓斷須欣余理智線的最近一根稻草——「梅友弦,你給我滾!」
她要放棄她該死又可笑的征夫計劃!
說什麼要讓他愛上,再將他拋棄……說到底,她不過是希望他愛她罷了,而他愛的竟然只是她的表象,那就代表,他的愛,不是愛,現在不愛,往後也不會愛!
就連要她回家,也只是因為孩子……他到底要傷人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