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西側直入後宮,向北到底,穿殿度廊,踏上玉欄曲橋,走進峻工沒幾年的雀上宮,主殿里以金紅雙色為主,精美繡料垂落,金雕燭台上燒燃著奇艷光暈,映得李爾臉上的笑意更形吊詭。
「父皇?」李劭注視著父皇未曾有過的笑,很是不解。
李爾反身看向舒雪尹,儼然忘了自己兒子的存在。「舒姑娘,你這手鐲是打哪來的?」
她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把手觸藏進寬袖里。「這是我母親送我的。」這手鐲有什麼大不了嗎?頂多雕工滿精細,造型還不賴罷了。
李爾輕挑起眉,回身走到殿上高位,取過一張上等宜紙和手掌大小的朱泥。「能否借我?」
「……這手觸是拿不下來的。」
這鐲子看似頗大,但打她六歲那年戴上之後,就再也拿不下來了。
「喔?」李爾眸中閃過驚喜,似乎更加確定了什麼,說話的態度也更加恭敬。「那麼,可以讓我看一下手鐲鳳喙交迭之處嗎?」
舒雪尹蹙起眉。他怎知道這金雕手鐲的鐲身是有兩只鳳團抱,雙喙餃環,上頭刻著她看不懂的文字?
她疑惑地拉開袖子,任由李爾轉動手鐲,而後在鳳喙環處印上朱泥,再緩緩拓印在紙上,移動手鐲後,看見紙上艷紅四個小字,李爾立即雙膝跪地,高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錯不了的,那四個字,便是傳說中鳳餃月環上特有的印字──雙鳳餃月。
這朗聲洪亮,讓舒雪尹和李劭都僵愣得說不出話。
「父皇?」
「劭兒,跪下!」李爾扯著兒子一道跪下。「她是李氏後代,終于回到金雀皇朝了!」
聞言,舒雪尹連退幾步,她的腦袋一片混亂,但想要趕緊離開這里。
這種場面對她而言太刺激了,她完全無法接受。
「那個……我先走了。」
她覺得自己像是誤闖森林的小白兔,小白兔還是住在原本的地方比較適應一點。
「女皇,別走!」
「我不是女皇!太上皇,您先別激動,這應該是誤會,一定是誤會。」
別鬧了,她又不是武則天,這里也不是唐朝啊!
「我有證據。」李爾沉雋的眸瞅著她,將朱泥和紙擱到一旁矮櫃上頭,隨即取來一張縴薄如紙的金片,上頭詳雕著龍飛鳳舞的字體,寫著──
吾朝開朝鳳餃月環僅傳李氏子孫,持有者必是李氏後代。
平德皇
舒雪尹湊近一看,有些哭笑不得,畢竟字體太野,她真的認不太出來,卻見李爾翻過那張金片,背面正是鳳餃月環的模樣。
她整個呆掉,再也說不出話,好半晌只是瞇眼瞪著手鐲。
從小她就覺得這手鐲古怪得很,明明環身頗大,但她怎麼也取不下,像是附著磁性,怎麼也無法從手腕月兌出。
母親總說,她一定會來到金雀,而日前她又得知外公是故事中的攝政王……這其中有什麼關聯?母親不是說,手鐲挑選她為主人,會帶她尋找命定之人嗎?為什麼又突然蹦出什麼女皇的身份?
「史冊上記載著,當年攝政王李鳳雛因故發放邊疆而後造反,舉兵攻城,卻在得知冉太後急病駕崩而心神潰散被押入天牢,一生抑郁而終,然而平德皇李雋卻留下遺詔,命之後即位皇帝一代傳告一代,李鳳雛踏平漠林有功,賜鳳餃月環後,與冉太後離開金雀,雙宿雙飛。」李爾見她反應漸大,更是證實自己的猜想無誤。
「鳳餃月環與傳國玉璽並列開朝聖物,鳳餃月環乃是開朝皇帝贈與皇後明小滿的定情物,帝掌玉璽,後掌月環,傳聞鳳餃月環傳女不傳男,會自己挑選主人,一旦戴上而不滑落的話,即是手鐲認定的主人,手鐲會帶領著主人尋找命定之處。」
舒雪尹傻愣愣地看著他,說不卞半句話。
「所以你不能走,你必須繼承皇朝。」
她稍稍回神。「……這個皇朝不是已經有李劭這個好皇帝了嗎?」
「你才是皇朝的真命天女,李劭必須退位,迎接你為皇朝女帝。」李爾眸露感動地瞅著她。「我未及耳順之年便退位,雲游四海便是在尋找李氏後代,如今你出現在皇朝,這是既定的命運。」
「呃……我覺得這件事,我們可以慢慢協議,不急不急。」她干笑,偷偷往後移動。
豈料未到殿口,殿外隨即傳來一陣騷動,她回頭一看,竟見一個列隊守在殿口。
「沒有我的命令,你哪里也別想走。」李爾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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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劭離開雀上宮已是掌燈時分,轉過一個拱門時,立即被一道聲音嚇住。
「皇上。」
他頓了下,看向一旁暗處。「鳳凌王?」
「雪尹呢?」李弼緩步走出。
李劭不由得嘆口氣。「在雀上宮。朕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麼了,竟說舒姑娘是李氏後代,硬要她繼位為女皇,甚至動用殿前軍守在宮前。」
「皇下可听過李氏後代的傳說?」
「方才在雀上宮時,父皇同朕提起了,听聞這本是歷代帝王離世之前才能說開的口諭,且宮內早留有平德皇留下的暗詔……朕總算明白,為何父皇執意在朕弱冠那年讓位而雲游四海了。」
平德皇的暗詔里寫著,終有一天,李鳳雛的後代必定回朝,不管當時誰在位,都入須退位,但沒有說是在何時,也許是百年後,又也許不過是平德皇的期睇,可他父皇卻奉為圭臬,過份執著。
「皇上有何想法?」
李劭看向他。「朕對皇住向來沒放在心上,只要皇朝百姓好,這個皇位對朕而言,沒什麼可留戀的。」
「那麼皇上是打算要讓住?」他氣音如魅。
李劭低笑,眸中有些了悟。「鳳凌王,你想要朕怎麼做呢?」
瞇緊黑眸,李弼負在背後的手緊握著。「不知道皇上願不願意幫臣?」
「朕知道你的心情,你何不再給朕一點時間,讓朕來調解這件事?」李劭無奈地看著他。「你與朕有多年手足情誼,朕知道你並不樂見舒姑娘登基,所以朕會想辦法將她帶出來,你千萬別輕舉妄動,朕不想失去你這個兄弟。」
他太清楚李弼無懼的性子,就怕他闖入雀上宮,那時就算他有心要保他,恐怕也是難以回天。
「……雪尹害怕嗎?」
「這一點你盡管放心,太上皇奉她為上賓。」
他冷嗤。「奉為上賓又豈會要殿前軍守殿?」
他可以直闖雀上宮,哪怕要他以一敵百,他都不懼,就怕傷及雪尹,所以他才等在此處,等待絕佳時機。
「你千萬別硬闖,一旦你帶走舒姑娘,就等于和整個皇朝為敵。」雖說他是即位皇帝,但後頭還有個太上皇,無法左右太上皇的決定。
「那是下下策。」心正亂著,李弼卻極力逼自己冷靜,非要找兩全之道不可,然而就在他攢眉細思時,不意瞥見一身影從拱門前走過。「那是──」
李劭略走出拱門一探,訝道﹕「貴妃?」
李弼見那身影走向雀上宮,立即蹙眉。「她去雀上宮做什麼?」
「朕明明將她禁在玄雀宮,要她不得擅自出宮,這時分她怎麼會出現在此?」
「皇上沒打算要處置貴妃?」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國師希望朕以大局為重,要不朕早就賜她死罪了。」李劭微惱。「朕先去瞧瞧,這時分她進朱雀宮,實在古怪。」
可不等他動作,李弼已大步流星地趕往雀上宮。
「鳳凌王!」李劭低喊。
守在雀上宮的殿前軍戒備地以搶擊地,發出震響,然而一瞧見來者是李弼,都愣了下,直到他要踏進雀上宮了,殿前軍指揮才一個箭步擋上。
「王爺,太上皇有令,未經傳喚,不得進入雀上宮。」
「胡扯,本王分明瞧見貴妃走進雀上宮!」他瞇眼瞪著昔日部屬。
「回王爺的話,貴妃是求見太上皇。」
「那本王也求見太上皇!」他冷瞳寒若冰雪。「退開!」
「王爺,不要為難屬下,屬下只是奉命行事……」
「全部退開,鳳凌王是與朕同來的。」李劭晚一步到,揮手示意殿前軍退後一步,隨即單手拉著李弼。「隨朕來。」
兩人才踏上青石板路,李弼右肘便痛了一下,他心一凜,疾步而飛。
「鳳凌王!」李劭啐了聲,只能無奈跟上。
穿過主殿,至餃廊,李弼隨即听見熟悉的女聲。「貴妃娘娘,你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我們有話慢慢說,好不好?」
他立即朝聲音來源處躍身而去。
「讓你到地下和鳳凌王說個痛快!」西苑公主,也是當今的貴妃穆喀爾依舊穿著西苑宮服,手持彎月短刀,一步步逼近舒雪尹,將她逼到角落。
「貴妃,我沒有得罪過你啊……」閃避之間,舒雪尹的右肘撞到了櫃角,但她卻無所感也無空理睬,畢竟眼前這一幕已經教她夠頭皮發麻的。
「是,你是沒得罪本宮,但你是皇後以往的貼身丫頭,本宮就是討厭,如今你成了鳳凌王的貼身丫環,本宮更是嫌惡,要怪就怪你老是成為本宮眼中釘者的丫環吧!」
听說鳳凌王對她疼愛有加,那男人滅了西苑在驛館與十里行宮的兵馬,壞了她謀逆的計劃,害她被禁在玄雀宮,這仇能不報嗎?若能殺了這丫頭,讓鳳凌王生不如死,她也覺得痛快!
穆喀爾揮動彎月刀,舒雪尹立刻蹲下,彎刀橫切過花瓶,砍斷了花架,嚇得她手腳並用地一退再退。
完了完了,太上皇跑去哪了?殿前軍咧?為什麼會有這一號人物突然要來殺她?就說了宮廷生活不是人過的,她真的很不適合啊!
「看你往哪逃!」穆喀爾神色瘋狂,又朝她砍她。
「放肆,誰準許你在雀上宮撒野?!」李爾在後宮寢殿听聞古怪,趕到中殿,大步走向穆喀爾。
她愣了下,舒雪尹見機不可失,閃身接近她,一記頂肩側摔,輕易將她摔昏在地。
「果真是李家後人,女皇是懂武的。」李爾松了口氣。
「不、這……」呃,好難解釋,干脆當啞巴算了。
「雪尹!」
听見熟悉的聲音,舒雪尹喜笑顏開地轉過身,朝殿口的李弼撲去。「王爺,我好想你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是一刻不見,就覺得好像已過千年啊~
李弼緊緊將她拽進懷里,拿她的溫暖安撫著他不受控制的心跳。
還好,還好雪尹還懂得自保……
「王爺,你快點帶我回去吧。」這里的人都怪怪的,完全無法溝通,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好,本王帶你走。」
「放開女皇!」還來不及走,李爾已經手持長劍直對著他。
李弼不動聲色的一拱手。「太上皇找錯人了,雪尹是臣的王妃,不是什麼女皇。」他雙手早已汗濕,俊顏卻波瀾不興。
「鳳凌王,放開女皇。」李爾輕勾笑,神情與李劭有幾分相似,卻添了更多霸氣,少了幾分儒雅。
「父皇,舒姑娘是鳳凌王即將迎進門的王妃,父皇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你知不知道我等李家後代已有多久了?」打他繼任皇位,便天天想著平德皇的遺詔,身為繼任皇帝,他有責任完成平德皇的遺願,如今願望即要實現,誰也別想阻攔。
「可鳳凌王與舒姑娘兩人已有私情,若要舒姑娘基,也請父皇讓舒姑娘點鳳凌王為婿。」李劭想來想去,似乎也唯有此法可行,至少這麼做,不會教兩人被拆散。
「不成,女皇的夫婿唯有你。」
他盼這日不知盼了多久,好不容易終于得以一償所望,見到他最尊崇敬重的平德皇後人,更有機會與其親上加親,怎可能把這等殊榮讓給其他閑雜人等?
李劭臉色倏地刷白。「父皇,這萬萬不行!」
「有何不行?殺了鳳凌王,什麼問題都解決了!」話落,李爾便持劍攻擊李弼。
舒雪尹瞠目結舌的看著突發的景況,可下一瞬間,就見李弼迅速抽出他腰間的折扇,刷的一聲揚開。
「平德皇親筆真跡在此,見此真跡如見先皇,還不跪下!」他以烏黑折扇擋在自己面前。
李爾聞言,硬生生地收回長劍,直瞪著扇面上精縷的字跡,一字一頓地念出。
「見扇如朕親臨,怒犯雪尹者,殺無赦!」念至最後,他連退數步,因那龍飛鳳舞的蒼勁字體,他比誰都肯定是平德皇李雋的親筆字跡翻雕的,再見底下的開朝玉璽落款,他立刻掀袍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弼總算暗松口氣。他初見上頭字體,還沒太大把握,如今拿出來,不過是想要賭賭看罷了,想不到他的猜測無誤。
當初,他覺得上頭的字頗怪,總覺得時間有異,但這扇子倒也巧,剛好踫上一個對平德皇恭敬有加的李爾,才能起這麼大的作用,是用在別人身上,怕是一點用處皆無。
他可以擄走雪尹,殺出一條血路,但為了她,他寧可挑選更踏實而安全的路走。
「你怎麼會有這把扇子?」李爾啞聲問,既憤恨又欣喜。
「這是雪尹送給臣的定情物。」
定情物?舒雪尹慢慢回神,看向撒謊都不臉紅的男人。這是定情物?根本就是他土匪硬搶的好不好,不過,她現在終于明白他為何不還她扇子了。
原來扇面寫是那些字啊……可外公上哪去拿到平德皇的真跡?難怪外公老要她隨身攜帶扇子,還真的是派上用場了。
「女皇給的定情物?」李爾狀似喃喃自語,好一會才抬眼。「我殺不了你,但你也別想帶走女皇。」
「上頭寫了「怒犯雪尹者,殺無赦」。太上皇想死嗎?「
「我是迎女皇回朝,何來怒犯之說?」
「臣若是硬要帶她走,太上皇又能如何?」李弼要笑不笑地道。
「殿前軍!」李爾驀地大吼。
殿前軍隨即整隊入殿,「好好保護皇上,並給我拿下鳳凌王!不得傷他!」李爾惱聲低咆,「傳令,皇城二十二衛指揮戍衛,全都給我進駐雀上宮!」
「父皇!」李劭想要阻止,可惜在父親面前,他這個年輕皇帝起不了太大作用。
「退下!」
于是只能眼睜睜看著殿前軍緩緩朝好友和舒雪尹靠攏。
李弼沉聲說﹕「雪尹,別離開本王身邊。」他抽起腰間佩劍,利刃在燭光爍爍的殿上,冷綻青光。
「好。」舒雪尹看著將他倆團繞的殿前軍,緊張得連手心都發汗,直貼在他的身側,不敢胡亂動彈,就怕變成他的負擔。
「再不退開,別怪本王無情。」面對下屬,他目色寒冽,不念私情。
「王爺,屬下只是奉命行──」
殿前軍指揮話未完,只見李弼反手一挑,眨眼間他已倒地不起,血緩緩地從他身下滲出,教舒雪尹瞠圓了眼。
殿前軍不禁停下動作,一雙雙眼直睇著他。這支軍隊里,有不少人曾跟隨李弼南征北討,親眼見識過他是如何以鬼將姿態如入無人之地,摘下敵將首級,是故無人敢再輕舉妄動。
李弼目色冷絕,單臂將舒雪尹提起,緩步向前,殿前軍一退再退,李爾和李劭緊跟在後。
驀地,沒有防備之地,他的腳下一股刺痛,他垂眼探去,竟是混在殿前軍中的穆喀爾,執起彎月刀劃過他的腳踝。
「去死吧!」她獰笑。
他高大的身形微晃了下,一腳將她踢開。
「王爺!」舒雪尹緊抱著他的頸項,焦急的想查看著他的腳傷。
「不礙事,閉上眼。」他沉喃道,目色如魅,一個快步,一腳踩在貴妃頸項上頭,用力踩碎,暴厲而無情地抬眼環視眾人,四周立時響起抽氣聲。
他繼續向前,殿前軍隨即潰散,無人敢攔阻。
「一群飯桶!」李爾快步追出殿,李劭冷冽地看了眼已了無氣息的貴妃,頭也不回地跟上。
出了雀上宮,李弼不朝前廷走,反倒是拐向東行,然而速度卻漸漸緩慢了下來。
「王爺,你是不是腳很痛?」舒雪尹擔憂問著,李弼緊抿著嘴沒有回答,她輕扯他。「王爺,你放下我吧。」
他怒目瞪她。
「我不知道為什麼太上皇一直要我當女皇,但沒關系啊,我留下來慢慢跟他講道理,總是會有說通的一天,你不要擔心我。」早知道事情會鬧得這麼大,打他進雀上宮,她就該阻止這一切。
「那老家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哼了聲,他腳步不停。
隱約感覺到李弼對太上皇的不滿,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王爺,你放下我,讓我好好跟他說,要不然你這個樣子,不是有罪嗎?」
方才在雀上宮時,她就明顯發現太上皇勢在必行的決絕,誰敢阻擋他便會要了誰的命似的。
「你不跟本王走,難不成你真要留下當女皇,真要和李劭在一塊?!」他低吼著,明顯氣喘吁吁。
舒雪尹這才發現他渾身大汗,臉色異樣蒼白。
「王爺,你──」她看向他的腳,驀然發現點濺在地的血竟是黑的。「王爺,你的傷口有毒!」
「本王知道。」就是知道才要趕緊離開宮中。
「可是如果你跑愈快,毒也會跟著跑愈快的。」她開始掙扎,可惜他的臂彎如鐵。「王爺,我跟你走,我慢慢跑,你放下我吧。」
他充耳未聞,然而才跑過一道垂花拱門,他突地听見一陣風聲破空而來,想也不想地朝前疾飛,瞬地箭翎如雨落下,劃過他的衣袍。
「啊──」舒雪尹嚇得放聲尖叫。
李弼只分神看了她一眼,一陣烈風便又急至,來不及閃避,他頂多只能翻過身子,眨眼間,箭翎已經扎入他的右肩上。
「王爺!」
「不礙事!」李弼悶聲哼了聲,蹬步躍起,數道身影自兩旁殿檐落下,追逐著他們。
體內的毒沿著血液逆蝕而上,李弼面色鐵黑,目光卻依舊似雪冰冷。
幾道身影奔至眼前,他持劍反擊,反挑側提,全都不留活口。
他的臉上身上皆濺著血,殺得更野,一個回身,劍身隱沒在來都胸口,他一腳踹開,疲憊地踉蹌數下,以劍拄地才穩住身形。
「王爺……」舒雪尹早已經淚流滿面,小手不斷擦拭他臉上的血跡。
「沒事。」他氣息已亂,卻力持平穩不讓她發現。
她抽噎地看著他。「上官家的詛咒一點都不準!哪來的孤老,根本就是我拖累你!」
聞言,李弼唇角微勾。「這听來,還不賴。」
他閉了閉眼,想調勻氣息,卻發現毒性已侵蝕到底,眼前一片花白,敞的路在他眼前變得歪斜扭曲,他瞇緊黑眸,想要確認身在何處,卻力不從心,甚至連要站直身子都要費盡所有氣力。
舒雪尹的身子緩緩滑落,她連忙從他身上跳下,緊緊將他抱住。
「王爺,你要趕快就醫!」他的臉色愈來愈黑,渾身發著高燒,顯示其毒劇烈,說不定會要人命的!
「不成。」他用力閉了閉眼,咬牙強迫自己站直身子。「繼續走。」
怎麼走?他連站都站不穩了!
「王爺,後頭沒有追兵了,我們先找一處躲起來好不好?」她左看右看,瞧見一處花園。「王爺,那里有一片花園,我們到花叢後躲一下好不好?」
李弼瞇眼看去,眼角余瞥見一銳閃過,他不假思索地將她推開,尖銳的痛楚立即從肌膚狠絕穿透,在他體內狠狠爆開,教他瞠圓了赤紅魅眸。
「王爺!」舒雪尹尖喊,水眸里滿是激動的淚水,清楚看見他胸口被人一劍穿透。
殺手看向她,欲抽出劍對付她,卻突地發現抽不出長劍,對上李弼的眼,就看見他緊握著鋒銳的劍刃,目色暴瞠地瞪著他。
他心間一跳,下一瞬,李弼竟大步走向他,任劍刺得更深,直到胸口近抵劍柄,大手扣上他的頸項,啪的一聲,將他的頸骨碎斷。
李弼恍若沒察覺殺手已死,力道依舊緊扣著,魅眸怒瞠,動也不動。
「王爺、王爺!」長劍只余三分之一留在外頭,其他的皆穿過他的身體,位置在胸膛上,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心髒?
舒雪尹急著想要察看他的傷勢,而他卻置若罔聞。
「王爺?」看著他怒瞠的眼,她試探性地探手輕揮,他連眨眼都沒有。「王爺……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
她渾身發顫,一股惡寒襲上腦門,小手抖了又抖,輕扯他的手臂。
「王爺,放手,放手!」
李弼這才像是回過神,松開了手,偉岸的身影也跟著一倒,舒雪尹二話不說將他抱住,摟進懷里。
「雪尹……」他啞聲喚,純黑的血水不斷自嘴角逸出。
「不要說話。」她不斷去他逸落的血,淚也不斷落下。「我帶你去找大夫,你跟我說伯父住在哪里,我帶你去找他好不好……」
她只是個護士,不是醫生,他的傷勢這麼重,她完全無法處理。
她想要假裝堅強,可是一個下午風雲變色,她驚呆了,哭得無助,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雪尹,往南走……出後宮圍牆後往東走鳳還門……」
「不要,要走一起走!」
「听……話,鳳還門出去後躲起來,少秦察覺不對,會去找你……」李弼氣息紊亂,眼前已是一片黑暗,「出城……往南……餃月城……」
「不要,我不會放下你一個人的,絕不!」說什麼孤老,騙人,全都是騙人的!她才是真正的禍星!
「雪尹……」
她奏近他,淚水滴滴答答落在他臉上,只見他唇角掀動著,勾著迷人春曉。
「我說了,一定會保護你……」他氣若游絲。
「我不要你這樣保護我……」
他探手想輕觸她的頰,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她趕緊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頰上,听著他說﹕「雪尹,我愛你……」
她才要回答,便見他雙眼一閉,她胸口登時一窒,無法呼吸,只能傻傻地瞪著他。
「王爺?」沒有回應。「王爺……」她輕聲喚著,心口像是破了個大洞,不知道流在地上的,到底是誰的血。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來到金雀,不是為了尋找命定之人嗎?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的命運?她穿越時空的意義在哪里?!
她是為何而來?目睹他的死嗎?!
「不!」
她要他活下去,為她活下去!
**欲知李弼與舒雪尹能否還有未來,請翻閱金雀皇朝II之《奴兒女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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