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沉郁孤絕的狹長美目,夏侯懿甩開家僕,朝著哀嚎聲而去。他有張斯文俊白的臉,然眸色微露邪氣,身穿交領玄衫,腰束墨黑玉帶,幾乎要融進未燃燈的黑暗石廊里,才剛轉過廊道轉折,一道青冷光影閃人視線,他利落地退開。
「夏侯懿!」上官向陽面怒若魅,身上衣袍沾上點點血跡,揚高的長劍直抵向他的頸窩。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夏侯懿笑得陰惻惻。「來救你家小姐了?」
上官向陽心口如遭鞭答,他果真是把月恩錯當成凝主子!抿緊了唇,他低咆,「把人交出來!」
「我若不肯,你又能如何?」
「殺了你。」他一個縱步飛前,冷劍在夜色中閃動索魂青光。
夏侯懿身無武器,卻身手了得,身若輕燕的他,退出石廊,躍上了檐頂,上官向陽隨即跟上,劍影疊飛,殺氣騰騰,幾招之後,早已在夏侯懿身上劃出幾道口子。
若在平常,兩人的武藝約莫在伯仲之間,但今日因上官向陽已經豁出去了,再加上他手持長劍,自然更勝夏侯懿幾分。
見情況不利自己,夏侯懿先躍下了樓,想要找件武器護身,豈料上官向陽早已殺紅了眼,半點機會都不給,直追在後,挑劍倒勾,自他背後左腰處斜挑而上,立即鮮血噴濺。
夏侯懿踉蹌了下,回頭瞬間,長劍已逼近喉,下一刻卻有一道縴瘦身影撲到他懷里。
「不要——」
上官向陽瞧不清眼前女子,卻已認出了聲音,硬是縮肘,收回劍勢,定楮一看,偎在夏侯懿懷里的女子果真是上官凜。
「向陽!」
還來不及思忖她為何要撲身救夏侯懿,一旁就傳來龐月恩虛弱的聲響,他呆愣了一會,橫眼探去,瞧她正一拐一拐而來,隨即快步沖向她,將她摟進懷里,力道大到甚至讓她雙腳離了地。
「你沒事吧。」他埋在她頸窩粗喃看,真實地感受她的體溫。她真切的在他懷里!
「……你要是再不將我放下,我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嬌嗔。
上官向陽聞言趕緊松開手,嘻怒失焦的黑眸總算如池水般平靜下來,在對上她的巧笑容顏之後,立即抱起她,遁入夜色中。
龐府後院,春滿池。
五月夜,沒著燈的冷泉池里,兩抹身影交疊掀浪,輕吟暖哦不休。
「等等、等等。」龐月恩求饒地喊。
「……我身上還有血腥昧?」
暗間,龐月恩只看得見他那雙耀若燦星的黑眸黯沉了幾分,不禁嘟起嘴。「你都已經洗淨了,哪還有血腥味」她貼上他厚實的胸膛,听看他沉勻卻有些急促的心跳,縴手心疼地輕撫他的背。
「怕我嗎?」吻著她的發,他啞喃問。
「不怕。」
說不怕,實在是違心之論,畢竟她要離開夏侯府時,那撲鼻而來的滿院血腥味道令她欲嘔,倒臥地上的傷患和滿地鮮血更是嚇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從沒想過,向來沉斂的男人竟也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不過他是為了她,所以,不怕。
「他真沒傷你?」他的吻逐步落下,唯有吻著她,他的心才能安定,他才能夠跳月兌怎麼也拂不開的可怕夢魔。
他多麼想要親手殺了夏侯懿,讓自己所愛的人往後不用再承受恐俱和不安,讓他的心可以真正安定下來。
發現他擁抱的力道再度失控,她連忙喊看。「沒、沒,他真的沒傷看我,我一點事都沒有。」
「那為何你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說看,大手滑落水底,撫著她妓美的腿。
「……那時,上官凜正要放我走,卻听見外頭亂成一團,她快跑想要趨前探知狀況,我怕迷路,所以跟看跑,沒想到……跌倒了。」她吐了吐舌頭,弓起膝蓋,拉著他的手撫上。「我疼的是這里。」
上官向陽俯身親吻她跌得淤青又破皮的膝頭,神色恍惚了起來。
瞧他動也不動,龐月恩隨即摟著他的肩頭。「向陽,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
「往後呢?」他低喃。
她心頭一顫。「你懂得失去是多麼可怕的感受,你舍得讓我也嘗到同樣的滋昧嗎?」
上宮向陽緩緩抬起眼,清俊臉龐漾著未退的肅殺之氣。「那麼,你要我無視上官家的仇?你要我當個無法護主的喪犬?」
「不!不是的,我說過了,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且——」她頓了頓,想了下才道︰「有一點很奇怪。」
「怎麼說?」
「我一直以為夏侯懿是個很可怕的人,可是他不但沒傷我,甚至一路禮遇我,最古怪的是——」
「什麼?」
龐月恩定定地看著他。「夏侯懿對我說,謝謝,然後又跟我說對不起。」
上官向陽不解地攢起濃眉。「那人心思太深沉,這麼說,必定有其用意。」
「可是上官凜也說,上官府和夏侯懿之間存在著誤會,這一切都是因為誤會而起。」她輕撫他繃緊的臉部線條。「我不知道上官凜為什麼會這麼說,但既然她潛伏在夏侯懿身邊,代表她一定掌握了一些事情,否則她不會這麼說的,是不?」
「就算是誤會,也不該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毀了上官家。」就算是天大的誤會,都不能當做理由。
「那如果是他以為上官老爺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呢?」上官凜沒把話說清楚,她只能猜測。
上官向陽不由得愣住。
「如果今天,因為你誤會夏侯懿對我胡來,在尚未證實之下,就將他一劍砍死,若踫巧他有個孩子,你想,他的孩子會不會來找你報仇?」
面對她的質問,上官向陽說不出半句話來。
「向陽,誤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若沒有誤解,也許就沒有今日歹毒的夏侯懿,若沒有誤解,也許夏侯懿的本質也不壞。」
「……你在為他說情?」上官向陽簡直不敢相信,她竟在一個下午之間轉換了立場。
龐月恩氣眯了水眸,縴手直掐向他的臉頰。「你听不懂啊?我在說你!你想要變成跟夏侯戴一樣嗎?背負著血海深仇,讓自己變成麻木不仁的殺手嗎?我不要你變得跟他一樣!」從前到現在,她在乎的,一直都是他。
「我不會跟他一樣」
「那好,你就別再想些復仇大事,一切都交給上官凜,你不準再插手。」
「我——」
她打斷他,「你知道嗎?你跟我說夏侯懿出身綠林,可是他今日擄我,卻將我奉為上賓,舉措斯文,用字儒雅,他——」
「不準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他極惱地直接封了她的口,他不愛听她稱贊別的男人的好。
一吻方休,龐月恩嬌喘地抿唇低笑。「我只是想跟你說,他的本性——」她再開口,他再次封口,唇舌相濡,吻得她渾身發燙。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完全沒有傷我的打算。」好半晌,重獲自由的她才氣喘吁吁地低喃,渾身無力地趴在他肩上。
「別再提他,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他緊擁看她。
他不想管夏侯懿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但光是他一個舉動就搞得他六神無主,不管他有怎樣的過去,他都很難原諒他。
「唉,不都過去了嗎?」龐月恩笑嘆,動情地吻上他豐潤的耳垂。
他驀地震了下,有些羞赧地離開她些許,輕掌著有些發燙的耳垂。
「你害羞了?」雖說黑暗中她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的反應就像是他偷親她時她的反應。「呵呵,原來你也是會——」
消遣涼話未落,之後的已經全數被他吞下肚。
他的吻又深又重,濃烈的情愛毫不掩飾,是憊地真情炙愛,像六月的烈焰,燒得她渾身發燙,又麻又軟。
漆黑之中,她羞得不知所措,卻驀地听見——
「夠了喔,洗個澡洗到天都快亮了還在洗,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涼涼的嗓音透著倦意在竹門外響起。「好歹也體諒一下你二哥嘛,天天窩在匠鋪子已經很可憐了,腰酸背痛想要泡泉還得要排隊……排隊也就算了,還讓我等這麼久。」話到最後,竟變成抱怨。
那一聲聲控訴,在龐月恩臉上爆起點點紅暈,最後翻緋整片,她羞惱地捶著上官向陽的胸膛。
「都是你啦。」這下她怎麼出去見人哪!
「決定了,我們先搬到城南的小宅住。」上官向陽隱忍著欲念,起身為她更衣。
「哪有小宅?」她被他用干軟的紗巾包覆看,手察拭全身。
「我的。」
「你的?你什麼時候有的?」她傻愣愣地由著他把衣衫穿搭在身上。
「幾年前,凜幫我買的。」他決手替自己穿套衣衫。
「怎麼又是她?清風樓也是她弄的,屋宅也是她買的,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系?」厚,雖說她被夏侯戴擄走,上官凜對她關心照顧有加,可是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兄妹。」
「哪有兄妹那麼好的?你看我親尋哥對我那麼壞,你們沒血沒緣的干兄妹就這麼好?」這世間有這種道理嗎?
上官向陽拉開竹門,龐天恩隨即橫眉豎目迎向前來。「我對你不夠好?我替你守門還不夠好?要不要我去叫爹來?」撂下話,他悻悻然地來回瞪著不知感恩的兩人。
「多謝二哥。」上官向陽感恩道,讓道給龐天恩進春滿池,隨即打橫將龐月恩抱起,往她唇上啄了下。「兄妹是不能如此的。」話落,隨即揚步縱躍。
龐月恩聞言,樂陶陶地笑開,「這還差不多——喂,你不用跑這麼快吧,我頭都暈了。」
「再不快一點,就換我暈了。」他寓意深遠地道。
她俏顏紅透潤亮,羞得埋進他的胸膛。
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她相信,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和她保持距離,而是把她擺在心坎上,也許還是很愛管她,可她心甘情願受他的情愛管束一輩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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