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披著長長的被單-赤腳走過黑暗的客廳-推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在一片盈滿月華的平台上-聶少商正躺在池邊的躺椅里-望著月亮冥想。
她站在池的另一端-隔著蓮、荷及芙蓉等花朵注視他-烏黑的長發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聶少商在想換個姿勢時-意外的發現她的存在。「你不是睡了-」「找不到你-我睡不著。」缺少了暖源-冰冷的床畔無法使她入睡。
聶少商痴迷地看著她美好聖潔的模樣-此時此刻的她如臨水顧盼的天仙-花朵也要在她的美姿下相形失色。
羽衣低下頭看著水里的倒影-「一個晚上你都很沉默-有什麼事困擾著你-」「你今天從屋頂下來後也很少說話。」聶少商情了清思緒-也對她投出相同的問題。
「我想-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有心事-一直擱在心中-所以才都會睡不著。」她沿著池岸來到他面前-長長的被單被拖在身後。
「今晚月色這麼美-我們談談好嗎-」他讓出了躺椅的空間-伸出手邀請她。
「好。」羽衣將被單交給他-躺在他懷里枕著他的肩窩回道。
「女士優先。」他拉好被單覆住他們倆-感受著兩人密密貼合的親近。
「你……還記得你朋友看我的眼神嗎-」她猶豫地問。
「你說北海-」「不管是你的朋友或是其它人-在他們眼里我並不是普通人。」能夠這般接納她的人也只有他了-這個世界的人們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呢-「所以-」「我永遠無法與你站在相同的一端-離開研究所後我才曉得-這個世界不會接納我的。」她沒忘記魏北海眼中的懼怕-只因為她的外表、因為她與世人的不相同。
聶少商低頭吻著她被夜風吹涼的唇瓣-「你在別人眼中是如何並不重要-你在我心底的樣子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你就是你-與普通人不相同又如何-對我來說-你是與我站在同一個地方、獨一無二的女人-是我的天使。」「你會這麼想是因為愛情左右了你的思考-因為你不想讓我傷心。」羽衣用手指畫著他溫暖的唇。
「不是這樣的-你換個角度想-你的朋友呢-他們把你當成異類嗎-」他輾轉吻著她蔥王般的手指。
羽衣搖頭-「他們不會。」「為什麼-他們也被愛情左右了嗎-」他抵著她的手心輕笑著。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很特殊-而且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與她是站在同一個起點進而相知相惜的。
「每個人都有他們不平凡且特殊的一面-也許是外表又或許是內在-雖不是每個人都能顯現出來-但我們都是用最真的一面來面對自已-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生存-如果這世上的每個人都相同-那麼世界豈不是太無趣了-」「話雖沒錯-可是我寧願和其它的人一樣-少些不平凡。」她情願像個普通的小女人待在他的身邊。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的不平凡才能促使你我相遇-」他雖是這般說-心頭的暗影卻讓他不得不去想-也就是因為她的不凡-他才必須承受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沒錯。」羽衣窩在他的懷里笑了。
「你只要做你自己-沒有必要跟每個人都一樣-我愛的只是你-你不是其它的人。」
每當他能夠像這般擁著她時-他便會忘了她的來歷、她的與眾不同-在他心中他們只是一對相愛的伴侶-而她不是天使。
「這樣的我能令你愛、令你快樂-」她攀緊他問。
「愛情哪有那麼多規則-當然能。」若能有遵守奉行的法則-那翻騰在情海里的人們不都要照著前人的足跡前進-照本宣科-而他又怎麼會愛上一名喚作天使的人兒-「既然如此-為什麼在你的眼底除了快樂之外還藏有許多的憂傷-」他的胸膛里有著感傷的情緒-它告訴她-他的憂傷遠比快樂還要多。
聶少商環抱著她坐正身子-看著月下的蓮荷回道-「花無百日紅-我怕我的快樂無法持續到永久。」「為什麼不能-」羽衣覺得他的胸懷變得僵硬-不禁抬起頭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世事變化莫測-只怕我們都無法掌握-到時會身不由已。」當神召喚她時她能拒絕嗎-那一天會在哪一日來臨-明天或是明年-「不會的-你說過我們不會變-難道你對我沒有信心-」羽衣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說。
聶少商指著倒映在水面上的明月嘆道-「你看-當月亮映照在水面上時-看起來像是可以用雙手將它掬起似的-可是我卻不能去踫。」「為什麼-它是那麼的近。」水中的月亮伸手可及-她不解地問。
「因為一踫-它就破碎了-就像以後的你。」他們的愛情會因為一件事支離破碎-讓他們的心再也聚不攏、縫不合。
「以後的我-為什麼-」他奇怪的話語促使她心生不安-禁不住拉著他倉皇追問。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將它撈起、想觸模水中的月亮、想將它永遠目在我的手中-不讓它再回天上去。」聶少商兀自低喃-而後捧起她的臉-恣意地與她的唇舌糾纏-狂猛的情火驟然熊熊燃燒-雙唇流連徘徊在她的唇間、頸間-火舌不停止的延燒-直到她無法喘息。
「少商-」羽衣在情潮淹沒理智之前虛弱地喊。
「你本是遙不可及的天使-卻不知何故遺落在人間-初時-我當你是個渡人的天仙-以著我若無法為你建一座廟-就為你獻一炷香的心態收留你-漸漸的-在品嘗了愛情之後-我有了更多、更大的渴望-想永遠留住你的念頭在心底無限制地膨脹-可是這一切終究要成為奢望。」他苦澀地笑道-模著她因吻而艷紅的美麗容顏。
羽衣激動地捉住他的手-「你為什麼要這麼想-」「我也不願-只是當你想起了回家的路後-天堂和我之間你將要如何抉擇-」聶少商力持沉穩地問出疑惑。
「我……」突來的沖擊使羽衣怔愕住。
「我明白你想回家的心情-當你回去天堂後-你還會記得留在人間的我嗎-也許這就是踫觸了那顆月亮的責罰-往後我必須留在人間苦苦思念-獨自回味你曾停留在我身邊的這段時光。」他柔柔地觸模著她的五官-想將她的容顏深刻地烙在腦海-怕會將她遺失在時光的洪流里-最後不復記憶。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天堂究竟在哪里-更不記得以前的事-你怎會知道我會那麼做-」羽衣猛烈的否認-不甘于化成他記憶中的一部分。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不是嗎-即使不知是何時-我們都必須去接受這個事實。」痛楚強烈地絞扭他的心。
羽衣冷靜了下來-凝神傾听他的話-眼睜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痛苦的眼-而後開口-「如果那天遲早都會來臨-那麼我會選擇留下-我選擇你。」既然命運安排了他進入她的生命-那她也有權支配自己的情愛-不許命運再去動搖更改。
「你不想回去天堂-」他從沒預想過她會如此回答-一時間-原本逝去的期盼驀然重生-緊緊牽引著他每一根神經-使他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你認為天堂該是什麼樣的地方-」她吻著他的唇問道。
「純淨、幸福、和樂的美好世界。」聶少商不確定地說著從書中得來的印象。
「如果天堂真是像你所形容的那樣-我想我就不必回去了-因為我正在天堂里-那個地方所擁有的一切.我現在都有-因為你已經給了我。何況人間也很好啊-雖然沒有親人-但我有朋友-而且我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這里有你。」羽衣綻著笑-心似澄淨無雲霧的夜空-沒有一絲的遲疑。
「你因為我所以想要舍棄屬于你的家鄉-」他幾乎無法抑制心中洶涌的波濤-狂喜淹沒了他。
「不-我沒有舍棄-因為沒有你的地方不是天堂-沒有你-我不願回去。」羽衣按著他的唇傾訴道。他以千萬縷柔情纏繞著她-離開了他-她上哪兒才能再覓得這樣的愛-「有你這句話-即使日後你可能會身不由己-我也心滿意足。」聶少商動容地擁住她-不再與上天爭-即使她終將離去-他也一世無悔。
羽衣棲息在他的肩頭望著天上的明月-「我在想-當我從天上掉下來時-我就已經找到回家的路了。」她猶遠不可及的夢想原來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上。
「讓我來當你的天堂-為你組織一個家-這樣你就不會再迷途。」他緊緊地摟住她-埋在她的發際呢喃。
「家的成員就只有你我-」羽衣感到可惜。
「你覺得人數太少-」聶少商放開她問。
「不是-我是想問你的父母呢-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一個家當然會有父母-他怎麼忽略了他們-「我母親在我年少時就去世了。」聶少商眼神空洞地說。
「那你父親呢-」「他在另一個家庭里-我和他離得很遠、很遠。」想起聶懷樓-他便覺得心冷-因此不願說得太多。
「為什麼不把他找回來-」如果距離是他和父親分散的原因-他為何不主動把距離縮小找回父親-「我應該嗎-」他將她摟回懷里-希望她能驅走聶懷樓帶給他的寒冬。
「我雖不懂親情的溫暖-但我想那一定是人間的至寶-親人能在你最需要時提供你倚靠、給予你無私的愛-能夠擁有這種情緣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你應該去追求的。」羽衣鼓勵道。
「沒有追求的必要-我已經習慣了。」事隔多年-所謂的親情他已將它塵封-埋在過去里-他已經離開了那糾纏他的牢籠。
「習慣了什麼-習慣了孤獨還是寂寞-」她似是看透了他的靈魂-語氣蕭瑟地問。
「你怎會這樣想-」她將他習慣的一切逐字說出時嚇著了他-聶少商想掩飾的反問。
「我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因為再怎麼偽裝都騙不了自已。」羽衣聲調哽咽-她也懂得這種痛徹心扉的哀傷。
「你對親情了解多少-」「不多。但他們告訴我如果不能正視自己在情親這方面的問題-那麼靈魂里的那一份空虛一直都會存在-永遠填不滿-如果用其它的事來替代-像是忙碌、愛情等等-它還是會懸在那里-等著你心靈脆弱時再跳出來-除非你能找到平靜-而我希望你能得到那份平靜。」羽衣一反平時的迷糊侃侃而談。
聶少商震懾地聆听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彷佛听見了心靈想療傷止痛的?s埃□凰□□出的陳年傷口像又被她細細地包扎-期待慢慢地愈合-然後去找回被他放棄的親情。
過多的疲憊和滄桑使他的頑抗止步-要求他也去尋找回家的路。
他吸納了她的話後.嘴角泛起笑意-「誰教你這些道理的-」「小莫。」這是她旁听小莫對別人念經時學來的。
「又是那個小朋友-難怪你能說出這些話來-他可以改名叫神通或大師了。」怪不得不曾說出大道理的羽衣口才會變得如此好-原來又是那個小朋友教的。
「哈啾-」月已西斜-羽衣不敵深重的露氣-頻頻打顫著。
「夜深了-我們回屋里去-免得你著涼了。」他用被單將她仔細包里好-抱著她往屋內走。
他將她抱回房安頓好後-轉身又要出去。
「你還不睡-」羽衣指著身邊的空位問道。
「你先睡-北海今天拿了個東西給我-我看完了就睡-晚安。」他俯身吻了下她的額。「晚安。」聶少商在她睡著後-回到客廳的黑暗角落靜坐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直至西斜的月光灑至屋內-拉長了他的影子-他才起身走至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魏北海交給他的那份報紙-用心的閱讀。
「小懶蟲-醒醒-我們到了。」聶少商在將車子熄火後-拍拍羽衣的臉頰喚道。
「到了-」羽衣揉著眼楮-覺得自已好象正坐在搖籃里飄浮。
「你看起來糟透了。」他替她解開安全帶後-將她攬在身上-看著她蒼白的面容。
「我不喜歡坐車-好象被關在會動的籠子里-害我又暈又想吐。」車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讓她頭昏眼花-車子里的空氣又不好-如果下次要出門-她寧願用自己不管用的翅膀也比忍受這種滋味好。
「忍耐點吧-這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之一。」聶少商輕吻著她的唇-希望她的臉色能因此而紅潤些。
「它沒有翅膀好用。」她合作的勾著他的頸子邊吻邊說。
「我知道。」替她整理好長發後-他下車為她開門。
「我們來這里做什麼-」羽衣站在車門邊望著馬路對面那棟高聳的商務大樓問。
「尋找我心靈的平靜。」聶少商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小心地扶她過馬路。
「為什麼要帶我來-」他的用意是想叫她來幫他找嗎-她又不曾來過這個地方。
「我希望你能在場-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有勇氣。」聶少商在走向服務台前對她說道。一周前-她在月下對他說的話-給了他來此的勇氣-他希望羽衣能在他身邊支持他把這件事完成。
「先生-請問您找哪位-」嗓音甜美的服務小姐擺出職業化的笑容問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聶懷樓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服務小姐依照著公司的程序問話。
「沒有。」選日不如撞日-他不想頭疼地去做一大堆心理準備後才來此地。
「很抱歉-您沒有事先預約的話──」當服務小姐正想婉拒時-聶少商打斷了她的話。
「麻煩你告訴他-我是聶少商-我想他會見我的。」聶少商笑著-心想只怕服務小姐一報出他的名號-樓上聶氏父子的心頭馬上就會大地震了。
「您稍等……」「誰是聶懷樓-」羽衣拉著他的袖子悄聲詢問。
「我父親。」他低下頭在她耳畔小聲的說。
「你找到你離家很遠的父親了-」他所說的很遠原來就在同一個城市里啊-「這是你的功勞。」他吻吻她的俏鼻笑道。
通報完畢的服務小姐恭敬地看向他-「先生-聶先生請您直接上樓。」「謝謝。」
聶少商帶著羽衣進入電梯後-覺得羽衣愈來愈無力地倚在他身上-不禁擔心的問-「羽衣-你不舒服-」「嗯。」她攀著他的手臂回道。才坐完車又坐電梯-使她從頭到腳都覺得不對勁。
「少商-」守在門口等他的聶少庭在他們一出電梯後便興奮地喊道-他原以為這輩子再也無緣見到這個弟弟了。
「好久不見。」聶少商對著與自己長相有點相似的大哥微笑道-跟著他進入辦公室內-即使是出身不同-這個哥哥還是像以前一樣歡迎他。
「你怎麼會來……」聶懷樓顫巍巍地看著數十年不見的兒子-仍不能相信自己的雙眼。「稍後再談好嗎-她不太舒服-能否請你幫她找個休息的地方-」聶少商轉頭對聶少庭說道。羽衣的臉色真的很不好-需要找個地方躺下來休息。
「當然可以。」聶少庭也注意到他懷中美人似有不適-于是按鈴召來女秘書。
不一會兒-女秘書出現在門口。聶少商欲將她交給女秘書時-羽衣害怕的拉著他的手-「你要去哪里-」「我哪都不去-你先去休息一會兒-等我和他們談完話就過去找你。現在讓這位小姐帶你去睡一會兒-好嗎-」他輕輕拉開她的手-明白她身處在陌生環境時的害怕-連忙向她保證道。
「好。」羽衣信任的點點頭-隨著女秘書至另一個地方休息。
聶懷樓在羽衣離開後-以著無比愧疚的語氣開口-「你……好嗎-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我很好。」正對著聶懷樓時-他發現曾經起伏不定的情緒都在這老人的眼里得到平息-連那囤積多年的憤怒-此刻竟也幾乎無法完整的回想起來。
「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听見聶少商淡然的回答-聶懷樓滿布風霜的臉更像是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聶少商深吐出一口氣-「我今天來這里不是想談往事-也不是想向你討回些什麼。」
他若要得到聶懷樓的懺悔-早在那年聶懷樓對他伸出雙手時-他就已經得到了-今日又何苦來跑這一回-「那你找我們是想談什麼-」聰穎的聶少庭為免父親又像當年一樣氣走了聶少商-連忙在老父開口前問道。
「一星期前-我听說你們財務方面出現窘境-就快破產了-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專程來找你們的。」魏北海拿給他的報紙頭條新聞就是聶懷樓的公司瀕臨破產的消息-多虧有這位愛管閑事的老友-不然他還真是找不出來看他們的理由。
「你會不會是……特意來看我們出丑的-」聶少庭听了-一顆心沉沉地往下掉-難道說聶少商是想利用這個機會來報復他父親-「我沒有這種心態-不會落井下石。」對于聶少庭的懷疑-聶少商很有君子風度的回答。
聶少庭的眼神又亮了起來-「那你是來-」「來和你們談談你們的經營狀況。就我所知-你們若還不出銀行的欠款-這家公司很快就會倒閉。」讀完那篇報導後-他才知道自己刻意不去關心的他們有了如此重大的危機。
「我已經出售股權了-也許這麼做會使這家公司易主-但至少它仍可以繼續生存下去不至于倒閉-不會連累到所有的員工。」聶懷樓頹喪地說-連在一旁的聶少庭也沉默地低下了頭。
「我知道-這就是我來找你們的原因。你出售的股權我已全部買下-所以我是以公司股東的身分來見你們的-你們欠銀行的錢-我也全數還清了。」從他讀完報導後的那個星期-他可是一刻也沒問著。
「你都買下-為什麼-」聶少庭不解-同時也懷疑他是否有財力買下那些數目龐大的股票。
聶少商嘴角勾出了一抹笑-「以防這家公司流至外人手里-我希望它還是屬于你們的。」「你已經有了那大半的股權-這公司怎麼還會是我們的-」聶懷樓疲倦地搖頭。
「因為我要把股權還給你。」他將手中的公文包放在聶懷樓的面前。
聶懷樓怔然的望著他-「還給我-」「就當我是在盡一點人子的本分吧。」他聳著肩-打開公文包拿出里頭的文件放在桌上。
「人子-你肯……肯承認我是你的父親-」聶懷樓突地握住他的手-對于他的話-驚愕得不知所措。
「你本來就是。」聶少商好笑的看著他的表情。
「你……不恨我-」聶懷樓緩緩撤開了他的手-內疚地垂著老臉不敢直視他。
「恨-恨是種毀滅性的情緒-這種情緒積壓太久會對自己造成傷害-我還想好好過日子-即使曾有-時間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也該消失了。這些權狀你拿回去-好好重新整頓公司-它一定可以東山再起的。我已經辦好過戶手續了-現在只差你的簽名。」
有了羽衣後-他不想再經歷或重溫那種可怕的情緒。他拿起桌上的筆交給父親-要他完成最後一道手續。
「少商-你哪來那麼多錢將它買回來-我們又該怎麼還你這份人情-」聶少庭不清楚他的財務狀況-深怕他們會因此拖累他-也怕他們一時之間還不出那麼多錢。
「只是舉手之勞-細節就別問了-那些款子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還不還不重要-別掛在心上。」他清朗的笑道。
「那不是一筆小錢-當然要還你。」聶少庭執拗地說。這個多年不見的弟弟一來就送上一大筆錢解除他們的危難-還要他們別掛在心上-他怎麼也不肯答應。
「為什麼-為什麼你願意這般幫我們-」聶懷樓拿筆的手無法遏止的顫抖著-遲遲無法下筆落款-轉眼間-筆從他的指間滑下-滾至桌子的一旁。
「因為……你們是我的家人。」聶少商釋然的臉上泛著笑-替他拾回筆-重新放在他的掌中。
聶懷樓眼眶淌出淚水-「你怎麼能夠這麼寬懷無私-這些年來我不曾求過你的原諒-甚至不曾為你做過什麼……你怎還能不計前嫌-在我最困難時拉我一把-」往昔的愧疚無時無刻不深植在他心中-而這個流落在外、生活最苦的兒子怎能這樣雲淡風清的看待一切-「如果能選擇償還的東西-我倒希望你還給我的不是錢。」如果他們一定堅持要還的話-他有比金錢更好的建議。
「你想要什麼-你說-只要我們做得到的一定給。」一直希望聶少商開口要求的聶少庭振奮地允諾。
「我要你們的親情。」聶少商看著他們倉皇的臉孔溫和笑道。他大費周章的替他們擺平這件事-只是單純的想要這個。聶少商簡單的要求-使聶懷樓更是自慚形穢。「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是我害苦了你和你母親。」「我母親在死前曾經對我說-你給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記憶-她從不後悔-那段短暫的愛足夠她抵擋數十年的清冷孤苦。
死去的她都不記恨了-現在的我又有什麼資格來恨你-別說什麼原不原諒-都過去了。」
聶少商按著父親的肩-將他從內疚里拯救出來。現在他終于能體會母親不怨情傷的原因了-因為生活的方法有很多-母親選擇記取甜蜜和歡笑-而不是儲存辛酸和淚水。
「我對不起你們母子……當年如果我……」聶懷樓流著淚-耿咽得語不成句。
「若你成全了我們母子-那不是要辜負另一對母子-當初無論你如何選擇-都會傷害到另外兩人-如果能夠重來-相信我母親還是會選擇默默退出。已做過的事沒有必要後悔-我母親並不怨你-她明白你的痛苦。」不管當年他顧全了哪一方-總有另一方會被犧牲-既然已是無法更改的往事-那也就只能讓它過去-再多的自責也換不回已逝的時光。
「少商-十幾年前你為什麼不肯跟我們走-」聶少庭不曾忘記那個當年在母親靈堂前深深叩拜、又毫不留情驅逐他們的那個男孩。
「那時我只是個孩子-心底又怨又恨的-怎可能跟你們走-」他撥著頭發笑道。
「現在你又怎麼會改變了-」「因為她-我才有勇氣面對過去的包袱-是她引導我來此-放下心中的負擔-讓我、讓你們走出來-找回自己的家人-讓一切從頭來過。」
聶少商安詳地談著那名讓他心靈悸動、卸下枷鎖的女子。
「她是誰-」「和我一起來的女子。如果你們想感謝的話-要謝的人應該是那名天使。」聶少商指著門外說道。
「你的眼光很好-她的確像個天使。」聶少庭對羽衣是既贊賞又有著無比的感激。
「謝謝。她叫羽衣-今天我來找你們不只是想幫你們解除財務危機-我還另有一事相托。
羽衣她一直很想能擁有家人-享受家庭的溫馨-而我的親人又只剩下你們-為了實現她的願望-我只好來找你們幫忙了。」羽衣的心願就是他的心願-既然她想要一個有親人的家-他很樂意為她達成。
「我們能幫你做些什麼-」聶懷樓與聶少庭忙不迭地同聲詢問。
「有句話……因為我不曾說過-所以如果你們覺得怪異的話-請多多包涵-我想以後會念得順一點。」聶少商猶疑了許久-不自在的看著他們。
「什麼-」「爸、大哥-你們願意讓我重新歸隊嗎-」他清清濃濁的嗓子-真誠地說出。
「少商……」聶懷樓掩著臉淚如雨下-激動得無法言語。
聶少庭上前摟著聶少商的肩-「老弟-你不知道我們等你這句話等好多年了。」
「你才不知道這句話我練習了多久才有辦法完整說出來。」聶少商輕撞著他的腰笑道。
「真的很感謝你的天使-謝謝她將你帶回我們的身邊-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她。」
聶少庭感激萬分-他們父子三人團圓的一天-終于在那名天使般的女子引導下實現了。
「你們可以親自跟她說-想要報答她-以後機會多得是。」聶少商開朗地笑著-他有預感-這屋里的每個人都會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