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帳?」剛送走一批賓客的步關之,轉身問在他面前站得恭恭敬敬的二弟。
「對!」手里捧著帳冊的步千歲開開心心地咧嘴而笑。
「我沒有帳要收,今年欠債的商行我已收過了。」步關之看他的笑容一收後,拂去身上的雪花走回大廳。
「你漏了一個風坡里的薛府,我查點過,薛府前年向我們買貨除了十萬兩,日期寫明了是今年中秋,但中秋已過薛府卻遲遲不還,我曾派人去收過一回,但他們的嘴可巧了,編派了一大堆借口,任憑我的人怎麼說也不還,我沒法子,只好請你走一趟。」步千歲跟在他的後頭邊走邊念,一路念回大廳里,然後繼續站在他的面前以執著的眼神看著他。
步關之不悅地皺眉,「連你派的人去收,薛府也不還?」
「我的面子沒你大,人家指名只有紫冠商人才有權去收帳討債。」步千歲好不委屈地向他抱怨,並且把帳冊塞進他的懷里。
步關之坐在椅上翻開帳冊,審核薛府的賒款,發覺薛府的確是有十萬兩逾期未還,可是在他上次出門向有往來的商行收帳時。怎麼會漏了這一個?他不是都已把今年被賒的帳款都追回來了嗎?
「有必要非得在過年之前向薛府收這十萬兩嗎?」他左思右想,認為在快過年的時候登門收帳,似乎失禮了些,也會讓薛府面上無光。
「難不成咱們紫冠府要開個讓人欠債不還的先例?」步千歲抱持相反意見,把他們紫冠府做生意的商譽給搬出來。
步關之還是不贊成他的意見,想了想便退自決定。
「等年過了我再去收,免得說我們紫冠府讓人年關難過。」
吃了一記閉門羹的步千歲,咕噥地自言自語了一陣,接著又不氣餒地揚起眉,想到了一個新理由。
他輜錦必較地再度向步關之分析,「你非去收不可,因為那十萬兩是我要發給府內百來個下人們今年的年節錢,目前萊南樓里的總帳目都已校對算清,銀票銀兩全送進榮茂樓的總銀庫了,就算我要從中拿錢也得等過了年,而我自個兒曉霜院里的銀庫沒那麼多錢,所以若沒那十萬兩,我就沒法發錢給下人們回鄉過年。」
步關之听了搔著下巴沉思,把事情的輕重再估量過,他若是不去收,如此一來,會委屈了辛苦在府里工作了一年的下人們,府里的每個人這些年來都盡心盡力地為紫冠府效力,他這個當家的可不能讓自家的下人們兩抽空空的返鄉過年,而家業頗大的薛府本就聲名狼藉,常對有所往來的商行欠債不還,區區十萬兩,應當是為難不了薛府。
「好吧,我去,盡量趕在過年之前回來。」他合上帳本,心底開始計算該怎麼速去速回,還有怎麼收這筆不好收的帳款。
步千歲就等著他這句話,馬上又向他提出一個問題。
「大哥,那大嫂怎麼辦?」
「風坡里離金陵城路途遙遠,況且河川都已結冰不能行船了,若要去就只能走陸路,晴絲的身子不適合長途跋涉,也不宜在這種天候出門。」步關之淡淡地掃他一眼,心底很清楚個弟弟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看大嫂近來身子挺好的,她應該可以跟你去。」步千歲笑眯眯地說著,還故意對他擠眉弄眼地暗示。
步關之站起,接著一手撲起他的耳朵,「千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就不能讓我得逞嗎?」步千歲撫著被擰疼的耳朵,嘟著嘴瞪向這個比他還會做生意,而且是一手將他們教出來的大哥。
「不能。」步關之完全不留商量的余地。
「那我去告訴二哥,說你要拋開大嫂一人出門遠行。」步千歲也有他的方法,轉身就要去倚雲院告狀。
「千歲,你還以為這招對我有效?你和熙然已經達成一氣來對付我,難道我還看不出來?」步關之在他背後拎起他的衣領冷冷地笑問,他哪會看不出來這兩個弟弟在打什麼鬼主意?他要是再上…次當,他就白當他們的大哥了。
「是你自己答應我們的。」步千歲無所謂地拉開他的手,提醒他自己答應過的話。
「但我沒說我要讓晴絲冒著風雪出門,我可不願府中再多一個病人。」有一個病臥在床的弟弟就夠他心煩了,再多一個生病的晴絲,他會更煩。
「你既然關心她就更要帶她去,我已經叫少堤去問大嫂要不要跟你去,要是少提請不動大嫂,我再叫二哥去請。」步千歲知道只對他大哥下功夫是不會成功的,于是早已用先斬後奏的法子,叫小弟去游說大嫂,然後大哥這邊再由他來拐。
「你帳算多了是嗎?鬼點子愈動愈快!」步關之臉色陰沉地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直敲他那顆專動歪腦筋的腦袋,接起太久沒給人修理的二弟。
步千歲捂著喃喃自語,「對付你當然要動得快」三哥,我把大嫂請來了……三哥?「
被人逼著去請晴絲的步少堤,才正高興能把晴絲請出沁雪院而已,一進大廳就看見大哥在修理人,不禁有點害怕自己將會是下一個被修理的人。
兩眼一瞄到站在廳門前的晴絲,步千歲如見救星般地掙月兌開大哥,快速地跑至她的身邊尋求蔽護。
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晴絲,一頭霧水的看著步關之鐵青的臉色,然後回頭看躲在她身後步千歲求救的眼神,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們兄弟間似乎因她而發生了什麼事。
步千歲也不管大哥已經開始發火了,決意繼續執行計劃。先是在晴絲的身後對大哥投了個鬼臉,再風度翩翩地走至晴絲的面前對她露出討好的笑容,「大嫂,你要陪大哥一塊去收帳嗎?」
「我……」晴絲也拿不定主意,目光猶豫地移向步關之不友善的臉龐。
步關之馬上獨斷地否決,「不準,外頭冰天雪地,你留在沁雪院。」
「好……」晴絲立刻垂下頭听從他的指示,才想听話地回去沁雪院,就被氣急敗壞的步千歲給攔下。
「大哥,你都不給大嫂表達自個兒意願的機會嗎?」步千歲對他大哥的獨裁相當不滿,也很頭痛有個唯命是從的大嫂。
步關之環著胸表示,「我是為她好。」她才剛從…一場小風寒病愈而已,在這種天候出去,豈不是拿她的身子開玩笑?
「好不好由大嫂來決定。」步千歲在項問步關之的話時,邊對在一分閑著的小弟揮手暗示趕快來幫忙。
很不想被拖下水的步少提,伯現在不幫三哥的話,回頭又要被整了,他在比較過大哥和那兩個孿生哥哥的性格之後,還是覺得幫惡人比幫好人來得安全,因為這兩個學生哥哥會欺負小弟,但那個疼愛弟弟的大哥則不會。
「大嫂,你要不要跟著大哥一塊出門?」步少堤棄明投暗,也在晴絲的身邊大力鼓吹。
「我……能去嗎?」晴絲雖很想陪步關之出門,但覺得必須尊重步關之的決定,于是又怯怯地向他請示。
步千歲快被她以夫為尊的美德打敗了,「大嫂,你甭問他,你想去就去啊!」
「可是……」晴絲為難地絞扭著衣袖,步關之不願她去,她得照他的活做免得意他心煩,就算她心里想也不成啊。
「大嫂。」步少堤苦著一張臉小聲地向她哀求,「二哥和三哥都希望你去,你不去的話,我會遭殃的,我求求你去好嗎?」
晴絲滿心內疚地搖首,「但你大哥不願讓我跟。」
「如果我沒把你勸到跟去,他們會找我算帳,長嫂如母,你忍心讓他們欺負我嗎?」步少堤合著雙掌,張大了可憐兮兮的雙眼請求她。
「我……」長嫂如母這句話讓晴絲有些動搖,回想她來這兒之後,成日就只待在沁雪院里,什麼都沒有為這些小叔們做過,而頭一回當人家大嫂的她,小叔有事相求她卻不幫,好像也說不過去。
「我想去。」晴絲鼓起勇氣站出來,在把話說給步關之听後,又趕緊收回眼神不敢看步關之的反應。
「什麼?」步關之詫異地問,以為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的晴絲會听他的話,沒想到她居然會听他兩個弟弟。
「我想跟著你去。」晴絲的聲音愈說愈小,勇氣也漸漸流失。
「你的病好了嗎?你可知道那路程有多遠……」步關之煩悶地想對她說清楚不讓她去的理由,但他的聲音馬上被興奮的步千歲給蓋過。
「太好了,大嫂,你快去準備上路。」步千歲推著晴絲的肩催促,巴不得趕快將她打包陪他大哥出門。
看晴絲像具人偶般地被推著走,步關之的眼底便有不知名的怒火翻騰。
楮絲是他買下的,也是他的妻,除了他之外不曾允許別人指使她?還拿她的身子開玩笑,要她冒著風雪出遠門?
步關之陰沉地警告,「千歲,把你的手拿開,再胡鬧我會讓你後悔莫及。」
步千歲立刻舉高雙手不敢再多踫晴絲一下,被他大哥的警告嚇得不敢再有將他們一塊送出門的主意。
「我……」晴絲不忍步千歲受責備,抬起頭字句清晰地告訴步關之,‘我會照顧自己,路上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
步關之又是∼楞,還沒來得及回過神時,步千歲早已重振雄風,伸長了手恭請晴絲回院。
「大嫂,要走就得趁早,不然會趕不上過年的,你先回沁雷院收拾行李好嗎?」
「好。」晴絲點點頭,拉起曳地的裙擺,小跑步地跑出大廳。
「晴絲…」步關之忙不迭地想叫住她,心驚膽跳地看她在積雪頗深的濕滑地面跑著,在看了她一點也不小心路況的跑步狀後,連忙追出去,並在經過步千歲身邊時氣沖沖地撂下話,「你等著,我收完帳回來時把皮繃緊一點!
那也要等你回來再說。「步千歲聳著肩頭,歡歡喜喜地看他跨著大步去追妻子。
她選了個方向走了幾步,雖然覺得腳下的路格外滑溜,但沒理會仍;日繼續往前走,到後來,美不勝收的庭園景致讓她漫不經心地邊賞景邊走,完全忘了要找路回沁雪院這回事。
「晴絲,不要動!在她後頭快步疾奔的步關之,看她踏進水面上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里,急忙地在她身後大叫。
晴絲猛然止住腳步,耳朵听到步關之的話並且用做,可是身體卻收不住勢地向前傾倒,在她的小臉就快與冰面做接觸時,縴細的腰被一只手用力提起,緊急地將她拉回一具溫暖的懷抱里。
「你是想跌斷脖子,還是淹死在湖里?」步關之又急又氣地摟著她小心地遠離冰層脆弱的湖邊,一到岸邊立刻眯細了兩眼瞪向懷里的她∼「對……對不起。」晴絲結結巴已地道歉,不知道走起來滑滑的地方原來就是湖。
他嘲諷地指著她的俏鼻,「你不但弱不禁風,還會在自家院里迷路,就連走路部會滑跤,這樣你還敢跟我出門?‘一個紫冠府她就搞不清東西南北了,到了外頭去,他豈不是要把她拴在身上?
「對不起,剛才……只是一時的心不在焉……所以才……」
晴絲尤率地眨著眼,紫冠府她又不熟,會述路也是正常的,而她會滑跤,還不是都因他突然叫住她的緣故?
「你常心不在焉。」步關之冷冷地指控,也終于知道她有這種會在不經意間神游的毛病。
「我……我以後會小心一點。」她紅著臉龐低聲向他致歉,不怎麼知道自己為什麼常會分心。
「真的要跟我去?」步關之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再間她一次,心底是很希望她能扛消這個蠢念頭。
失望霎時寫滿她的小臉,她幽幽地垂下限臉。
「你還是不肯?」好不容易才有與他相處的機會,若是她沒去,可能要過根久才能見到他,而他不在的廣段期間,她連看他的影子的小小願望也沒有了。
他別過臉,「隨你,你愛跟就跟。」
「謝謝,我去收拾行李。」晴絲在他的話一說出口之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顯得無限開懷,怕他會改變主意,又急忙地想趕快回院。
「晴絲,走慢一點,不要跑……」步關之忐忑地看她的腳步愈走愈快,心頭不禁又掠過了一陣擔憂。
「危險……」步關之氣喘吁吁地抬著她,一手指著另一個方向,「你又跑錯方向了,沁雪院在那邊。」走錯路不打緊,但眼前待著一座那麼大的假山她沒看見嗎?
「對不……」晴絲才習慣性地想開口道歉,立刻在他惱火的眼神下把話吞回肚里去。
步關之不想再听她開日閉口的對不起,也不想再追著她去阻止她發生意外,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放開她的衣裳認命地牽起她的小手。
「拉好,別再找麻煩,也別再摔交了。」
一輛馬車,加上車夫,一名新婚妻子,這就是步關之北上收帳僅有的交通工具和成員。
步千歲拉拉雜雜地跟步關之說了…大堆借口,說是府里要過年了人手不夠用,不肯讓他多帶幾個隨從或是小廝,也不肯多分派一輛馬車給他,硬是要他與晴絲共乘一輛。他從來不曾出門時帶這麼少人,也從沒這麼麻煩過。
自金陵城北上往風坡里的路上,多半是崎嶇不平的山道或小徑,一開始,晴絲還能安坐在馬車里欣賞窗外的風光,但一出金陵城之後,步關之就不得不將晴絲綁在座位上,免得在山路間奔馳的馬車將在車內東搖西晃的晴絲,一個不小心就甩出車外。
而隨著山路愈來愈難行,路上積雪愈來愈濕滑,晴絲的臉蛋也逐漸變得蒼白,跑遍大江南北的步關之,早適應了各式各樣的天候和路況,只是他的身體雖然不受山路的影響,卻被暗絲的模樣給影響,很後海出門時怎麼會忘了帶個大夫。
連續兩天的路程後,與她同坐在車廂內的步關之終于受不了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惱火地將贈絲自窗邊拉下,將車內的桌椅挪開騰出一個地鋪,強制她躺下休息別再逞強,可是崎嶇不平的小路常造成車內時而顛簸時而震搖,睡在榻上的晴絲被震得滾來滾去,步關之只好將她抱在懷中免得她懂得青青紫紫,並開始試著對飽受暈車之苦的她說話,好讓她分心。
步關之的一言一行,把晴絲的心思全從窗外的風光拉走了,也暫忘了身子上的不適,專注的聆听自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
在她的心底,一向不對她多活的他,即使是隨意月兌口而出的只字片語,她都將他的活在心頭小心的保存著,並視為一種小小的幸福,她總在他無聲的許可下抱緊他的胸膛,在他沉沉的聲調里舍不得地閉上眼簾人睡。
有個全心全意倚賴他的女子在懷中睡著,步關之首次覺得收帳的路途是如此遙遠,以及心境是如此不安寧。
過重的寒氣使晴絲的臉龐上凍出了些許紅暈,即使棲息在他的懷里,有時還是會瑟縮地打顫,當他傾身攬近她時,他會發現她像個尋求熱源的小動物,在睡眠中無意識地偎緊他,將臉理在他的懷里,任長長的發絲技散在毛毯上,每次見著她技散的發絲,他總忍不住想起她的名字。
黑緞般的發絲在潔白的羊毛毯上格外亮眼,干絲萬縷地像匹上好的黑綢,像他大弟詩里所說的情絲。「絲絲地覆蓋在他的身上,任他的手指穿梭滑過其中,看她柔軟烏黑的發絲纏繞著他的指尖,一縷縷的藏在她發里的暗香在他之時,隱隱地沁出,在車內浮動也停留在他的指尖上。
他記得以前也有個女子有著這麼黑亮的發,只是,那名女子總不會將發放下,永遠都是妥切地將發組在頭上,不落一絲在頸間,並在發上以碧翠的宮花,巧匠制成的金步搖管滿發簽,彰顯她的身世,而那些多余的裝飾就像是一,道築起的禮儀城牆,令她的喜怒不曾浮出容顏,永遠謹守分寸絕不逾距。他想接近她,就像是要接近…端莊自持的宮妃,即使他的心深深地為她所吸引無法自級,心底的一角總有個聲音告訴他,他想要的不是這樣,他想要的是一個溫熱且能貼近他的女子。
他要的女子,也許就像眼前在他懷里技散著發人睡的晴絲。
或許是因她家世的關系,晴絲不懂那麼多富貴人家的禮儀,她常簡單地在發上隨意插上一支白玉管,不多裝飾,累了或是想睡時,就將營子取下,任發絲像黑瀑般直泄在身後,看來自在。空靈,不受拘束地偎在他的懷里貼近他,不對他有所防備。
沒有距離地貼近他的心房,與那名受閨閣教養的女子完全不同。
步關之撫著她的發,首次發現懷中的晴絲與寧玉釵不同,晴絲像水做成的,她可以貼近他的胸懷,無怨無尤地停留在他的掌心里任他擺弄,安靜得像,∼道跟隨他的影子,他若是不回頭,他不會察覺她仍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而另一名女子寧玉釵,卻像塊堅硬的玉石,他敲不開她的心房,永遠也不知她心底在想些什麼,他一直追隨著寧玉釵高做的腳步,想知道她心底更多更多的心思,即使他獻上了心,他仍不知她要的、愛的是什麼,原本地根想知道,她愛的是他身為紫冠府繼承人的名,還是他的人?直到她與府中的長工私奔遠走他鄉時,他才知她從未‘愛過他這名未婚夫婿。
愛與被愛,哪一,個幸福?
擁著晴絲,步關之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也開始想著晴絲的種種舉動。
他以指輕刮著她女敕頰上的紅暈,那觸感停留在他的指尖不散,這個水樣的女人自從被他買下之後,仿佛在心底將「恩」字與…清「字劃上等號,水水亮亮的眸子總是仟細地觀察著他的眼神,照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命令去說去做,她像是一具他在水中的倒影,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反映著他的心情,當他皺眉惱火時,她便噪聲不惜,像道水面的波紋靜待他的乎息。
睡意漸淺的晴絲迷茫地睜開眼,方想找尋車內步關之的身影,才睜眼看清楚,便赫然發現步關之親陰地將她摟在懷里,淺淺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眼眸一貶也不眨地瞧著她,讓她的臉蛋不听話地多出兩朵紅霞。
晴絲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地在他懷里,在被他凝視到覺得自己的臉快燙熟時,才發現他的眼眸似乎沒有焦距,也沒察覺她正張大眼眸與他對著,她屏息了一陣,見他眼神的依舊,于是她放下心來看著這個從不這麼近看她的夫婿。
望著他,晴絲不自覺地沒了心思,眼眸戀戀地停仁在他眼眉問,隨著她的眼被流動,她的手也無意識地拂上他的臉龐,像道輕淺的水流,輕輕地滑過他俊逸的面龐,步關之在她指尖輕觸下立即回神,不知她何時醒過來的,也不知自己這般看她是看了多久,對于她的舉動,他沒有制止,只覺得她的指尖清清涼涼的,有一種似是能沁人心脾的清涼,撫在臉上時,令他再舒適自然不過。
他盯著她游移的眼眸,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直覺地認為她可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就像往常般地又神游太虛去了,他的心底因她心不在焉頓時有種酸酸的感覺,她怎能在這般撫著他時心思卻飄飛得老遠「她到底有沒有把心擺在他的身上」
步關之突然傾身拉近與她相交的視線,額際幾乎要觸到她的額頭,但晴絲似乎沒有回神的樣子,他不滿地挑著眉,將她那只在他臉龐游移的小手按往,在她的唇邊輕聲開口,「你在做什麼?」
被他一問,晴絲的雙眼眨了眨,對他懸在她面前的唇瓣,震驚得倒吸一口氣,心慌意亂地急急後退,想在他動怒前移開,一時之間倒忘了她還躺在他的懷里,沒料到她會胡亂逃躲的步關之,在她後退的拉力下,坐正的姿勢也披她一塊拉倒,陪她雙雙地倒在毛毯上。
步關之嘆息地挪開自己的身子,誰知他一移開自己在她身上的體重,晴絲就隨著馬車的奔騰開始沒有依附地晃動,在她快撞上車里的小桌之前,步關之又將她拎回懷里,對她每次在慌張之後會出事的情況,已經變得習以為常。
「沒生病,臉蛋怎麼這麼紅?」讓她安全地坐在懷中後,他騰出一只手放在她的額上,對她臉上的紅暈百思不解。
「對不起……」晴絲按著雙頓,怯怯地低首向他道歉。
步關之听了這句話,胸口好似挨了一記間舉。
他常對她疾言後色嗎?還是他總對她流露出任何不耐的神態,才使得她對他開口閉口都是「對不起」還有她干嘛老是手足無措地想逃開他的身邊?是他長得嚇人還是她看了就討厭?
他抬起她的臉蛋,認真地叮嚀,「出外第一守則,不許再向我陪不是,第二,別慌慌張張的,我不會吃人。」
「好……」晴絲臉紅應著,在心底詳細地記下他說的話︰。
「還有,別再像個應聲也,有」話你可以對我說。「他已經厭倦她唯命是從的答話,要是他不開門,她恐怕也只會像個啞子般不說話。
「那……我該說什麼‘!」晴絲似遭遇了一回難題,可憐兮兮地張著水亮的眼眸望著他。
步關之忍不住皺眉,「連這個都要問我,你要怎麼與我過一輩子?」倘若事事都由他來開口讓她順從,他豈不是娶了個人偶新娘!
「我能和你過一輩子?」她眼楮垂下,神情里不帶著一絲冀望…
「我娶了你,不是嗎?」他反問。
楮絲搖搖頭,「可是你並不想娶我,要我主要是為了沖喜,你只是在勉強自己。」
「嫁我,你不也是很勉強你自己?」他捉住她小巧的下巴,雙眼望進她的眼底。
「不……」她徐徐輕吐,不自在地咬著唇瓣,止往口中未竟的話。
步關之許異地揚眉,「不?」
嫁他,她不覺得勉強?
步關之看不清她小小臉蛋上的紅霞是什麼意思,朦朧中,有一絲愉悅悄悄溜進他的心房,他才想更進一步向清楚,馬車卻在此時停止,坐在外頭的車夫恭恭敬敬他說︰「爺,咱們到了。」
車夫的聲音被外頭的北風吹散,車里的步關之置若罔聞,在心底反覆研究她剛才說的「不」字,和直盯看她這張讓他舍不得移開雙眼的美麗面容。
晴絲對步關之抱著她動也不動的舉止,有些不安也有些納悶,車夫已在外頭等候了許久,可是他好像沒有打算放開她,一徑地盯著她瞧,惹得她臉頰越來越燙,兩眼不知該往哪兒擺才好。
「我們不下車嗎?」晴絲在自己的頭頂快冒煙之前,輕拉著他胸口的衣襟提醒他。
步關之玩味地看著她羞怯的模樣,一言不發地打開車門抱她下車,甫從溫暖的車廂里出來的晴絲,一接觸到外頭寒意凍骨的冷風,不禁打了個冷顫,發抖地看著眼前一座似是客棧但又華美的建築。
「這里是紫冠府在風坡里設的別館,平日當客棧來營運,今晚咱們往這兒,里頭有已為我們準備好的廂房。」步關之從馬車里拿來大衣披在自己身上,並且將她拉進懷里避風,邊帶著她走邊向她說明。
別館里的小廝一見步關之大駕光臨,急忙在人群里清出一條路,小心翼翼地領他們上樓,已打點好的廂房里,迅速掌燈點亮一室,下人們也紛紛進入廂房送上干淨的熱水和膳食,並且擺上暖和的火盆。
晴絲在盟洗過後,草草地用過晚膳,掩著呵欠連連的小嘴,打量著這間廂房里是否還有別室,但雖是一應俱全,卻沒有像沁雪院一樣也有個書房讓他們倆分房,她看看房內的兩張床,又看看若有所思的步關之一下,識趣地想出去找有沒有為她準備的廂房。
「你想上哪兒?」步關之在她東張西望過後,叫住她想往外走的腳步。
「到我的房間去歇息,我的房間在哪兒?」晴絲不曉得這里有沒有為她準備別的廂房,于是問一手張羅的他。
「我的房間就是你的房間,你睡這兒。」步關之一手搭著原地,打消了她出去找房間的念頭。
晴絲頗為難地絞手,「可是你說過……」以往他們都是各睡一室,她留在這里,他不會不高興嗎「
「在外人面前,我們得扮演好夫妻的角色。」他簡單地向她解釋他們倆得有的形象,並指著其中一張床,「那張床是給你的,你放心的睡。」
「好。」晴絲看了那兩張有段距離的床榻一眼,緩緩地步向自己的床邊,但外頭熱絡的人聲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她的腳跟一轉走至結了一層冰霜的窗邊。
窗底下是條人來人住的大街,即使是入了夜,掛上了五彩花燈的街道仍很熱鬧,各式的小販在花燈下熱情地叫賣著,而人們的衣著都是她這個南方人從未見過的,她趴在窗沿好奇地往下看著,對街上販賣的東西和人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很想出去看看?」無聲跋至她身邊的步關之,冷不防地在她耳邊問。
看得正專心的晴絲沒听見他的話,心思早就飄出窗子,停留在外頭熱鬧的街上。
步關之拍拍她的臉頰,看她沒什麼反應後,不禁嘆了口氣再將她扳過身子貼近她的臉蛋,喚她回神,「晴絲。」
「啊?」晴絲一眼茫然地看著他,根本就沒听見他剛才說了什麼。
「夜寒露重,先別看了,等我收完帳,我再帶你去這里最熱鬧的市集逛逛,明日你先待在這兒等我回來,」他拉著對窗外景致依依不舍的她坐在床上,「早點睡吧,這些天你累壞了。」
「謝謝,」晴絲吶響地應著,對他觀察人微的心思有些訝異又有些驚喜。
「晴絲。」晴絲才躺上床時,正要吹熄燭火的步關之又喚她。
她連忙在床上坐正,靜候他要說的話。
步關之指著她床邊供她取暖的火盆,「這兒的夜里較冷,火盆你留著自己用,我天生就不怕冷,別再偷偷把火盆搬來我這邊,不然你又要著涼了。」
他可不想像在沁雪院時一樣,夜半時看她把火盆搬過來,然後他再無聲無息地搬回去給她,他更討厭看她怕冷到顫抖入睡,因為那會讓他心頭不舒服一整夜。
晴絲的臉蛋驀然紅成一片,終于知道她每次搬過去給他的火盆,總會在天亮時自動長腳回來的原因,她羞紅著臉小聲地向他道聲晚安,急急地將自己藏進被窩里,想借此把出糗的事藏起來,不敢去正視他了然的眼眸。
步關之怔楞地看她似上了胭脂的俏臉。
好一陣子,他忘了要呼吸和吹煉燭火這件事,那張令他心房劇烈翻騰的面容烙進他的腦海里,令他舍不得吹熄燭火,悄聲地退回自己的床榻上躺下,期望她能在火光下回過頭來讓他再看一次,他靜靜地等著,直到晴絲己熟睡之後他仍移不開眼眸,任燭火在時光飛過于燃盡室內一片漆黑,在寂靜中,他清楚地聆听自胸口傳來轟隆隆的心跳聲,那一陣陣心音因她而不肯止,一刻也不肯停息地在他胸口翻騰。
就著外頭隱約的光線,步關之滿月復心思地望著她人睡的背影,一夜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