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適合打劫的夜晚。
位于鐘靈宮深處,一座由白色玉石所砌的佛塔,靜靜矗立在夜色里,在劃過天際的天火映照下,時而閃爍著炯亮的星芒流光,時而亮若紅霞。成排整齊燦燒的紅燭,在佛塔內環繞成圈,不分日夜地照著佛塔內的光明座。在此處收藏佛心舍利的佛塔內,有一光明座,七顆珍貴的舍利分置于座上七處蓮台中,為免遭竊,皇甫遲還特地設了七種封印,用來防範七種可能會竊盜舍利的眾生。原本安然燃燒的燭焰,經突來的風兒一灌,奄奄欲熄地搖曳起來,就在塔門遭到一陣強風吹開時,燭焰搖曳的幅度更是加大,使得塔內頓時陷人一明一暗的光影里,當一抹人影走進塔內時,所有燭光全告熄滅。幽暗中,一雙明亮的眼,直視著上方的光明座。
再三將七處蓮台里所供奉的舍利數算過一回後,特意前來盜寶的申屠令,不怎麼相信地再打量了四下好半晌,重新確定七顆舍利一顆也不少後,他沒趣地搔搔發。「什麼嘛,我居然是第一個到的?」都人夜了,他還以為其它眾生都趁此良機跑來這干起打劫這樁事了,沒想到他竟是手腳最快的一個。嘖,一點也不刺激。
少了競爭的對手,固然可喜,卻也因此覺得百般無趣的申屠令,蠕動著唇角,低低咕噥了好一陣,不一會,他撇撇嘴角,決定還是先辦正事再說。邁開步子踱至光明座前的他,兀自在心中盤算,人寶山而來,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既然無任何一路眾生來與他搶這些舍利,那他就湊和湊和全都帶走。反正寶物不嫌多嘛。與其讓那個不識貨的皇甫遲,繼續將這些寶貝供在座上不聞不問,還不如讓他吃下月復來解解饞。打定主意後的他,撩起衣袖即開始動手打劫,但試了老半天,光明座上的七座蓮台,他只能解開一處封印,其他六處,任他再怎麼施法想破封印,卻半點奈何也沒有,于是他心念一轉,將就只取走那處能解開封印的舍利。低首看著手中的舍利,心底直犯響咕的申屠令,不禁懷疑起舍利的主人皇甫遲的居心。「如此輕而易舉……」他愈想愈覺得里頭有古怪。「那家伙是不是故意要讓人偷啊?」雖說另外六處封印只有其他眾生才解得開,但這處屬于用來防範魔物的封印,對他來說卻再簡單不過………月復里一籮筐被挑起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突然察覺塔外似有動靜的申屠舍,小心地探首看向塔外,就著外頭的宮燈看清來者後,全身倏然繃緊的申後令連忙就地遁走,以免與外頭那個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冤家給撞上。當第二個來報到的偷兒燕吹笛進人塔內後,已閃身至塔外的申屠令一手拍撫著胸口,深深吁了口氣,為免久留此地將會被燕吹笛發現,他連忙自藏身的塔頂躍上天際,乘著風兒順勢溜至鐘靈宮外。出了鐘靈宮,來到皇城外頭後,找著了一處僻靜地的申後令,單腳站在樹梢上,自懷中模出剛到手的舍利,就在他張大了嘴,準備大快朵頤一番時,冷不防的,擱置在他掌心上的舍利卻平空消失。「咦?」他愣愣地瞧著空空如也的掌心。
夜風輕輕吹揚起他的發稍,順著風勢看去,在近處的一座廟頂上、一只色澤多彩、外表怪異的獸,口中正叼餃著那顆他搶來的舍利。「什麼玩意……」詫瞪著眼的申屠令,頭一回見著這種長相不倫不類的野獸,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將被盜的舍利轉手過來的獸,回首看了他一眼,而後仰起頭,將咬在口中的舍利咕嚕咕嚕吞下月復。「我的舍利!」眼看著特意盜來的舍利就這樣被它吃下月復,猛然驚覺損失慘重的申屠令,立即沖下樹稍想去補救。食了舍利的獸,外表忽地有了變化,申屠舍連忙止住沖上前的腳步。就在這時,夜空中出現了縷縷繽紛的七彩祥光,緩緩籠住了廟頂上的獸,在過度燦爛的紅霞中,申屠令半眯著眼,努力想看清那國彩光里的獸究竟發生了何事,定眼一瞧,在層層斑斕的光影里,獸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人影,看來雖是模糊不清,但可大略看出那具人影正在伸展著身子。片刻過後,將夜空照耀得推亮的光團逐漸淡了,站在里頭的女人,身影則愈來愈清晰,籠在她身上的祥光化為薄霧,最後消失在女人的眉心之間。春夜里,帶著百花香氣的夜風拂上她的臉龐,甫有人身的獸,緩慢地掀開眼睫。生平頭一遭月兌離獸身化為人的玉琳,在張開眼後,好奇地低下頭瞧著截然不同的自己,在有了這副以往求之不得的人身後,新鮮的感覺頓時佔滿了她的心頭,驚喜莫名的玉琳,當下興奮地張握著十指,或是以剛有的雙腿在原地踩踏,再不就是歡喜地拉拉身上盼望穿上已久的聖衣,而後她又將十指撫上自個兒的臉龐,-一撫過眼眉鼻嘴。美女……
看呆的申屠令,好半天,才勉強把心緒自剛化為人形的她身上挪開來,他振作地深吸口氣,在體悟到眼前的女人是因食了舍利後才有這等人身,一把悶火,開始自他的月復中往上爬竄。盜亦有盜,這不知是什麼來頭的獸,壓根就不知什麼是「盜理」,居然自個兒不去盜,反而打劫他這個偷兒好來撿現成?哼,就算是美女又怎樣?她偷了他的舍利!「小偷,把它吐出來!」一鼓作氣跳上廟頂的申屠令,氣急敗壞地朝她伸出掌心。「小偷?」被擾斷心情的玉琳,都忘了現場還有個不速之客。「你不也是個賊?」他偷她也偷,大伙都是半斤八兩,有必要說得這麼難听嗎?「不要跑!」在她轉身欲走時,滿心不甘的申屠令將袍子一掀,直朝她身後追上去。「別纏著我。」不想多留,以免會被神界的眼線土地公發現,玉琳隨意朝身後揚起一掌,使勁將掌力震出。沒想到她動手前都不打聲招呼的申屠令,還未及閃避,胸口就挨了一掌,強勁的力道硬是將他狠狠震飛得老遠。渾然不知自己隨意出手,竟有這麼重的玉琳,訥然地瞧著自個兒的掌心,訝異地察覺到一股難名以狀的力量,正自她體內源源不竭地涌出。「沒想到吞了這玩意,比我苦修兩千年還來得管用……」早知道這玩意不但能給她人身,還能增加她的修行,她何須留在神界呆呆的修什麼法?她早該下凡來偷了。「東西還給我!」不死心的申屠令,再次重振旗鼓,躍上樹頂,點踏著片片沾著夜露的葉片朝她而來。「先吃先贏。」玉琳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完全不認為自個兒佔了他什麼便宜。「誰說東西是你的?」「土匪,馬上把它吐出來!」申後令亮出慣用的鐵扇,一接近她後,立即不客氣地將比刀鋒還銳利的扇面朝她招呼過去。「錯了。」與他拆起招來的玉琳,游刃有余之際,還有心情替自個兒正名,「是聖獸。」襯著夜色如雨墜落的天火,自天頂隕落的星子愈來愈少,夜空也不再一片赤紅,然而在天火逐漸消失之際,夜空抹上了另一種團團明亮的瑩光,溫煦的春風逐去了帶著焦焚氣味的夜色氣息,令正與對手交戰方酣的申屠令,冷不防地全身泛過一陣大大的顫抖。止住攻勢的申屠令,渾身毛地定在原地僵住不動,大感不妙地端詳著四下,而後他咽了咽口水,感覺在他背後似是出現了某個人,而以這種聲音、這種情景來判斷,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哪一號高人出現了。「要命……」鼓起勇氣回頭一看,果然見到死對頭居然也挑這個當頭駕到,慘白著一張臉的申屠令,當下連舍利也不要了,逃命似地趕忙腳底抹油去。「喂,你上哪去?」莫名其妙失去對手的玉琳,一頭霧水的站在原地發呆。「他躲我去了。」自遠處走來的晴空,仰首朝站在廟上的她招手,示意她下來。經他一招,兩腳即不由自主開始走動的玉琳,轉眼間來到他的面前,她愣愣地看著不听使喚的兩腳一會,而後警戒地看向眼前打扮看似和尚的陌生男子。「攔路打劫,這是不對的。」晴空笑咪咪地問︰「神界沒教過你這一點嗎?」玉琳防備地退了兩步,「你是誰?」
「晴空。」他簡短地介紹後,笑容可掬地向她叮嚀,「把東西放回原處。還有,你不該出現在人間,趁神界發現之前快點回去。」她沒好氣地撇著嘴角,「又來一個愛教訓的……」像他這款自以為是又愛說教的,她在神界見多了。「慢著。」晴空伸掌按住連話都不說完就要走的她。
「少羅唆!」她猛然回過頭來,架開肩上的大掌後順勢給了一掌。
輕輕松松接下這一掌的晴空,只是饒有深意地挑高了眉。
「你……」被他緊緊捉握住,怎麼也抽不回手的玉琳,吃痛地緊蹩起眉心,「你到底是誰?」這男人,不就只是個凡人嗎?怎麼方才的那只魔一見他就跑不說,他還可以狀似悠閑地制住她?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兩目不斷在她身上徘徊的晴空,在凝視了她那雙里頭深藏著倔強的眼眸一會後,他微微一曬,並朝她揚起衣袖。「看來,是該給你一點開竅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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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緊捉著石制牢欄的玉琳,恨恨地看著牢洞外頭飄飛不停的雪花。
「那個臭和尚……」渾身發抖的她,在冷到極點時,再次朝外頭發泄地大叫「他以為我是孫悟空啊?」話說,天火降臨那夜,自神界私逃的玉琳甫抵人間,即被晴空給收了去,目前,她正位于一處人跡罕至的偏遠山頂上。被關在由山頂石洞所制成的牢籠內欣賞著霜雪冬舞之姿。距離那夜至今,仔細算來,已將近兩個年頭。「放我出去——」另一回合徒勞無功的空喊,再次在沉默的眾山群間悠悠飄蕩。這些日子來,天天喊,日夜叫的玉琳,到現在還是想不通,那個初見面就將她關在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而且一關就是快兩年的和尚,究竟是想要她做什麼。還記得那時,那個一臉笑意的和尚,說什麼這是為她好、目的是要她開竅。開竅?她能開什麼竅?她都說她听不懂他說什麼話了,他居然還仿效如來佛封野猴子,硬是在牢洞外頭插了根封印她用的銀簪,說等她在洞內悟通道理、長出慧根、開了竅後,他再來放她出來。那個六根不淨的騙子……騙人時也不順道講解一下,她哪有什麼悟道的本事?就連天帝都說過她是棵無人可雕的朽木、是塊無神可鑿的頑石,那個長頭發的野和尚,到底是從哪看出她有半點值得被關的慧根了?「簡直要我的老命……」餓得兩眼昏花的玉琳,四肢無力地癱倒回原地,緊抱著咕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此時,就在遠處山腳下,路過此地的燕吹笛,肩上扛著兩壇老酒,正努力將自個兒深陷在雪堆里的腳給拔出來。「臭老鬼……」燕吹笛邊使勁月兌困,邊在嘴邊喃念起害他得在大雪日出門的懶山神。「要、要喝酒………不會自個兒去打?」將深埋在雪堆里的長腳一拔出,踩在雪地上重心不穩的燕吹笛,立即跌了個四腳朝天。「好險。」兩手將酒壇接個正著的他,躺在雪上深吁了口氣。
「餓……好餓……」微弱的求救聲自他的頭頂上傳來。一听見叫聲的燕吹笛,一骨碌自地上彈跳而起。「好餓……好餓……」斷斷續續,听來像快斷氣的叫音再次入侵他的雙耳。不是錯覺?
又冷又累的燕吹笛在確定是真有人在求援後,冷冷哼了口氣,決定來個置之不理。跨出腳步踏上前往靈山的路途。,但宛如鬼魅纏身,又如魔音傳腦的響音,依然一陣又一陣地追在他的後頭不放。「餓出人命了……」
不關他的事。再次在心底提醒自個兒的燕吹笛,執著地邁開腳步,繼續與難走的雪路奮戰。「見死不救,我好可憐喔……」
吵、死、人、了。
「有完沒完啊?」愈听愈煩,愈听肝火愈旺,他老兄索性停下腳步,氣結地瞪著上方蓋滿皚皚白雪的山頭。「听到我的叫聲卻故意不理我的人……出門會被雷公劈、上山會遇雪崩、下海必逢大浪、睡床床榻、過橋橋斷、人門房垮、吃飯噎死、喝水嗆昏,死後還會下十八層地獄……」燕吹笛哇啦啦地大叫︰「有沒有搞錯,求救還兼詛咒?」心眼這麼壞,太惡毒了!「餓餓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連綿不絕的叫餓聲,又一路自山頂上滑下來。听得拳頭直犯癢的燕吹笛,當下再也忍不住,兩袖一撩,腳下一蹬,動作矯捷地點踏著山壁上的石塊直奔上山。又喊完一回合的玉琳,才收回想歇口氣時,位在山頂的邊緣處,即躍上了一抹黑影,令如獲特赦的她兩眼一亮,忙不迭地沖回牢欄前。「這位大哥,你來得正好,我……」喜出望外的玉琳,握著欄桿站起身,開口的謝詞還未說完,就見頂著一張大黑臉的燕吹笛直直走至她的面前,拉起她的衣領。………迎頭就先給她一記問拳。
「吵死了!」火大開扁的燕吹笛,哪管她嘰嘰喳喳的在說什麼,首先就以一拳讓她閉嘴。「好痛、好痛…——」不明不白遭打的玉琳,痛得抱頭蹲下哀哀亂叫。
「沒事鬼叫鬼叫些什麼?你吃飽撐著啦?」他這只半人半魔的都學不會魔音傳腦,而這只不是人、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怪家伙,偏就是硬學了個功力非常,拖著半死不錯的叫聲哼哼唉唉,不吵死他也煩死他!「竟然揍我……」眼角掛著淚珠的玉琳,怎麼也想不到,她來人間所遇到的第三個人,初次見面就給她一頓好打。「不揍你這吵得耳根于沒一刻安寧的家伙。你以為我特意跑來這做啥?跟你拜年啊?」燕吹笛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再動手賞她一拳。「鄭重警告你,再讓我听見你鬼叫任何一句,下回我就把你扁得面目全非!」欠揍!痛快發泄過一回的燕吹笛,在準備走人前,忽地發現關在石牢內的女人變得安靜異常,他忍不住暫且緩下腳步,有些納悶地看著捧著自個兒挨揍的腦袋瓜,表情顯得相當呆滯的陌生女人。「喂,你干啥看得一臉呆相?」燕吹笛伸手在她的面前揮了揮,有些懷疑是自己出手太重把她給打呆了。「你……」兩眼發直的玉琳,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瞧。
「我?」他擠眉皺臉地跟她一唱一和。
「你……」她看似痴呆地重復,嘴角邊的口水差點流下來。
燕吹笛愈看愈覺得她怪怪的,「我怎樣?」她……她于嘛擦口水?
就在燕吹笛蹲下來,想好好研究一下她的表情時,玉琳忽地飛快伸出手,兩掌緊緊握住他的臉龐,硬是把他給拉近至她的面前。「你做啥?」燕吹笛當下窮凶極惡地板起臉,「放手!」
「讓我吃一下吧。」餓得兩眼昏花的王琳,就算往日再挑食,現下也顧慮不了那麼多了。「什麼——」話都還沒說完的燕吹笛,在她將額頭靠上前抵上他的時,兩眼頓時抵不住睡意頓然一合,直接睡倒在石欄前。,不知過了多久,當已經跟周公下了好幾盤棋的燕吹笛再次醒來,赫然發覺自個兒躺在地上,差點被紛落不停的白雪給掩埋,而關在欄內的玉琳,則是恭恭謹謹地坐在他的面前,雙手合十的躬身向他致謝。「謝謝你的招待。」嗝,好飽,雖然一點也不好吃,不過總算止住了她那直上腦門的餓感。自地上上爬起來的燕吹笛,懷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四下打轉。
遲疑的聲調拖得老長,「你……對我做了什麼?」剛剛,那是怎麼回事?怎麼他一覺醒來,這家伙就莫名其妙的吃飽了?「放我出去我就告訴你。」玉琳笑咪咪地對他伸出一指。
燕吹笛扭頭一甩,「哼!」神氣?他大爺偏不吃這套!
「回來回來!」眼看救星就這樣要離開了,連忙進行捕救動作的玉琳趕緊招回他。「你被誰關在這兒的?」燕吹笛懶洋洋地停下腳步,有些好奇地瞧了那根插在洞穴上方的銀簪一眼。她馬上換上了一張童叟無欺的笑臉,「壞人。」
「是好人吧?」壓根就不相信她的燕家老兄,不客氣地潑了她一盆冷水。「別這麼說嘛………」愈笑愈勉強的玉琳,將手伸出石欄外,指向上頭的銀簪,「哪,就當做件好事,幫我把那根銀簪拿掉好不?」燕吹笛愛理不理地兩手環著胸,「放了你,我有什麼好處?」
「沒有。」她也太老實了點。
「再見!」燕氏大爺听了轉身就走。
等等……」她急忙扯開了嗓子,想也不想地就月兌口而出︰「我會報恩!」別鬧了,若是讓他跑了,她又得再等一年兩載的才有人路過怎麼辦?他半撇過臉,質疑地挑高了眉,「方才不是還說沒半點好處嗎?「這女人變節也變得太快了吧?玉琳信誓旦旦地抬起一掌起誓,「我保證我會報恩,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全都照做!」「真的?」基本上,他是不怎麼相信這種送上門來的報恩啦。而且那根銀簪,一看就是佛界的東西,說不定被關在這里的她,就是被哪個高僧收伏了後關在這反省的禍害。「我發誓。」她再次重申,面容顯得嚴肅又誠懇,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相信她……除了他外。
深深相信人性本惡的燕吹笛,只是走至她的面前,側首看了她身後半晌,而後微微抖聳著眉峰。「你的另外一只手擺在後頭做什麼?」右手發誓,左手……居然在後面比了個叉?這女人,根本就沒有半點誠意!當場被抓個正著的玉琳,心虛地吐著舌,「呃………」
「告辭。」不上當的燕吹笛當下又是腳跟一轉。
她急忙伸出手抱住他的大腿,「先別走啊,要走也先把銀簪拔掉再走!」「別拉著我。」煩不勝煩的燕吹笛用力一扯。
「天這麼冷、雪這麼大,你忍心棄我于不顧嗎?放我出去嘛,你好心有好報,幫幫忙啦……」眼看浮木就將遠去了,楔而不舍的玉琳干脆緊捉著他的衣袖不放。「誰有空理你這家伙?喂,別再拉了!」身上家當就只剩這一百零一件的燕吹笛,一臉惱怒地回過頭,想趕在她把他的衣裳撕破前搶救回來。「等一下………」玉琳七手八腳地在他身上模來模去,能拉到什麼是什麼。「你還亂模吃我豆腐?」轉眼間肝火又全冒上來的燕吹笛,粗聲粗氣地撩大了嗓,「叫你別拉你听見了沒——」就在他們這一拉一扯間,頭頂不小心踫著銀簪的燕吹笛,忽地止住了動作,發覺狀況有異的玉琳,也抱住他的手臂僵住不動。「啊!」他倆愣得地看著那根直直掉落在他們腳前的銀簪。
失去封印效力的山洞石欄,在下一刻立即嘩啦啦地傾倒下來。
「太好了——」被關了將近兩年,終于重獲自由的玉琳,迫不及待地沖至山洞外頭,在山頂上又叫又跳地熱烈慶賀苦難結束。「喂,你會報恩吧?」不知自己放出什麼東西來的燕吹笛,僵著一張臉,愈看,心里愈是覺得不安。听了他的話後,王琳回過頭,隨即換上另一張與先前截然不同的面孔。以看呆瓜似的眼神冷淡地睨他一眼。「你開玩笑嗎?」
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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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忍到極點,眉峰隱隱跳動的藏冬,一手指著那名正在他家東模模、西看看的女客,一手扯過又挑在夜半好夢時分把他挖起來的客人。「半路撿到的。」大半夜登門拜訪的燕吹笛,不情不願地撇過臉。
窩藏已久的悶火,下一刻直接朝燕吹笛的臉上噴出。
「又是撿到的?」撿撿撿,一天到晚就是亂撿東西!而且每次在撿到來歷不明的東西後,頭一件事就是往他家扔!硬是被纏上的燕吹笛,一張臭臉也是難看到極點。
「你以為我願意啊?」甩也甩不開、扔也扔不掉,他上輩子不是跟這個沒地方去的女人有仇,就是他曾經欠過她祖宗十八代沒還錢,所以才會在她一出牢門後,就被這女騙子陰魂不散的給纏上。「帶她來這做啥?」巴不得趕快將他們兩人全掃地出門的藏冬,眉心直打結地望著那個把他家當她家,也不問屋主一聲就到處亂問亂逛的女人。燕吹笛將拇指朝身後一歪,「帶她來這問問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東西。」被她纏了半天,還是分不清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眾生,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將她給拖來這里讓見多識廣的藏冬認一認先。「什麼東西?」光看她的模樣就有譜的藏冬,心情惡劣地兩手環著胸,「就是我最不想收的那一類東西!」燕吹笛的下巴險險墜地,「啊?」這、這種女人……也是天上來的?
將屋內環境參觀完畢的玉琳,蹦蹦跳跳地來到他們的面前,一雙盛滿好奇的水目,亙在藏冬的身上骨碌碌地打轉。她偏著頭好奇地問︰「神仙?妖怪?鬼差?佛?魔?」
「神仙,跟你一樣都住過天上的。」藏冬愈看她愈覺得不對勁。「你是哪只獸?」眼前這只獸,橫看豎看,根本不像只修為已到的獸,而她這副人身,當然更不像是修得了正果後才有的,且近來神界也沒有傳出神獸、聖獸修得人身的大消息……既是如此,她這副人身是怎麼得來的?「四聖獸之一,麟。我叫玉琳。」愉快地報上名號後,笑意盈然的玉琳,突地探出一掌攻向他。只用兩指就架開襲來的玉掌,藏冬按捺著想找燕吹笛算賬的火氣,慢條斯理地問著這個連定性都還沒有的聖獸。「這又是什麼意思?」
她回過身,再迎頭給他一掌,「試試我打不打得過同僚呀。」自那回被晴空打斷了她與申屠令的交手後,她還沒有機會得知食了舍利她的神力到底有何長進,正好就用這個機會拿他試試。「就憑你?」藏冬將她看得非常扁,「先去修個兩千年來再來踢館吧。」兩三下就踢飛玉琳,讓她到屋角乖乖蹲著後,藏冬一回頭,就見燕吹笛一臉嚴肅地走至他面前,兩手搭上他的肩,語氣十分沉重地問。「老鬼,這只真的是你們神界出產的?」是他听錯吧?剛剛,一定是他听錯了。藏冬翻著白眼,「你撿她時都不先問一下的嗎?」
「開什麼玩笑!這種等級這麼差的家伙也是神界來的?」當下激動無比的燕吹笛,用力地指向那個又開始在屋內翻箱倒櫃、四處探險的女人。「沒錯。」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藏冬仍是沉重地頷首,「她應該是我們神界的四聖獸——麟。」「這家伙不但發誓當放屈、詛咒像念經、撒謊面不改色,她還被佛界的人給鎮封在山頂上。就在我放她出來後,她更是不知恩圖報,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先跟我來個大戰三百回合!」一古腦把不滿全都倒出的燕吹笛,惡狠狠地揪著他的衣領,「你說,你確定你真的沒有弄錯?」什麼聖獸?怪獸啦!「抱……抱歉。」听完玉琳的惡形惡狀,當下覺得臉面全都被丟光的藏冬,不好意思地以指刮著臉頰,「是我們神界的家教………「「失敗得太徹底了吧?」滿肚子嘔氣的燕吹笛直接代他吼出。「怎麼你們神界專門出產這一款的?」不良品,那只滿肚子壞水的怪獸,鐵定是只神界不要的不良品!「這個嘛——」藏冬訕訕地陪著笑,實在無法否認他的話。
「我問你。」算賬一次算到底的燕吹笛,再次一把拉過他問個仔細。「她曾把額頭靠在我的額上,我就不省人事了,她對我做了什麼?」「嗯……應該是她偷走了你一個夢。」藏冬想了想,撫著下頷把思考過的答案告訴他。「基本上,她是不食夢的,之所以會這麼做,可能是因她沒東西吃餓壞了,所以才迫不得已食夢果月復。」「嘖!」偷他的夢?騙子土匪兼小偷!
「你找什麼?」藏冬納納地瞧著前一刻還氣得蹦蹦跳的燕吹笛,下一刻也學起玉琳,開始在他家東找找、西翻翻。站在書櫃前的燕吹笛忙碌得一頭大汗。
「老規矩,塞些書讓她學學做人的道理先……」既然神界的家教做得那麼差,那只獸的腦袋一定跟其他的獸一樣都是空的。突然覺得此生從不曾如此羞愧過的藏冬,一手掩著臉,萬般不情願地伸手按住他,「這只不用。」「為啥?」他不解地回過頭來。
無止無境的嘆息自藏冬的口中逸出,「她在天帝面前隨侍已有幾千年之久,她听過的神諭比誰都多。」「這只是受教過的?」燕吹笛又是難以書信地遙指著玉琳的鼻尖,「這樣也算?」「你沒听我把話說完。」藏冬只好把家丑說得更清楚些。「雖說她是听過無數神諭,但那些神諭,卻一句也進不了她的耳里,她根本就不受教。」一只……不受教的聖獸?
燕吹笛當下不留情地轉過身,「我先走了。」想當初那只呆得跟什麼似的嘲風剛到人間時,也是一樣不受教,但最起碼時剿嘲風還會學、會適應,但這只听得比誰都多的聖獸卻完全相反,還是先走人再說。藏冬一掌按住他的肩頭,「別想扔了就跑。」每次撿了收不起的東西就往他家丟?想都別想!「既然那只不受教的怪獸是你們神界來的,那就是你家的家務事,你自個兒處理!」完全不想再與那只怪獸扯上半點關系的燕吹笛,七手八腳地努力撥開他的手。「別想把她塞給我,這只麻煩是你撿的……」額間青筋直跳藏冬,一把將他拖回原地,並把燙手山芋踢回給他。燕吹笛不負責任地再把那只禍害扔回去,「抱歉,本大爺向來有撿了就丟的習慣,不要攔我!」「那個……」就在他們倆拉扯之際,被他們晾在一旁已經很久的玉琳,站在他們面前試探性地舉起手。「干嘛?沒看到我們正在忙嗎?」因她而忙得不可開交的一人一神回首齊問。她笑得甜甜蜜蜜,「我很樂意同時麻煩你們兩個的。」何必推來推去呢?她不介意多串幾座門子的。「我們不樂意!」一模一樣的拒意同時扔至她的臉上。
她一愕,翻臉如翻書地換上了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們不收留我?」才從神界下凡,就被關了近兩年,這座人間的東南西北她都還弄不清楚,不先暫住在他們這把人間的狀況兄搞清,日後她怎麼辦?「哈!」一人一神還是同一鼻孔出氣。「誰收了你誰倒霉!」一只只懂得吃的嘲風獸就夠他們雞飛狗跳了,再來一只破壞力更強、且根本就不受教的?又不是嫌霉得不夠!仿佛接受過人間戲子訓練般,玉琳那一雙大眼里,立即漾滿了水意,該然欲泣的模樣和方才進門就討打的德行,簡直就是天差地別。不受影響的藏冬把頭搬過去,「本神從不收留同僚。」
「喂,偷走我一個夢就算了,別想你還會有偷襲的現會。」在她把矛頭轉至他身上時,學乖的燕吹笛趕緊把她推得遠遠的。她可憐地吸吸鼻子,更是淚眼汪汪的瞧著他們。
「省省吧你!」一人一神完全不上當。
「嘖」淚眼攻勢宣告失敗後,玉琳不甘心地撇著嘴。
「現下怎麼辦?」兩手叉著腰的燕吹笛,斜著眼看向身旁的同伴,「再把這只踹下山嗎?」沒良心的藏冬只是淡淡反問︰「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相視一眼後,有默契的一人一神,再次發揮團結合作的精神,先是捆了那只猶想掙扎的聖獸,再合力將她抬至靈山山崖處就定位,而後……兩腳將她踹下山。「不要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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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速之獸拜訪過後數月,某天夜里,藏冬的家門前,再次起熟悉的叩門聲。「誰來了?」臉上帶著濃濃睡意的藏冬,不解地看著那個借住在這里的燕吹笛,不過是去應個門,回來時就換了副德行。「嗯……」搖頭晃腦的燕吹笛,臉上的表情,似是遇上了超出他所能理解範圍的不解之謎。藏冬走至他的面前,一手撫上他的額際,「你睡昏頭了?還是身子不適?」他搔搔發,「我忽然覺得有點眼花。」應該……是他眼花要不然就又是他的錯覺,反正這座靈山上,三不五時就冒一些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人間的東西,所以……應該是他看錯。「眼花?」滿月復好奇心都被他勾引出來的藏冬,拖著他一塊來到門前。
門扉一開,一名身著紫白聖衣的男子,不先自我介紹,也不等藏冬開口問話,立即對應門人藏冬來個姿勢標準的深深三鞠躬。燕吹笛表情呆滯地伸手指向門外,直指保持著鞠躬姿勢不變的來客。
「就是這個讓我懷疑我眼花的。」像這種有禮過頭的家.他絕對不認識,這八成又是藏冬不知打哪交來的怪朋友。「請問,你是……」無端端受了大禮的藏冬,半彎著腰,一頭霧水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他又是拱手一彎身,再次朝他們拜了拜,「見過山神。」
「找你的。」燕吹笛忙拉過藏冬,並向來客指點別拜錯了神。「喂,要拜就拜他。」「那個……」藏冬僵硬地扯出笑意,好聲好氣地請他幫個忙,「我還沒死,可不可以請你別再拜了?」「是。」他馬上遵照指示,將身子站得直挺挺的。
「咱們沒見過吧?請問你是哪位?」將他瞧過好幾回後,藏冬一臉無解地攤著兩掌問道。「我乃神界四聖獸之一,麒。」他端肅著臉龐,恭謹地報上名號。「我叫聖棋。」正想回屋內睡回籠覺的燕吹笛,听了他的話後險些跌了個狗吃屎。
他掙扎地爬起來到門邊,「又是聖獸?」他們最近是走霉運呀?踹走了一只又來一只?兩耳敏銳的聖棋,起疑地月兌向他,「又是?」這麼說,在他來成之前,玉琳已經來過了?藏冬先是把削他臉面的燕吹笛給推至一旁,而後勉強擠出笑臉,再次向門外客請教。「你說你是聖棋?可我記得三千年前,你不是還沒有人身嗎?怎麼現下……」上上下下掃視的眸光,不解地將聖棋給掃過一回。謙謙有禮的聖棋,再來個禮數周到的彎身一揖,「回山神,我已修成正果。」「正果?」這下藏冬可被嚇得不輕。「用修的修成了人身’!」
「是的。」
「難不成……」藏冬怯怯地抬起一指,不太相信地遙指遠處的天際,「你就是上頭說的那只破紀錄的聖獸?」听老土說,兩千年前,神界四聖獸——龍、鳳、龜、麒麟里,出了只異于他獸的聖獸,它不像其他聖獸都只有原形沒有人身,它不但靠本身的修備悟道而修得人身,更因此而超越了四聖獸為首的龍,躍居于四聖獸之首。「山神過獎。」謙虛的聖棋,既不自滿也不驕做,渾身上散放出來的氣息與神態,簡直像是在書本里才有的謙謙君子。腦中晃過陣陣呆然的藏冬,有些受不了刺激的撫著胸坎往後退了兩步。
「等等。」燕吹笛穩住他,懷疑地將手指頭再次指向門外客,「老鬼,這只……也是你們神界來的?」無語問各天的藏冬一手掩著臉,「沒錯。」最近是怎麼回事啊?怎麼該來的、不該來的,全部猛在他家跑?燕吹笛款不住拉開了嗓子大聲嚷嚷︰「怎麼和前兩只差這麼多?」
「呃,這只的家教……」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頭疼的藏冬,有點不好意思地瞧著他。「好過頭了!」再也忍不住被聖棋引發的雞皮疙瘩,燕吹笛上上下下地撫著兩臂。「現下是怎麼回事,天上的神獸、聖獸全都下凡來逛大街嗎?」先來一只嘲風,再來一只玉琳,現下又……敢情上面是在鬧家變不成?「我是來找玉琳的,遣望山神能不吝指點一二。」花了兩年的時間在神界四處尋找玉琳的聖棋,在仍是找不到玉琳後,便照著天帝的指示下凡來到人間尋獸。而他來到人間後,頭一個找的,就是曾收留過無數神界之輩的山神藏冬。一抹心虛,不約而同的,在聖棋的話尾一落後,悄悄地出現在藏冬與燕吹笛的臉上。藏冬開始結結巴巴,「那個……這個嘛……」慘了,踹都踹了,現下找獸的卻找到這邊來了,怎麼辦?「不知山神可知它的下落?」急于找到玉琳返回神界復命的聖棋,有些不解地瞧著他青青白白的臉色。藏冬半轉過身,小小聲地自口中擠出,「踹下山了……」
聖棋驀地拉大了嗓,簡直難以置信,「你縱走了那只逃犯?」
「不趕她走,難不成還把她留在我這過年過節呀?」一臉理直氣壯的藏冬,兩手叉著腰振振有詞地吼回去。「它往哪個方向去了?」萬沒想到神界之神民居然如此無視神規神戒,滿心氣惱的聖棋,沒好氣地一手撫過發。藏冬又是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方向嘛………方向在……」
「在哪?」漸漸有些按捺不住氣的聖棋.用他那雙清澈的黑眸直瞪向藏冬。藏冬側首看了共犯燕吹笛一眼,燕吹笛的反應,只是朝藏冬鄭重地點點頭,不一會,他們整齊劃一地對聖棋漾出了個大大的笑臉。「我們帶你去看!
他們……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熱情?
心底有些發毛的聖棋、還來不及弄清地們葫蘆里在賣些什麼藥,就一左一右地被他們拖著往某個地方跑,直至一處下方可見裊裊雲霧的山崖處,才停下腳步。「玉琳往這方向走了?」左看右看了好一會,就是沒見到玉琳,聖棋有些疑惑地指著遠處月下夜色朦朧的山頭。燕吹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不是那邊,是下面。」
「下面?’他古怪地低頭往下看去。
就在聖棋低頭的那一剎那,早就做好準備姿勢的一人一神,迅雷不及掩耳地同時起腳,眨眼間,兩腳就把他給踹下山去。「喂。」一徑看著下方黑漆漆山崖的燕吹笛,慢條斯理地出聲。
「嗯?」一樣也在往下眺望的共犯藏冬,隨口應了應。
「踢了兩只聖字輩的下去,你會不會有天譴?」真是糟糕,他們似乎已經對天上掉下來的東西端出習慣來了。藏冬面色凝重地撫著下領,「非常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