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他居然很思念她那張偽君子的臉龐。
她究竟上哪去了?
站在窗畔望著外頭一池碧綠湖水的步青雲,極其難得地,努力動腦去揣測一個人的心態,以及她可能會做之事,還有她把自個兒給藏起來的目的是什麼。
只是想著想著,他總會不經意地發現,如意那張總是因為被他拉住發,而靠得他很近的臉龐,就像道印子,淡淡地烙在他的心頭上,並沒有因為她做了什麼,或是因裝傻、露出真面目而改變一絲一毫。
才幾日不見她,這宅子里少了她那張他日日注視著,且總是不怎麼認真刺繡的側臉後,已經習慣孤獨的他,竟覺得有些冷清。
外頭平靜無波的湖水,在一尾魚兒躍出湖面,再落入水中時,揚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爍著銀光,這令步青雲忽然想起上官卿在朝的官職,以及所負責的是什麼,同時,亦想起了那日如意在看到那錠官銀後,那時她臉上的異樣。
「好個斂財之道……」總算是想通的他,一手搓著下頷,不由得有些佩服起她來。
快步走回桌案旁,翻出那張他原本就懷疑的地圖後,他以筆在圖中圈畫了兩個地點,在他要將圖卷起收妥時,他不經意往角落一瞧,發現在那張擺放在角落的椅子上頭,有著一張如意所繡的帕巾。
那只繡得歪斜又奇丑無比,半點進步也沒有的鴨子,再次映入他的眼簾。他走至角落將它拎起,試著回想起當如意坐在這兒時,她究竟听見、看見了多少他曾做過的事,而後,她又是如何不著痕跡地在朝中扯他的後腿。
他會如此懷疑,全是因近來那個御史大夫在朝中處處找他的碴,針對他收賄之事大書特書,使得皇帝不得不私下派人送了道旨來,要他收斂點,就連一向站在他這邊的左中丞也一道被拖下了水,在朝中被御史大夫一路壓著打……
「侯爺。」奉命去找人幫忙的丹心,在他一徑想著心事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輕喚。
「如何?」
「住六巷的只是撂了一句話。」她深吸了口氣,然後照本宣科,就連語氣也完全相同,「要找就找那只熊去!」
步青雲挑挑眉,「三號房的不肯幫忙?」
「不肯。」
「三號房的死對頭呢?」
丹心還是朝他搖首,「也一樣不想幫你。」他可能不知道,他的人緣不好,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好吧,那只熊呢?」手邊還是有人選的他,也不怎麼在意會被那兩人拒絕。
「已經到了。」丹心一手指向窗外那名正由外頭沖向此處的某人。
「一號房的!」百忙之中硬是被人給請回棧的左剛,一進廳,就直接沖至他這個閑人面前先吼上一陣,「你又把我找來這做什麼?你以為我同你一樣成天都那麼清閑嗎?」
「我要你找個人。」早就被吼得不痛不癢的步青雲,兩眼直盯著這個辦案能力奇佳的鄰居。
被騙到已經懂得什麼叫做教訓的左剛,先是因他的話楞了楞,而後滿面戒慎恐懼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又想騙我?」每回都這樣,騙人前都不先打聲招呼,還有騙人與不騙人時,也都擺著同一號表情,這教他怎麼能像東翁一樣分辨得出來?
「拿去。」這回沒心情玩他的步青雲,只是抄起一卷地圖扔給他。
「地圖?」隨手接下並打開一看後,左剛納悶地瞧著這不屬于他管轄的城外之地,「給我這個做啥?」
步青雲先是將案上那碗已涼的藥湯一飲而盡後,自案里站起身,將一封信交給站在一旁的丹心。
「待會我會派人告訴總府衙門的頭兒一聲,我要借用六扇門和一扇門。」
左剛皺著濃眉,「你沒事借我們干嘛?」
「我說過,我要找人。」都好些天了,那個如意應當賺也賺夠了,也是該把她給逮回來少坑一點要送進國庫里的錢了。
「找誰?」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人物,需要動員到六扇門和一扇門所有的捕頭?
「上官如意。」
左剛听了忍不住朝他開吼︰「你這是公器私用!」他以為京內京外都沒別的案子要辦,還是其他的捕頭都還不夠忙嗎?居然為了要找一個人就把他們全都給借走?這兩座城若在他們忙著找人時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步青雲淡瞥他一眼,「倘若我真要公器私用,那麼,我不會派上你們,我會直接派軍去找。」
「……」認知層次有差。
他擺擺手,「只是樁小恩怨,還犯不著我去勞師動眾。」那位如意姑娘的面子,也只大到讓他派出六扇門和一扇門而已,且光只是這兩扇門,就足以逮回她了。
滿月復不甘的左剛,恨恨地瞪著他,「你已經勞動很多人了……」
「你還杵在這做啥?」步青雲回頭看了還站在原地不動的他一眼,「你們只有兩日的時間。」
「你這沒天良的一號房!你居然還限時間?」氣急敗壞的左剛,一掌重重拍在一旁的小桌上。
步青雲只是看了看那張碎成一堆殘木的小桌一會,再揚首對他笑得很惡質。
「怎麼,想咬我?」
「我……」豈只是想咬他而已?是巴不得把他捆一捆,然後扔到外頭的湖里別再造孽!
「冷靜、冷靜……這尊你咬不得。」一旁的丹心在左剛一副磨刀霍霍,還真的想沖上前清完所有新舊帳時,忙不迭地將他給拖回來。
「還不快去?」步青雲卻在這時再添上一句更沒人性的條件限制,「我可是從現在開始計時的。」
氣得滿口碎碎念的左剛,在握著地圖打算沖出去辦事時,冷不防地,一封自步青雲手中扔出的信,就落在他身旁的桌上。
「上回你問我,丟失官銀的人究竟是何人。」步青雲可沒忘了他曾拜托過何事,「你要的答案,就在那封信里,至于你想要怎麼辦他,或是將他送交六部,隨你。」他才懶得去管那個想要私吞官銀的倉糧官會有什麼下場。
左剛額上的青筋直跳,「這就是你差遣我們所給的好處?」用一個人名換兩座城所有的捕頭?他那麼會做買賣的話,干啥不學那兩個奸商鄰居一塊去搶錢算了!
「你若有怨言的話,那封信,你可不拿。」反正那本來就不關他的事。
「哼,就知道被你找上準沒好事!」一手抄起那封信塞進懷中後,左剛頭也不回地往外沖。
「侯爺找得著如意姑娘?」收拾好藥盅和湯碗後,丹心很懷疑地瞧著似乎從來不曾對任何人這麼認真的他。
步青雲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她躲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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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開寨以來,總是劫不到什麼大筆生意,年年都餓肚皮、為衣裳補丁的整座山寨弟兄,在如意的指使下,成功地連劫了三趟鏢之後,往常寨中貧窮的景況隨即一變,一箱箱的銀子堆滿了山寨大廳。
對于這座山寨所有的弟兄來說,這個夜半找上他們的如意姑娘,簡直就是尊天上掉下來的財神爺,不但替他們找好劫鏢的對象,還為他們算好下手時機,並設下劫鏢的陷阱,讓他們接連著三回都成功地把鏢給劫回山寨。
于是就在這晚,整座山寨陷入歡天喜地的氣氛里,並大大設宴慶祝難得的豐收。
唯一一個沒有加入慶祝行列的如意,仍舊是喝著清水,並且努力對抗著眼前山珍海味的誘惑,在她的月復中又再次傳來咕嚕響聲時,她也只能忍耐地閃到角落去,對那些食物來個眼不見為淨。
「小姐!」一室熱鬧的男聲中,一道熟悉的女聲顯得格外突兀。
如意抬首望去,就見那個與她分別了數日的八月,正被二當家派人給押了進來。
二當家向她解釋,「如意姑娘,這女人在寨外鬼鬼祟祟的徘徊。」
「她是我的婢女,讓她進來。」如意揮手示意他們放手。
被兩個大漢一路架進廳里的八月,在他們松手後,忙不迭地沖至她的身旁。
「小姐,你沒事吧?」八月看著她才幾日不見,就變得清瘦無比的臉龐,一想到先前的計畫,八月就打心底覺得不舍。
「我好得很。」她淡淡一笑,「有沒有人跟蹤你?」
「應當沒有。」
「那就好。」如意朝她點點頭,轉身走至角落拿出一大袋已裝妥的銀子,與一疊厚厚的銀票。
「小姐,你們劫到幾趟鏢了?」挨在她身邊的八月,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
「三趟。」如意將銀票塞進她的懷里,再把那袋銀子交給她,「這里有三百兩,你拿去,記得藏好。」
「為什麼不全換成銀票?」換成銀票不是較容易攜帶嗎?干啥還留著三百兩?
「因我天生疑心病就重。」如意挨著牆角坐下,朝她揮揮手,「好了,你快走吧。」
八月不解地蹲在她面前,「小姐不一道走嗎?」事情都辦成了,她還留在這做什麼?
「我不能走。」她緩緩搖首,「記得嗎?表面上,我是被擄來的,當然得等正義之士將我給救回去才行,不然我要如何解釋我的失蹤?」
「可是……」
她大大嘆了口氣,兩手直撫著肚皮,「況且,我現下餓得頭昏眼花,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
「你干啥餓自個兒呀?」八月更是想不通了。
如意以指輕敲她的眉心,「我是人質,難道你要我吃香的喝辣的不成?」她也很不願意天天挨餓呀,只是為求合情合理且不讓人看出破綻,她也只好硬著頭皮忍下去了。
「說得也是。」她同意地頷首,然後忽地想起一事,「對了,小姐,千里侯派人來救你了。」差點忘了她是特地跑來通風報訊的了。
在心中想過無數個可能會來此救她的對象,卻獨漏步青雲一人的如意,听了,有些意外地張大了眼眸。
「他……會救我?」真是要命,他不好好的當他的千里侯,沒事干啥也來湊一腳?還有,他不是生性自私自利嗎?她就是看準他懶得去管他人的閑事,所以才沒提防著他,誰知道……
「豈只是會?」八月不忘把听來的消息再告訴她,「他還下令京內的六扇門跟京外的一扇門全員出動。」
當下有若如臨大敵的如意,腦袋里的警鐘開始當當作響。
「內應告訴你的?」要命,居然派上了左剛?那個姓步的鐵定是知道她就躲在這里。
「嗯。」
「他們何時會到?」如意想要站起身,但一陣頭暈目眩,差點讓她跌回去,也幸好八月手腳俐落,趕緊將她扶穩。
「我不清楚,不過我想,應該快了。」
「我明白了,-快走吧。」得去忙著收拾善後的如意,一刻也不能等地推著她,「記得走另一條路,否則你會被左剛給堵個正著。」
「嗯,我這就走。」拎起地上那袋沉重的銀兩後,八月繞過一室的男人,快步跑進了外頭濃重的夜色里。
八月一走,如意馬上走至那個喝得正盡興的男人身邊。
「寨主。」
「現在?」听完她附耳所說的話後,童玉虎有些納悶地瞧著她一臉著急的模樣。
「此時不走,再過不久你們不但全都走不成了,還很可能會被左剛給逮個正著。」她急急地說完,再扭頭對另一人吩咐,「二當家的,把所有的東西全都收起來,一樣也不留!」
在二當家命人收拾起滿桌的食物與酒瓶,再將山寨恢復成原本一派貧窮模樣時,有些擔心她的童玉虎,看著正忙指揮著其他人把鏢銀一箱箱運出山寨的她。
「那-呢?-不走?」
「我不會有事的,日後我會與你們保持聯系。」她拍拍他的肩頭要他安心,「放心吧,我絕不會抖出你們或是出賣你們的,因若真要算清,我也算是同伙,我可還不想因此而下獄。」
「那……」
「听我一句,眼下就帶著所有的兄弟快走,先前叫你買的宅子和山頭都準備好了吧?」千防萬防,她就是忘了防步青雲,不過也幸好她有遠見,事先留了這一步後路。
「都備妥了。」在劫到第一趟鏢銀後,他就照她先前所說的辦好了。
「短期內,你們就先避避風頭躲上一陣,記得我先前對你說過的——」
已經听她說過兩三次的童玉虎點點頭,「我知道,買些好衣裳,扮得像是普通百姓人家,減少出入,省得左剛找上門來。」
「你開竅了。」如意總算是釋出一抹放心的笑意,「好好照顧弟兄們。」
「我知道,-也要保重。」雖然被她坑過,但仍對她心懷感激的童玉虎,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寨主!」已經派兄弟將銀車運下山的二當家,大聲朝里頭催促。
揮手送走他之後,只身待在空寨里的如意,先是將爐上的炭火澆熄,再吹熄大廳里所有的燭火,就在這時,她的身子晃了晃。
「真的不妙了……」眼前的景物直在打轉,四肢無力且頻頻打顫的如意,一手扶按著廳中的柱子,再也站不住地委坐在地,一陣暈眩襲來,令她合上了眼昏了過去。
夜色將盡,早啼的雞鳴聲自山谷的遠處傳來,但這份清晨的靜謐突遭陣陣的步伐聲給打破,隨著山寨大門遭人踢開,清晨的寒風襲向橫倒在地的她,令她更是抖瑟地蜷縮起身子。
「上官如意!」朦朦朧朧中,一道熟悉的男音,好像自很遠的地方喚著她的名。
眼皮沉重得掀不開的她,只想就這般好好睡上一覺,偏偏耳畔的叫喚聲卻愈來愈大聲。
「如意!」下了轎後,獨自一人走進山寨的步青雲,第一眼所見到的,就是倒臥在地上的她。
率大隊人馬找著她的左剛,為了眾人的性命著想,很識相地將眾人擋在山寨外,省得步青雲克著了他們。
「如意,醒醒……」眼看她面色蒼白,沖上前的步青雲忙蹲跪在她的面前,將渾身冰冷的她給攬進懷中,深怕她受了什麼傷害。
勉強張開眼瞧了瞧後,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親自出現在此地,且面上寫滿了擔憂之情,如意虛弱地在口中喃喃。
「這一定是我的幻覺……」
「如意?」步青雲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龐,她卻一把捉住他的手不放。
「還好你來了……」不然她就快被餓死了。
低首看著說完話就昏厥在他懷里的她,才幾日不見,就消瘦得令人心憐不已,步青雲忍不住拉開她緊握著他不放的手,俯身將她緊緊摟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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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巷的怎麼說?」
「上官姑娘……只是被餓昏而已。」
率大隊人馬將如意帶回天字一號房後,為如意感到擔心不已的步青雲,隨即命丹心火速請來住十四巷的某位住戶為她看診,豈料,他所等到的卻是這等隨即讓他心火四起的答案……
一反先前緊張的神態,听完丹心所說的話後,這才發現中了苦肉計的步青雲,氣怒得眉峰隱隱跳動。
「餓昏?」好哇,又耍他?
「嗯。」丹心小心翼翼地瞧著他那張就快變天的臉。
「左剛有何收獲?」放下心中一顆大石後,步青雲開始在心中清算,這些日子來,如意與那座空寨里的山賊們,究竟一塊大賺了幾筆。
她搖搖頭,「左捕頭沒逮著半個山賊。」
居然連左剛親自出馬也沒逮著人?看樣子,如意早就已為她的那些同伙計畫好後路,並且將他們給藏了起來。嘖,看不出她倒還挺有義氣的,竟沒在事成之後棄他們于不顧……
不對,實際上,她應當是怕他們若是遭逮,會將她給供出來吧?
「-可以下去了。」他朝她擺擺手,打算等睡在他房中的如意一醒來,就同她一塊來算算帳。
「侯爺,你不先將上官姑娘送回她府中嗎?想必上官大人定是急著要見她。」打心底同情如意的丹心,還滿想救她月兌離火坑的。
步青雲冷瞟她一眼,「我有話要與她談談。」哼,這座客棧里有多少被如意收買的內應,他早就模得一清二楚了。
「那……」丹心咽了咽口水,「她好不容易才歷劫歸來,侯爺就先讓她歇歇吧。」完蛋,好像已經被看穿了。
歷劫歸來?是暗地里大干了好幾票吧?
若他算得沒錯的話,這位人如其名的如意姑娘,她可發了,在有了那些錢,往後她若是要遠走高飛,那絕對不成問題。
步青雲只是揚手打發她,「你去弄點吃的來。」
「噢……」不想被連累的丹心,模模鼻子,很識相地走為上策。
走進內室後,步青雲走至床畔,一手掀開紗帳掛妥,坐在如意的身旁,低首看著她那張令他這幾日來都掛在心頭的容顏。
他從來不曾如此想念過一個人,也不曾把日子過得像這幾日這般刺激痛快,他更不曾拿出全副心思來對付任何一名女子。偏偏這些,她全做到了,不但如此,他相信,往後的日子,她還會繼續在暗地里出招,而他則得再次見招拆招……
愈想就愈覺得興奮的他,將兩掌按在床面上,低首靠近她的面容,直至在他倆的吐息相交的近處,半晌,他低聲地道。
「別裝了,餓也該餓醒你了。」她以為把眼皮合著就天下無大事了嗎?
剛剛才醒來,但一听到他的腳步聲後就一直在裝睡的如意,在听到他那充滿警告性的話語後,不情不願地張開雙眼,近距離地看著他那雙熟悉的眼眸。
「救我的是你?」那時果然不是她餓昏時的幻覺,這位千里侯大人,他還當真親自出馬去救她。
「不然你以為是誰?」他挑挑眉,坐正身子之余,也順道拉起她不讓她繼續賴床下去。
「我原以為你不會救我,沒想到,竟勞動了你的大駕。」仍不是很有元氣的如意,瞄了瞄他與她的距離,然後選擇坐遠一點。
「你有那資格。」他習慣性地拉來她的一綹發,再將她緩緩拉回他的面前。
聆听著他那有點曖昧不明,又像是在暗示些什麼的話語,本就滿腦子暈眩的如意,只覺得自個兒好像更暈了些,就在這時,他一手捧過她的面頰,強迫她面對他。
兩眼瞬也不瞬地瞧了她好一會,瞧得她滿頰生暈後,他一手指著外頭小廳里丹心已擺好飯菜的桌面。
「不吃嗎?」
「當然要吃!」她馬上搶回自己的發,就連鞋也來不及穿,直接跑至桌邊坐下,也不管步青雲正在看,抄起桌上的碗筷就趕快補償一下自己餓苦了的腸胃。
替她拎來一雙繡鞋的步青雲,在她埋首大吃之時,將繡鞋擱在椅上,他邊欣賞著她即使再餓,依然還算得上是秀氣的吃相,邊為她斟了一杯酒。
「勾結那班山賊,玩得開心嗎?」他沒想到她居然有那個膽量敢獨自去找上山賊,並且還能安然無恙,沒受到丁點傷害的全身而退。
差點就被他的那杯酒和他的問話給嗆到的如意,在趕緊為自己倒了碗茶後,這才順過氣來。
「民女不知侯爺所言何謂。」她眨眨眼,擺出最拿手的無辜表情。
他慢條斯理地為自己斟了杯酒,「在本侯面前,你大可省下你那欺世騙人的工夫,你的道行還嫌太淺了點。」
「好吧。」既然蒙混不過去,也只有誠實以對了。「我不過只是圖條後路而已。」
「後路?」
「因我怕你的面子不夠大,還有人敢娶我過門哪!」她可不想又被她爹再許另一門親事,因此唯有離開上官府,往後她才能再也不受制于人。
一點也不訝異她會這麼說的步青雲,在她吃了快八分飽時,刻意裝作漫不經心地再問。
「那你又為何暗中與御史大夫勾結?」
如意暗自心驚了一會兒,沒想到這事那麼快就被拆穿。
「被識破了?」她放下碗筷,正經八百地問。
「說。」
她聳聳肩,「我只是不信邪而已。」
「不信邪?」
「因我不信,這世上無人能破你的永遠無敵。」哪怕是命再噩、運再強,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她才不信他永遠都能當個贏家。
「你認為你破得了?」雖然他是滿看好她的潛力的,不過,很可惜的是,那個膽敢與他作對的御史大夫,听人說,這兩日已臥病在床,一場突然來勢洶洶的大病,正讓一群大夫束手無策。
如意睞他一眼,「我正在努力。」
「除了找樂子之外,你的利益是?」藏在他唇邊隱隱的笑意,如意並沒有看到。
「若你與御史大夫兩敗俱傷,我爹在朝中則正好得利。」她攤開兩掌,「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笑出聲的步青雲,低沉的笑音,令如意有些錯愕地張大了眼,而後不動聲色地端坐著,看他究竟是在耍什麼花樣。
「我收回我先前對你的評價。」笑過一回後,步青雲表情甚是滿意地重新打量著她。
「喔?」
「因-一直都不蠢更不呆。」以往叫她小呆子,是他眼拙,關于這一點,他會深切反省。
「我說過很多回了,我是一次只能專心于一件事上。」吃飽喝足的她,站起身,打算在他發現更多事情之前,先走為上。
「那正好。」眼明手快的步青雲一把握住她細瘦的臂膀,「今後,你最好是把心都放在我身上。」想跑?他連話都還沒說完呢。
她蹙著眉,「何解?」
「因為,我要對付你。」
「民女真是受寵若驚。」如意瞧了瞧他,也沒怎麼怕他,「侯爺可以放手了嗎?」
步青雲非但不放,反還將她拉至面前,微彎子與她眼眸相對。
「你敢不敢同我賭一把?」在她耍了那麼多花樣後,也該是輪到他來收拾她了。
她不怎麼感興趣,「賭什麼?」
「我能否將你吃得死死的。」
如意非但不以為懼,反倒像是听了什麼笑話般,輕聲笑了一會後,迎戰似地對上他的眼。
「好,我接受你的挑釁。」都被她利用過兩回了,他還學不乖?
「就算你名喚如意,相信我,你也不會永遠如意的。」任由她去志得意滿的步青雲,只是在松開手時,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省得到時她輸得不甘不願,而他又如同以往,總是贏得太過輕松。
「是嗎?」她倒是想見識見識他能拿她如何。
拿來擱在椅上的繡鞋,並彎子親自替她穿上後,步青雲在她訝然的目光下,站直了身子,正式地向她下達戰帖。
「因我,正打算破你的永遠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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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步青雲發表了他的開戰宣言之後,接連著七日,如意沒有再踏進有間客棧半步,即使步青雲直接上書皇帝,再度將待閱的折子交給了上官卿,這些天來,卻仍舊不見如意的蹤影……
她想臨陣月兌逃?
或是……她另有月兌身之計?
已在心底預做了十來個設想的步青雲,為免又遭如意先他一步采取行動,他決定,這一回,他要將那總是被如意給先行佔去的先機給奪回來。
「侯爺,該服藥了。」照例端來藥湯的丹心,在他伏案火速批著折子時,輕輕將盛著藥的藥碗放在他的面前。
步青雲看也不看,直接拿過就是一飲而盡,這讓丹心忍不住再次看向窗外。
「真的會下紅雨了……」
「丹心,那兩個姓陸的在不在?」將折子收妥,也再喝完另一碗藥後,打算開展行動的步青雲難得地束起發冠,順手指了指掛在架上的外衫。
「回侯爺,兩位少爺皆已回棧。」丹心取來外衫邊他穿上。
「那好,待會叫他們到我房里,我有事找他們談談。」說起來,那兩名鄰居,他似乎有幾年沒見他們了,也是該來個敦親睦鄰一下。
丹心一頭霧水,「侯爺對經商有興趣?」他不是已經有錢到金子堆滿整座宅子了嗎?他還找那對兄弟干啥?
他微微一哂,「我只是對不義之財格外有興趣。」
「啊?」丹心不解地跟在他的後頭走出大廳,「侯爺,你上哪去?」
「嚇人。」他很干脆地扔下兩字後,飛快地走過九曲橋,兩手拍開一號房的大門。
丹心仰首看向頂上的日頭,「看樣子,東翁今日又要血本無歸了……」
正午時分,整座客棧里擠滿了用膳及路過歇腳的客人,派出所有的店小二卻還是忙不過來的東翁,正兩手各撥一具算盤,而總是站在外頭攬客的韃靼,也被東翁拖進里頭充當跑堂了,但就在人聲鼎沸到一個頂點時,一陣寒意讓東翁沒來由地抖了抖。
遠在里頭的本館黑色大門緩緩開啟,回頭瞥見自里頭走出來的是何人後,東翁手中的算珠馬上全盤撥錯。
也見著此景的韃靼,為了所有客人的生命著想,十萬火急地拉大了嗓,呼吁眼前的人群快點走避。
「千里侯大人來啦!」
一整室的人們當下變得鴉雀無聲,半晌,也不管有沒有付帳,轉眼間整座客棧的客人已是鳥獸散盡,就連跑堂的店小二也都落跑個精光。
東翁感嘆地一手掩著臉,「你今兒個是專程來壞我的生意不成?」拜他所賜,今兒個又做白工了……他以為養他們這些住戶都不用花錢的啊?
步青雲二話不說地走至櫃台前,一手揪緊了東翁胸前的衣襟,硬是將他給拉過來。
「我要借人!」
「借誰?」幾乎是整個人趴在櫃台上的東翁,姿勢很辛苦地抬首問向他。
「滿園荒廢的那家伙。」
「你要借盟主?」東翁豎緊了眉心,「我又不是那個算命的,我哪算得出他現下人在何處?」誰曉得那家伙又為了驗收功夫跑去哪座山頭踢館去了?
完全不接受拒絕的步青雲,才不管他有什麼困難,「本侯建議你,最好是快點想個法子找他回這間客棧。」
「不然?」
他將頭一揚,直接撂下狠話,「不然,我就親自出門去找他!」
別開玩笑了,給這尊大禍害出門那還得了?
上一回是左剛的保護措施做得滴水不漏,將他藏在轎內沒給他見著生人,萬一這一回,他一上街就見一個克死一個那該怎麼辦?到時若是鬧得天怒人怨,一道聖旨下來,皇帝頭一個砍的,鐵定是他這個「奉旨開業」,卻沒好生看住步青雲的客棧老板!
望著他那十分堅持的面容,萬般認命的東翁只好垂首。
「我派人火速找他回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