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臨,素來不喜在一到了冬季就冷風刺骨的迷海附近過冬,破浪在這日遷出別業,起程準備返回他靠近中土的領地東域。
與應天同坐在馬車里,從未坐過馬車的飛簾,兩手攀著車窗,目不轉楮地看著放眼盡是陌生的外頭,正在縫制衣裳的應天,抬首看了看已無神力,就跟凡人沒兩樣的她一會,在她臉上找到了好奇、新鮮與恐懼,太多情緒明顯地寫在她的臉上,而她似乎並不知。
「會冷,別看了。」應天將她拉離窗邊,替她放下簾子後,發覺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應天即放下手中的衣裳,彎身自地上那仍溫著的藥壺中倒出一碗藥,而後遞至她的面前。
「謝謝……」捧著藥碗的她,兩掌都因此而變得暖和了。「應天,我們要去哪?」除了這輛馬車外,在後頭還跟著更多輛,這情形就像是要搬家似的。
「回王爺位于東域的別業。」重拾衣裳的應天,邊縫邊應著。
她蹙著眉,「為何要帶我去?」
「因-是王爺的人。」應天一臉木然,「王爺要走,-自然得跟著走。」
那段她所不願憶起的回憶,在應天理所當然的語氣中再次被勾起,喝完湯藥暖了身子的飛簾,兩抹淡淡的緋紅不受制地撲上她的面頰。
什麼是他的人?那是他乘人之危,她既非心甘情願,也很努力命自己別再去想起或是去在乎那件事,她更沒想過要因此而永遠跟著那個男人,或是非他不嫁,可為什麼這些人卻都同破浪一樣,每回在她不願做何事,或是想逃走時,就搬出這套讓她尷尬的說詞來堵她的嘴?
應天淡淡瞥她一眼,大略知道一臉通紅的她在想什麼。
「別再多想了,王爺要-走,-就得走,他說不會放-就不會放。」
飛簾抿著唇,不情願地盯著她直瞧,沒想到她卻將臉一板,直接地回絕了她眼底的祈求。
「與我攀交情是無用的,我不會放了-,所以-大可死了那條心。」誰要是壞了破浪的好事,誰就有苦頭吃了,她才不要為了個神子而去自找麻煩。
「應天……」
「別吵我。」再次低首重拾針線的她失了閑聊的興致。
「不,我是想說,外頭有人來了……」飛簾掀起車簾一隅,納悶地看著外頭為數不少的來者。
有人來了?這回返回東域是破浪一時興起,說走就要走的,是誰知道他們今日要離開迷海,並恰巧知道他們的路線?
應天皺了皺眉,湊上前掀簾一看,在看清率領大批人馬的不速之客是誰,而破浪又不在前頭後,她立即把簾子放下,並拉著飛簾往角落躲去,橫身在她面前,保護性地抬起一掌將她困在角落里護住。
為她如臨大敵的模樣,飛簾有些困惑。
「應天?」外頭那些人,不也是帝國的人嗎?怎麼她的反應會是這般?
她壓低了音量,「別作聲。」
與金剛並肩騎著馬領在前頭的力士,在遭攔路者擋住後,高揚起一掌示意後頭停車,而後,他仔細地打量起這個他沒想到還活著的同僚。
「有事?」
一直暗地里派人監視著別業的玉珩,在得知破浪欲攜著風神返回東域時,立即十萬火急地率眾前來攔駕。
他將掌心往前一攤,「交出風神。」紫荊王的去留與他無關,他在意的是,那個毀去帝國在迷海處的所有船艦,並令他軍員損失甚重的女人。
力上揚高了一眉,「憑什麼?」
「憑她是帝國之敵,憑她是風神,我就有資格親刃。」
「帝國之敵和風神?」力士好笑地模模鼻子,「抱歉,現下的她,這兩者都當不上。」坐在車里的那個女人,以往有多風光他已經憶不起了,他只知道,在經過應天的改造後,現下里頭的她,不過是個凡人,而且還是個比花朵還嬌弱的女人。
「她毀了咱們所有的船艦。」與玉珩一同前來的玉瑯,面色陰沉地提醒他事實。
力上攤攤兩掌,「這點損失,王爺還可以容忍。」反正破浪又不急著攻打海道,且重造那些老舊的船艦,不但對大軍有利,也可藉此讓東域境內的木工們,在閑著沒事干地窩在家里過冬時,多了幾筆大訂單增加收入。
玉珩的兩目直釘在他們身後的那輛馬車上。
「但我不能。」都因風神的最後一擊,他們最後一絲搶在紫荊王前頭立功的機會也失去了,現下的他們,不但得回中土去向朝廷呈報損失,還得去面對六器對他們的嚴懲。
力士撇撇嘴,「你的心情,與我們何干?」
「若不殺她,我無法面對那些因她而死的弟兄!」玉珩邊說邊一骨碌地躍下馬背,一手按向腰際的佩刀,金剛見狀,亦立即下馬橫擋在他面前。
一陣帶著笑意的男音,偏偏撿在這時將極度刺耳的話送進玉珩的耳里。
「那我該謝謝她-?」
險些因此而氣岔的玉珩,憤而側首望向一旁,策馬姍姍來遲的破浪,大略估量完他們所帶來的人數後,悠悠哉哉地在他倆面前拉緊了韁繩。
「我之所以不阻止你們攻擊海道,是因我知道,你們根本就不是海道神女的對手。」他來回地掃視著他倆的臉龐,並陰險地露出一笑,「老實說,我不過是想藉她之手毀了你們罷了。」要是讓夜色知道他親自對付六器派來的子弟兵,他肯定又得吃力不討好的跟夜色大打一場,所以他干脆學孔雀也請他人代勞。
「你……」早就知道他是這麼盤算,卻沒想到他竟會當著他們的面說出口,玉珩的面色不禁一陣青一陣白。
「在我的東域里,你們玩得還愉快嗎?」他調侃地再問。
「若不是你失職,六器不需代你出手……」這陣子在迷海所受接連不斷的打擊,就連師妹玉笄亦死在迷海,這讓已壓抑至極點的玉珩,再也忍抑不了地自口中進出。
「失職?」
「這七年來,你始終沒拿下海道過。」玉珩抬高下頷,目光直瞪著始終在東域毫無建樹的他,「東域將軍,你畏事嗎?還是懼戰?或是尊貴的王爺您,只懂得在帝京武台上論武藝,到了外頭後卻不懂得如何帶兵打仗?」
听完了他的話,也打量完破浪漸變的臉色後,多年來學會看臉色的力士與金剛,二話不說地往後撤退遠離破浪的身邊,以免到時倒霉得被風尾掃到。
破浪-細了黑眸,「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的舌頭長了些?」
「怎麼,你禁不起他人說出事實?」玉珩冷冷一笑,很高興能看到向來高傲的他面上因此風雲變色。
破浪瞄了他身旁的玉瑯一眼,伸手扳了扳頸子。
「你就是那個在玉笄死後,由玄璜派來的玉瑯?」
「沒錯。」擺明了與玉珩同一陣線的玉瑯,毫不猶豫地大聲應著。
下一刻,驀地自馬背上躍起的破浪,一古腦地沖向玉珩,反應快速的玉珩立即拔刀出鞘,但尚未有其它的動作,他即瞠大了眼瞪向前方。
在那一刻,時間像是停止了般,玉珩緩緩移動著雙瞳,怔看著以雙足站在他手中這柄刀刀背上的破浪,隨後破浪輕輕一躍,自他頂上翻身而過,並順手抽走他佩在腰際的另一柄短刀,點足落地後,揚袖一射,將短刀射向玉瑯的肩頭,讓原以為目標是玉珩的玉瑯,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即因肩上強大的勁道而墜落在馬後遠處。
走至玉瑯身畔的破浪,在玉瑯額上沁出大顆的汗珠,躺在地上試著想拔出連刀柄都已嵌進肩頭里的短刀時,他彎身揪住玉瑯的衣領拎起他,再以一掌將他給送回玉珩的懷中。
兩手牢牢接住玉瑯後,坐在地上的玉珩低首一看,因那一掌而昏過去的玉瑯,肩上還插著他的刀,玉珩顫抖地抬起頭,悲憤地問。
「為什麼……」
「這是給你出言不遜的一點教訓。」破浪意有所指的目光停留在那柄短刀上,「我等著看你回京後,如何去對他的師父交代。」
玉珩難以置信地瞧著他冷酷的臉龐,沒想到他竟連同僚都可以下這種毒手,而讓他更不能忍受的是,破浪若是直接對付得罪的他就算了,偏偏破浪卻是拿他身旁的玉瑯來代他受過。
「我只說一回,因此你最好听清楚。」重新翻身上馬後,破浪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倆,「我之所以下拿下海道,一來是因陛下未下令,二是因我認為海道根本就對帝國構不成任何威脅,別說是海道三島,就算是那個海皇醒來,我也照樣沒把他放在眼里。」
在他們來這之前,他的東域一直都好端端的,躲在海上的人仍舊不長進地繼續躲在海上,東域的人子安心地在東域里過日子,帝國與海道各自過著彼此想要的生活,這不是很好嗎?若是真要毀海道,對他來說那只是反掌之易,對于這種太有把握的事,他向來就不急著做。
不希望玉珩再多說一字,更不希望破浪把事情鬧大,力士在見情況已差不多了後,坐在馬背上朝身後的車隊揚掌。
「起程!」
坐在地上的玉珩沒有動,只是瞬也不瞬地瞪著破浪,在他身後的兵員,在車隊已繞過他們繼續前進時,個個都不明所以地看著不為所動的玉珩。
自破浪出現起,就與應天一塊擠在車窗處偷看的飛簾,在馬車行經玉珩的身邊時,她瞧見了玉珩臉上悲憤交織的神情,她茫然地放下簾子靠回座內,回想著方才破浪出手的過程。
與他交過手數回,但他皆沒認真過,因此她也不知他這個海道口中的東域將軍究竟有何能耐,但今日一見,雖明知他只是小試身手而已,她卻有種不安的感覺,而這份感覺,她在海道三島島主們的身上從未感受到,她懷疑,倘若有天他真的率軍攻向海道,三島島主恐怕不會是他的對手……
眉心為此深鎖的她,在發覺自己在想些什麼後,半晌,又自嘲地輕笑。
想這些做什麼呢?她都已離開海道了,還替他們擔心些什麼?
「-在想什麼?」應天看不出她奇怪的表情變化。
她隨口諸著,「我在想,對于他對待同僚的方式,很讓人印象深刻。」原以為同是帝國人,他們情誼應該會好些,沒想到這男人就算是同僚也照樣不給人顏面。
應天反感地皺著眉,「不要拿那些人與王爺相提並論。」
她有些意外地瞧著應天寫滿不屑的臉龐,再回想起每當破浪出現在應天面前,應天就會一反常態的模樣,半晌,她得到了一個推論。
「-似乎……把他當神看?」同時,也很迷戀他吧?只是這句話她並不想問出口。
應天一臉理所當然,「有何不對?」
「我記得他是個不信神的人。」她輕聲笑著,此時底下的車輪似輾過了石子,車身一震,令她不適地換了個姿勢。
「但我信,因我知道他能有今日,他是下了多大的努力。」應天說著說著又在她倆間拉起了種族的界線,「這些年來,王爺在東域所做之事,你們這些海道的神子是不會懂的。」
她是不懂,也不想懂太多。
在上了岸,接觸到人子起,她心中的海道就漸漸變了樣,像是要刻意改變她的觀念似的,以往被海道壓在底下看不見的不堪,都遭破浪一一掀起要她去看,那些她不想知道的事,已多到她幾乎不想去承認,光是海道之事就已讓她有種逃避的念頭了,更何況是中土或是人子之事?她的心並不空曠,無法在短時間內再去容納更多的現實,更無法去了解那個執意要帶她走的男人。
她只想空著一顆腦袋,什麼都不必去想去思考,而這樣,或許她就不會再因此而感到心痛或是難過。
一道挺拔的身影馳近馬車的車門,飛簾側首看著那道映在車窗上的影子,在不斷搖動的車子里,她突然覺得那道影子的主人變得好高大魁梧,而只能待在車里的她,與他相比則顯得很渺小,她的目光隔著車簾勾勒出她所見的每一寸,試著去忘卻他背後的那些身分,張大了眼仔細地看他,在凝視他許久後,她緩緩意識到,他除了曾是個敵人外,他也是個男人。
一個曾與她肌膚相親,又不肯放開她的男人……
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般,隔著他倆的車簾遭他掀起,正巧與他四目相對的飛簾一愕,忙不迭地轉過頭不看他,破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的反應一會,朝騎在他身側的金剛彈彈指,在金剛上前後,他在金剛耳畔吩咐了幾句,金剛立即策馬至最前頭去與力士商量,而他,則是側著身子一把拉開車門,在飛簾還弄不清他要做什麼時,飛快地探手向她將她給拖上馬。
這輩于頭一回乘馬車,也是首次騎馬的飛簾,一陣天旋地轉後,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身在何處,以及她離地的高度有多高後,霎時面色蒼白地緊捉住他的衣襟。
看她一副活像隨時都會被摔下馬的恐懼神情,破浪莞爾地問。
「-不會騎馬?」真難得向來軟硬都不吃的她也會有弱點。
「神宮里用不著馬匹……」她顫抖地把手伸向一旁仍開著的車門,「我、我要和應天在一塊……」
破浪淡淡掃了應天一眼,明白他想做什麼的應天,隨即識相地將車門關起,並輕聲吩咐前頭的馬夫先走。
「應天……」飛簾沒想到應天竟就這樣棄她不顧。
手中韁繩一扯,將馬兒調離小道後,破浪帶著她改馳向一旁無鋪山道的小山,且還刻意地不伸手去扶坐在他前頭的飛簾,被嚇得花容失色的飛簾,只能埋首在他的胸前緊抱住他的胸膛不放,而很高興她主動投懷送抱的破浪,則是悠哉地控制著馬兒,緩緩在遍鋪了早霜的林子里往高處爬。
口鼻中充斥的,除了林間冬日的蕭索氣息外,就全是他的氣味,避不開,也揮之不去,飛簾不知此刻令她心跳加速的,是身下的馬兒還是這片胸膛的主人,雖然她知道這種過于親近的姿態不妥,但她就是不爭氣地不敢輕易放開他,在震動的馬勢中不敢亂動的她,在他愈往山上走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低首看她一眼,自身後拉來大氅覆在她的背後,她在他懷中怔了怔,無言地被他困在他所築起的小小天地間。
過了許久,林間的靜謐遠處,除了馬蹄聲外,呼嘯的風聲自她的頭頂處傳來,在破浪終于停下馬時,她狐疑地伸指撥開身上的大氅,透過他攏住她的雙臂看向外頭。
數座小山就在他們的下方,遠處綿延的山巒則勢高似要入天,一些遠自迷海海面上吹來的風兒在越過它們後,飛奔了老遠才抵達她的面上。嗅著幾不可聞的海潮味,飛簾怔看著遠處在山巒問,僅見得著片點的藍色大海。
她已經離海道很遙遠了……
在很久以前,好象是她仍小的時候吧,她曾有過想要離開迷海,到外界去看一看的念頭,可在她長大後,她就漸漸遺忘了這回事,加諸在她身上的責任與身分,也讓她沒空再想起那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念頭,而在那夜跳下迷海時,她也沒想過她能因此而真正離開海道,她只以為她定會葬身在迷海里,誰知道,她卻在那夜被他給救起,並以另一種不自由的方式離開海道。
從這看著她以往總覺得廣闊無邊,可現下卻僅有一小角可見的迷海,她有種很不真實的則則,那藍色的小小海澤,像個藍色的夢一樣,就這麼被上天置在山巒頂上一隅,誘惑著人們前去,可前去的人們不會知道,這麼一去,或許將會成海盜眼中的飛蛾,又或許會成了海上的幸運兒……
「看夠了?」任她看了一會後,破浪的聲音自她的頂上傳來。
她沒出聲,只是靜靜凝視著遠方不動。
「看夠了?」任她看了一會後,破浪的聲音自她的頂上傳來。
她沒出聲,只是靜靜凝視著遠方不動。
「就算-猶有眷戀,我也不會讓-回去的。」他將一手移至她的腰間環住,像在佐證他的話。
「我說過,我不會再回去了。」她淡淡說著。
聆听著她寂寂的語調,破浪將身子往後坐了些,抬起她的下頷看著她那雙無處可歸的眼眸。
「既然不再回去,那就跟我走。」
飛簾眨了眨眼,看不出此時神色正經的他在想什麼。
「我為什麼要跟著你?」這段日子來,任她想破頭,她就是不知他留著她做什麼,她更不知道他到底要她當個什麼樣的凡人。
「-沒得選。」他以指輕輕摩挲著她細女敕的下頷,「誰教-一開始就不要我走?」
「什麼?」她有說過這種話?
「那晚,-對我說不要走。」他低聲說著,指尖下傳來的絕佳觸感,令他的手與眼一般,忍不住在她面上流連不走。
她意外地望著他,「就這樣?」就只是因為她說了這句話,所以他便把她給留在身邊?
「跟我走,我會給-一個不同的未來。」像要迷惑她般,勾人心弦的俊容上,出現了令人難以抗拒的笑意。
在那一瞬間,深陷在他嗓音里的飛簾,承認自己因他的提議,而有了想照他的話一試的念頭,帶點興奮與刺激的感覺,加快了她心跳的速度,躍躍欲試的她有點想知道,一臉自信的他,能給她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未來,但當山頂的冷風撫過她的面頰時,她又自他那似蜘蛛想要捕獲獵物,而刻意構築的蛛網里走了出來。
「我的未來不用你給。」她深吸了口氣,試圖振作起精神。
「但我非給-不可。」他的語氣里沒有讓步。
「你說過,在你願放我之前,我還得在你身邊待上一陣子。」飛簾有些頭疼地撫著額,「一陣子到底是多久?你何時才願放了我?」干脆給她一個時限好了,也省得她在那邊猜到底還要多久。
破浪頓了頓,「你說呢?」
「你該不會是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放我走吧?」她先往最壞的那個方向猜。
擄獲的笑意登時躍上他的唇角,在她猶有不解時,他愉快地應允。
「就如你所願。」
飛簾怔愣了一會,在發現上當後忙不迭地想改口。
「我並不是——」
破浪一手掩上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來欲出口的話語,在她想拉下他的手時,他不語地對她搖搖頭,以眼神示意她別再多說一句,她盯著他那充滿威脅性的眸子,直視了許久,還是在其中找不到任何轉圜的余地時,她沒好氣地放下手,如他所願不與他在這話題上又惹毛彼此。
調整了她的坐姿,並將她按靠在胸前後,破浪調過馬匹下山,往另一處被薄雪覆蓋住的密林走。感覺自己正一步步更加遠離海道的飛簾,雖想回頭再看一眼,但他卻不讓,在他加快了馬匹的速度時,她閉上眼,用力抱緊他的胸膛。
在規律的馬蹄聲中,破浪隱約地听見了自他胸口傳來,那句充滿迷惑的低喃。
「告訴我,你捍衛的是什麼?」
「陛下,與他的百姓。」他放慢了馬兒的速度,順勢把問題扔回她的身上,「-捍衛的是什麼?」
側臉靠在他胸前的飛簾,腦海里晃過了一張張人們的臉龐,可是在那曾經讓她不惜一切的人們中,她卻找不到一張可以令她重回以往生活,和繼續以風神身分努力下去的臉龐。
她有些心酸地想著,站在這個問題前,他可以回答得毫不猶豫,而她呢?她不堪地發現,她所擁有過的一切,竟是她不得不離去的原因,那些她曾以為她將會忠誠地堅守的信念,其實只是一場迷海上的夢境而已。
「我自己。」到頭來,她所剩下的,也僅是自己罷了。
注意到了她的語調有些哽咽,擱在她腰際上的大掌,將她更往他壓近了些,並徐徐輕撫著她的背脊。
「比起我的,-的簡單多了。」
難得溫柔的慰藉,像是幾顆投進心湖里的石子,悄悄地點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抬首看著他臉上剛毅的線條,飛簾不禁有些動搖,她忙想回首往後看那片藍色的海洋,以堅定自己的意念下被他拉著走時,他一手掩住她的眼,令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身後隔絕在山巒那一端約每牽線。
破浪位于東域的別業,在飛簾眼里,與她所居的神宮並沒什麼兩樣,同樣都是美麗的牢籠,同樣在夜半時,都有著亮得令人覺得刺眼的月光。
自破浪親自將她帶回別業後,她被安頓得很好,只是暗地里有許多人躲在遠處看著她,對于那一道道像針扎在背後的視線,她盡量做到不讓自己有感覺,因她明白那些人在想些什麼,他們都不能理解,為什麼破浪不但不殺她還將她帶來此地,並要他們去伺候個海道的神子。
可能是因前陣子她所造成的海嘯與她的離開,使得海道與六器皆元氣大傷,而破浪所蒙受的損失也不少,因此在帝國重新將船艦造好之前,敵我兩方皆無動靜,而特意返回東域避冬的破浪,在什麼都不必做的情況下,空閑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就在幾日前,破浪二話不說地闖進她的房內,將她給拉了出去,把她抱上馬背,帶著她去巡視他所擁有的東域,拒絕也無用的飛簾,在馬背上如坐針氈,並不是因為她懼馬,而是人們看向她的目光,她忍不住想躲,但身後的他偏偏就是不讓她躲。
他說,他要她看清楚人子們是怎麼在這片大地上生活的。
在他別業附近的大城內逛了一日後,在天際飄起雪花時,破浪大方拉著她進酒館避雪,無視于一室的嘩然包下了二樓所有的雅房,吩咐不許有人來打擾後,破浪將她置在樓上雅房的窗邊,讓她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人們,而他則是坐在小幾旁飲著一壺溫熱的酒。
靜靜凝視著她的側臉許久,破浪發現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下頭的人們身上,而她近來總是不言不語將自己關鎖在一個天地中的模樣,也令他有點反感,因那感覺,仿佛他並不存在似的。
「喝點酒暖身。」破浪將她拉離窗前,把她安置在他身畔的軟墊上。
「我不會喝。」她低首看著擱在她面前的酒杯。
他一手撐著下頷看著她,「那就學。」
「我不想學。」不接受命令的她,把酒杯推回他的面前,他卻按住她的手。
「我不介意喂-喝。」邪惡的笑意掛在他的唇畔,他的指尖緩緩滑過她手背上細致的肌膚。
她不解地皺眉,「怎麼喂?」
不介意為她做示範的破浪,仰首飲盡杯中酒,再朝她勾勾手指,在她不明所以地湊上前時,他立即將唇懸在她的唇前,當不明白他所說的喂是怎麼回事後,飛簾紅透了秀臉,趕緊搶回自己的酒杯,趕在他赴諸行動前,也學他灌下一杯。
隨著下喉的美酒,灼熱的感覺一路下了月復,嘗不出什麼美酒個中滋味的她,只覺得這酒用來暖身很適用,破浪再替她倒了一杯,噙著笑意鼓勵她再飲一杯,她看著神情和姿態都極為放松的他,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因此而很好。
喝過一回後,覺得此物也不是那麼討人厭的飛簾,再次拿起酒杯將它湊向唇邊,破浪凝視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飲的模樣,和她逐漸因酒力而微緋的臉龐,他將視線落在她擱放在桌上的小手上,他伸出一掌,將掌心移至她的掌臂上頭,再翻過她手心,緩緩與她的交握。
遠比酒力更溫暖的熱度,自他的掌中傳了過來,她怔看著他倆的手,以及他無意放開的模樣,心緒大亂的她不免開始胡思亂想,她試著想動,但他卻握得更緊。
在那個小島上他倆發生過何事,雖然他從沒再提,可每回只要像這樣親昵地與他接觸,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她所不知情的夜晚,而在那些僅有片段的回憶里,她僅記得他赤果的模樣,和他過近的臉龐,然而每每一想到這里,她就有種不能呼吸的感覺。
她忍不住再為自己倒了一杯,急急飲下,試圖鎮壓住紛飛的意緒,當她再倒了一杯時,她在杯中的酒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她愣了愣,因在那琥珀色的液體中,浮在酒面上有著一張酡紅醉臉的女人,風情無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她。
悄悄移坐至她身旁的破浪,在她一徑地瞧著酒面時,放開緊握住她的手,繞伸至她的背後,輕按著她的後腦將她挪向他,因酒力有些不支的飛簾,沒有抵抗地任他將她壓靠在他懷中,而後,他只是靜靜地喝著酒,沒再做任何動作。
「應天告訴我,-是海皇的新娘?」在她被他的體溫和酒氣醺得快睡著時,他淺淺的問話立即將她自睡海邊拉離。
飛簾僵硬地離開他的懷抱,「不再是了。」
「海皇知道他有個如花似玉的新娘在等著他嗎?」他伸手撥開遮住她容顏的一綹發,「他為何不醒來看看-?」
「我不知道。」她不自在地挪開目光,不知他為何要刻意問她這些。
「-在等他嗎?」想起這張美麗的容顏,曾是屬于另一個男人的,他的語氣里不知不覺地添上了點妒意。
「等他?」她失笑地掩著唇,像是听了什麼笑話般。「在我離開迷海之前,我的一生都在等待。」等一個海皇和等一個一生,有什麼差別?還不都一樣是等待。
他的眼神有些慍惱,「等海皇?」
「可以這麼說。」她曾想過,若是海皇真醒了過來,她頭一件要問海皇的事,就是他怎麼可以讓那麼多海皇的新娘都等成了白頭,他怎可以拿那麼多女人的青春,與他一塊埋葬在海里。
「我討厭-的誠實。」
她愉悅地輕笑,「很高興你終于可以少喜歡我一點。」
破浪不滿地握住方才的那綹發,逼她轉首看向他,「他值得-等待嗎?他值得-為他付出生命嗎?」
「那重要嗎?」失了笑意的飛簾,問得很無奈,「生為紫荊王,這是你可以選擇的嗎?」每個人生來都有不能選擇的部分,這與值不值得無關,而是跟能不能逃避有關。
因她的笑意,他的眉心不禁更加深鎖,看著多年來為海道費盡了心力,到頭來卻不得不自逐于海道的她,他忍不住想向她討個理由,一解心中之惑。
「為何海道不派出三島主卻只派-出戰?」就算海皇不珍惜她,或者不知道她的存在好了,海道其它人呢?他們又為什麼把對付他的責任全都扔給她?
她麻木地應著,「我是神女,守護海道是我的責任。」
听完她的說法,也觀察完她的反應後,破浪冷冷輕哼。
「他們怕死?」畏戰又畏事,所以就將所有責任都推至她的身上?
一刀戳進她心里的話語,又直又快,讓一直不願這麼想的飛簾,有些不能抵擋那陣至今仍是難以釋懷的心痛。
「我原以為風神對他們而言很重要,沒想到……-不過是個工具。」破浪猶不客氣地評論,但在發現她的異狀後,他轉過她的臉龐,「怎麼,傷到-了?」
她極力忍下眼眶底那陣陣欲浮上的淚意,幽怨地看著他的眼。
「傷害我,對你來說很有樂趣嗎?」
破浪在她難堪地起身欲走時自她身後將她抱住,她使勁地在他懷中掙扎,他索性抱著她坐回原位,將她困鎮在他的懷中,她愈動他就將雙臂收攏得愈緊,直到她再無力反抗。
「那時為何不殺了我?」她的聲音中隱隱帶著哽咽。
「因-想死,而我不想成全。」他埋首在她的頸間,將她抖顫的雙手納進自己的掌心里,密密地將它們握住。
這個處處都愛與她作對的男人……
飛簾在他的懷中側轉過身,看著那雙與她有點相似的倔強眼眸,但此時在樓外忽有了動靜,她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了過去。
窗外樓檐下,掛著一小片蛛網,處在其中的蜘蛛細細密密地編織起一片讓獵物無處逃生的白色密網,一只錯入其中的飛蛾在網中不住地掙扎著,但任憑-再努力地拍著羽翅,牢牢黏住-的細網卻將-愈纏愈緊,靜候獵物已久的蜘蛛緩慢地移動腳步,一步步朝受困的飛蛾前進,飛簾頓時忘了眼前的男人,一雙水目專心地落在那場即將在網中發生的生死之戰上。
發覺她的眼神並不在自己的身上,破浪不滿地側過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在看見她所看之物時,他瞥了她一眼,伸長了雙臂將她轉過身緊摟在懷中,就如同那只正困住飛蛾的蜘蛛。
看得正專注的飛簾,因他的舉動不禁深深一喘,恍然的以為她正是那只受困的飛蛾,終有一日會遭他吞噬下月復,她忙想掙扎,震耳的笑音卻自他的胸口傳來。
「-怕我?」
覺得這話很刺耳的飛簾,才仰起小臉想瞪他,他卻朝她俯,準確地以唇覆上她的唇,緊抱住她的大掌,在他來回輕啄著她的唇瓣時,放松了力道,撫上她面頰的指尖往下滑過她的喉際,感覺她頸脈間的跳動,再往下劃過她的鎖骨,並在她張大眼眸時滑過她的心房,她忍不住緊繃著身軀,他似明白這一點,挪開覆在她胸坎上的大掌,懶懶撫弄著她的雙臂,想讓焦躁不安的她安定下來。
經他侵略過的雙唇,沾染了他的氣味,上頭所散放的灼熱感,令飛簾難以忽略,在他分開彼此的唇瓣時,她喘息不定地看著靜懸在她面前的唇。她一直告訴自己,這定是方才飲的那些酒的緣故,因在她的胃里,仿佛有種悶燒的熱感,而他揉按著她雙臂的力道,也令她放松舒適得凝聚不起一絲力道,可美酒或許是醉了她的身子,卻沒醺醉她的神智,她緩緩移動眼眸迎上他的,好似先前那些戲謔和傷害皆不存在似的,她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捕獲獵物的光芒。
一種危險的感覺在她心底最深處強烈地震顫著,也直覺地認為自己正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危險下,有道聲音不斷在她耳畔警告著,要她盡快逃開,但她卻無法自他身上挪開目光,就像迷航于海上的水手,在濃霧中听見了女妖的歌聲,不由自主地將船靠上前,再靠上前去……
「他不值得-等待。」破浪沙啞的在她唇上喃喃,「-該等待的人,不是海皇。」
在他月兌口說出這句話時,飛簾確定地感覺到,某種存在于他倆之間的東西已變了質,曖昧的溫度自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氣息,一路竄燒至她身上的每一處,戰 的感覺漫天蓋地的自她頂上罩了下來,她動彈不得地看著眼前勢在必得的男人。
持續與她四目相對的破浪,伸手自桌上拿起一顆花生米,彈指將它射向窗畔卷起的竹簾,卷綁著竹簾的細線應聲而斷,重重落下的竹簾隔絕了外頭的明亮,一時之間,四下幽暗,隱約不明的光線中,他的臉龐再次朝她俯探下來,她沒有躲開,有種尖銳的感情梗在她的胸口,雖然刺痛,卻令人忍不住受誘地想要品嘗,再次接觸到彼此唇舌的那一瞬間,腦際所傳來的昏眩感,促使她伸手環住他的寬肩藉以穩住自己,然而在環住他後,彼此契合的身軀,和他那溫暖的懷抱,令她心慌地發現,她並不想放開。
離火宮
「紫荊王私藏了海道的風神。」
「噗——」某兩個正蹺腳喝茶的男人,不約而同地把嘴里的茶水噴得老遠。
在玉珩帶著玉瑯回京就醫,听完大夫所說玉瑯的傷勢後,忍不住一肚子火氣,專程登門來此興師的青圭與玄璜,此刻面色極度不善地站在兩個留在宮中看家的人面前。
「私藏?」以為自己听錯的孔雀,忙不迭地以袖拭去臉上的茶水以維持形象。
玄璜面色嚴肅地再將听來的消息轉達給他們知道。
「他將風神納為家妓。」听探子說,破浪不只是將風神帶回東域的府中,還一點也不顧忌她的身分,與她同游同寢,形影不離。
「哈哈哈哈——」才听完他的話,震耳的笑聲頓時充斥在殿上,為此笑彎了腰的石中玉,也不管面前站著的是什麼人,自顧自地兩手捧著肚子完全不顧形象地大笑。
孔雀一臉興味地撫著下頷,「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虧那小子做得出來,他不是在等風神收拾完六器的子弟兵後,再親自上場收拾掉風神嗎?怎麼他的計畫不但拐了彎,還一下子彎得離譜離得有點遠?
「紫荊王為何這麼做?」特地藉此來找他們算帳的青圭,可沒心情欣賞他們不正經的模樣。
「他高興吧。」痛快笑過一回的石中玉,邊揉著肚子邊答。
他皺著眉,「高興?」
石中玉大驚小怪地看著他,「他是紫荊王啊,任性本就是那家伙的特權,你連這也不知道?」四域將軍里,就只有破浪是皇親,且身為陛下的親皇弟,他愛怎麼行事乖張、搞些別人沒有的特權,全朝上下也都只能對他睜只眼閉只眼,一個風神算什麼?這些年來那小子還干過更多更任性、也更讓人發指的事。
「若我將此事稟報陛下……」總覺得他倆沒把他們的話當一回事,反而還在耍著他們玩的青圭,語帶威脅地對他們-細了眼。
「你覺得陛下會有什麼反應?」石中玉朗眉一揚,以肘撞撞坐在身旁的同僚。
孔雀懶懶地側過首問︰「謝天謝地他終于對女人感興趣了?」
他正經八百地頷首,「我也這麼想。」打認識他以來,就知道他只對一個女人感興趣,不過那個他感興趣的女人,卻是他巴不得能夠在她身上戳個兩槍的夜色,太後還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們這個小王爺恐會一輩子抱著那兩柄纓槍孤獨到老了。
青圭忙不迭地提醒他們,「風神是神子,依我朝律典,人子不許與神子——」
「行了行了,停停停……」石中玉大刺刺地揮著手打斷他,「要背就去背給破浪听,看上神子的人又不是我,你嘮叨給我听干啥?」
「你們……」被他態度給惹毛的青圭,不滿地往前跨了一步,孔雀立即朝他們抬起一掌。
「紫荊王之事,你若有何不滿,盡管去找我們的頭頭夜色告狀,不過,我不保證她會不會理你就是了。」
完全無視有他人在場,愛閑聊的石中玉兩眼登時一亮,這才想到了個他自迷陀域回來後就一直想找他證實的消息。
「喂,听說黃琮和蒼璧被天宮那個叫風破曉的打得很慘是不是?」
「豈只是慘?」孔雀笑咪咪地以桃花眼朝跟前的兩人瞟了瞟,再刻意告訴身旁的石中玉,「他們就連天宮的天馬郡都進不去。」沒想到天宮還真的像夜色說的有人才,光是一個風破曉,就一鼓作氣敗了兩位帝國的六器將軍。
「那夜色呢?」石中玉听得兩眉高高聳了起來,「她又干了什麼好事?」
他雲淡風清地再道︰「她不但當著風破曉的面救走了她爹與蒼璧,還大剌剌地收下了某兩人拿不下的天馬郡。」早就跟她說過別做得太過火了,沒想到她還是那麼我行我素跟囂張,嘖,對方是她爹耶,那個不懂得收斂的女人竟還是那麼不給面子。
「噢……」石中玉不客氣地拉長了音調,末了,還刻意掃了眼前人一眼。
同為六器的青圭和玄璜,在他們拿同僚之事閑聊闊談時,不約而同地鐵青著臉,當按捺不住滿月復悶氣的玄璜想上前與他們理論時,青圭一掌按在他胸前,示意地向他搖首。
孔雀舉起手中的酒杯輕輕搖晃,「將軍,今日你若是想拿紫荊王之事來興師的話,告訴你,你找錯地方了。」
青圭仍咬著今日來此的重點,「風神之事,你們就這麼袖手旁觀?」
「不然呢?」石中玉吐了吐舌,「我們只是他的同僚而已,不袖手旁觀還能怎麼著?難不成請太後把他帶回宮管教一下嗎?」站在皇親的立場上,夜色管不了破浪,而陛下又寵著他,那小子愛怎麼胡來,誰有法子攔得住他?
「好,咱們就進宮!」青圭哼了口氣,拉著玄璜準備照他們的心願去把事情鬧大。
「將軍。」不介意他們進宮告狀的孔雀還在他背後叮嚀,「若你要破浪那小子稍微收斂點,那也很簡單,我可以教你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孔雀兩掌一攤,朝他眨了眨招牌桃花眼。
「別惹他就是了,你愈惹那小子,他就愈刻意做給你看。」他要是敢進宮告狀,破浪若是知道了,日後定會玩得更狠更大。
「哼,一丘之貉。」玄璜冷冷將衣袖一拂,隨即跟上沒有留步的青圭。
外人一走,坐在椅內的兩人,臉上刻意在人前擺出的笑意霎時一收,不約而同地起身打算往殿內的後門走,半晌,他倆止住了動作靜看著對方。
「喂,想干嘛?」石氏仁兄先發制人地出聲。
「你呢?你又想做什麼?」孔雀也不客氣地與他鼻對鼻互不相讓。
石中玉晾著白眼,「別告訴我你也想去見見那個叫風神的女人。」
他老大不爽快地看著擋路人,「我就是要去湊熱鬧。」他當然要去看那個以往破浪老撂話說要砍掉她的人頭,現下卻又變成六器口中家妓的女人長啥樣。
「你出局。」石中玉咧大了笑容,一手頂著他的鼻尖,「嘿嘿,別忘了夜色叫你留在京里看著六器。」
孔雀不甘心地扁著嘴,「你就可以去?」
「夜色要我去看著那個高貴的王爺嘛。」石中玉得意地朝他揮揮手,「就這樣,你乖乖看家。」
沒法跟著去看戲的孔雀,在他快快樂樂地自後門溜出後,一肚子嘔氣地朝身後彈彈指。
「紡月。」
「在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紡月,搖著手中的香扇,款款移步至他的面前。
看著他活月兌月兌女人樣的打扮,孔雀雖是習以為常,但還是不敢苟同地搖首。
「去把這事告訴夜色一聲。」就算是家里沒大人,破浪也不能做得太過火,為免日後家里的那個大人會因此而受到為難,還是先讓她心真有個譜好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