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並沒有冷滄浪預計中的順利,至少,他該把那些在計畫外的程咬金給先剔除掉的。
已經挨刮一整個晌午的花間佐,想再度掩起雙耳免得又要遭到听覺戕害時,一雙不客氣的大掌又拉開他的手,用已經吼到有些破嗓的吼聲再轟他一回。
冷滄浪的氣焰直沖天頂,「派糧官們都在做什麼?怎麼會讓人把糧草給燒了?」竟在大軍要開戰的前1日被人燒了糧,底下的人究竟是怎麼護糧的?怎可以在這節骨眼上出這種狀況?
「我…,」兩耳嗡嗡叫的花間佐,茫茫然地晃著腦袋,一時之間還沒辦法讓听覺恢復正常。
「把他們都收押起來,待戰事定了後就全押回京兆受審!」砰的一聲,冷滄浪又抬腳踹壞了一張無辜的座椅。
冷眼看他發泄了那麼久也是無濟于事,看不過去的野焰,終于挺身而出,一拳重重地敲在他頭頂上制止他的暴行。
「你給我冷靜一點。」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光是叫嚷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是,得趕緊查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王爺︰.…」感激涕零的花間佐飛快地躲到靠山的身後。
野焰扔開捂著頭悶哼的冷滄浪,改而朝花間住勾勾手指,「查出是誰做的了嗎?」
「還在查。」花間佐無奈地搖箸頭,「不過派糧官已經初步估算出大略的損失。」
「說。」野焰深吸口氣,已在心底做好最壞的打算。
「連連幾場火勢下來,大軍的糧草預計還能撐上一個月。」接連在暗夜里防不勝防的幾把火,不但燒斷了他們的糧食,也燒亂了他們的軍心,更讓野焰準備要攻打伏羅的計畫不得不停擺。
野焰的眉心驟然緊斂,「一個月?」時間居然這麼急迫?
﹝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夠?」心急如焚的冷滄浪又插話進來。「不要說我們沒辦法拿下伏羅,這麼點糧草,就算我現在馬上修書請朝廷派糧,也不夠讓大軍撐到軍糧運抵西戎!」
「你先別慌,讓我想想。」忙箸動腦筋的野焰騰出一掌,安慰地拍著他的頭頂要他別那麼心浮氣躁。
「怎麼不慌..」冷滄浪兩手抓箸發,煩躁地在」旁走來走去,「十萬大軍都要吃喝,若沒有了糧草,這要叫他們怎麼活下去..」
「滄浪。」野焰釋出一抹穩定人心的笑意,「我們先前已拿下幾座小國?」雖然遠水救不了近火,但在那些遠水趕到之前,他還是可以去找來一些近水,來解大軍一時的燃眉之急。
「十九座。」他隨口應著。
「有幾座是以畜牧和貿易維生的?」他還記得,有幾座小國還曾開城獻金以求他不攻打他們,有這麼多大財主在,還愁會讓大軍餓肚皮嗎?
「十五座。」在回答完野焰的問題後,冷滄浪總算是定下了心神,也明白野焰會這麼問他的原因。
「小花。」野焰迅速做出裁示,「馬上去叫參謀們分帶十五隊精銳人馬,兵分十五路去借糧,務必在大軍把糧草吃光之前借到儲倉過來的軍糧。」
「听見了沒有?快把話帶給參謀!」花間佐立刻拉著副官沖出帳外。
「倘若他們不願借糧呢?」冷滄浪還是很憂心,因為在他們攻下了他國的城池後,在這種時候,有誰能夠不記前仇的來幫助他們?
「你以為……」野焰邪惡地泛著笑,「我為什麼要叫參謀們帶著精銳一塊去?」軟的不行,他就來硬的,再攻他們一次城,看他們敢不借?
冷滄浪豁然開朗,「沒想到你的腦袋還挺行的。」平常看他悶悶鈍鈍,可愈危急,他也愈異于常人的冷靜。
他咧笑著嘴,﹝這就是我的官位會比你高的原因。」他這個驃騎大將軍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我在想……」冷靜下來後,冷滄浪百思不解地搔著發,「究竟是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營來燒了我們的糧草?」營里的守衛那麼森嚴,外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他輕輕彈指,「內賊。」
「王爺!」才沖出去沒多久的花間佐,又像只鍋上蟻地急忙跑回來。「剛剛探子來報,伏羅國的糧草也被燒了!」
冷滄浪睨他一眼,「是外賊吧..」是內賊的話,干嘛要去燒伏羅的糧草,讓伏羅跟他們一樣慘?
「小花。」野焰還是很胸有成竹,揚手輕問著沒把消息報完的花間佐︰「小東西是不是又來叫陣了?」大軍的命脈被燒了,他就不信那個女人不會來查清楚事實。
花間住愣愣地問︰「你怎麼知道?」他都還沒提呀。
「她人在哪里?」野焰不做多想地起身打點行裝。
「老地方,她在兩軍交界處等你。」花間佐服侍他著裝後,又去拿來他的長刀。
「滄浪。」在準備出帳前,野焰忽地停下腳步沉思了一會,而後又踱回冷滄浪的面前。
「嗯?」他有些意外地看著野焰臉上難得出現的嚴肅樣。
野焰慎重地對他交代,「我若出了什麼事而不能坐鎮軍中指揮,你要記得,無論如何務必要借到糧草和穩定軍心,並且在我回來前不要輕舉妄動。」
「出了什麼事……」冷滄浪、心中猛然一緊,「你想做什麼?」
「去揪出內賊。」
***
「不是叫你別跟著來嗎..」
在趕往兩軍交界處的路途上,野陷不停地想把趕都趕不走的冷滄浪給叫回去。
冷滄浪硬是執意要跟到底,「在你說了那種讓人擔心的話後,我能不跟箸來嗎?」野焰若是有個什麼差池,他要怎麼去向皇上交代?而他那些同是護衛皇家中人的兄長,也一定會因他的辦事不力而狠狠修理他一頓。
趕不走冷滄浪,野焰才想拉大嗓門吼他兩句,但在轉身抬首時,他的雙眼卻銳利地察覺到大漠上顯得有些不對勁的天色。
在這天候一日多變的大漠住久了,他也多多少少明白這里的天候在每一時辰間的特色,像此刻正午剛過的時辰,理應是晴朗無垠不帶絲縷雲彩,但在遠方的天空,卻飄來了數朵飛飄得極低的細雲,遠望過去,若是不留心,還真會誤以為那只是席卷而過的風沙。
他再回首看箸自己僅帶來為數不多的人手,不禁對自己的掉以輕心有些懊惱。
「小花!」野焰匆匆揚手召來跟在後頭的花間佐。
「在。」听他叫得那麼急,花間住急急策馬來到他的身邊。
「立刻燃烽煙向留在大營的右衛求援,叫他快些帶右翼軍來支持。」他十萬火急地下令,一手緊捉著花間住的肩頭,「還有,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守著滄浪,千萬不能讓他出任何岔子。」
「知道了。」雖然不明所以,花問佐還是飛快地接舍命人照辦。
冷滄浪的眉心間凝聚著厚重的烏雲。
「野焰?」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會突然如此看重他這個軍師的安危?
看著遠方的雲朵愈來愈接近,也愈來愈密集,初看時似雲的沙塵團團揚起,在晴空中迤邐成四面包攏的飛沙高牆,風聲中,隱隱然的透滲出幽微的聲響,野焰方才知曉,此刻他們真是立于危石之下的境地。
「看來大軍真的要暫時交給你看管了,不過只要有你在,我便能放心。」還有時間,他再側首殷殷向冷滄浪叮囑,「至于內賊是誰,這得靠你自己去查出來。」
「什麼?」還未厘清野焰的話意,他們已行進到兩國的交界點,而在他們面前的,是正等著他們的粉黛。
靜坐在馬上柱等的息蘭,在野照他們已經停駒在前頭後,就一直等著粉黛的號令,可等了半天,粉黛就只是抬首凝望箸天際,緊斂著黛眉不發一語。
「殿下,他們來了。」她小聲地提醒。
粉黛後悔地緊咬著芳唇,「我們不該來的……」可惡,帥印還在野焰的手上,這下要叫她怎麼從這死地突圍?
「為什麼?」息蘭一點也不明白她是怎麼了,「不是要找野焰算帳嗎?」卑鄙得派人偷燒了他們的糧草,怎麼可以不來找他們算帳?
她搖搖榛首,「不是他做的。」
「啊?」不是野焰做的?
「是他們做的。」粉黛揚手指著已然快來到,並正將他們兩方人馬全都包圍的另一支外敵。
「突襲?」
「我們全都中計了。」粉黛不甘心地承認,策馬來到野焰的身邊。
野焰也有默契地來至她的面前。
﹝你的糧草也被燒了?」看了野焰與她相同的神情,粉黛不難推測出他們會被同時圍困在這的原由。
「不然我干嘛緊急停戰?」他沒好氣的回了句。
她朝那些人努努下巴,「那些是你先前沒滅掉的小國余黨?」看吧,愛放生做個大好人的下場就是這樣。
「我哪有那麼不濟?」小國的余黨們老早就已經向他投誠示忠了,這些干不是他的漏網之魚。
「他們不是西戎人。」在把那些人看仔細了後,粉黛又發現了另一個突兀的疑點。
「他們全都是中原人。」察覺圍困他們的人有行動了,野焰連忙把她的印信扔還給她,「拿去,動作快一點。」
「把它交給副將,快施狼煙向大營求援!」一拿回印信,粉黛就急著將它交給息蘭並下令。
野焰躍下馬背,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下來,「來不及了,叫他們先保命要緊。」
粉黛忙始首看去,發現將他們兩支人馬圍困的兵隊,已經開始在排陣準備架弓就蹲射位。
「命所有人備盾御射箭,」她隨即向息蘭改了個命令,並伸手接過野焰遞來的盾牌,「你的後援什麼時候能到?」她的人來不及趕來救她,但說不定他的人能夠快快趕至解圍。
「他們也趕不上,我們只能靠自己。」野焰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拉來眉下,並且回頭對也發現到狀況不妙的花間佐大叫︰「小花,備盾就地找掩護!」
轉眼間,長箭在跪地的弓箭手手中齊聲月兌弓,霎時,人們的雙耳除了只能收納箭嘯聲外別妞查一他。第一批長箭在飛竄至天頂後,因受重力,隨即箭頭頓然一轉,如密兩急急落下,落地時,在漠地上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沙塵,將所有人都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揚塵里。
在一波又一波不容人喘息的箭雨中,同心合力手抵盾牌,以避落箭的野焰和粉黛頓時發現,幾乎所有的長箭都集中地落在他們這邊,反觀其它人,卻不是襲軍們的主要目標。
箭兩方平息,沙塵也還未落定的時分,他們兩人同時撇下盾牌,分別起身向自己的人大喊。
「帶著滄浪走!」野焰第一個要保住的人,即是可以代他指揮大軍的冷滄浪。
「走!」接令的花間佐咬緊牙關,強行將想朝野焰奔過去的冷滄浪捉來扔上馬,趕在第二批落箭抵達前強行突圍。
「你一定要保副將萬全,能帶他走多遠就走多遠!」粉黛在野焰回來拖著她走之前,也不忘叫息蘭得護住軍中唯一能代她的人選。
「可是殿下你……」息蘭怎麼也挪不動雙腳。
粉黛拚命驅趕著她,「對方是沖著我和野焰來的,跟在我們身邊,你們會死得更快-.」
「走了。」野焰沒空讓她留下來羅唆,硬拖著她找來一匹沒被箭雨射死的馬兒,在乘上馬後,便帶著她策馬奔向另一個方向引開襲兵。
如他們所料,襲兵的目標具的只是他們,在他們開始奔逃後,圍困眾人的襲兵全都放下長弓改換上長劍,放棄追逐分兩邊竄逃的其它人,集中地朝他們追來。
逃進漠地旱谷的野焰,在旱谷中拖延了讓後環能趕上的時間許久後,他本是打算從旱谷的另一端繞過後頭的追兵,但不熟地勢的他,卻愕然發現等在另一端的,是一面高然聳立的山崖,而在旱谷四處,也淨是攀不上的陡峭險石坡,並沒有其它可逃生的路徑。
野焰跳下馬,低頭打量著前方地面上寬廣又深暗得不見底的深谷裂縫。
「小東西,下頭是什麼?」地面上沒地方走,他只好打起地面下的主意。
「古納蘭國的地底渠道。」粉黛回想了許久,才勉強憶起在千百年前這里曾是地底水源充沛的古納蘭國遺跡。
在身後的追兵馬蹄聲逐漸靠近時,他微偏著頭看向她。
「跳不跳?」若是跟後頭那些人對上了,他們兩個絕沒有勝算。
她很猶豫,「會死嗎?」這麼深,也不知道跳下去會不會摔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上來,還有,萬一他們被困在地底怎麼辦?
「下頭有水聲,應該不會。」他側耳聆听了一會,有把握地對她微笑。
「野焰。」知道除了眼前這條路外別無生路可走後,粉黛忽然對他笑得很燦爛。
「嗯?」他疑、心四起地盯著她的笑瞼。
「我們可能要相依為命一陣子了。」她伸手捉來他的臂膀,並且怕怕地用力抱緊他。
他想掰開她的手,「為什麼?」這種姿勢怎麼下水?抱著一塊死嗎?
「我不會游水。」她這輩子見過最多的水,也僅限于木桶里的洗澡水而已,可是她又不能在木桶里學會游水這項技能。
野焰簡直氣急敗壞,「你們女人怎麼那麼麻煩?」都快沒命了,她還扯後腿?
她也有滿月復的委屈,「我是在大漠土生土長的嘛!」她哪跟他一樣,是從那個水脈豐富的中原地帶來的。
「捉好。」他無奈地仰天長嘆,環緊了她的腰肢後,便趕在追兵抵達前帶著她往下跳。
當花間佐獲得出口大營出發趕來的右翼軍奧援,並命右衛帶著他們回頭攻打襲兵後,他又在右翼軍中撥出一隊人馬,爭取時間地追上襲兵追逐野焰的方向,想要快點來為野焰他們解圍,可是,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來到旱谷捉拿下被他們圍困在里頭的襲兵後,花間佐並沒有找到野焰的身影或是尸體,而慢了一步才來到的冷滄浪,則是直接持著一把刀去向那些障犯逼問野焰的下落。
﹝王爺,」從冷滄浪的口中得知野焰跳下去後,花間佐嚇白了一張瞼地趴在深谷前對下頭叫喚。
「殿下!」也帶人趕來的息蘭,更是淚眼汪汪地趴在花間住的身邊,不斷朝下搜尋粉黛的芳蹤。
冷滄浪扔去了手中的刀,慢吞吞地踱至那道裂縫前,蹲在一邊研究箸下方深谷的深度。
「喔,滿深的嘛。」雖然看不見底,但听得出來地底有強勁的水流,而那兩個人,可能早不知被沖到哪去了,看樣子,派人下去搭救的法子是不行了。
花間佐心慌意亂地拉著他的衣袖,「軍……軍師,這下該怎麼辦?」
「右衛擺平了那些人了嗎?」對于野焰的處境,冷滄浪並沒有那麼著急,反而先問起他們還有沒有後顧之憂。
「右翼軍將襲軍全都擄獲了。」雖然這場突襲沒造成多大的損傷,也逮著了襲軍,可是他們卻失去了主帥。
「殿下……」息蘭不死心的叫喊聲,一聲聲地傳進冷滄浪的耳里,打斷他此刻非常需要思考的情緒。
「別嚷了。」冷滄浪賞了她一記白眼,﹝這谷底深得很,任你叫破了喉嚨他們也听不見。」
「那……」息蘭不知所措的絞扭著十指。
他對她攤著手掌,「你可有這一帶的地底圖?」看這個深谷的外表並不是天然的,有著人為雕鑿的痕跡,說不定只要能找來古時所遺留下來的地圖,就有可能找到野焰他們的行蹤。
「沒有……」她連這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他聳聳肩,「那就只能想別的法子和看他們的運氣了。」
花間佐多慮地盯著他的神情,他怎麼還能那麼冷靜?冷靜得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一點也不像只要為了野焰的一點小事,就能驚天動地的他。
「軍師。」他伸手輕踫盯著下方出神的冷滄浪,「戰事還未結束,軍中若沒有了王爺……」
「兩軍同時軍中無帥,諒伏羅國沒膽子在這情況下繼續與我軍交戰。」冷滄浪轉首朝息蘭身旁的伏羅副將陰險地一笑,﹝對不對?」
「對……」正因失去主帥而頭疼的伏羅副將,也不得不承認這場戰事得全面停擺。
「好了,接下來就是他們了。」對眼前的狀況處理完後,冷滄浪站起身,兩眼直定在那些把野焰他們逼得跳下深谷的人身上。
「我們?」面對那張已經惱怒至頂點,反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龐,降犯們紛紛捏了把冷汗。
「敢動天朝的皇子?」冷滄浪森冷地扳扳兩掌,「你們說,我該拿你們怎麼辦才好?」
***
「野焰想拿下西戎?」
在大雪紛飛的京兆,方與門下食客商議國事完畢回府的舒河,站在書房的門畔邊月兌上沾了厚雪的大麾,邊問著那個來到府內等他已久的懷熾。
「現在他只剩一個伏羅國還沒收拾掉,西戎其它小國都已經被他一統。」坐在爐火旁烤暖身子的懷熾,研究完手中的密折後向他報告。
將大麾交給下人後,舒河關上門扉杜絕第三者的干擾,揉了揉疲憊的臉龐,來到他的身旁坐下。
懷熾愈想愈覺得可疑,「我想不通,老八為何會不奏請聖諭就對西戎動兵?他不是一向都不好戰的嗎?」
三位駐守邊關的大將軍中,鐵勒是出名的好勇斗狠,而霍韃則是不戰則已,一戰即震驚四座的典型,唯有生性溫和的野焰,最是不愛興兵操戈,可是他卻在太子宮變之後突然變了心性,不再靜默地駐守向來平靜的西戎,反而出人意表地主動挑起戰火。
難道野焰不想安分的過日,也不想競逐太子之位,而是跟他一樣,已經選好了明主準備投奔?
「他是在為某人鋪路。」舒河安適地坐靠在椅背上,眼神悠遠地看著窗外款款飄飛落下的瑞雪。
「誰?」果真如此,但,就不知野焰將是敵還是友。
「律滔。」舒河早已把野焰的心看得透徹。
「五哥知道這事嗎?」懷熾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但他很快地甩去眼底的那絲遺憾。
「他怎可能不知道?」這麼多皇子中,他最不會掉以輕心的人,就是神通廣大的律滔。
世情變得那麼快,宮中的濤浪也一波波的打來,若是沒點本事,任誰都會被濤浪給掩卷,因此想在太子之爭中站穩陣腳,律滔定是在多年前就和他一樣為了今日而在籌畫,如同他拉攏懷熾這名能手,律滔自然也不會放過野焰這股助力,所以野焰將投奔于誰,律滔不會毫無章譜,相反的,律滔應是很篤定才是。
若政治游戲是一場人人都得被迫參與的弈局,那麼,他和律滔都不是場邊的觀棋者,肩負重責的他們,都無權看身事外,同時,他們也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名策動群屬效忠的棋王。
「既然五哥已經多了個幫手,那麼我們便不能再慢。」懷熾說著便起身準備進宮,「我再去對南內的那群老人施壓,叫他們盡速做好抉擇擁你為太子。」再讓那群老人在南內的太子人選上做琢磨,那麼這場宮爭他們就趕不上了。
舒河抬起一手,﹝這事不急,先急老八的事較為要緊。」由誰出任南內的太子人選,都還可以緩上一緩慢慢地去商量,只是那名新的加入者,以他的急躁個性來看,再不阻止他可就來不及。
他不以為然,「就算野焰要投效五哥好了,他也構不了什麼威脅。」這麼多年來,也不見野焰成過什麼大事大業,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老八是個大患。」舒河不但相當看重他,還很以他所擁有的天資和資源為戒。
懷熾止住了手邊的動作,表情顯得有些意外,「怎麼說?」
「他的光芒一直都被耀眼的鐵勒和霍韃給蓋過,其實,他的實力並不亞于他們。」除了他和律滔之外,恐怕就連皇上也不曾對野焰多看一眼,也不曾詳加思考過野焰到底在宮爭中具有多大的殺傷力。
「他有實力?」懷熾坐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推敲著他的話。
「你會看不出來,那是因為你的眼光只放在鐵勒和霍韃的身上,卻忽略了一直默默在西戎耕耘的他。」舒河拿來桌上的密折,以指輕點著上頭已被野焰攻陷的國名。「現在的他,在連番攻下那些一小國後已經戰歷大增,只要他重整西戎小國投效雄獅大軍後的軍力,在經歷和兵源都充足之後,那麼他便可急起直追鐵勒的北狄大軍。」
他撫著額,「果然是個大患……」不听舒河分析,他還真的遺漏掉了這個會成為他們眼中釘的大敵。
一旦他投靠了律滔,那麼東內的勢力一定會迅速壯大起來,而連太子人選都還未推出的南內,無論是在整合上和勢力的集結上都會比東內慢,更會因此而佔下風。」再不做點動作,情勢就會大大不妙了,他可不願當個輸家。
「我得想辦法拖住他,不能讓他一統西戎。」懷熾立刻有因應之道。
舒河懶揚著劍眉,「怎麼拖?」
「先去向聖上密告老八無故對西戎動兵,光以不請聖諭就私下動兵的這條大罪,就足以讓他被綁回京兆受審。」野焰錯就錯在性子太急了,就連興兵掀戰這種事要先向皇上通報都給疏忽掉了,這就已注定了他的致命傷。
「那樣做太明顯了,聖上頭一個就會懷疑起你的居心。」舒河不同意地搖首,「就算聖上真要治他的罪,律滔和皇後娘娘也一定會力保他,此計不宜。」
「不然還能有什麼法子?」
「你怎都不想想老八的錢是從哪里來的?」表面上不能進行,不代表不能在私底下暗做手腳呀。
「錢?」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
「雄獅大軍再怎麼驍勇善戰,總也要吃喝吧?」舒河笑咪咪地提醒他,「十萬大軍的軍糧又是打哪來的?」
「從……」他沉吟了一會,而後恍然大悟,「東內暗地里資助的。」
舒河直接下達終論,「那就去斷了柬內的生計,只要來個釜底抽薪讓他失了後接,看他還能拿什麼來一統西戎?」
只要教唆他門下的食客大臣們,暗地里去對東內的大臣們所經營的事業連根拔除,那麼到時東內就形同一個空殼,再也無力資助必須供養十萬屬下的野焰,而野焰的雄獅大軍也將因此而斷糧,如此借刀殺人又不會直接去觸犯到皇上引來懷疑,這方式才是上策,往後更可以徹底除去雄獅大軍,不會再夜長夢多。
懷熾緊蹙著眉,對這個計畫滿是猶疑,「但我听說南內的老人們,已經派人去燒過他的糧草一回,雖然他已先去向別國借糧緩下了斷糧之虞,但若在東內的後環抵達西戎前再一次對他斷糧,你不怕……」
「怕什麼?」
「野焰和整支大軍都會死在西戎。」只怕那些先前被野焰攻下的小國,都會群起地反攻野焰,而那時,失去糧草而兵弱馬瘦的雄獅大軍,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那些小國,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舒河淡淡地笑了,「那麼東內就將少了一股助力,而這樣,不正好對我們南內更加有利..」
懷熾的氣息猛地一窒,「你要……犧牲野焰?」
「不可以嗎?」他微偏著頭,笑意盈然地反問。
因為天冷,書房內燃起烘烤的爐火火勢燒灼得更旺盛,但即使靠得爐火那麼地近,懷熾卻流下冷汗來。
他早就知道君主之路是條血腥之路,也知道歷朝歷代的皇家里,不乏兄弟們手足相殘的例子,而在投奔舒河之前,他也審慎地考慮過一旦面臨那局面,他該如何自處?是該狠下心來,還是該惦念著兄弟間的情誼放他們一條生路?
只是,他沒想到它會來得那麼快,單單的一個紙上談兵,就輕易地決定了一個兄弟的命運,而他,就連點頭,或是搖頭的余地也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箸它發生。
舒河坐在爐火邊,拿著那張密折湊近火苗,面無表情地看著竄上來的火舌緩緩地舌忝噬著紙卷,煥發出紅艷中帶著青綠的焰光,最終在爐內化為灰燼。
他慢條斯理地拍淨兩掌,「要怪,就怪他不該生在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