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辛被送入急診室後,首先恢復知覺,他強撐起身子,隨即發現另一床還處于昏迷中的艾薇。
「她還好吧?」赫辛喊住其中一個護士,關心著艾薇的傷勢。
「沒事,你們倆真是福大命大。」護士帶笑的點頭。「已經做過詳細檢查,一切都沒事,她應該只是因腦震蕩而昏迷,待會兒就會醒了。」
靠著安全氣囊與安全帶的保護,兩人的臉只有輕微擦傷,並沒有什麼大礙。
赫辛重新在床上躺下,吐了一口氣,才剛閉上眼,突地就想到她那幾聲告白。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赫辛霍地又張開了眼。艾薇愛他?
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那她這一個月來的刻意保持距離,莫非只是欲拒還迎?
但是,看她的感覺,又不像是惺惺作態,壓根兒就表明了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系。
那……事情到最後又繞回了原點。
他還是不明白,她究竟愛不愛他?
只不過,有一點倒是很清楚──他竟然沒被她的愛語嚇跑?!這就新奇了!
當她的告白竄入他耳中時,他第一個反應是想大笑,因為這個鐵齒的家伙,這個老愛罵他朝秦暮楚的小秘書,竟然對著他說她愛他?!
那種興奮莫名的心情,教他忘了正處于生死交關之際,竟然還笑了出來。
一思及此,轉頭看著還處于昏迷的她,赫辛的濃眉微微的蹙了起來。
這丫頭,該不會是因為羞愧,所以不敢睜開眼楮吧?
雖然護士說得很篤定,但他還是放不下心,于是挪動著身子,站到她的床邊,他傾低身子湊近她的臉,發現精致的小臉上,有著細微的傷痕。
糟糕,他讓她破相了。
這樣一來,他需不需要對她負責呢?
其實,他一直沒有告訴她,之所以要休息一個禮拜的主要原因,是因為父母親在眾多親友的壓力下,開始對他施以逼婚大計,並放出風聲說他得在近期內成家立業。
此話一出,眾家女子的廝殺由台面下轉為台面上,仗著父母親的鼎力支持,他走到哪里都會「不經意」遇到對他有意的女人,有如蒼蠅一樣,怎麼撥都撥不走。
以前的紅粉知己,現在的心思都轉暗為明,化被動為主動,約會變成一件很無趣而且很傷神的事。所以,他才想暫時找個地方輕松一下。
而腦中遍尋所有人選之後,艾薇是唯一一個沒有把企圖心表現出來的女人,所以她雀、屏、中、選。
但是,她又說愛他,這這這……還真是麻煩。
凝視著緊閉雙眸的她,長睫在她的臉上形成陰影,她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也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秘書,更是個能斗嘴的好朋友。
而此時緊閉的唇,一句話也不說的樣子,真是教人不適應。
他壓低身軀,刻意呼氣吹起她額前的發絲,黑發飄啊飄的,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不行,他懶得等了,他決定叫她「起床」。
「別睡了!」赫辛湊在她耳邊,聞到那曾經熟悉的發香味,腦中再度浮現她黑發散成山瀑的誘人模樣,黑眸變得更深邃了些。
艾薇雖在昏迷中,但隱約能感覺有股灼熱的呼吸正吹拂著她的耳際,帶來某種異樣的酥麻,讓她禁不住輕輕顫抖。
「睡美人,再不起床,我就要吻你了。」帶著威脅的低啞嗓音,一聲聲送入她的耳中。
長睫微微扇了扇,艾薇終于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帶著笑意的赫辛,緊接著,她回想起驚險的車禍畫面。
「你沒事吧?」還掛著點滴的小手,握住他的衣領,擔心全寫在她那一張俏麗可愛的臉上。
「有事。」赫辛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嘴里雖說有事,表情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像有事的模樣。
「哪里受傷了?」艾薇睜大雙眼仔細的在他臉上來回看過一遍又一遍,除了額頭上貼了繃帶,其余看起來倒是還好,不過,要是得了內傷那可就糟了。
赫辛看著她擔心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搖了搖頭。
「你……」艾薇迷惑的大眼里揉進一絲不解。「你不是說有事?」
「當然有事,我嚇壞了!」赫辛若有其事的點著頭,拍了拍胸口,表現出一副被嚇到魂不附體的模樣。
「呃……」艾薇水汪汪的大眼眨了眨,可能自己也被嚇壞了吧,因為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赫辛雖然看來有些奇怪,但是,她又說不出是哪里出了問題。
「車禍嚇壞你了?」艾薇不甚確定的開口,他看起來挺鎮定啊!
赫辛搖著頭,擺了擺手。
「是你嚇壞我了。」赫辛指著她的鼻頭,黑眸里揉進興味的看著她。
不知道為何,他的表情教艾薇有種奇怪的預感,像是知道他即將說出口的話,並不是她樂意听到的。
「是因為我的尖叫聲?」她記得她在昏迷前,似乎因為恐懼而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赫辛笑得像匹找著獵物的狼,鼻尖湊得很近,幾乎就要踫上她的,艾薇因而不自覺忍住了呼吸。
「你忘了嗎?」赫辛笑得更得意了,灼熱的氣息噴拂上她的臉,她整個人因此籠罩在濃烈的男人氣息里。
「我……忘了什麼?」艾薇遲疑的開口,她目前的腦袋還屬于僵滯的狀態。
「真的忘了?」赫辛的眉挑得更高,似乎很不滿意她的答案。
「呃……的確想不太起來。」她只記得整個腦子都跟著車子在轉,一直轉一直轉,轉到她覺得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轉到她覺得就要離他而去了,轉到她神經質的對著他說……
嚇!
艾薇倒抽了一口氣,突地捂上自己的唇,用見鬼似的表情,雙眼發直的瞪著赫辛直瞧。
看到她的表情,赫辛低笑了兩聲。她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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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沒說,那是你的幻覺。」艾薇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趕忙搖頭,一臉蒼白。
「喔?」赫辛有趣的笑了笑。「那你倒是說說,我是產生什麼幻覺了?」
「就……」艾薇趕忙咬住了唇,不讓沖動月兌口而出,她要是搶白了,不就代表她真的說了那些話了嗎?
「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發生。」艾薇小手支住他的胸口,突然覺得兩人靠得太近,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我們還是打道回府好了,一出門就遇上這種事,咱們還是別出遠門,乖乖待在家最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打算走人,而且打死也不認帳。
赫辛可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不把事情搞清楚,我不回去。」赫辛漠視著胸前阻擋他欺身向她的小手,逼近的動作仍在持續進行中。
「你說什麼?」艾薇打算繼續裝迷糊,來應付這一場硬仗。
她不承認、絕不承認,打死她都不承認。
「你愛我。」赫辛單刀直入,一句話直接丟向她。
艾薇無法接受這句話的強烈震撼,一口氣喘不過來,當場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這該死的家伙,車禍沒撞死她,他竟然想嗆死她!
「那句話是真的假的?你真的愛我?」赫辛原本幸災樂禍的看著她猛咳,最終出于一片慈悲心懷,伸手欲往她胸口拍去,想順順她的氣。「瞧你咳成這樣,干脆我來……」
「不用!咳……咳咳!不用你多事。」艾薇趕忙握住他的手,並將它厭惡的甩開。
她現在可是良家婦女,也只是他的秘書,她放棄「床上情人」這位置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現在她的胸口不該是他的手停留的地方,連路過都不行!
赫辛也不打算持續進攻,只是露出可惜的表情,他原本想復習一些溫暖的「感覺」的。
「就說你產生幻覺,你又不信。」艾薇白了他一眼,不忘補強一句。「我怎麼可能愛你?」
赫辛的黑眸微微眯起,這話說得真不動听。
不過,再仔細一想,在一票女人都急著對他表示心意的時候,此時她的拒絕倒像是天籟了。
「好吧,不愛我就好,你頭還暈嗎?」赫辛大掌貼上她的額頭問道。
「不暈了。」艾薇覺得她目前的狀況還不錯。
「好,那我們去租車,繼續我們的旅程吧!」赫辛大掌一拍,游興依然旺盛。
在確定她是否愛他的答案依然是否定時,他已經有了打算,以後,艾薇就是他的擋箭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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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真好!
撞壞了一台好車,馬上又租了車繼續旅程,艾薇此時終于深刻了解到,為何會有一窩蜂的女人,急著要坐上赫家女主人的寶座。
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只要專心當好他的秘書就行。
在有人當司機的情況下,艾薇好整以暇的睡了個安穩的覺,只是當天色轉為微亮,身旁還傳來愉快的口哨聲時,她幽幽轉醒。
一大片蔚藍的海,出現在她眼前,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確定那並不是她的幻覺。
「老板,請問我們現在人在哪里?」艾薇睨了鄰座男人一眼,不敢置信兩個臉上都纏有繃帶的人,竟然真的要繼續未完的旅程!
「墾丁。」赫辛摒棄已經訂好的中部飯店,決定到海天一色的遙遠南國。
艾薇澄眸一瞠,隨即也不覺得訝異了,因他老是天外飛來一筆,她已經愈來愈習慣了。
「到墾丁做什麼?這種天氣,去當冰棒嗎?」艾薇想不透他為何會突發奇想帶她來這個冷颼颼的海邊。
「當冰棒有什麼不好?你不覺得這里很漂亮嗎?」赫辛不理會她的尖酸,仍舊徜徉在自己的快樂想法中。
艾薇翻了翻白眼,心想就算抗議也會被駁回,索性任人宰割算了,再說,這陽光、這海浪,看來還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她低頭看表,訝然發現現在已經是凌晨五點鐘了。
「沒想到這麼一折騰,天都快亮了。」
「你哪里‘折騰’了?一路上有人還睡得‘呼嚕呼嚕’的!」赫辛拍了拍她的手,意有所指的看著她。
「嗄?!」艾薇驚喊一聲,捂住自己的唇。「我還打呼啊?」
赫辛聳聳肩不予回答,像是贊同她所說的話。
其實,她並沒有打呼,她只是睡得很熟很熟,就像只被寵壞的小貓,睡得大方而自在,一向犀利的冷艷臉孔與工作態度,不僅在睡著時完全消失,甚至還多了點小女人的味道。
「那你開了一夜的車,不累嗎?」艾薇側看著還吹著口哨的他問道。
「只要想到沒人找得到我們,我就一點兒也不累。」赫辛不但不累,心情更是好到快飛上天,那場車禍讓兩人的手機當場命喪黃泉,現在的他們,完全與外界失聯,擁有最完整的自由。
「你知道這樣一來,公司會大亂嗎?董事長搞不好會心髒病發。」艾薇不是嘴壞,她只是擔心赫辛現在的快樂會帶來他往後的悲傷。
「放心,我自有我的處理方法。」赫辛知道老爸會氣壞,但是心髒病發嘛?老爸肯定不會這樣折騰自己的。
「接下來,就是我們倆獨處的幸福時光了。」赫辛凝目注視,對她露出最溫柔的笑容。
「哼!」艾薇一點都不領情,重重的從鼻子噴出一口濁氣。
天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從她認識他以來,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打電話給客人,是為了攏絡交情;陪客人吃個飯,是有把握得到數千萬的生意;就連送個花,都是為了擄獲女人的心……艾薇愈想愈不是滋味,決定中止想法,回到主題。
誰知道他千里迢迢,拋下一切帶她來墾丁,心里到底打著什麼如意算盤。
「你就不能想說,我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像是能感覺她鼻端有不屑的氣息噴出,赫辛以一種無辜的口吻開口。
「我還擔心你把我給賣了呢!」艾薇因為他的話,氣到全身發軟。
「我怎麼舍得呢?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沒有你我怎麼辦?」赫辛語氣縱容且疼愛,像是真把她擺在手心上呵護著一樣。
他無須她回答的問題,艾薇卻是回答得迅速且果決。
「沒有我的時候,你不會怎麼樣,因為林小姐是第一個遞補上來的,第二個是方家千金,如果我沒記錯,李小姐跟黃小姐還會同時出現!」艾薇氣得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好讓自己住嘴。
瞧她記得多詳細,把他的身家調查得清清楚楚。不過,她是秘書嘛,知道老板的交友情況,本來就是她的工作範疇之一,縱使,她的語氣像是喝了一缸醋的舊情人。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赫辛唇邊揚起淡淡的淺笑,他喜歡她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在乎。「你一向是無可取代的。」
「你!」艾薇頓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好反駁他。
這個人,就是這麼可恨!明明是個該死的花心大蘿卜,朝秦暮楚,左擁右抱,卻把自己講得跟情聖一樣,反觀她,倒像是無理取鬧的一方了。
「小艾。」突地,赫辛喊了她的小名,寵溺的語氣讓她不禁想起曾經有過的那段甜蜜,那總在她耳旁廝磨的低沉愛語。
就在她怔愣的當下,赫辛又倏地丟出了一句。「你知道我一直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艾薇抬起臉,迎上他的眼,而這個時候,他已經在路旁停妥了車。
胸口突然有許多情緒一涌而上,艾薇的頭很暈,她隨手開了車門,走下車去。
帶著咸味迎面而來的海風,沒有教她清醒,反而教她一股腦地直墜入以前的情景里。
曾經,他攏著她的肩,在淡水河邊大啖小吃。
曾經,他拉著她的手,在泳池里學著小魚翻涌。
曾經,他握著她的手……一如現在他做的事一樣。
艾薇凝著被握住的手,目光緩慢移上,當她迎上一張看似真摯的俊臉時,想起了他剛才的問題。
他說,他不明白她為何要走?
其實,她不是真的想走,她只是希望他能開口要她留下。
畢竟這段若即若離、似假似真的感情,她維系得好辛苦。
但是,他沒有開口要她留下,所以,她終究還是一個人。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艾薇斂眸,想抽開被他握住的暖暖小手。
縱使知道松開之後會有冷意,但是她已經不想再著迷于偷來的虛假幸福。
「再清楚又怎麼樣?」赫辛堅決不放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
他不曾要女人留下,這也是當初艾薇與他拉開距離,他不過問的原因。
但今天不同、現在不同。
至于是哪里不同?他想,那是因為他要進行的計畫,不允許她破壞與不配合。
他知道她仍存有依戀,要不然,她不會對著他喊出心里的話。
他不要她走,他要她留在他的身邊,至少……在計畫成功之前。
兩人凝眸相視,艾薇的心頭隱約有些不安,有些騷動。
她讀出了他眼里的心思,他是認真的。
只是,是哪種認真,她卻無法看得真切。
他在計畫著什麼嗎,而她,會是他計畫里的一部分嗎?
至于,是什麼角色,她並不想知道,甚至不想參與。
艾薇鼓起勇氣看著他,有種很認真的決絕。
「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你?好,我告訴你理由後,就請你放手,好嗎?」她的眸里顯現出認真的神情。
赫辛微挑起眉,不是不想听她的理由,只是,為了听理由就得放手?
他的心里頗不是滋味,墨瞳里神色復雜至極,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海風徐徐吹來,背著風的她,一張清秀的臉在長發的飛舞下,看得很不真切。
「你不是個好男人。」不等他回應,艾薇直接給了理由。
赫辛冷著一張臉,在心里無聲咒罵著。
他是不是個好男人,這個答案他心里有數,同樣的,兩人還沒在一起之前,她的心里也知道答案,沒道理在一起之後,才用這個理由搪塞他。
「這不是好理由,因為,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什麼好男人。」
艾薇站得挺直,美眸直凝著這個說自己不是好男人的頂頭上司。
曾經,她在夜里看著他的濃眉、他的眼,以細長的手指滑過他有型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在他還沒清醒之前,用最熱的吻封住他的薄唇,喚醒兩人的熱情……
他說得沒錯,關于他的一切,她早就清楚了。
她沒弄清楚的是,自己不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她妄想著自己能改變他的壞,幻想著他會為她把心留下,但可笑的是,他不但沒把心留下,就連身體也不屬于她。
這個男人,就是這麼壞。
艾薇帶著淺淺的笑,轉過身迎向大海,穩穩地迎風而立,將散亂的發絲撩到耳後。
「但是,我是個好女人。」艾薇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雖然她的手還緊緊地被握于他的掌中,但赫辛看著她的背影,覺得他仿佛就要失去她了。
「我知道你是個好女人。」她認真工作,待人真誠,交友單純,甚至,就連交付給他時,她都還是個處子。
艾薇輕嗤了一聲,仍是沒回頭,細微的聲音隨著海風飄到他的耳邊。
「壞男人跟好女人,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艾薇無聲地苦笑著。
她笑自己的悲哀,也笑自己的愚蠢,賠上了自己的心,才明了這一切。
現在,她用盡全力收回,希望不會太遲。
赫辛喉嚨一陣緊縮,不知怎地,「不會有結果」這幾個字,教他有些莫名的慌張。
「所以?」赫辛不自覺將手收得更緊,像是這樣就能將她留在身邊。
只是,艾薇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緩緩的回過頭來,神情溫柔的看著他。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她淡淡的笑了,笑得很輕很柔,但語氣卻不留半點余地,直接將那句重話,扔到他的臉上。
「赫辛……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