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恩一直以為,她一定會很不習慣「演戲」這種事,而且一定會露出破綻,當場就被捉包。
但奇怪的是,她不但沒有半點尷尬,反倒還很樂在其中。
就像現在,明明店里已打烊,沒有旁觀的聶母與員工,他們不再需要惺惺作態,但兩人的動作還是有著情人該有的甜蜜。
「老板……」采恩蹦跳到聶承杰的身邊,小手直接攬上他的手臂,拉長音的對著他微笑。
聶承杰連頭都沒轉開,表情如常,只有黑眸深處有著淺淺的笑意,證明他並不討厭她的靠近。
「叫我承杰。」他輕聲地說著,拿著剛送來的咖啡豆,回眸看了她一眼。
「要不要喝看看?」
「好。」采恩很愉悅地點頭,順便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回答他的問題。
「我不喜歡叫你承杰,我覺得叫‘老板’不錯。」其實,她只是想提醒自己,兩人的身分不同。
聶承杰覷了她一眼,嗤笑一聲。
「算了,反正我媽也沒說什麼……」他轉過頭來,突然靠在她的耳邊,小小聲的說了一句。「她還夸我,說我們倆的‘進度’不錯,她很滿意。」
不知道是他的靠近,還是他的話,一下子逼紅了她的臉,教她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很自然地,他愈來愈習慣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話,或許是兩人的言談不適合公開的原因,他總喜歡靠在她的耳邊低語,徐徐的熱氣總拂著她的耳根,烘紅她的臉。
采恩因為尷尬而說不出話,倒也沒有影響聶承杰的心情,他很喜歡搭在他臂上的那雙小手,也挺喜歡她拉長了音,叫他「老板」的親匿。
「不過,我媽倒是問了我一些事……」那些話一從老媽的口中說出來,他就有些不高興。
「什麼事?」
「我媽問我,關于你家的狀況。」很自然地,聶承杰的臉又拉了下來。
采恩好奇的看著他表情的變化,很是訝異。
「怎麼了?你怎麼那種表情?」
聶承杰把手中的咖啡豆放下,一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表情很正經。
「我媽說我一點都不關心你,都交往這些日子了,我竟然連你家有什麼人都不清楚!」
「呃?」采恩眨了眨眼,一臉的不明白。「有啊,我有提過我家里的事……」
「那個不算!」聶承杰搖搖頭。「我只知道你擔起父親的債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我甚至不知道伯母是否健在?」
「呃……我媽也不在了啦。」采恩直接給答案,但隨即又疑惑的開口。「那你是在生氣……我沒跟你報告?」
「不是!」聶承杰用力的搖頭。「我氣的是……我怎麼這麼不關心你。」
采恩怔愣了一下。
他需要……關心她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好像我是個沒有人性、不懂得關心人的老板?!」聶承杰又賞她個爆栗,不過顯然手下有留情,采恩只是輕眨了眼,沒有抱頭喊痛。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還是不懂,他又沒欠她,干嘛要關心她?
「我早就打算要照顧你,怎麼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受盡欺負。」
之前在听到她的遭遇之後,他就暗自有打算,不過他做到的只是關心她這個人,對于她周遭的事,反倒是忽略了。
熱氣驀地涌上采恩的眸,彌漫了她的眼。
奇怪了,她不愛哭的,可是他總是能三言兩語搞得她情緒失控。
她不知道她該跟他保持距離,好維持自己熱情無欲的個性,還是該感謝他能讓她回到有情有欲的真實世界里。
「你真是個好人……」采恩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句話。
聶承杰看著她霧蒙蒙的雙眼,再自然不過的,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讓自己寬厚的肩膀,來包容她的傷悲,支持她的疲憊。
聶承杰撫著她的後腦,感覺她在懷里輕輕啜泣起來。
看來,他的溫柔逼出了她的淚。
這教他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揍自己一頓。
「傻瓜,我們是情人,不是嗎?」他輕輕地開口,告訴自己也告訴她,關心她、照顧她,本來就是他該做的事。
但是采恩的回答,是激動的搖頭,然後小手抓皺他胸前的襯衫,抬起淚眼看著他。
「不!我們不是情人,那只是演戲,演戲而已!」她不能心動,絕不能。
縱使,她的一顆心已經因為他的話再次震顫不已。
「就算我們不是情人,我們也是朋友,朋友互相關心,也是理所當然,這話,你總不能搖頭了吧?」沒來由的,聶承杰就是不喜歡她把兩人的一切,全歸諸于演戲。
采恩帶笑的點頭。
朋友!
他們應該算是朋友沒錯。
他對她有關懷、有支持,有安慰也有熱情,所以他縱使不當她是情人,也應該把她當很好的朋友了。
更何況,情人不一定能長久,朋友卻是一輩子,就沖著這一點,她就應該衷心感激才是。
她曾經以為,她是不需要安全感的人,因為從小,「安全感」這三個字就離她好遠好遠。
在父親的陰影下,她一直自立自強、獨立自主,她不得不訓練自己去照顧酒醉的父親、擔心受怕的母親。她想,她才是那個一直提供安全感給別人的人。
直到現在……
采恩頓時覺得,他真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安慰著她的悲傷,理解著她的無助,讓她再也無法自拔。
于是,她埋在他的胸口,放肆地縱容她的淚,哭濕他的衣衫。
她好喜歡聶承杰身上的味道,喜歡到封鎖自己的道德感,忘記自己正在侵犯的,可是屬于別人的私有財產,忘記他心里可是躲了個正主兒。
不過,他們是朋友嘛!
朋友就該提供無私的幫助,就算是胸膛,也應該是無妨的吧!
她實在是太喜歡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喜歡到用「朋友」這不甚夠力的理由,來合理化她的行為。
她知道她過分,她知道她不應該,但是……
她就是不想放手,她就是想哭嘛。
請讓她放縱一次吧,就縱容她這麼一次吧!
「哇……」采恩哭得更大聲了,哭得淒慘、哭得委屈。
聶承杰拍撫著她的背,無奈地搖頭,開始嚴重懷疑,這家伙根本是沒帶面紙,存心把他的襯衫當衛生紙用。
「你這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聶承杰在她的耳邊輕語,胸口被心疼淹沒。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說了什麼,竟惹得她這麼傷心,但是有一點能確定的是,他還挺樂意提供他的胸口,只要她的鼻涕別往他身上擤就好了。
像是哭了一輩子,她的淚終于慢慢停止,揚起眸的時候,原本一雙水汪汪的眼楮,哭成了核桃眼。
聶承杰低頭看著她,半晌之後下了結論。
「你的眼楮腫得像柿子。」因為比核桃還大上好多好多。
采恩失笑。
此刻,她一點兒也不在乎她的眼楮像龍眼還是西瓜。
站在他的身前,被他擁在懷里,她發現他的胸口好溫暖,這樣偉岸的男子,必定讓人有充分安全感,光是這樣迷人的胸膛,就不知道可以迷昏多少女人。
所以,就算嘴巴壞一點,應該也是沒關系的。
「我可以當做沒听到你說的話,為了答謝你慷慨提供襯衫……」采恩拉了拉他的上衣,呃……好像很濕,她的淚有那麼多嗎?
不管,就沖著那件名牌襯衫,她想她應該要大方一點。
「我明天休假,我請你看電影。」采恩對著他眯眯一笑。
「就看電影?不需要吃個晚餐?」聶承杰決定敲詐。
「巷子口有家牛肉面店不錯,我請你。」開玩笑,她林采恩是什麼角色,當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麼小氣,那不行,中餐也得你負責才可以。」聶承杰來個獅子大開口。
「過那條路口,有家簡餐店十分美味可口,用餐完還附贈咖啡,你如果想賞光,我也可以再請你一頓。」想斗嘴?她可是個中好手。
「好!成交。」聶承杰拍板定案,決定勒索她一天的時間。
「不過……你明天不用上班嗎?」采恩對著他微笑。
「為了你,我明天就不上班了!」聶承杰應允得爽快,笑得也很自然。
不過,這話還是讓采恩的心漏跳了幾拍。
他的話……有點曖昧……
不過,她想她是知道他的意思的。
這個想法讓她心口微微發疼,但她硬是壓下那份酸意,阻止它發酵。身為最好的朋友,她不該因為那一點點語病,就往自己臉上貼金,更不該讓太多雜念,干擾純淨友誼才是。
「你狠狠地敲了我一筆,那我是不是該再多撈點本?」
聶承杰的眉挑得更高,不知道她要「撈」的方式是什麼?
「再抱一下,可以嗎?」月兌口而出的話,讓采恩不自覺地臉紅,但是她沒有回避。
她只是想撈本,只是這樣而已。
聶承杰的回答,是幾聲哈哈大笑,大手一攬,打算重新將她鎖回懷里。
「等等……」采恩趕忙開口阻止。
聶承杰的臉拉了下來。
要抱他也是她說的,現在他正滿心期待著她的投入,她喊什麼停呢?
采恩擦干眼淚,挪了一個沒被淚水浸濕的角落,重新環住、圈住他,然後再將臉貼了上去。
這下,聶承杰的臭臉總算換成了笑容,突然間發覺,她的小小身軀有著極大的熱量,冬夜沒有想像中的冷。
她溫暖了他的胸口,也溫暖了他的心,同時還柔和了他臉上的線條,教他這些日子以來,大笑出聲的次數,比他往年還要多上許多。
有這樣的員工,真好,不是嗎?
***
隔天是采恩的休假日,而聶承杰果真蹺班來陪她了!
他們依約吃了簡餐,當然牛肉面也沒放過,在冒著煙的熱氣里,他們看到了彼此的笑容,還有眼里那道不可言喻的光芒。
之後,他們逛了幾家咖啡館,喝了幾杯咖啡,同時做了比較與評價,商討著是否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由于他們的身分是「奸細」,所以講話不能太大聲,于是他們倆肩並著肩,她的小腦袋瓜兒就靠著他的肩膀,在他的耳畔輕聲地說著。
聶承杰的身分就更不一樣了,因為怕被別家店的老板認出他,所以他更是有事沒事的埋進她的頸窩,用她的長發來當遮掩,擋住他過于好認的俊臉。
然後,她發現她好喜歡他身上的氣息;而他也發現,她發問的淡香好迷人,在出了店之後,他還是改不了將她往身邊拉的習慣。
然而,咖啡喝太多了,他發現他們需要喝點茶來清清腸胃,所以他幫兩人買了兩杯綠茶。
只不過,他喝著喝著,總覺得自己的那杯冷飲好甜,瞧著采恩那心滿意足的模樣,他直覺伸手搶了她的來喝。
「喂!」采恩開口抗議,眼看他像缺水的大蟋蟀,一下子就灌了大半杯。
「這是我的啦。」
「你的比較好喝。」聶承杰真的這麼覺得。
「拜托,你在開什麼玩笑啊?!」同一個人搖出來的飲料,還會她的比較好喝?
他擺明今天就是吃定她,難得請她喝杯飲料,還要喝光她的。
「不要那麼小氣好不好,要不然,我的給你嘛。」聶承杰把自己那杯推到她的面前,他真的覺得她的比較好喝。
不甘平白損失半杯,采恩直接決定就跟他換了。
只不過,好景不常,她不過也才喝了兩口,聶承杰又來搶她的飲料。
他就是覺得她手中的那杯比較好喝,于是,又就著她的手,吮住她的吸管,咕嚕咕嚕的又牛飲起來。
「哇,你是強盜啊,喝完這杯喝那杯。」敢情他今天是「喝」定她了?
聶承杰笑了笑,被罵了卻一點兒也不生氣,看著她氣得紅通通的小臉,心中竟波動難平。
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竟然想吻她?
他是不是因為喝到她的口水,所以有些中毒了。
「你干嘛這樣看著我?」采恩雞皮疙瘩全部報到,感覺他的眼神深邃得跟平常有些不同。
「沒事。」聶承杰轉開眼,刻意忽視那洶涌而來的渴望。
搞什麼啊?
他怎麼突然像是精蟲上腦一樣,不但幻想起她唇上的滋味,還憶起她發間的淡香,甚至還好奇起她頸畔,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馨香……
該死了他,竟然對鄰家可憐的小妹有了綺想,真該天打雷劈!
「你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沉默了。
采恩習慣性的攀住他,倒不習慣他突然把兩杯飲料都推給她。
聶承杰轉過頭來,一臉疑惑直瞪著她,瞪得她頭皮發麻。
「你是怎麼了?」真恐怖的表情耶!
「我想吻你。」聶承杰想也不想的承認,嚇得采恩當場倒退三步,像老鼠遇到貓一樣,警戒的瞪著他。
「你、你、你說什麼?」采恩被嚇得口齒不清,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沒有半點不悅,甚至……還不排斥。
聶承杰看她那「受驚」的模樣,心里非常不悅。
「你以為我喜歡吻你啊,我只是愛不到想愛的人……」他試圖轉移話題來平撫他嚴重受傷的自尊心。
反正他跟她,沒什麼不能說的。
采恩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此時胸口涌上那股又酸又澀的感覺。
但更詭異的是,她竟然開口提出一個,比他說出這話還要可怕的提議。
「既然要演情人,就演得像一點吧。」
話才出口,采恩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瞧她,多像是欲求不滿的女人,竟然、竟然、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她簡直是沒有臉面對聶承杰了。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果然他正用那種……像是見了什麼妖魔鬼怪的表情看著她。
真的是糗大了,她現在想要挖洞躲起來都來不及……
至少,他也說些什麼吧,開開玩笑也好,不要這樣一逕地沉默,教她有說不出的尷尬。
像是听見她心里的話,聶承杰果然面色凝重的開口。
「下次不要開這種玩笑了!」聶承杰白了她一眼,將她的「建議」歸諸于只是玩笑。
她不是認真的!
她只是開玩笑的!
只是,他仍不能否認,他一臉震驚的原因,是因為……他該死的真想那麼做。
此時此刻,他離她最少也有三尺遠,但是他的鼻尖竟然還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他的指掌還能記得她縴細的骨架,光是盯著她那張小臉,他就想……
「該死!」他忍不住低咒了幾聲。「我被你氣死了。」
沒事干嘛說那種話,他有那種想法就夠可怕了,她竟然還配合他,甚至建議他試試看?!
害他現在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一雙手直想往她身上抓,最好是攬進懷里吻個痛快……
「我真的被你氣死了!」他又重申了一次,一肚子欲求不滿。
采恩被他的惡聲惡氣嚇一跳,剛才的羞澀全被他嚇光了,不甘願的努努嘴,回瞪他一眼。
「我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只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了。」她只不過是順著他的話說,瞧瞧她被罵成什麼樣了。
「你還敢說?!」聶承杰的火氣很大,氣的不僅是她,還包括他自己。
他怎麼會對她有遐想呢?
一直以來,他的女人緣總是好得擋不住,就算有女人自動投懷送抱,他也都能坐懷不亂,不想踫的女人就算是月兌光了,別說動心、動情,他可是連手指頭都不會動一下,現在他卻為了采恩的一句話,一逕兒的直想「ㄘㄨ」過去……
瘋了!瘋了!
「不說就不說!哼。」采恩也生氣了。
就算她說那句話很不得宜好了,他就當開開玩笑,帶過去就算了,竟然還一臉鐵青,像是她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事,值得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楮的。
「你還不知道要檢討耶?!」聶承杰氣到腦門冒煙。
她都不知道她的那句話,教他現在欲火中燒,既想打她一頓,更想吻她到喘不過氣嗎?
「有什麼好檢討的?頂多以後不說,總行了吧!老、板!」采恩賭氣的對他吼,將一向親匿的「老板」兩個字,喊得像是想剝了他的皮。
兩個人,就在大馬路上,叉腰對吼著。
采恩很氣,也很委屈,但是她不想落居下風,不想露出可憐的傷心模樣,那會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剛剛無意月兌口的那句話,教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感情,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自然。
她頓時認清兩人的關系,就算用再多的友誼做包裝,用虛偽的演戲來掩飾,也隱瞞不了心動的事實。
她是喜歡他的,千真萬確,貨真價實。
她自己知道,在他的手給予她溫暖與支持的時候,她的「友誼」就已經變質,渴望著被照顧、被呵護。
但現在,她的奢望正被狠狠的斥責著,教她無地自容,唯有躲避。
「我不想跟你吵架……」采恩對他背過了身。「我說過要請你看電影,就快點去看電影吧,看完各自回家。」
話畢,她大步的邁開,趁機拉開兩人的距離,更趁機收拾她失落的情緒。
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只是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而已,她可以把感情收回來,她一定做得到!
望著她逐漸變小的背影,聶承杰低咒幾聲,趕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