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飛往台灣的經濟艙里,黎芷喻依偎在褚拓堯的身邊,覺得內心好充實。
冗長的飛行旅程,雖不若以往坐在商務艙那般舒適,但是只要待在他身邊,她就覺得能彌補一切。
這一次回國,她其實是瞞著父親,自己偷偷跑回來的。
因為她不想一回國,就面對早巳安排好的相親行程。
早在法國的時候,父親已經在電話里透露出要她結婚的訊息,听說對象是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又是父親在商場上的好伙伴……
她听歸听,並不想認真,反正父親要她結婚,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所以,她不想讓父親知道自己即將回國,而是要直接帶著褚拓堯回家見父親,說她不想嫁給什麼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她想待在褚拓堯身邊,安分地做她的婚紗設計師,圓她自己的夢。
然而,奇怪的是,每當父親打電話來時,或許是她太敏感,她總覺得褚拓堯的表情有些異樣,陰沉地看不出情緒,但她卻明顯感覺到他不高興。
或許是他不滿父親一直想逼她嫁人的消息吧!她想。
只有這個原因,才勉強能解釋他鐵青的臉色,要不然,他又不認識父親,不應該露出那種仿佛有深仇大恨的深沉表情。
每當這時候,黎芷喻總會撲進他懷里,想給他一點信心,不讓他因為父親的電話而動怒。
兩邊都是她最愛的人,她不想讓其中一人有任何不愉快。
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那時候,褚拓堯沉著臉問她。
她很訝異他會這麼問,但直覺地,她印上他的唇,告訴他,發生再大的事,她都會待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度過。
真的不後悔?
他像是很擔心似的,竟然又問了一遍。
黎芷喻看出他的懷疑,努力屏除自己的羞澀,決定用行動表達她的決定……
那一夜,她將自己獻給了他。
不是他要的,而是她主動奉上一切。
她是如此的心甘情願,願意與他共度一生,她認為,她的想法必須讓他知道,要不然,每次一談到要回台灣的事情時,他的臉色總是陰郁的,像是有幾千斤的重量壓在他心頭。
她不舍他臉上沉重的表情,那一點也不像之前說要拯救她的快樂天使。
他是她的天使!這一點,她從沒有任何疑問。
他讓她無助的心,頓時有了依靠,整顆心被填得滿滿地,連睡覺時都還帶著笑意。
原來,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黎芷喻多想整個人偎進他的懷里,但是又怕吵醒已經熟睡的他,他的確應該要好好休息一下,畢竟他昨晚纏著她一整夜,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狂熱的要她。
她與他熱烈的相愛著,喜歡他那種專注地看著她的表情,像是想把她揉入骨血般的狂熱。
就這樣想著、想著,黎芷喻逐漸進入夢鄉。
當她帶著笑意入眠時,褚拓堯緊閉的雙眼,緩慢地睜開。
他一直沒有睡。
會閉著眼楮,是不想迎視她充滿愛意的眼,那全心奉獻一切的眸光教他心虛。
馬上就要回台灣了,真相就要大白。
她那雙充滿愛意的眼,之後會變得如何呢?
在看著他的時候,又會有什麼樣的情緒?
某種說不出的情緒,倏地佔據他的心神,褚拓堯的頭,又痛了起來。
害怕、說不出的害怕……
他竟然會因為黎芷喻臉上,可能會出現責怪、心碎的神情而害怕。
他從來沒想到要傷害她,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只因為她是黎仲彬的女兒,他唯一的心肝寶貝。
想到那一夜,她全心地將自己獻給他,他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揪疼。
不知道她在知曉一切後,會有多麼心痛?
她會知道,她愛上的、奉獻了一切的男人,是個騙子,是個居心不良的騙子!
到時,她會怎麼做?
她會沖到他的面前,捶他、打他、痛罵他的欺騙?還是會無力的哭倒在地上,心神俱碎地說要離開他?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讓他心碎。
只因為,他不會放手!他不會允許她,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女人。
無論她有多恨他、多討厭他,他都不會放手的!
只是,對照于此時的心痛,他不禁懷疑,他自己的不願放手,是因為純粹想報復,讓黎仲彬為女兒的心碎感到心痛?還是——
他壓根就不想離開她?!
她的笑容,抵得過一切,在法國的這段時間,教他幾乎忘了報復這件事,只是握著她的手,他就覺得安心。
昨夜,他纏著她一夜,不停地索歡,試圖最後一次記憶著她眸里曾有過的迷戀與愛意。
他想,她是愛他的。
只是這一切,在回台灣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他的思緒,不停地繞在她的身上,使得他無法入眠,可他卻一直忘記去思考另一個問題——
那他,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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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出境大廳,黎芷喻拉著褚拓堯的手,就要往她家奔去。
「這樣太倉促。」褚拓堯阻止了她的沖動,並不是怕自己的身分被揭穿,而是不想這麼快就看到黎芷喻失望受傷的表情。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黎芷喻好奇地問。
凝視著她的眼,褚拓堯心情復雜,昨夜之前,他擁有她的人、她的心,從今以後,他們之間將有著更深的糾葛。
「我們去挑婚紗。」褚拓堯忍不住開口。
至少,在挑婚紗的時候,他希望她是幸福的!
聞言,黎芷喻皺起了眉頭。
「可是,我想親自設計自己的婚紗。」所學不能用在自己身上,那不是很無趣嗎?
瞧她神情黯然,褚拓堯明白她的心情。然而,當她發現真相時,她還能保有愉快的心情,替自己設計象征幸福的婚紗嗎?
「那是我朋友開的店,過去看看就好,順便讓她認識一下我未來的新娘子。」褚拓堯只想記住她臉上幸福的表情,多一秒是一秒。
他都這麼說了,黎芷喻自然不會拒絕,跟著他到停車場取車,緩慢地往目的地開去。
只是,黎芷喻仍不免注意到,褚拓堯又出現那種很沉重的表情了。
回到台灣之後,他這情況愈來愈嚴重,那臉色教她想開口詢問,卻不知從何問起,只能靜坐在一旁,猜測著他心里的想法。
沒多久,車子就停在一家不大,卻看起來很精致的婚紗店前。
褚拓堯挽住她的手,才一進婚紗店,就有個很清靈的女孩,帶著甜甜的笑意走了過來。
那眉、那眼,都溫柔得教人印象深刻,看來就是個很有氣質的女孩。
「拓堯,你忙完了法國的工作嗎?也該是時候了,教授一直惦記著你呢!」紀沐晴溫柔地笑,隨即看到他身後的黎芷喻。
「嗨,你好……」紀沐晴先是露出和善的笑容,看了看褚拓堯,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女孩,然後恍然大悟。
「你要結婚啦?」紀沐晴笑得更開心,將眸光轉向黎芷喻,真誠說道︰「恭喜恭喜。」
黎芷喻的小臉變紅,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黎芷喻,我未來的新娘;這是紀沐晴,是我多年的好友,她過不久也要結婚了。」褚拓堯替兩人做介紹。
這次,換黎芷喻真誠地說出恭喜。
「真好,心里一定很興奮吧!」黎芷喻高興地說道。
出乎兩人意料地,紀沐晴只是笑了笑,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像是由未婚變成已婚,不過是天氣轉變一樣的正常。
「婚總是要結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紀沐晴低語了幾句,而後才驀地遮住了嘴唇,像是發覺不該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對不起,你們高高興興的要結婚了,我怎麼反而說些有的沒的,來來來,我們里面坐。」紀沐晴請兩人坐了下來,熱絡地介紹著最新款的婚紗。
「你們看,這可是今天剛到的新鮮貨喔,我從法國一家婚紗專門店的型錄上看到的,听說是個熱門的新設計師所設計的,無論是緞面的選擇、裙擺的材質,都是上上之選,我一眼就挑中這名設計師的作品,還一口氣訂制了三件……」紀沐晴邊笑邊展示這件典雅的白色婚紗。
婚紗才一拿出來,一旁的黎芷喻笑得好甜好甜。
「看吧,我就說你會喜歡!」紀沐晴笑眯眯地說。
黎芷喻走了過去,伸出小手,輕柔而細緩地撫過白紗,臉上有著滿足的神情。
「這個設計師雖然還未出名,但是她所制作的婚紗,實在讓人拍手叫好,你看這手工,這緞面的縫制,沒有好的打版和打樣的師父,是做不出來的!」紀沐晴仍持續稱贊著。
「這件婚紗沒有打版的師父,也沒有打樣的師父!」這打版、打樣,甚至縫制亮片,都是黎芷喻親手做的。
「一定有的,這全部都是純手工……」紀沐晴以為她不明白這件婚紗的價值。
但是,一旁的褚拓堯隨即知道黎芷喻的言下之意。
「這件婚紗,是你做的?」他略微揚聲,黑眸里有著意外,有也著贊賞。
雖然知道設計婚紗是她的工作,但眼前的婚紗看來既精致又典雅,讓人眼前一亮,是件會讓人印象深刻的婚紗。
而這竟然是出自于她的手,怎不教人贊嘆。
紀沐晴訝異得瞠大了眼。
「你做的?」
黎芷喻笑著點點頭。
「謝謝你這麼捧場我的婚紗,難怪總設計師那時候不太想讓我回台灣,原來我的作品在台灣銷售量還算不錯。」黎芷喻開著自己的玩笑。
紀沐晴幾乎是用稱羨的表情看著她了。
「你好棒!」這完全是真心的贊美。
「你也很棒啊,這家婚紗店看起來很有格調。」黎芷喻毫不扭捏地接下她的贊美,同樣說出她內心的感覺。
「只是糊口罷了。」紀沐晴搖頭。
開婚紗店,只是長輩希望她做的事,不是她的興趣,但縱使如此,她還是努力做到最好。
「瞧你,這麼喜歡我設計的婚紗,那你結婚的時候,要不要我幫你量身訂做一套既特別又適合你的婚紗?」黎芷喻看著紀沐晴那溫雅清靈的氣質,一堆靈感都涌了上來。
「用不著了。」紀沐晴帶笑地搖頭,眼底深處掠過一抹落寞。「不就是一場婚禮,求個形式罷了。」
黎芷喻疑惑地看了褚拓堯一眼,也不好追問什麼。
正當這時候,黎芷喻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
「啊,被捉到了!」黎芷喻低頭看了一下來電顯示,一點也不意外見到父親專屬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爸……」黎芷喻帶著笑意接電話,並對紀沐晴點了點頭表示歉意,才往一旁安靜的地方走去。
由于她注意到的是對紀沐晴的歉意,因此沒有看到褚拓堯在听到她喊出的稱謂時,俊臉頓時一沉。
黎芷喻笑得很開心,無視于父親在電話里大吼——
「你這丫頭,愈來愈胡鬧了!要回國也不先通知一聲,我會請秘書幫你訂頭等艙機票,要是你媽知道你坐經濟艙回來,又要罵我了!」黎仲彬心疼地說道。
「爸,沒關系啦,我都回來了。」黎芷喻笑著說,就知道老爸會叨念幾句。
「咦?!你的飛機不是已經抵達好一陣子了,怎麼還沒回到家?」黎仲彬繼續追問,還清楚地說出她的班機號碼。
「爸……」黎芷喻拉長了聲音撒嬌,知道父親為了了解她出入境的狀況,在每家航空公司都有「眼線」。「你的消息還真靈通。」
「怎麼能不靈通,你是我的心肝寶貝耶!」黎仲彬奮斗了一輩子,為的就是這唯一的寶貝女兒,偏偏女兒又愛往國外跑,教他一顆心老懸念著。
「知道了嘛,你也是我最愛的爸爸呢!」黎芷喻最會哄她的爸爸了。
「我倒不覺得有那麼愛,要不然,都一年多沒看到老爸了,回台灣也不先來讓爸看看你。」黎仲彬搖搖頭。「女兒啊,長大了,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世界,就不要父母了。」黎仲彬忍不住嘆息。
「爸,你不要這麼說嘛,我心想你還在上班,所以才會先來找朋友,晚上我就會回去了。」黎芷喻可舍不得爸爸唉聲嘆氣,她心里其實也很想念爸爸,要不是褚拓堯阻止,她現在已經在家里了。
「還要等到晚上?」黎仲彬的語氣真的有些不高興了。「什麼朋友比爸爸還重要。」
「爸……」黎芷喻撒嬌的再喊,語調里有一絲神秘。「你晚上就知道了嘛!」
「好吧,既然你晚上要回來吃飯,那我約『天成』的黃伯伯,請他帶剛從美國念完經濟的兒子一起過來吃飯,記得嗎?我在電話里跟你提過了……」黎仲彬是個行動派的人,想到什麼就會馬上做。
「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黎芷喻嘆了口氣。
爸爸就是這樣,一天到晚想要幫她安排相親。
「爸,你就那麼不疼我嗎?」老是想把她嫁出去。
「你怎麼這麼說話?!」黎仲彬輕斥了一聲,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每個跟你相親的男孩子,都是經過我千挑萬選,無論是家世、外表,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然我才舍不得我的寶貝女兒受苦。」女兒都不知道他用心良苦。
「不要啦,今天先不要宴客,我想先跟爸媽聊天,不想有人來插一腳!」黎芷喻很聰明地找了個爸爸一定會接受的理由,並且用力地再補上一句。
「我很想你的,爸爸,我有多好話要跟你說。」黎芷喻隔著電話,還是能輕易把爸爸哄得服服貼貼。
此話一出,黎仲彬當然只能點點頭。
「好好好,那我改天再約黃伯父……」
黎芷喻神秘地再次開口,眸光很自然地轉向褚拓堯。「而且老爸,我今天還要給你個驚喜喔!」
她今天要向父親介紹,她這輩子除了爸爸之外,最愛的一個男人,一個會陪著她走完下輩子的男人。
只是,黎芷喻在迎向褚拓堯的目光時,表情驀地一怔。
為何……拓堯的表情,會帶著濃濃的怒氣,像是想殺了誰一樣?
那憤怒的眼神,在看著她時,沒有流露出半點溫柔,冷峻得讓她心驚膽顫。
她驚駭地看著他,幾乎要以為他凶惡的表情是準備傷害她……
遠遠地就察覺到黎芷喻臉色的轉變,褚拓堯逼自己轉頭,將視線盯在紀沐晴的臉上,同樣看到她疑惑的表情。
「不對勁,你跟她……不對勁。」紀沐晴跟他是多年的好友,一眼就看出有問題。
褚拓堯臉上的表情僵凝,幾秒鐘之後,以著壓低的音量,快速將他與黎芷喻的恩怨情仇敘述了一遍。
「她是黎仲彬的女兒?」紀沐晴的表情有著遮掩不住的訝異。「但是你又決定要娶她?」
「在商場上,我無法對黎仲彬做些什麼,但是我卻有其它的方法,教他生不如死!」褚拓堯咬牙切齒的說道。
「拓堯……」紀沐晴擔心地看著他眸底的怒氣。「這不像你,你不是這種人,你一向很善良。」
在她的記憶里,褚拓堯一向溫和待人,笑容和煦,像個天使一樣的照顧著身邊所有的人!
「人會變的!」褚拓堯諷刺地輕扯嘴角。「在我父親決心一死的那一刻,原本的那個褚拓堯就已經死了。」
「可是……」紀沐晴語結,知道這情緒,外人很難真正理解。
她十分不解,褚拓堯的語氣里,雖有著濃濃的恨意,但是當他望著黎芷喻時,黑眸里卻也有著說不出的柔情。
那樣的深情眸光不會有假,怕的只是——他根本毫無自覺。
「拓堯,你要想清楚,伯父已經往生了,你不該將仇恨強加諸于其它人身上,黎仲彬雖然可惡,但黎芷喻卻更加無辜……」紀沐晴還想出言勸說。
「她不無辜!只要是他的女兒,就不無辜!」褚拓堯幾乎是失控地說道。
一踏上台灣的土地,父親生前那充滿怨懟的眼神就不停地在他腦海盤旋,使得他的怒氣在最短的時間內累積、爆發……
他想替父親報仇,他一定要看到黎仲彬,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褚拓堯黝黑的指掌慢慢握成了拳頭,嘴角的笑容變冷,再也不想多等一秒,他要正式地與黎仲彬對決。
「芷喻……」褚拓堯回身,對著還在講電話的她徐緩低啞地開口。
「我們該回家見你爸爸了。」褚拓堯眼中閃過憤怒,卻沒有發作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扯唇露出微笑,笑意卻是縹緲的。
褚拓堯心中已有布局,復仇的決心轉眼間掌握了他的思緒。
黎芷喻站在原地迎視著他的眼,她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可怕!
他的聲音很溫柔,與她印象里的褚拓堯一模一樣,但……他眼里閃爍的冷酷,又是怎麼一回事?
而她心里的不安,又該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