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雄回來後,時靖儀就發現解彥廷變了。
以前,無論是公事私事,他講話的時候總是會看著自己的眼,但現在他總是冷漠的背對著她,就連想看到他的臉都很困難。
她安慰自己,或許是在高雄發生的那件事,反而將他推得更遠。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更不能放棄,她還記得那個吻讓她的心蕩起了多大的波瀾,幾乎讓她甘心被淹沒。
今天是假日,難得時震遠出差到國外去,時靖儀來到解彥廷的房門口,小手握住門把,直接開了門。
「今天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時靖儀倚在門邊,習慣性的主動開口邀約。
解彥廷則頭也不回地第N次糾正她。
「下次請先敲門好嗎?」
時靖儀露出尷尬的表情,呵呵干笑兩聲,索性走進來,坐到他的書桌旁側著頭看他。
呵,他長得真好看,一雙極有個性的濃眉,黝黑的瞳眸深邃得讓人想掉進去,還有額頭上低垂下來的黑發……
「做什麼?」解彥廷握住她的手,回過頭來看她。
時靖儀先是一怔,才慢半拍發現自己的手正打算撩開他擋住視線的黑發,只是目的還沒達到,就被他給制止了。
低頭看著他溫暖的大掌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腕,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今天別工作,帶我出去走走啦!」時靖儀總像個孩子般對他撒嬌。
掌心里的小手如此柔女敕,再加上她身上的淡淡清香緩緩送入鼻端,他的心跳突然沒來由地加快。
他不該,也不敢太過細看她美麗的容顏,因此調開了視線。
「我有很多工作要做。」解彥廷松手,知道自己不該留戀那不屬于他的溫暖。
「你已經工作了一個禮拜,今天就休假,陪陪我啦!」時靖儀像是怕他跑了,緊緊抓著他的衣袖。
解彥廷胸口有種莫名的情緒在躍動,那暖暖的感覺猶如夏日晚風,她的要求總教他無法拒絕,但他真的該試著拒絕她一次。
「你可以打電話,叫李志應上台北來陪你,我想他一定很樂意。」解彥廷有些悶悶的說道。
從高雄回來以後,李志應的追求行動幾乎沒有停過,一天總會打一兩通電話,前兩天還特別開車北上,只為了見時靖儀一面。
那天,時靖儀應允了共進晚餐的請求,一方面是為了工作,她總要應付客戶,而且他特地跑來,自己總不好拒絕。
在知道她同意李志應的邀約之後,解彥廷的表情就一直沒好過,也無法明白那積壓在胸口的郁悶到底是什麼?
「我不喜歡他,我希望你陪我。」時靖儀奉上甜笑,雙眼晶亮,嘟著小嘴撒嬌道︰「拜托啦,求求你!」
解彥廷的黑瞳里溫柔中帶著懊惱。
明知道她對自己動了心,他就該聰明的保持距離,卻總是無法拒絕她。
解彥廷在心里輕嘆,開始收拾桌上的文件,而時靖儀則是滿臉愉快,因為知道自己成功了。
「你別一心只想著玩,董事長的公司目前涉及的行業愈來愈廣,企業集團的態勢即將成型,你啊,沒多久就得改口叫他『總裁』,而你這個唯一繼承人還敢這麼不務正業?」
解彥廷無奈搖搖頭,知道將來壓在她肩上的擔子會有多麼重,不免替她擔心起來。
「我哪有不務正業,我不是正準備努力用功,多學些國貿方面的知識,好用在業務拓展上?」
解彥廷點點頭,她的確開口向他要求,知道他有個女同學名叫杜之毓,與他同為籃球校隊的好友傅建韋一起開了間貿易公司,經營得很不錯,想透過他和這兩位朋友多學些相關的知識。
「我不怕辛苦。」時靖儀無所謂的聳聳肩。「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解彥廷頓時感到喉頭緊縮,情緒激動。
她總是用這種眼神看著他,好像他是她的天、她的支柱,教他明知該走卻又走下開。
「靖儀。」解彥廷原想說些兩人該保持距離之類的話,卻又頓時住口。
他突然覺得頭有點痛,不由自主地被時靖儀拉著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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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順著秋風拂來,飄在空中,淡淡地舞了幾圈之後落下。
小徑邊,滿山滿谷的黃色落葉將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鮮黃、淺黃相間的迷人視野,楓樹也來插一腳,仿佛在隨風搖曳著被染紅的手臂。
時靖儀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興得手舞足蹈,張開雙臂朝正落下葉子的楓樹奔了過去。
「哇,好美啊!」時靖儀笑得像是中了特獎,愉悅全寫在小臉上。
紅的、黃的樹葉在空中片片翻飛,時靖儀快樂地在樹林里奔來跑去,葉兒落在她的手上、發上,像個在林中飛舞的天使。
「小心,要是跌倒就很糗了。」解彥廷看著她露出的笑容,淡淡微笑不自覺地浮上他的唇邊,融化了原本冰凝的神情。
「知道。」時靖儀高興的沖著他笑,在林中轉著、舞著,好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風在吹,葉在飄,她的心也飛揚起來了。
她轉著圈,柔順的發飛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解彥廷心口一緊,視線被這一幕牢牢吸引。
「楓葉好美,我要撿回去做紀念。」她回頭,對著他笑喊,接著彎身拾起一片又一片美麗的葉子,臉上笑容一直沒停過。
時靖儀的小臉因跑步而染上紅暈,他看著,突然覺得她好耀眼,好想將她擁入懷中。
然而下一秒,看著她朝自己沖過來,卻不小心被石頭絆了腳,眼看就要跌個狗吃屎——
「彥廷——」她直覺地驚喊他的名。
「小心。」解彥廷往前急沖,沒讓她跌跤,她順勢落入他寬厚的胸膛里。
手中的楓葉就這樣灑落滿地,與枯黃的樹葉混在一起,她白忙了一場。
時靖儀霎時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一臉開心的望著他。「我就知道你會抱住我。」
她得意洋洋,小臉上沒有設計他的愧疚,只有詭計成功的志得意滿。
「也不怕跌花你這張小臉。」解彥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真受不了這小妮子,害他嚇出一身冷汗。
「我說過了,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時靖儀的興奮心情絲毫末減,抱住他頸項,順勢掛在他身上,笑容甜得像是能滴出蜜來。
解彥廷一怔,心跳像是突然停了。
他沒想到,她竟是那麼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明明應該跟她保持距離,甚至把她推得遠遠的,此刻他卻被她這幾句話震懾得連眼神都轉不開。
時靖儀依然帶笑看著他,再丟下一顆炸彈——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今生除了你,我再也不會喜歡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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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半山腰的小店里,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薰衣草與迷迭香味,這是他們走了大半個山頭「探險」尋到的小店。
看著遠處的蓊郁大樹,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時靖儀爬山爬到發抖的雙腳終于得到暫時的休息。
「這里好美,可是我好累。」時靖儀幾乎累趴在桌上,小手捏啊捏的,按摩因過度運動而酸疼的腿,可以預期明天會面臨的慘狀。
「你都不累嗎?」反觀解彥廷,倒是臉不紅氣不喘,爬山就像走平路一樣輕松自在。
「我運動習慣了。」解彥廷簡言帶過,體貼地替她倒了杯花茶,輕輕放在她面前。「喘口氣吧!」
時靖儀笑了笑,她竟突然忘了,解彥廷以前可是籃球高手,這些年雖然沒再打球,但老看到他在慢跑,訓練體力,難怪這一段山路對他來說不痛不癢的。
淡淡的花茶香味傳來,時靖儀輕啜一口,小臉上盡是滿足。
「你剛剛不是喊肚子餓嗎,這里的松餅口感很特別,是老板親手做的,還有這花茶凍,你應該也會喜歡。」解彥廷知道她最愛吃這些小點心。
「真的嗎?」時靖儀心喜,望著服務生端來剛出爐的松餅,上頭淋了蜂蜜,熱騰騰、香噴噴的,看了就讓人食指大動。
「你先吃。」她將這盤香甜的松餅直接推到解彥廷面前。
「我不餓。」解彥廷一怔,將松餅推了回去。
時靖儀倒也不堅持,高興地吃了幾口。「真的好好吃喔!」她笑眯了眼,一臉幸福。
解彥廷寵溺的搖搖頭,她有時真像個小孩。
「吃一口茶凍吧!」時靖儀舀了一口滑女敕的茶凍,直接送到他面前。
他直覺的搖搖頭。
「吃嘛,再不吃茶凍就要掉下去啦!」時靖儀不依的將湯匙往他唇邊放,音量還放大了些,像是故意要招人目光似的。
果不其然,鄰桌客人的視線全射了過來。
「你是故意的。」解彥廷一雙黑眸直瞪著她。
「你就吃嘛。」時靖儀不否認,她的確是故意的。
解彥廷伸手,正打算接過湯匙,沒想到時靖儀竟將湯匙往回收。
「你張口就好,手不用來啦!」正所謂「禮尚往來」,她老是受他照顧,偶爾她也得回報一下。
解彥廷僵持了好幾秒,察覺身旁好奇的目光愈來愈多,他的臉不自覺地尷尬變紅,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一口吞了茶凍。
時靖儀滿足的笑,再舀一匙茶凍往自己嘴里送去,解彥廷正要松一口氣,卻沒想到那根湯匙又出現在他面前。
真是夠了,他們兩個人又不是情侶,大庭廣眾下這樣你一口我一口的,成何體統?
可他偏偏就是無法拒絕,當她滿臉笑容的將茶凍送到面前時,他只能默默吞下那綿密香滑的茶凍。
他在心里咒罵自己無數次,對這樣的情況實在無能為力,或許他真該認真的想個好方法,將時靖儀隔絕在心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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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我與之毓交往?」電話里,解彥廷十分訝然的驚喊出聲。
印象里,傅建韋在大學時代就喜歡鬧著杜之毓玩,雖然杜之毓總駁斥他們是情侶的傳言,但傅建韋對杜之毓的在乎卻是顯而易見,沒想到傅建韋竟提出這樣的要求?
傅建韋並不對這個問題做出直接回應,巧妙的帶開話題。「我知道時靖儀對你情有獨鐘,偏偏你不認為兩人有發展的可能,為了斷絕時靖儀對你的愛,你不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嗎?」
聞言,解彥廷認真思考,也覺得這法子或許可行,畢竟時靖儀說過,除非他有了女朋友,要不然她不會死心。
「你真的希望我跟之毓交往?」解彥廷疑忖開口,同樣身為男人,他能理解傅建韋對杜之毓的一片用心,因為他發現傅建韋看著杜之毓時,眼中似乎總流露出不舍與留戀。
「她喜歡的人是你。」傅建韋淡淡的說,語氣中有著幾分無奈。「如果你是她想要的人,我有什麼理由不放手?」
果然,傅建韋對杜之毓是很在乎的,而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令解彥廷完全說不出話來。
「就像你一直要把時靖儀推出去一樣,你不也覺得別人能給她的比你能給的多更多?」
解彥廷啞口無言,終于明白傅建韋的用心,為了讓兩人都能達成目的,他與杜之毓交往,似乎是再好不過的方式。
這事就這麼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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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為兩人關系有了進展的時靖儀,終于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我已經跟之毓談好,你隨時都能到她公司去實習。」解彥廷隔著一張桌子,看著一臉來興師問罪的時靖儀。
不理會他說的話,時靖儀只想知道困擾她很多天的答案。
「你這幾天晚上,是不是都待在公司加班?」這幾天晚上,她到他的房里老是撲個空,知道這幾天公司並不忙,她便忍不住跑來問他。
「沒有。」解彥廷神色一凜,直接給了她答案。「我約會去了。」
「騙人!」她一怔,感到喉嚨有些干澀,半晌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什麼時候有對象的,要騙人也先打個草稿好嗎?」竟然用這種理由誆她,實在是很不高明,雖然……她還是受傷了。
「這還要謝謝你。」解彥廷睨她一眼,慢條斯理的交代緣由。
「這要感謝你的上進好學,才讓我相之毓有了重新接觸的機會,最近發現其實我相她還挺合適的。」
聞言,時靖儀的小手一緊。
是嗎?是因為自己要求學習國貿,所以才讓他們兩人有更進一步的接觸機會,才因此有了感情嗎?
不、她不相信——時靖儀黛眉一皺,紅唇緊抿。
「不可能,你不可能說動心就動心。」
他喜歡的人明明是她,不可能對別的女人動心,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拒絕相信,可是……
時靖儀的語氣由堅決變成疑惑,她對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如果他真的對她有情,她就不會苦苦追求他這麼多年。
「我不跟你辯,你有眼楮,你自己會看。」解彥廷低頭,不去看她臉上受傷的表情,那會讓他心疼不已。
時靖儀胸口一陣痛,好半晌後才有辦法開口,聲音仍有些顫抖。
「是不是因為我說,我一定要親眼看見你有女朋友才肯死心,你才故意找個人來氣我?」她的小手握得更緊,心口好痛。
解彥廷努力讓自己表現得無動于衷,討論這件事仿佛像是討論天氣,但心底仍不免陰郁,他沒揚起眼看她。
「我只是覺得自己年紀到了,是該考慮定下來了。」
時靖儀一楞,腦中一片空白。
「定、定下來?」時靖儀睜著烏黑大眼,心中的痛更甚,一臉空茫困惑。
「還有結婚生子。」解彥廷揚首,一看到她眸中的無辜與傷痛,他擰起了眉,擱在桌上的手不覺緊握成拳。
「你想娶她?」時靖儀的聲音不自覺地揚高。「我和李志應也不過出去吃過一次晚餐,通過幾次電話,他連好朋友都算不上,你和她不過吃了幾次飯,就想要跟她結婚?」
那她呢?她在他的心里算什麼?!
解彥廷冷著臉、抿著唇,不發一語。
時靖儀忿忿不平地來到他面前,不滿他竟然想出這樣的理由來傷她的心。
「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對她並沒有那樣的感覺,對不對?」
辦公室里一片沉寂,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彼此呼應。
「我是認真的。」
解彥廷面無表情、一派正經地再重復一次。「我對之毓是認真的。」
時靖儀咬住唇,退了一步。
「不過才一個禮拜的時間,你一定是騙我的。」時靖儀難過的望著他,紅著鼻頭,仍舊是一臉不可置信。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早說過我對你只是兄妹之情。」解彥廷像是鐵了心似的要斷她念頭,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還重。
「夠了!」時靖儀的眼里閃著淚光,這樣傷心欲絕的表情,讓他無法直視,只能低下頭,故作專心的看文件。
他們的沉默仿佛經過了一世紀,漫長得令人快要窒息。
首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解彥廷。
「李志應的風評還不錯,對你也很熱哀,你可以考慮跟他交往看看。」解彥廷咬牙說道。
他的話讓時靖儀又踉蹌的退後一步,撫住胸口,心里那突如其來的疼教她無法忍受,酸意涌上眼眸。
「你明知道我對李志應沒有感覺,你明明知道的。」時靖儀說得小聲,聲音甚至還帶有哽咽,像是不能接受他說出這樣的話。
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時靖儀笨拙地抹去了淚,有些生氣,氣自己為什麼連眼淚都忍不住。
她曾經告訴過自己不許哭的,因為哭了就代表認輸,但今天淚水卻怎麼也忍不住,抹了又流、流了再抹,她真討厭自己的狼狽。
他的心因為她的淚而疼痛緊縮著,想伸手,最終卻只是緊握,只能僵著身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李志應是個不錯的男人。」解彥廷悶悶開口,真希望有人能替他抹去她頰上的淚珠,她的淚水讓他心疼死了。
「別再跟我提李志應的事。」時靖儀生氣的轉身,準備走出門去,討厭繼續這樣的對話,但是走到門邊,心里又有些不甘,她轉過頭來。
「我不像你,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對,你可以隨便找個人來搪塞你的感情,但別以為我會跟你一樣。」她啞聲回道。
像是被誰突然打一事,解彥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看著她傷心的背影,解彥廷多想追出去,雙腳卻像生了根,一步都無法踏出。
他支著額,一臉頹喪,只覺得心像是被人從胸口挖出來,疼得他喘不過氣,痛得像是再也無法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