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屠貝貝到段熙辦公室里工作的第五天。
屠貝貝手里握著畫筆,忍不住一再偷瞄角落里的那個男人。
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向忙于「應酬」的丁昊,最近突然閑了起來,而她的耳根子也安靜下來。
女人們不再出現,時常出現在她身旁的男人變成丁昊?
屠貝貝嘴里咬著畫筆,還是怎麼樣也搞不懂,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似乎是從她說要到段熙這里工作之後,丁昊就開始變得不太正常。
「看什麼?」丁昊轉頭,恰巧迎視屠貝貝近似偷窺的眼神,她突然顯得有些慌張。
「你背後長眼楮啊?」連她偷瞄他也知道。
丁昊起身來到她身旁,看著仍是空白一片的畫紙。
「你是畫不出來?還是不想畫?」丁昊詢問的語氣里帶有一絲明顯的期待。「你不想畫的話就別做了,我們回家去。」
我們回家去!
妤簡單的幾個字,但他可知道這其中牽涉的情感有多復雜?
兩人的關系勉為其難可稱為「我們」,不過「家」這個字可就值得商榷。
她愈來愈搞不懂,丁昊的腦袋里究竟裝了些什麼?
他對她的感覺又是如何?
如果他不在乎她,一如兩人初識的那樣對她不懷好意,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的心情就很不好過。
但若說他在乎她,所以他才會像怕丟了玩具的小孩般,仔仔細細的看顧著她,怕她被人搶走,那說實話,她也不覺得這是件好事,畢竟被人當玩具的感覺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在乎」,只是一種佔有欲,一旦沒人要爭要搶了,玩具就會被丟在一旁。
許許多多疑問梗在屠貝貝的喉頭,她卻沒膽子問出來,怕他說出口的答案會嚇到她。
因為無論是哪一種答案,她都不見得能接受。
唉!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扭扭捏捏、前後矛盾的女人了?
算了,不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什——
嚇!丁昊放大好幾倍的俊臉就在眼前,嚇得她差點叫出聲。
他貼得好近,鼻尖幾乎就要抵上她……
「你又在想什麼?」丁昊有些不滿的瞪著她。
自從她來到這里之後,神游恍惚的時間變多、變長,也變久了。
在想什麼?想段熙嗎?
這可能的猜測讓他沉了臉色。
「扣」的一聲,屠貝貝額頭遭受重擊,她被硬生生地賞了個響栗。
「喲!」屠貝貝捂頭大叫,沒想到這男人最近不但成了跟屁蟲,還化身為暴力使用者。
「不準想他!」丁昊霸道的命令著。
「想誰?」屠貝貝先是直覺的問,接著才後知後覺地發覺他所指何人。
「段熙嗎?」她蹙眉覷了丁昊一眼。
「叫你別想,你還想!」她還這麼大剌剌地把名字念出來,真是、真是……氣死人了!
丁昊的反應,反而讓屠貝貝哈哈大笑。
她會想段熙?那個只想找人生孩子的段熙?她又不是腦袋燒壞了。
不過……像她這樣跟丁昊廝混在一起,恐怕她的腦袋也壞得差不多。
她決定停止這無聊的猜測游戲。
屠貝貝小手捧著丁昊的臉,萬分認真地瞅著他。「不要再裝出這種表情,這樣看起來好像你在吃醋。」她抿著嘴,提醒他的失態。
丁昊此刻的表情,只有一個「怒」字可以形容。
「我沒有在吃醋。」僵了好半晌,丁昊沒好氣的說道。
「我知道。」屠貝貝的嘴角微微牽出一抹笑。
她並沒白目到淨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地步,誤認為自己能在他那些女友之間奪得一席之地。
丁昊不愛她,他只愛他自己。
而她呢?
她不但搞不清他的想法,連自己的想法也弄不懂。
她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但是她又不想對他著迷,他有太多女朋友,她要是真喜歡上他,最後鐵定是要傷心的。
她再也不想感受那種滋味了……
到這個時候她才終于承認,原來前一段日子里,她的確對丁昊有點失望傷心,只是她藏得太好,好到連自己都騙過了。
然後,他又突然對她好了起來,原本清澄明淨的心湖,又被他攪成一池渾水,明知道不能喜歡上他,意志卻始終無法堅定。
丁昊的臉愈見深沉。
又出神了,她又出神了!
心底翻滾著熱燙的情緒,扯得胸口有點疼,很悶。
嫉妒?!
他在嫉妒段熙嗎?
嫉妒段熙佔住了屠貝貝的思緒,嫉妒她想段熙的時間比想他多,嫉妒……
他發現他的確在嫉妒。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陌生的情緒竟然也上了他的心,而且來勢洶洶,大有不將他滅頂誓不罷休的態勢。
兩人沉默僵持著,連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卻沒有人發現。
段熙環著手臂,看著「沉醉」在彼此眸光中的兩人,搖頭嘖嘖兩聲。
「我不是請你們來談戀愛,而是來工作的。」眼前這景象真是刺眼,老讓他想起自己那不知道躲在地球哪個角落的另一半。
丁昊霍地起身往前一站,不偏不倚將屠貝貝縴細的身子完全遮住。
他保護性的動作,一絲不漏地全進了段熙眼里。
「看一眼都不行?」
丁昊沒應聲,仍試圖將屠貝貝藏在身後,真想把這男人不安分的眼楮挖出來。
「我是來通知你,別忘了今晚『法國家』剪彩,辦了場酒會,如果你這位名設計師出席,鐵定能提升銷售成績。」段熙一向在商言商,能賺錢的機會絕不放過。
「沒興趣。」那種場合,丁昊從沒想要參加的,縱使那些住宅區的設計都是出自他的手。
段熙聳肩攤手,一臉無可奈何的神情,轉身就要走出門去。
丁昊微微皺眉,因為在他記憶里,段熙不是這麼輕易就放棄的人。
「貝貝,那我六點去接你。」走到門口時,段熙回過頭來給了屠貝貝一個燦爛至極的微笑。
果然……
丁昊霍地轉身,瞪著自己身後正在對段熙點頭的屠貝貝。
「你要參加剪彩?」
「老板前兩天問我,我想反正沒事看看也好。」對于丁昊設計的房子,她很想親身站在里面體驗看看,所以她才會答應。
丁昊回頭,再次瞪著等在門口的段熙。
這混蛋!
「你知道什麼叫『挾天子以令諸侯』嗎?」段熙無厘頭的丟下一句話,然後嘻嘻哈哈的走了。
段熙這小子竟敢消遣他?!
暗指屠貝貝是他的天子,只要捉住了屠貝貝,他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該死的,眼前事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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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家——是最近廣告打得很凶的高級住宅,堅固的屋體架構、最上流的室內設計,吸引了不少媒體前來,這場剪彩酒會顯得熱鬧非凡。
丁昊臉色鐵青,打從知道貝貝答應段熙的邀請之後,他的神色就一直沒好過。
然而他見屠貝貝進入酒會會場後,從頭到尾壓根沒看過風采迷人的段熙一眼,直接拿了工作證便上樓參觀屋內設計,這發現令他的心情馬上上揚幾分。
我只是來看你的設計。
他還記得貝貝是這麼跟他說的。
當下,他以為她在敷衍他,整個腦袋全被某種稱之為「嫉妒」的情緒干擾,他卻忘了屠貝貝從來不敷衍人,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清楚明白得很。
那貝貝對他又是什麼感覺?
是要?還是不要?
「你沒盯著你家公主,不怕她被哪只蒼蠅糊上嗎?」段熙和幾位客戶打完招呼後,偷個空來到丁昊身邊,露出一瞼愉快的表情。
「哼!」丁昊懶得理他,差點沒開口奚落他就是最大的那只蒼蠅。
段熙不理會他的冷漠,自顧自的點起菸來,還遞一根給丁昊。他知道,丁昊是個大菸槍,一定會接過菸來抽的。
然而約莫過了五秒,那根菸還在他的手上,丁昊的反應不禁讓段熙好奇起來。
「你戒菸了?」這可真是天大的新聞!
「沒有。」是因為貝貝不愛菸味,每當他抽菸的那個晚上,總是不許他吻她,慢慢的,他也就學會將抽菸的量降低。
段熙收回菸,再一次對屠貝貝的魅力感到咋舌不已。
段熙深深的吸了一口菸,不知是今晚的氣氛使然,還是丁昊的反應讓他有了感觸,讓他突然感傷起來。
「因為寂寞,所以抽菸,因為抽菸,所以倍覺寂寞,到最後,就開始搞不懂在胸口滾燙的究竟是菸,還是寂寞。」
此言一出,倒讓丁昊回過頭來,盯著說了怪話的段熙瞧。
「我說的不對嗎?你以前抽得凶,是因為寂寞,而現在不需要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有了屠貝貝?」所以相較之下,他寂寞,他就更該多抽幾口。他大概會寂寞一輩子,然後死于抽菸過度。
沒想到,段熙的這幾句話,居然點出了屠貝貝對于他的重要性。
因為有了屠貝貝,所以他不覺得寂寞,對菸的依賴性也減低……真是這樣嗎?
屠貝貝對他真有如此重要?所以在發現段熙的意圖之後,他才會如此驚慌,甚至想把屠貝貝綁在自己的身上,好遠離段熙的糾纏。
「你做過什麼瘋狂的事沒有?」段熙突然問了這奇怪的問題。
「拉著貝貝的手從十五樓往下跳,這樣算瘋狂吧?」丁昊的回答很有示威的意味,畢竟這種經驗可不是每個人都有。
段熙哈哈大笑,對于丁昊彰顯在外的佔有欲開始有點受不了。
「那個叫找死,不叫瘋狂。」真虧這對怪男女有這樣的勇氣。
「那你倒是說說,什麼才叫瘋狂。」丁昊倒想知道段熙是怎麼想的。
「愛一個人能愛到連命都不要,這樣才算瘋狂吧!」段熙理智的腦袋向來不相信這種事,偏偏他發現丁昊好像愈來愈有這種傾向。
「你……會瘋狂到這種地步嗎?」段熙睨了丁昊一眼。
隨口一句話,卻見丁昊臉一白,接著飛快地消失在段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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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昊走進電梯里卻怔了好幾秒,因為他並不知道屠貝貝現在在哪個樓層里。
但他卻又好似知道屠貝貝應該在哪里。
電梯在十樓停住,他走了出去,果不其然在窗邊發現熟悉的人影。
他們總是有默契,這個事實再一次得到證明。
他從身後環住她,方才因段熙一句話而掀起的狂亂思緒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會做出這種愛到瘋狂的事嗎?
這句話一躍進耳里,他就像是被針扎到痛處一樣,身體霍地敏感起來。
不會的,他連自己都不愛了,又怎麼會去愛人呢?
只是屠貝貝的身影卻自腦海里不斷冒出來,一個、一個、又一個。
想到她只身站在十五層樓高的欄桿外的畫面,他突然發現他無法再次承受這種可能失去她的痛苦。
同樣的畫面,即使是不同的時間,他也不能再無動于衷。
「你的設計好棒。」屠貝貝的頭往後一躺,剛好靠在他的頸肩。
溫暖的色系,不同于他屋內的黑白冷然色調,這才像是個家。
「謝謝!」丁昊低頭,巧妙地挪移角度,緩緩封住她的唇。
會設計出這樣的房屋風格,老實說他自己也很意外,這種幸福滿溢的感覺以往從來不曾出現過,卻在屠貝貝出現之後,他的生活有了明顯的改變。
「那我們搬到這里來住,把這兒當成我們的家?」丁昊細細吻著她的唇,同時听見自己提出這樣的建議。
訝異的人不只是他,連屠貝貝也是。
「我們的家?」她的聲音里有著明顯的遲疑。
這字眼最近常從他嘴里說出來,這讓她莫名驚駭。
她已經很努力保持自制,不對他產生不該有的妄想,可丁昊卻總是一句話就讓她辛苦搭起的城牆倒塌。
不行!他們不能再這麼下去。
「我不要搬到這里,這里不是『我們的家』,哪里都不會是『我們的家』。」屠貝貝咬緊下唇,淒楚地搖頭。
「你不懂愛人,我也是,而我們是如此相似……」屠貝貝這句話幾乎讓丁昊難以招架。
「你曾說,我的命是你的,這一點我承認,所以我一直沒走,總是留在你的身邊。」
丁昊高大的身子僵立在原地,雖然他知道,屠貝貝說出口的話不是他想听的,但他卻又很想明白她的想法。
「你最近的態度讓我很迷惑……」屠貝貝垂下眼,嘆了一口氣。
「你讓我……很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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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听到屠貝貝再一次想跳樓,都不會讓他有像現在這樣大的震撼。
他的貝貝……竟然想離開他?
時間像是過了好久,丁昊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臉色陰郁。
「你剛剛說什麼?」他陰冷的視線直盯著她。
「我想離開。」屠貝貝看著他像是突然結了冰的眼眸。
「我們倆都不懂愛,所以不適合在一起。」對于愛情,她沒有任何籌碼,最好是讓兩人回到原點,她只想保持心的完整。
「我不準你走。」他或許不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但把她留在身邊,這念頭卻是再清楚不過。
然而她眼里的堅持,呈讓他再一次驚慌起來。
「你跳樓那天,其實,我也不想活了。」丁昊深邃的眸望向遠方,沉沉的聲音如此說著,等待她驚愕的反應。
然而她只是點點頭。
「我知道。」她早就發現到,他尋短的念頭似乎不比她少。
丁昊先是一怔,而後卻微微的笑了起來。
他的貝貝,敏感得像是能知道他心里所有的秘密,那他也就不需要隱瞞什麼。
「你知道我很自負、很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能阻止我。」丁昊的語氣很平靜,像是正訴說著別人的故事,但屠貝貝卻能感覺到他愈收愈緊的手臂,像是正在尋找支柱。
她不自覺的轉過身,將他緊緊抱住,像是想將力量傳給他。
丁昊心弦猛地一震,突然有了將心里最黑暗的秘密釋放出來的勇氣。
「我十七歲那年,父母親不支持我學設計,覺得沒有前途,我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從此跟他們斷了音訊……」他強健有力的手臂微微顫抖著,像是正在壓抑著什麼巨大的痛苦。
屠貝貝沒有說話打斷他,只是默默地給予支持。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功成名就,讓他們知道我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所以在還沒闖出名堂之前,我不要見到他們,更不讓他們有嘲笑我的機會。」
丁昊不禁想起初出道的那陣子,他的力量來源就是要爭一口氣,不讓父母親看輕他。
「然而我的固執,卻讓我遺憾一輩子。」丁昊雙舉緊握,明白顯示出他的情緒正緊繃著。
屠貝貝將他環抱得更緊,心疼的情緒緊緊揪住胸口,知道他即將分享的秘密是他心底最黑暗的一部分,因為他信她,所以才會告訴她。
「那一年,我爸心髒病發作,我媽怎麼都找不到我,在加護病房住了幾天後,他就走了……」他低沉的嗓音持續哽咽,再憶起痛苦的過去,他心情沉痛得幾乎快說不下去。
「我媽……在辦完爸的喪事後,因傷心過度,才兩個禮拜就跟著走了,她的後事還是親戚幫忙處理的,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丁昊……」屠貝貝心疼的閉上眼,知道那是多麼讓人痛苦的經驗。
「一年後,終于有人找到我,交給我爸爸生前的日記,我這才知道,他從沒停止過擔心我、尋找我,最後,我卻讓他傷心自責到死,他根本就是被我殺死的,我爸和我媽都是……」
她知道他哭了,也終于知道他為何會變得如此憤世消沉,父母因他而死,這樣的痛苦與壓力並不亞于獨活于世的她。
「所以,請你別走,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