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認他的身分,任放憂幾乎是咬著牙問出口的!
丁馴。
這個愛管閑事,又吵又煩又嗦的家伙,竟然就是丁馴。
一想起那奔回黑寨求援、渾身是血的兄弟,她就一陣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出手,把眼前這個男人給勒死。
他竟然還說要翻了黑寨!
只是,心念才動,她隨即想起二虎還在他的手中,在縝密考量之後,只能硬生生的吞下那股怒氣。
冷靜。
這個時候,她必須冷靜。
「我就是丁馴,你听過我?」丁馴好奇的挑眉。
任放憂冷哼一聲,聲音在壓抑之後變得溫和,卻隱含危險與不滿。
「『天下第一神捕』的名聲響亮,早已傳遍江南,每個被『天下第一神捕』盯上的盜匪頭子,還沒有誰能逍遙法外。關于你的種種事跡,早已如雷貫耳了。」她紅唇上挑起極細微的笑,亮眸里閃爍著異樣的銳利光芒。
丁馴的濃眉隨著她夸獎的一字一句逐漸挑高,雙眉間揉進不解。心里想著,他究竟是哪里得罪這小兄弟了?!
听听這少年,雖然字字句句都是褒賞,但他卻能明顯听出少年語氣中的嘲諷,甚至還帶著怒氣。
「不知小兄弟這番話,是不認同官府的作為?」他懶洋洋的環住手臂,注視著少年臉上的神情。
任放憂迎向他的眸,要不是適才已見識過他的功夫,怎麼也不會相信,看來這般輕松無害的他,竟是擒下二虎一行人的丁馴。
「听說,你在路上已經破了黑寨的人馬?」任放憂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想確定二虎一行人有沒有事。
「只是適巧遇到有人搶劫,一並收拾罷了。」丁馴說得雲淡風輕,沒有讓少年知道,他早在到江南之前,就派人潛在江南當眼線,一知曉可能被黑寨列為目標的商旅後,便密切注意,果然讓他一舉擒下在黑寨中舉足輕重的趙二虎。
任放憂氣得牙癢癢的,大眼瞇得更緊了,為的不是別的,只是不想讓他看清她眸中,幾近要殺人的情緒。
任放憂反諷道︰「丁捕頭好大的本事。就不知道丁捕頭打算怎麼處置這些黑寨的人?」
「小兄弟對黑寨也有興趣?」丁馴發現,只要一說到黑寨,這少年的話就多了起來,連疾行的腳步都停了。
任放憂聳了聳肩,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試圖掩下自己過于彰顯的在乎。
「在江南地區,黑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知道丁捕頭一到,就擒下重要人物。我當然會好奇,丁捕頭打算怎麼懲處這些人,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麼『翻』了黑寨。」她壓抑胸腔中沸騰的情緒,不讓自己打草驚蛇。
「有興趣,那就跟著我。」丁馴不忘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邀得人才。「黑寨勢力龐大,單憑一人之力很難達成,但如果多了小兄弟幫忙,一定如虎添翼。」
「丁捕頭倒是高估我了。」任放憂哼了一聲,諷刺地說。
只是,話音才落,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提供了一個不錯的主意——如果她留在他的身邊,她不但能知道他接下來的計劃,還能成功營救出二虎。
「小兄弟,你身手了得,如果肯留下……」不肯放棄的丁馴,還想繼續游說。
「好。」任放憂態度一轉,決定留下來當「內奸」。
「一定會……呃?什麼?你答應了?這真是太好了。」丁馴愣了一下,突然發現他達成任務了。「那我總不能小兄弟小兄弟的叫你,該怎麼稱呼?」
任放憂微愣,但是很快反應過來。
「叫我任憂吧。」她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麼名字,索性就拿掉本名中間那字。
「任憂?」丁馴望著她。「這倒是一個……不尋常的名字。」
任放憂傲然的揚起下巴,頭一甩,不再理他,繼續往前走去。
「任憂,你等等我,咱們不是往那個方向走……」丁馴伸手打算攬住他的肩。
只不過,他的手才上少年的肩,少年便一個回身,很快避開他的手。
「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任放憂沒好氣的開口。
「好,不要動手動腳。」丁馴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倒沒想到少年的反應會這麼大。
他有禮的彎身,做了邀請的動作——
「任兄弟,這邊請吧。」
任放憂覷他一眼,下巴一揚,很驕傲的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
跟著丁馴往前走,任放憂詫異的發現,他走進的地方不是官家大院,而是一般的鄉野客棧,不但沒有見到二虎,也沒見到擒下二虎的那些官兵。
「客官您回來啦。」小二熟稔的迎上,找了張干淨的桌子讓兩人坐下。「您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
「再幫我準備間房,再來些好酒好菜。」丁馴撩袍坐下,對小二吩咐著。
「好的,馬上辦。」小二利落的轉身準備去。
听著兩人對話,知道丁馴並不住在官家,任放憂發現自己失算了,她把身後羅刃劍往桌上一放,語氣因為沒有見到二虎而不滿。
「我還以為跟著你,能吃好的、穿好的。」她不明白,他怎麼會窩在這間小客棧里。
丁馴聞言,不怒反笑,飛揚跋扈的眉因為大笑而添了幾分狂妄。
「不知道任兄弟的嘴這麼挑,下次為兄一定改進。」丁馴做人豪氣,已私心將這人才當成兄弟看待。
「這不是嘴挑的問題。」任放憂怒道,將理由說得正當。「我留下來,是想為官府立功,是想破黑寨,會會那黑寨的頭子。你不帶我去見識見識,竟然窩在這種小地方?!」
「哈哈……」丁馴很高興能見到少年這麼快就進入狀況。「別急,那幫人正被官兵們押往杭州,我們得留在這里探探風聲,看看黑寨的人是否有動靜。」
任放憂身軀一緊,目光一寒,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可以小覷的角色。
他初次出擊就大勝,卻沒有因此而松懈防備,反而親力親為,屈身在這小客棧里,打听他們黑寨的動靜。
沒有察覺她臉色的異樣,他替她倒了杯酒,繼續說著——
「這杯酒,為兄敬你。適才出手是我不對,不過我不後悔,也就是因為我的唐突,才能結識兄弟你,以後有什麼事盡管說,為兄一定挺你。」丁馴做人大氣,難得遇到像少年這般好身手的年輕人,頗有惜才愛才之心。
任放憂正欲說什麼,卻見鄰桌的兩個大漢,正跟小二吵起來。
「不過是幾兩銀子,需要這麼攔著不給走嗎?」大漢往桌上用力一拍,力氣之大,讓木桌隨即裂了條縫,驚得小二臉色一白,渾身發抖,卻又迫于掌櫃的嚴厲目光,不得不硬撐著把話說完。
「大爺,我們做的是小生意,您在這里也欠下……呃,我的意思是說,您已經幾次忘了帶銀兩出門,這樣小店無法維持,您就行個好,先付了這些吧。」小二聲音發顫。
「好,你有本事就來拿!」大漢一吼,臉色大變。
小二見兩位大漢掄起大刀,嚇得當場就要跪下——
說時遲那時快,大漢刀子才要劈下,「當」地一聲,空中銀光一閃,那大刀就這麼硬生生的被擋在半空中。
「是誰不要命了?!」大漢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刀竟會被擋下。
「是你。」任放憂冷冷回答,銳眸里冷光一閃。
她將手腕一轉,掌間的羅刃劍一翻,往上滑向大漢虎口,兩刃相磨,發出刺耳的尖銳聲,火星四處飛濺,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任放憂注入內力,劍尖一抖,「匡」地一聲,大漢手里的大刀,竟倏地斷成兩截,眾人發出一陣驚呼。
「生了張嘴吃大魚大肉,卻沒長了手付帳?」任放憂怒眸微瞇,羅刃劍直指大漢喉間。
「大、大、大俠……」大漢沒見過出手這麼利落的人,不過才一招,他還沒回過神,護身用的大刀竟然就斷了,他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現在,有錢給了嗎?」任放憂不管他怎麼稱呼,她要的就是還人一個公道。
「有有有……」大漢從懷里掏出幾文錢,往桌上一丟。「給了、給了,大俠饒命啊。」
「不夠。」任放憂瞅了桌上銀兩一眼,冷哼一聲。「打壞人家的桌子,不用賠償嗎?」
「要,當然要。」大漢哪敢說不,又掏了銀子往桌上擺。
任放憂這次終于滿意,冷睞大漢一眼,語調冰冷且決絕。
「下次再讓我遇上你吃霸王餐,我就拔光你的牙。」倏地,劍一收,羅刃劍離開了大漢的喉間。只見後者腿一軟,由另一人攙著,火速逃出大門。
「干得好!」客棧里頓時響起如雷掌聲,真是大快人心。
任放憂臉上沒有特殊表情,像是沒听見那些贊嘆,也沒看見眾人眼中的欽慕,昂首走回木桌,像個男人般的撩袍一坐,這時才見到丁馴臉上那興味的表情。
任放憂一愣。
這人為啥對著她直笑?還盯著她直瞧,像是她鼻頭上長疔似的。
「任兄弟說我愛管閑事,我倒覺得你管的閑事,不會比我少。」丁馴有趣的說道。
「哼。」任放憂直接干了她碗里的酒,不以為意的白了他一眼。「何謂閑事,多此一舉叫閑事,我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丁馴哈哈大笑,知道少年還在記恨著他「多此一舉」的行動。
「我只是覺得,這些事官府的人自會處理,無須多生事端。」丁馴不是為自己找借口,而是在他生長的家中,從小就是灌輸他這些觀念。
他的話,再度換來任放憂的冷哼。
「做小生意的人,總希望能息事寧人,卻讓有些人因此得寸進尺。若事事都要鬧上官府,只怕會被官府的人掛上標簽,連生意都做不成了……」任放憂在江湖打滾這麼久,早已看遍人生百態。「總歸一句,惡馬惡人騎,他不照規矩來,我就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是是,你的脾氣真不好,這樣就出手了。」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鄰桌的騷動,但他想掌櫃的會處理好這些事。
「我倒覺得你的脾氣好過頭了。」任放憂完全不認同他的做法。「這叫姑息養奸,叫放縱。」
「哇!」丁馴臉上的表情又更豐富了些。
初識時,少年對他態度不馴,那時,他認為那是當然的,只因少年不知他的身分。
只是,在知道自己真實身分之後,少年竟還如此坦然,仗義直言,只差沒指著他的鼻頭罵他了。
這一點,讓丁馴又驚又喜,對少年又多了幾分欣賞。
這少年,女敕歸女敕,年紀小歸小,卻是條真正的漢子。有本事、有正義感,該做當做,絕不退縮。
不像他,從小生長在官家,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家子的名譽,有時雖路見不平,但家人告訴他,官府的人會處理。
為官的人,出不得錯的。
一步錯,就會被人捉住把柄,將來會死無葬身之地。
而眼前的少年,讓他眼楮一亮,心頭也一亮,頓時質疑起自己的價值觀。
「好!」丁馴再次舉杯,真心的欣賞起少年。「為兄真是受益良多,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在外奔走多年,頂著天下第一神捕的稱號,他幾乎沒什麼朋友,唯一個性合得來的,就是專門保護皇上安全的貼身侍衛向槐。
只是這些年來,兩人職務不同,向槐專司保護皇上,而他則在外剿匪,兩人是淡如水的朋友。
而這少年,倒是真真正正觸動他的心,讓他記憶深刻。
迎上那一雙熱切的眼,任放憂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一窒。
那是一雙充滿力量的眸,光是散發出來的熱力,就能讓人心跳失速。
從小在寨子里長大,她看過不少男人的眼,卻不曾見過這樣的一雙眸,讓她頭一次失去言語的能力。
「你……」任放憂清了清喉嚨,不知怎地,喉嚨突地啞了。
打她從懂事起,她就知道留在寨子里,長大之後的「唯二」出路,不是嫁給王二熊,就是嫁給李四狗。要打破這樣的命運,她就得讓自己不像個姑娘。
她不能像個姑娘!要不然,就會像幾個姐姐的命運一樣,在寨子里度過一生,受男人的擺布過日子。
她要像個男人的原因,不是討厭在寨子里生活,而是,她想做自己的主人。
而她,也說到做到。
練武,她操得比別人勤;蹲馬步,她蹲得比別人久;吃飯,她也努力吃得比別人多,讓自己處處不像個姑娘,讓身旁的男人,也不敢把她當個娘兒們看。
久而久之,那些輕視她的眸光逐漸消失,看著她的眼神里,開始出現敬意,敬她是個吃得了苦、吞得了累的「漢子」。在她接下黑寨時,雖有反對的聲浪,卻也有不少支持她的聲音。
從那時起,她知道,自己更不能是個姑娘。她的打扮像男人,穿著也像男人,就連心緒也像個男人。
而他,這個叫丁馴的男人,竟然莫名勾起她內心里,被埋得很深很深,那喚作女性本能的……東西。
「好兄弟,我們來干一杯吧!為兄的手都酸了。」丁馴催促道,微詫的發現,眼前少年的耳垂,竟隱隱浮上淡粉,連臉頰都染上誘人的顏色,讓少年充滿英氣的臉龐,涌現一股說不出的柔美。
丁馴的黑眸一黯,因為心頭突然涌上的怪異情緒,眉頭微微皺緊。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兩個人都沒察覺對方的異樣,注意力全在自己心緒不該有的浮動上。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為的是「壓壓驚」,穩定心情。
「再來!」丁馴見少年把酒干了,又替少年與自己倒了一杯。
這次,兩人不再遲疑,舉杯又見底。
瞬間,這動作重復數次,一壺酒已經見底,喚小二再送來一壺好酒的動作間,酒精慢慢在發酵,而他們兩個的心也逐漸定了。
剛剛的想法,大概,只是一時的錯覺。他們實在不需要太大驚小怪。
「丁兄……」任放憂找到自己的聲音,也在酒意醺然下,她稍稍軟下了姿態。「接下來的日子,就要讓您照顧了。」
眼下這情形,雖然暫時見不到二虎,卻也是不得已中的下下之策,她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見丁馴似是對自己很欣賞,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模清他的所有計劃才是。
「講這什麼話,有你這小兄弟幫忙,抵得上不少人手。」丁馴欣喜于少年態度的改變,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們好酒一壺接著一壺,狂飲直到深夜。
*
入城大道上烈日炎炎,黃沙道上的塵土,因風微微揚起。
這是通往鎮花城的主要道路,前往此地的原因,是因為丁馴收到線報,在幾日後,鎮花城里會有米商進駐,到時會有大筆銀兩在小鎮內進出。縱使路途不算近,但黑寨的人應該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他也不該放過再次跟黑寨交手的機會。
只是,原本無趣的計劃,因為有人陪伴,顯得有趣多了。
馬蹄聲從遠處急速傳來,順著風,還能听見一陣陣笑聲在林間回蕩。
「任兄弟,沒想到你功夫了得,連馬上功夫也讓人嘖嘖稱奇。」丁馴真覺得自己找到個寶,不但能騎能飛,還能射能打。
「丁大哥客氣了,你的身手也不遑多讓。」任放憂緩下策馬的動作,亮眸里出現真心的贊賞。
一路上,兩人一邊趕路,一邊較量,也讓她見識到丁馴近乎「武痴」的狂熱。
一般人練武,多半是想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再者,是為了自衛。而她,則是為了不讓寨內的人看輕她。但鮮少人是為了練武而練武,而丁馴就屬于這一種。
他練武,純粹就是因為喜歡功夫,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忘與她切磋功夫,甚至,在馬上就拔劍跟她比起來。
基于私心,她也想試試他的能耐。所以一路上,他所提出的比試點子,她都奉陪,也因此知道他的武功修為不能小覷。
黑寨里,她雖為一介女流,卻沒有人的武功在她之上,但丁馴不愧為天下第一神捕,在騎術上、劍術上、射術上,都與她不相上下。甚至,她懷疑他保留部分實力,他的武功修為,極有可能在她之上。
起初,她以為他賞識自己的態度是矯情,直到她確定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時,她也真心的浮現敬佩之意,說話的態度也客氣了幾分。
算是英雄惜英雄吧!于公,她該視他為仇敵,但于私,她卻不得不敬佩他是個高手。
「任兄弟,每跟你比試一次,為兄的就想贊嘆一次,以你這般修為,用不了多久,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了。」丁馴與她並肩而騎,高興的說著。
「只怕我連丁大哥都打不過,哪來的打遍天下無敵手。」任放憂的心情因為策馬狂馳而愉快,沖著丁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丁馴看著少年因日曬而顯得通紅的臉,束起的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在英氣之外,又多了幾分陰柔嬌美。而對著他笑的那張小臉,竟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還來得美麗誘人,他沒來由的喉頭一緊,趕忙轉開頭去。
「任兄弟真是客氣了,在我認識的人里,除了專司保護皇上的貼身侍衛之外,我還沒見過身手能比得上你的。」丁馴清了清喉嚨,黑眸直視,不敢再看著那雙會讓他心跳失速的大眼。
「是嗎?」任放憂不置可否,壓抑臉上的喜悅。
不少人夸過她的功夫了得,但是他的夸獎,卻讓她真心覺得愉快。
只是,她雖然收斂了笑意,眼底眉間卻仍透露出喜悅,微揚的嘴角勾起誘人的弧度,輕風拂起她散在頰邊的發,讓她的笑容看來更加迷人了。
雖已告誡自己,該直視前方,不該輕易被少年影響,但丁馴的眼角余光,卻仍舊沒有忽略屬于她的美麗。
該死……他在心里咒罵幾聲。
自己是怎麼了?竟然為了一個少年心思浮動?!
莫非真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禁欲太久,連思緒都產生錯亂,連心跳都會因為少年的笑容而失速。
他端正心神,拿起掛在腰邊的水袋,朝少年丟了去。
任放憂動作利落的接住,仰頭往嘴里一倒,補充這一路上流失的水分。
「有沒有人說你像個姑娘?」丁馴突地丟出一句話。
「噗!」任放憂才倒入口中,還沒咽入喉里的水,因為驚嚇而噴了出來,不偏不倚的噴了丁馴一臉。
「呃?」丁馴知道這話唐突。實際上,他也是听到自己的聲音之後,才知道自己問了這麼唐突的問題。
大概是這個疑問埋藏在心底許多天了,一個不小心,這話就這麼冒出來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少年的答案竟然這麼直接——就是噴了他一臉的水。
「咳、咳咳、咳……」任放憂一口氣沒順過來,嗆咳了起來。
「欸欸欸……為兄失言了。」丁馴見少年突地猛咳起來,心里好生歉疚,伸手抹去一臉的水,策馬來到少年身邊,先是伸手握住少年的韁繩,另一只手則再自然不過的在她的背後輕拍,為少年順順氣。
陌生而親昵的動作,順著他落下的掌心,暖暖的傳遞著溫度,更加烘紅了任放憂的頰,她的耳垂染上了不自然的粉紅。
「別、別……別拍。」任放憂不自在的想要推開他的手,避開兩人如此親昵的接觸。
「先別說話,順了氣再說。」但丁馴只當少年是臉皮薄,並不理會他的推拒,反倒靠得更近,拍撫著少年的背。
任放憂從小在寨子里長大,見過的男人不少,近身肉搏的機會也不在少數,但卻不曾有人用這般溫柔的態度對她,教她頓時有些慌亂,心浮氣躁起來,感官格外敏銳。
覷著少年不知是因為嗆咳,還是什麼因素而乍紅的臉,丁馴再一次感受那莫名的心動,呼吸更顯急促。
察覺自己的失態,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對一個少年,做出這般照顧的動作,倒真像是把少年當成了姑娘……
一直以來,雖然還沒真正對誰動過心,但他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姑娘。
只是,一遇到這少年之後,他的心思總會莫名浮動,心跳也總會詭異的加速,連他都自覺思緒太過奇怪,再也不確定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不是姑娘家了……
「別再那樣說話了!」任放憂壓低嗓音,沖著丁馴就是一聲大吼。
只是,她的聲勢十足,氣勢很夠,但是一張小臉和耳垂,還是無法自抑的呈現誘人的粉紅色,讓丁馴又是一愣,一雙眼幾乎要看直了,心中煩亂又添幾分。
他對自己心口翻攪的情緒更加不解,眉頭又蹙得更緊,卻仍是轉不開眼。
而任放憂迎著那一雙直瞧著自己的黑眸,她的神經緊繃著。
她緊張,好緊張。
只是,她不明白她緊張的原因,是怕被他認出真實的身分,還是另一種不明所以的曖昧情思。
那雙熾熱的眸,莫名撩動了她的心,教她連心跳都慌了……
「我是堂堂男子漢,雖然你貴為天下第一神捕,但那並不表示你可以這般侮辱我。」任放憂努力用怒氣掩飾心口那說不出的感覺。
「好好好……」丁馴知道自己失言。「開玩笑,只是開玩笑。」
他一向思緒縝密,卻不知怎地,總是在少年面前說出奇怪的話。但,雖然他口里說著道歉,但心里卻不是真的後悔說出他像女子。
真是該死……
明明是個男人,但這少年怎麼看起來那麼……漂亮,勾得自己又是一陣心猿意馬的不自在。
他沒有斷袖之癖嗎?
頓時間,丁馴自己也弄不清楚了。